她也没干什么坏事儿,怎么就成了人人想打的老鼠呢?

    不明白,实在不明白。

    月隐将那“眼睛”打晕后,罩上了竹篓子,一层一层将人封在角落里。事后为了掩盖眼睛身上异常的味道,只能跑到人多的地方凑热闹。

    说来不知是巧,还是不巧,月隐刚跑,那华寅便找上了门,屋子的门敲不开,便去找安排在窗底的那双眼睛。

    站在门前的华寅听见探子不见的消息,火气一下蹿上来,几脚踢开屋门,屋内果然连根毛都没了。

    明王街上很香,花香混着草香茶香脂粉香,乱糟糟得揉作一团,一阵风来,最冒尖的还是食物的香气。

    月隐在密集的人群里来来回回走着,看着路边的包子甜浆蜜饯,她的心也走散了。不理城真的太像人间,热热闹闹,真真切切的,没有算计的地方,都是明晃晃的太阳。

    “太极的客人,来份酸果脯?”她刚走到路边发呆,便被热情的老板喊住了。

    她顺手拿起桌边的纸袋,看着盘子里各式各样的蜜饯果儿挑拣起来,橘色的果儿明艳艳得好看,挑果儿的女子有些漫不经心:

    “这条街倒热闹,什么都有,这些我都没见过。”

    那老板笑嘻嘻得:“是啊,我们这条街主打一个气氛,就连金丹期的大仙儿闲着的时候,也这里逛上一逛呢?”

    “金丹期?他们也有得这个闲心,我只当他们是些不近人情的神仙呢?”一个干制的乌梅咕噜这滚到纸袋里。

    “唉,客人这就不知道了,我们不理城最讲人情的,就算是城主,每逢春节也要来我们这条街上走走逛逛瞧瞧呢。”

    “城主?听说不理城的常城主不是精研阵道,游历四方么?怎么还有闲工夫过节?”

    “唉,客人想来闭关太久,常黎城主已经隐退了,现在是项征项城主,刚上任的那年春节,项城主就在我斜对面的老石馄饨整整吃了三碗面呢!”

    月隐手中的松了劲儿,蜜色的果子圆滚滚,滚到一堆乌梅里:“三碗面?这位不理阁的阁主还真是好胃口!”

    那摊主听了月隐的话直皱眉头:“哎哎哎,这可不兴说。”男人刻意压低了声音,捱近了几寸:“项城主是不理城的城主,和不理阁的阁主可不是一个人!”

    “哦?不都是不理么,怎么还分城主府和阁子不成?”

    果脯老板看着眼前一脸无辜的太极弟子,叹了口气,左右打探着,见没什么可疑的目光,这才小心开口:“城主府是城主府,不理阁是不理阁,客人千万别弄错,也就在我这儿说说,我还能当没听见,要是碰上城主府的人,可千万小心您嘴里这说法。”

    眼见着那薄脸皮的女修变了脸色,原本温柔的眉眼多了些许怒气,纸袋里的果子干脆落到桌面上:

    “结账!”

    果脯老板尴尬笑笑,攥过纸袋正准备上秤。

    “谁说称那个了!”说着捻起那一颗掉入乌梅里的蜜色果子,气呼呼得举到老板跟前,“称这个!”

    “啊!”

    胆小怕事的不理城果脯摊老板,还是在这套雪白的太极例服跟前,选择妥协。那一颗蜜果脯权当平息这仙家的怒气。

    挠着脑袋的果脯老板,站在原地,看着那没入人潮的白衣女子,满腹的委屈。

    嘴里含着蜜渍果子的月隐越走越快,想着这次可真是遇上事儿,客栈是住不得了,须找一个本地人的院子躲一躲才好。

    心诚福至,刚走到街尾便见着一个熟悉的面孔。

    “让让,让一让喽,让一让。”头发花白的老头正推着一辆独轮车左摇右晃,冒冒失失前行。

    眼看着那被麻布包堆得满满当当的独轮车,才捱过一个青砖高地,又陷入一个泥巴洼地,一个须发花白的孤苦老头,勾着身子,咬着牙,推着这么个车,在大街上翻山过岭,丢人现眼……哦不,是自食其力。她这个年轻人还真有点过意不去,更何况这个老头还帮过她。

    “让一让,让…让……”

    福老头的声音断断续续,有些发虚。话还没说完,这不争气的独轮车便承受不住重量,控制不住得朝一边倒去。

    白光一闪,一柄剑正正卡在倾斜车板和坑洼的砖缝间,及时阻止了老头的丢人现眼。

    女子瘦弱的背影也卡进老头的视线,她轻巧得将滚落在地的两个麻布包架回了独轮车上,还不放心得摁了两下,确保缝隙塞满,暂时稳固。

    “还有力气吗?老头?”月隐一脚踢开卡在砖缝里的清凉剑,一手接剑,一手接住车把。

    福东海看着突然出现在跟前的女子,一张稚嫩的脸上映着朝气的笑,瘦弱的身板里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

    福东海没使劲儿,独轮车却轻而易举得动了,朝着前,一直朝前,朝着他的铺子。

    “到了到了!”

    “终于到了?”独轮车平稳落地,月隐叉着腰看着同样气喘吁吁的老头:“能不能别那么扣馊,好歹开着个铺子,招个伙计。”

    福东海一听伙计,那火一下上头:“伙计?要什么伙计?我老骨头还硬着呢,有什么不能干!”

    “要不是……”

    “就算今天你没推这一遭,我老头自己一个人也能推回来,不过多柱把香的事儿!”福东海语气很硬,一点没有感谢的样子。

    “好,好!你能!老当益壮!”月隐竖起大拇指,看着那赌气的老头什么也不说,一把拎起布包就往铺子里卸。

    “不用你帮!我老头能干!”

    “好……好……”月隐应和着,手中却不停,看着空荡荡的铺面里,摆的全是老头的倔气。

    后来,老福和月隐喝酒聊起这事儿的时候,那醉醺醺的老头才服软松口,说是那日的天爷怎么就突然开了眼,让太阳光正正好照到他这个糟老头子身上。

    看着眼前醉昏昏的老福,月隐也忍不住笑,一口酒下肚,在腹中化出一股暖流。其实她想说,是天爷开眼,让这束光先照在了她的身上。

    搬完东西的月隐一边活动筋骨,一边打量着空荡荡的透明石窗。

    “呦,这铺子不小啊!怎么被人洗劫一空了?”

    老头额角冒着虚汗,一跛一跛得从院内出来,也不搭理她,自顾自得走到柜台边,从角落里摸出个酱油色的小壶,咕噜咕噜灌了两口,看着店外走动的人群,眼神呆滞。

    “怎么了?”月隐凑到他跟前,看着被汗和酒打湿的白胡子,不住地抖动着:“不会真的被洗劫一空了?”

    那老头眼里冒出点火光,小声骂她:“别多管闲事,滚蛋!”

    “滚蛋!怎么刚刚搬东西的时候不叫我滚蛋?”

    福东海一听火又起来了,放下酒壶,从柜台里坡着脚出来,连轰带推得骂:“滚蛋!滚蛋!”

    说着,还将那靠在一边的木板一个个嵌到地缝里,将铺子和大街,自己和那丫头,一块板一块板得隔断。

    月隐也不急,就站在门口,老头刚给她推出来的那个地方,一直站着,看着跛脚的老头一点一点把门板拼接好,直到将她完全隔离在门外。

    她笑着看着狼狈的老头做的一切,气也不打一处来。

    好啊,你这个老头,变脸比翻书还快!

    福东海隔好门板,来到柜台边坐下,一个人喝完了那一壶酒,心里有点空落落的,摸着柜子又走到门边。

    站了半天,才勉强将那门板拆出个小缝,眯眼去瞧。

    没有了。

    他有些不确信,又看了一眼,确实是没有了。索性将一整条门板拆下来,靠到一边。

    原来天都黑了,想来那丫头早走了。

    福老头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揉了揉自己的后腰,针扎得痛,揪心得疼,疼痛揪得那乱糟糟的胡子也抖了几下。

    不理阁 三层

    “唉,刚刚那问事儿的女子叫什么来着?”

    “林月隐?”

    “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吗?”

    “我看你是见漂亮的女人都觉得熟悉。”

    “不是,真熟悉,好像前两天刚听过。”

    那位驳斥的承务郎(客服-卖消息的)低头想了下:“好像是之前船上那个?”

    另一个承务郎随手抓了个路过的属官(行政秘书-记录事情的):“之前和巨目卫一个船的女人叫什么来着?”

    “问她干嘛!”看着两个人贼亮的眼,这个新进的属官背后有点发毛。

    “说嘛!”

    “假名云翳,真名林月隐吧,”那小属官翻了两页册子:“昨天下午刚去城主府办了户籍,就叫林月隐。不过,你们问这个干嘛?”

    其中一个承务郎笑呵呵掩饰:“长得漂亮,关心一下。”

    “哦,对了,好像昨天晚上有秘书监的人给她递了帖子。”

    “啊?”那两个承务郎相视看了一眼,暗戳戳道:“有可能是自己人……”

    “昨天是谁递的帖子,可方便说?”

    那小属官拿捏了架势:“不方便,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姓韩。”

    “韩?”那两个人听到这姓氏惊掉了下巴,三人相视着不再开口了。

    夜中,明王街边的某个院子

    福老头被前几日那伙人一吓,三魂六魄都在外面飘着荡着巡游呢!哪里能睡得着,更别说修炼了。

    此刻,又听见院子里有动静,他一骨碌坐起身,悄悄踱到窗子边,在纸上扣出一洞,悄咪咪朝外看去,是个瘦弱的身影。

    一个人?就一个人?

    福东海当即感受到那帮子流氓对这把老骨头的轻视侮辱,也不怕了,快入土的年纪又当了回愣头青,抓着个什么就往外门冲。

    月隐一脸无语得看着那气势汹汹冲出门的老头,手中满满当当抓着一把黄表纸。

    “这么晚,烧纸啊?”

    老头愣了,他实在没想到这个丫头还会回来,况且还是以飞贼的方式翻墙头回来。

    “你你……你还来干甚么!”

    “东西丢了。”月隐笑呵呵,面不改色心不慌。

    “丟?”老头话音刚落地,便见那身影快如电光,劈空而来,手中一下落空,下一秒便见那黄纸如鬼如魄,飞速朝着墙头盖去。

    纸没落下来,倒栽下两个鬼鬼祟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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