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与老头并肩站在原地,老头看见来人想开口,却被月隐一把拽住了,一老一少就站在原处,一声不吭得看着两只坠地的哈蟆。

    精瘦的哈蟆眼冒金星,隐约扫见那不远处一动不动的四只脚:

    “死老头,还找了帮手!”

    两只哈蟆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好不容易站起来,还没心情打量院子里突然出现的女人,先揉了揉自己摔痛的胸口和关节。

    肥哈蟆掏了两下身边被疼痛侵扰的瘦哈蟆

    “要死了你!”

    瘦哈蟆有些不耐烦,顺着视线看向老头,却一眼瞅见老头身侧通身雪白的女人。

    目光相撞的那一刻,鬼魅身影虚化作白光,只在眼前闪了两下,身边的同类便如山倒地,下一刻便是自脚后跟起,遍袭全身的疼痛。

    瘦哈蟆挣扎了几下,两条哈蟆腿像被人卸了一般,使不上一点劲儿,苦苦挣扎无果,便只得趴在地上叫饶。

    “仙子饶命,仙子饶命!”

    “周海海?”

    白衣女人蹲在身前,冰凉的刀剑,血一滴滴落在他眼前,传来异样的腥臭。

    “仙子饶命仙子饶命。”周海海无力的看着身边昏死过去的同伴,他能做的只是无力求饶。

    “你们来又想干什么!”福老头一股怒气,冲上前。

    “自然是烧你的新货。”女人起身冷笑。

    周海海不敢与福老头对视,将自己的脸埋到砖缝里,一个冰冷的锐物贴上后腰,惊得他浑身打颤。

    “是谁?谁指示的?”

    “小的不知道不知道。”周海海的脑子里尽是腰间的剑尖和另一张刀疤纵横的脸:“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横竖都是死,上天入地他只有一个不知道。

    “啊——”一阵痛苦的嘶喊划破长夜,围墙外月隐提前布下了禁制。

    剑入肌理,深色的布衣渗出新的血液,在黑色中洇开,夜里的气温低,液体很快稠起来,鲜血浸染衣服的速度变慢。

    “还不知道吗?”

    “仙子饶命,饶命啊——”周海海一边求饶,一边随着深入的疼痛哀嚎:“啊——掌柜的饶命——”

    “算了!”福老头一步上前,看着地上的瘦哈蟆,记起了他刚来铺里的样子,嘴里的话又紧了两声:“算了,算了。”

    福东海替他求饶,月隐的神识带过老头的脸色,要命的剑尖停止旋动,清凉剑被插入砖缝,插在周海海的眼前,剑尖的一点血,很快渗入泥巴里。

    “念在你为铺子尽过心的份上,快滚吧,告诉他们,老头还是先前那句话。”

    福东海皱着眉头,他知道自己的硬气只会换来更阴毒的手段,但他无法背心放弃这里,放弃一个他一手经营的铺子,就像一个他从小带大的孩子。

    放弃?

    不可能!

    “快滚!”

    老头催促,痛不能忍的周海海根本无法动弹,他吃力扣住砖缝,爬向空荡荡的铺面,爬啊爬,丢下哈蟆同类,爬啊爬,半天只爬出半米远。

    “他还会回来的。”女人嘴角冰冷。

    “让他走罢,走罢。”

    月隐看着老头煎熬的面色,知道比起石头展台里一夜烧尽的符箓,这个叫周海海的小伙计的背叛,才是更令人难受的。

    老头知道背叛,知道背叛的原因,可惜他没有办法阻止背叛,以及站在他身后的那群人。

    福老头痛苦得蹲在墙边,看着石缝里生出的砖草,看着堆在跟前规规矩矩的麻布包,想不通不理城怎么就容不下他的铺子,怎么就容不下他这个想自自由由做生意的小老头了。

    当初不是这样的。

    月隐立刻知觉身后的异动,看着周海海手中一飞而出的焰火,飞身指剑而去,剑尖和焰火,还是差了一点的距离。

    红色的光火在笔缘小铺的上方爆开,月隐仓促着从怀中掏出一道符,打过一道光,立刻拽起蹲在角落里发呆的老头。

    “快走!”

    老头被拽起身,呆呆问了一句:“去哪儿?”

    他这才看见半空中坠落的那点点焰星子。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差点儿被院子上空訇然破开的气流给震飞出去。

    月隐下意识抹开清凉剑,无名剑招起,这才堪堪护住了自己和身后的老头。

    落地的那人身影太快,深红色的衣摆落地乘风,手中双钩带火,突袭面门。

    吭——

    剑与钩相撞,发出清脆的冷鸣声。

    一剑与双钩相持不下,砥砺难开,女人锁死牙关拼命在抗,指尖浸出的鲜血渗透白布,想要躲开的剑刃被半圆的弯钩吃住,根本触发不了无名剑招的场域。

    伺血的钩子被血腥气唤醒,一力震开相持的清凉剑,双钩带着夜光,刨向那纤细的脖颈。

    方才那极端的相持,不但让月隐指尖渗血,全身起力的倾注,也让脚下虚浮无力,后退的半步,腹腿刚使力回弹便迎面对上了要她性命的钩尖。

    蛮横的撞击,肩膀擦着地面,月隐被撞飞出去。

    那跛脚的老头身影还在半空,却被转弯的双钩盯上。风气自指尖成形,瞬间搅化浸血的白布,清凉剑授意,斜插入地,崩开砖石。

    女人右臂挥揽,五指夹住崩裂的碎石,血浸砖石,羊皮卷里被牵引出的渊谷一线,带着必死的杀意朝着弯钩破空而去。

    一口鲜血呛地,脚下蹿风,手中引剑,融入血液的无名剑式四,配合运化到极致的踏雪飞鸿,朝着那双钩腾转而去。

    男人看着被碎石击撞的双钩磨开一角,惊愕未定,身侧突然翻来的身影,圆融的剑气让他被迫放弃眼前这个老头的命,爆起的怒气化做中腹的一脚,老头被砸飞进一堆麻布包里。

    那柄剑又到了身前,剑气的混浊瞬间将身上的衣服卷成碎条,眼前的女人像黏人的鼻涕,一步一剑追杀不歇,他看不见她的身体,眼前只有遗落在月色下的虚色影子。

    凝实的剑气有章有法,将他身前的衣服割成褴褛的布条。一道光火在两人间爆开,绵绵不断的剑终于停了下来。

    攥着钩子的男人蹲在墙头,看着那嘴角渗血的女子:“看来筑基五层的剑,也有好剑,你是太静山的?”

    女人笑了一下,袖子摸去嘴角的血迹:“你不值得。”

    男人没听出她话里的不值得,是什么不值得,女人的鄙夷催动着他的怒气,驱使着他的钩子。

    一群人翻墙落地,一群人冲破铺门。

    两人又打了起来。

    “等等。”

    一句等等没喊停钩子的杀意,清凉剑又撞上了一只要命的钩子,钩口如虎口,还没将女人吞进肚子,另一只钩子从下撩起,想要勾穿女人的身子和头。

    华寅站在一边看着一具即将被钩穿的躯体,身后却因为几个熟悉的气息,而脊背生寒。

    清凉剑以钩子相交的点为圆点,囫囵一转,借着剑卡在钩中的力,女人身如转篷,又朝着上撩的弯钩借了一脚,蹬出老远,与那人拉出安全距离。

    “呦,真热闹——”门外进来的男人脸上带笑,走过华寅,看见刚巧落地的女人。

    “你来做什么?”华寅斜眼去看那人。

    “路过,城主府的热闹,韩某哪能耐得住性子,不瞧上一瞧?”

    月隐半跪在地上,抬眼看见院口处的韩仲奇,目光撇到一边,望见了被麻布包压过半个身体的老头,生死不明。

    “原来是城主府,难道不理城的法册上没有关于私闯民院的律文么?”

    韩仲奇看了一眼女人踉跄的身子,心底笑她天真,却顺着这位天真女修的话,笑着问那华寅:“那得问一问华兄了?”

    眼看着那男人还要动手,华寅只能先按下那人手中的动作:“等等。”

    男人听完火气更盛,挥着双钩还要动作,只见一块金色的令牌被抛到了半空。

    月隐瞧见了双钩男人眼中的轻蔑与忍耐,故意火上浇油:

    “华掌柜在城主府也说得上话么?”

    她知道双钩的男人该是护卫城主府的炬火侍(相当于不理楼中的雾卫),一向名声百年的炬火侍,怎么会甘心听命于城中突然出现走狗呢?不,是司掌,项征这个不理城新城主为发展自身势力,拔脱出的新职位,新说法。

    华寅咬着牙没说话。

    “是华司掌!”男人停下手中动作,冷冷开口,说完便跑了。

    见那人翻过墙头,月隐这才卸力,一口腥血从口中漫出。她慢慢走到角落里,搬起压在老头身上的麻布包,俯身去探他鼻息。

    “就算要带回牢中讯问,也得人活着才成罢,华司掌。”

    那华寅看见翻墙离去的炬火侍已经心中喷火,被这女人这么一激,恨不得拿剑将院里的人个个戳烂。

    “华司掌向来仁心厚义,与城里的那伙强盗不同,况且华兄手下经营的国春堂可是城内的第一号药堂,没有治不好的病不是?”韩仲奇笑着将华寅抬上高位。

    华寅本想咬牙将老头拖死,谁知月隐早将点儿踩好了,背着老头几下翻过墙头,不会儿就到了药堂,还插队喊上了华寅的名头。

    “这老头是华司掌要讯问的要犯,若是人不能活,只怕耽误大事!”

    华寅和一群人匆匆赶到,看见济济一堂的病人注目而视,即便听到女人那样荒谬的话,他也没法儿反驳,更何况那热闹没看尽的韩仲奇还跟在身后。

    国春堂的药师呆愣愣的看着他。

    华寅咬碎了牙。

    “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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