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谁，自己现在又是谁？为何惹尘大师会说这些？明思到底怎么样了？
谜团一个接一个，晏惊时觉得自己仿佛身在一张大网之中，无论顺着哪条线都会回到原地。
僧人抱着娃娃走入寺中，没一会便围上一群八九岁孩童：“住持在哪又领了个孩子回来？又是师弟？”
“是个女娃娃，她和你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她不是住持捡的吗？”
“总之就是不一样，莫要问了。”
住持步履匆匆回到房间。
月照西窗，寺中已熄了灯，屋内有着若隐若现的光亮，窗户开了个缝隙，鸟鸣声在夜里回荡。
僧人逗着塌上的娃娃，面容慈祥：“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虽与诗句里描述的相差甚远，但也沾些关系。今日又巧是惊蛰，不如就叫惊时吧，怎么样？”
晏惊时如遭雷击，任她怎么想都不会想到这个孩子竟是自己。难怪她觉得这里的一切都非常熟悉，这正是她生前住的晟元寺，正是她自己经历过的事情。
自从她上次醒来便一直在明思的身体里当一个看客，若按天界与冥界的时间来算，差不多过去了四十多年，当然这还不算她身处黑暗中的时候。
这么算起来，人间应该变了好几个样子，难怪都叫晟元寺，她总觉得和在明思那里看到的不太一样。
而且这么来看住持说的话也不全对，她自幼被告知自己是佛经所化，身份与众不同，现在看来她只是惹尘大师交给住持的一个孩子。为什么没告诉她这些，反倒是用另一个身份掩盖住呢。
现在又是做什么，她怎会回到幼时？
难道她要这样再长大一遍，直到她被崔应礼重伤才会恢复正常吗？
-
浮世镜上快速闪过不同的画面，言朔盯着它，丝毫没留意身旁来了人。
“鬼君还在找吗？您也知道那位姑娘是凡人之躯，人间已经过了三百年，她不会……”
判官在言朔狠厉的眼神中闭嘴了。
“对了，那个在人间恶事做尽的崔应礼，近期来看他实力强大堪比当年的禺山，已经转移封印在十八层地狱了。”
言朔不答，判官试探着问：“鬼君？”
“知道了，下去吧。”
已经走远了的判官想了想又走回来：“这次天帝出手阻止人间灾难，鬼君还要继续吗？”
“任他阻止，过两天就会放弃。”言朔维持着姿势，掀起眼皮淡淡看他一眼，“她与兄长用命换来的人间，却养出崔应礼这么恶心的东西，难道不该罚吗？而且他们这几年怨气更甚，安定的日子这么不顺心，不如尝尝我是什么滋味。”
“那鬼君责罚的是否有些重了……”
“重？连我痛苦的千分之一都赶不上，你说这叫重？要不然你替他们承担？”
判官冷汗连连，边拒绝边后退：“不了不了，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言朔没搭理他，独自进入到浮世镜中。
-
十岁的惊时在城里和小伙伴们玩，被问到姓什么，她慌乱回答：“我就叫惊时，用不上说姓。”
“你是没有姓吧，你爹娘难道也没有吗？”
“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没有爹娘！”
“惊时是个野孩子，我们不和她玩！”
看着伙伴们的背影，惊时分外沮丧，低垂着头回到晟元寺。
“怎么了？这么不开心。”师兄问道。
惊时低声问：“方懿师兄，你姓什么，姓方吗？”
“我没有姓名，方懿是住持取得，也可以当作性看。”
“师兄们都姓方，那有人会姓惊吗？”
小孩子的脸上最是藏不住东西，方懿也想满足她的期待，但还是亲手掐碎了她的希望：“可能会有，但是我还没见过呢。”
惊时又低下头，那和没有也没什么两样。
“惊时去问问住持呢？他学识渊博，定会为你找一个好姓的。”
“说的对，住持一定知道！”
问过住持后，惊时花了三天三夜，翻了所有姓名典故的书籍，为自己取了个最满意的姓，晏。
晏惊时很高兴，逢人就道自己有了新名字，又交了几个好友玩伴。
好景不长，转眼间到了她十五岁，也是怀义皇帝继位的第十五年。
这年天灾不断，百姓苦不堪言，晏惊时这才从住持口中得知十五年前也经历过同样的事，只不过那场天灾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寺中日日有人来祷告，企图求个平安盛世，却并没有神仙显灵。
-
“鬼君，天帝在冥界外说要见您。”
大殿内并无一人，只案上放着一面镜子。
他知道言朔又进入镜子回忆与明思的过去了，他时常这样。判官犹豫，要不要把人叫出来。
“不肯见我吗？”温润的声音响起，天帝缓步走近，面上始终噙着一抹笑，“不见我，我便来见你，出来吧。”
“你拿的可是我的宝贝，要我现在收回吗？”
半晌，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案边。
判官瞧着二位的脸色，悄悄退了出去。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莫不是因为见到我了？”天帝也不恼，始终笑呵呵的，看上去很想让人亲近。
“什么事？”
“人间的事。”
“没什么好说的。”
“我是想和你打个赌。”
“赌什么？”
“堵人心，若你赢了，这件事我再不过问；若你输了，答应我一件事。”
“我没必要同你赌。”
“不同意的话今日回去我便会插手。”
言朔臭着一张脸：“……”
“好，那我们就赌，这场天灾到底有没有人愿意牺牲自己停止它。”天帝笑得得意，仿佛已经预料到了结果。
“定然不会有。”那么傻的人，恐怕只有她。
“所以，这场关于人心的赌约，你愿意接受吗？”
“怎样算赌约结束。”
“人间时间两年为期，所有人都可以是救世主，只要她或他愿意为了人间牺牲自己，都算赌约完成，我获胜。如果没有，两年后赌约到期，我不会再来找你。”
“好。”
“那我再提个要求吧，救世主为人间百姓而死，死后功德圆满来我天界做仙不过分吧。”
“随你。”
“在这场天灾中受伤的或死去的人们做好标记，来世投胎必在太平年间且平安富贵。”
言朔蹙眉，已有不耐之色：“你到底有多少要求？”
天帝耸耸肩：“就这两个，你无缘无故降下灾祸，总要给人家点补偿吧。”
“没那个必要，懒得补。”
“所以我来帮你，你我二人说出去的话如同天意，到时候也不用你麻烦什么，他们转世时就会注定好了。”
“多管闲事。”
“哎呀，别生气，赌约现在开始，记得时时关注哦。”
-
钦天监。
“陛下驾到！”
钦天监一众道长在门口行礼：“皇上。”
“快快请起，这天灾较前几日更甚，城门处难民越来越多，爱卿们观天象可看出什么？可有解决之法？”
众人支支吾吾，皆低头不敢作声。
渡闵咬了咬牙，抬头走上前，一手贴在胸口微微鞠躬：“皇上赎罪，前几日阴云笼罩夜空中并无星子，今日时机正好，皇上可否有时间等上一等？”
“朕等得起，道长快请。”
占星台上，渡闵借天象摆弄着手中的卦象，不知他看到了什么，手一抖不小心将桌上摆好的卦弄到了地上。
深吸一口气，渡闵脚步沉重地走下。
见他脸色难看，皇帝急忙询问：“爱卿可是发现了什么？”
“确有发现，”渡闵掀开前摆跪下，“还请皇上赎罪。”
“有话直说，不必顾虑。”
“卦象显示需人间真龙……”渡闵停顿了下，冷汗从额角滑落，“或至纯至善之人愿为人间献祭，方可停止这场天灾。”
皇帝面色阴沉久久没有说话，久到渡闵以为自己这条小命就要交待在这了，皇帝才扶起他：“多谢爱卿，传令下去，三日后在晟元寺举行仪式。”
年迈的太监一惊：“皇上您是要……”
“就由朕来做祭品，这场天灾持续了两年，若我一命能换这世间太平海晏河清，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老太监瞄了渡闵一眼：“皇上慎重，这若是假的呢？现在民间不少造反的声音，难保这个人不是故意的。”
“他之前在对付咒术师上出了不少力，朕愿意相信他。”皇帝将渡闵拉倒身旁，“从现在开始渡闵道长一直与朕在一处，若朕出了什么危险或是献祭失败了，渡闵及其家人难逃一死。”
渡闵在衣摆上擦了擦手心的汗：“臣遵旨。”
三日后。
“听闻皇帝要在晟元寺摆祭台求天地赐福，今日晟元寺的门口里外都是官兵，恐怕是领不到粥了。”
“他不就是天子吗，还求什么天地？我看就是个无能昏君，继位十多年没什么功绩，天灾倒是来了两次，识趣点就早些下台吧。”
“就是，搞这些又有什么用，还耽误我们去领粥，今日恐怕又要饿肚子了。”
晏惊时不做声，挤出人群偷偷翻回寺中。
祭台摆在晟元寺最高处，一面台阶，其余三面连通山顶，由皇帝一人前往，其余人在台阶下的平台处守着。皇帝沿阶而上，在祭台边缘站定，拿出准备好的匕首。
台下大臣顿时慌了，这种祈福不用带匕首吧，皇帝这是要做什么。
匕首贴着衣料抵在心口，持刀的人闭着双眼，手臂微微颤抖。他尚未娶妻生子，朝堂的事也已安排好，但为什么手就像被人定住般不能再动了。
“你在做什么？”
清亮的女声在身后响起，若他没记错此处不该有人，这女子是从哪来的？
皇帝慢慢垂下手，身体战栗着，竟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你明明怕得不行，为何还要这样？”
突然冒出个人，阶下的侍卫皆慌了阵脚，忙冲上来要保护皇帝安全。
半山腰出来的女子正靠近他，看上去单纯无害，皇帝朝侍卫们摆摆手，示意不用过来。
“姑娘来这是作甚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刺客。”
“我也好奇你是来做什么的？祈福？”晏惊时看了眼他手中的匕首，“没有人祈福会带这个东西往自己身上招呼。”
匕首微微动了下，缩进袖子里：“祈福的方式不同罢了，若是不想被抓还是快些走吧。”
“那个老太监在房中哭了，我看见了。”晏惊时抢过他手中的匕首，“你是皇帝，需要你操劳的事情有很多。而我不一样，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百姓，就算死了，为我哭泣的人也只有那几个。”
晏惊时歪头想了想：“让人为我伤心了，还是挺对不起他们的。”
“不，我虽坐拥万顷江山，手下臣民无数，真正流泪的恐怕不过十人，在这方面你我没什么区别。”
“你既有个皇帝身份，那总归是不同的，外人怎么说不打紧，最重要的是问心无愧。”晏惊时顺了顺头发，将它们撇在身后，“可能说多了，皇帝也轮不上我来劝导。”
“姑娘这是要……”皇帝看着已经躺在祭台上的晏惊时，惊愕万分。
“自幼便有人说我生来不同，身上背负着责任，我一直在想那是什么，”晏惊时笑起，露出两颗尖尖的牙齿，丝毫不为要发生的事而害怕，“我今日见到这祭台便知，我注定是要躺在这上面的。”
“不行，我作为一国之君，怎能亲眼看着百姓替我去送死，那要我这个君主又有何用？”
“若我死之后仍没有达到你心中的期待的样子，你再做什么也不迟，就当我替你探路了。”晏惊时闭上双眼，神情安详，“我自己动手，记得帮我一下。”
面前这个姑娘反手持刃，一寸一次订进胸口，她咬着唇强忍着疼痛，手臂颤抖着在胸膛开了个口子。
皇帝不忍心再看下去，颤颤巍巍接过匕首：“我…我帮你解脱。”
先皇多病，他曾在太医院学习过一段时间，了解身体各处器官穴位，但匕首真到了手上他却迟迟没有动作。
“好……好了吗？”声音破碎，晏惊时已满头冷汗，“快、快点。”
皇帝心一横，手起刀落，将一颗心脏剖了出来。
天地骤然变色，手上的东西散发着金光，成为昏暗世界唯一的光亮。台下有人跪下，紧接着跟倒了一大片。天降异象不知是祥瑞还是祸端，众人口中念的也不尽相同。
在众人看不到的空间里，有两人站在晏惊时身侧，天帝眯眼笑笑：“看来是我赢了，天灾都解了吧。”
言朔默不作声，紧蹙着眉头看着面色苍白的少女。世间怎会有和她一样傻的人？自己都死了，就算救了很多人又怎样，他们只会感激一时，待时间久了他们又会忘记，接着延续世间的恶行。
知晓他在纠结什么，天帝也没催促，抬手一挥间，天色逐渐放晴，众人觉得眉心处凉凉的，似有雨丝打在脸上，抬头看却是晴空万里。城中因瘟疫卧床的人感觉身上一轻，热也退了精神头又恢复往常。
“别看了，”天帝在言朔面前晃了晃，“现在我是不是可以提要求了？”
“说吧。”言朔回过神，又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
天帝坏笑：“很简单，你以真身进入轮回，体会人间所有情感。当你领悟时，自然回归身份。这可是我特地为你指定的轮回任务，怎么样？”
“你是不是疯了？”言朔脸上有愠怒之色，“我离开一天，冥界就会因为怨气而大乱，你是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这种情况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天帝随意地用手背拍拍他的胸膛，“放心吧你不在的时候冥界由我担着，出了事都算我的。”
“不去。”
“可不能出尔反尔，说出去的话已成定数，天在看着你呢。”见他不动，天帝亲自握着他的手，在空中画出轮回入口，“知道你会输，提前建好的，别太感谢。”
言朔阴沉着脸瞪他。
“别磨蹭了，”天帝催促，“你身上怎么有把剑，快拿下来，进了轮回就没了。”
约定好的话不能违背，他必须遵守。言朔不情不愿地将黑色长剑放在祭台上，又回头看了眼那个女子。
她和明思真的好像。
希望轮回中的自己有着和明思相似的性情，因为太想你了，所以我希望能变成你的样子。
“我回来时冥界有一点差池，别怪我打上九重天。”
“知道了，”天帝朝他摆摆手，笑容灿烂，“回见。”
解决完一件事，天帝又在晏惊时额头上点了一下，满脸欣慰：“棋子已就位，可以按计划进行了。”
黑剑被孤零零地抛在那，剑身一点点由黑变白，被许久后坐起的少女握住。
同时，将军府一名男婴降世，名为沈诏。
自此，命运将熟悉又陌生二人逐渐拉近。
谜团一个接一个，晏惊时觉得自己仿佛身在一张大网之中，无论顺着哪条线都会回到原地。
僧人抱着娃娃走入寺中，没一会便围上一群八九岁孩童：“住持在哪又领了个孩子回来？又是师弟？”
“是个女娃娃，她和你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她不是住持捡的吗？”
“总之就是不一样，莫要问了。”
住持步履匆匆回到房间。
月照西窗，寺中已熄了灯，屋内有着若隐若现的光亮，窗户开了个缝隙，鸟鸣声在夜里回荡。
僧人逗着塌上的娃娃，面容慈祥：“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虽与诗句里描述的相差甚远，但也沾些关系。今日又巧是惊蛰，不如就叫惊时吧，怎么样？”
晏惊时如遭雷击，任她怎么想都不会想到这个孩子竟是自己。难怪她觉得这里的一切都非常熟悉，这正是她生前住的晟元寺，正是她自己经历过的事情。
自从她上次醒来便一直在明思的身体里当一个看客，若按天界与冥界的时间来算，差不多过去了四十多年，当然这还不算她身处黑暗中的时候。
这么算起来，人间应该变了好几个样子，难怪都叫晟元寺，她总觉得和在明思那里看到的不太一样。
而且这么来看住持说的话也不全对，她自幼被告知自己是佛经所化，身份与众不同，现在看来她只是惹尘大师交给住持的一个孩子。为什么没告诉她这些，反倒是用另一个身份掩盖住呢。
现在又是做什么，她怎会回到幼时？
难道她要这样再长大一遍，直到她被崔应礼重伤才会恢复正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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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镜上快速闪过不同的画面，言朔盯着它，丝毫没留意身旁来了人。
“鬼君还在找吗？您也知道那位姑娘是凡人之躯，人间已经过了三百年，她不会……”
判官在言朔狠厉的眼神中闭嘴了。
“对了，那个在人间恶事做尽的崔应礼，近期来看他实力强大堪比当年的禺山，已经转移封印在十八层地狱了。”
言朔不答，判官试探着问：“鬼君？”
“知道了，下去吧。”
已经走远了的判官想了想又走回来：“这次天帝出手阻止人间灾难，鬼君还要继续吗？”
“任他阻止，过两天就会放弃。”言朔维持着姿势，掀起眼皮淡淡看他一眼，“她与兄长用命换来的人间，却养出崔应礼这么恶心的东西，难道不该罚吗？而且他们这几年怨气更甚，安定的日子这么不顺心，不如尝尝我是什么滋味。”
“那鬼君责罚的是否有些重了……”
“重？连我痛苦的千分之一都赶不上，你说这叫重？要不然你替他们承担？”
判官冷汗连连，边拒绝边后退：“不了不了，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言朔没搭理他，独自进入到浮世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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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岁的惊时在城里和小伙伴们玩，被问到姓什么，她慌乱回答：“我就叫惊时，用不上说姓。”
“你是没有姓吧，你爹娘难道也没有吗？”
“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没有爹娘！”
“惊时是个野孩子，我们不和她玩！”
看着伙伴们的背影，惊时分外沮丧，低垂着头回到晟元寺。
“怎么了？这么不开心。”师兄问道。
惊时低声问：“方懿师兄，你姓什么，姓方吗？”
“我没有姓名，方懿是住持取得，也可以当作性看。”
“师兄们都姓方，那有人会姓惊吗？”
小孩子的脸上最是藏不住东西，方懿也想满足她的期待，但还是亲手掐碎了她的希望：“可能会有，但是我还没见过呢。”
惊时又低下头，那和没有也没什么两样。
“惊时去问问住持呢？他学识渊博，定会为你找一个好姓的。”
“说的对，住持一定知道！”
问过住持后，惊时花了三天三夜，翻了所有姓名典故的书籍，为自己取了个最满意的姓，晏。
晏惊时很高兴，逢人就道自己有了新名字，又交了几个好友玩伴。
好景不长，转眼间到了她十五岁，也是怀义皇帝继位的第十五年。
这年天灾不断，百姓苦不堪言，晏惊时这才从住持口中得知十五年前也经历过同样的事，只不过那场天灾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寺中日日有人来祷告，企图求个平安盛世，却并没有神仙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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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君，天帝在冥界外说要见您。”
大殿内并无一人，只案上放着一面镜子。
他知道言朔又进入镜子回忆与明思的过去了，他时常这样。判官犹豫，要不要把人叫出来。
“不肯见我吗？”温润的声音响起，天帝缓步走近，面上始终噙着一抹笑，“不见我，我便来见你，出来吧。”
“你拿的可是我的宝贝，要我现在收回吗？”
半晌，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案边。
判官瞧着二位的脸色，悄悄退了出去。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莫不是因为见到我了？”天帝也不恼，始终笑呵呵的，看上去很想让人亲近。
“什么事？”
“人间的事。”
“没什么好说的。”
“我是想和你打个赌。”
“赌什么？”
“堵人心，若你赢了，这件事我再不过问；若你输了，答应我一件事。”
“我没必要同你赌。”
“不同意的话今日回去我便会插手。”
言朔臭着一张脸：“……”
“好，那我们就赌，这场天灾到底有没有人愿意牺牲自己停止它。”天帝笑得得意，仿佛已经预料到了结果。
“定然不会有。”那么傻的人，恐怕只有她。
“所以，这场关于人心的赌约，你愿意接受吗？”
“怎样算赌约结束。”
“人间时间两年为期，所有人都可以是救世主，只要她或他愿意为了人间牺牲自己，都算赌约完成，我获胜。如果没有，两年后赌约到期，我不会再来找你。”
“好。”
“那我再提个要求吧，救世主为人间百姓而死，死后功德圆满来我天界做仙不过分吧。”
“随你。”
“在这场天灾中受伤的或死去的人们做好标记，来世投胎必在太平年间且平安富贵。”
言朔蹙眉，已有不耐之色：“你到底有多少要求？”
天帝耸耸肩：“就这两个，你无缘无故降下灾祸，总要给人家点补偿吧。”
“没那个必要，懒得补。”
“所以我来帮你，你我二人说出去的话如同天意，到时候也不用你麻烦什么，他们转世时就会注定好了。”
“多管闲事。”
“哎呀，别生气，赌约现在开始，记得时时关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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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天监。
“陛下驾到！”
钦天监一众道长在门口行礼：“皇上。”
“快快请起，这天灾较前几日更甚，城门处难民越来越多，爱卿们观天象可看出什么？可有解决之法？”
众人支支吾吾，皆低头不敢作声。
渡闵咬了咬牙，抬头走上前，一手贴在胸口微微鞠躬：“皇上赎罪，前几日阴云笼罩夜空中并无星子，今日时机正好，皇上可否有时间等上一等？”
“朕等得起，道长快请。”
占星台上，渡闵借天象摆弄着手中的卦象，不知他看到了什么，手一抖不小心将桌上摆好的卦弄到了地上。
深吸一口气，渡闵脚步沉重地走下。
见他脸色难看，皇帝急忙询问：“爱卿可是发现了什么？”
“确有发现，”渡闵掀开前摆跪下，“还请皇上赎罪。”
“有话直说，不必顾虑。”
“卦象显示需人间真龙……”渡闵停顿了下，冷汗从额角滑落，“或至纯至善之人愿为人间献祭，方可停止这场天灾。”
皇帝面色阴沉久久没有说话，久到渡闵以为自己这条小命就要交待在这了，皇帝才扶起他：“多谢爱卿，传令下去，三日后在晟元寺举行仪式。”
年迈的太监一惊：“皇上您是要……”
“就由朕来做祭品，这场天灾持续了两年，若我一命能换这世间太平海晏河清，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老太监瞄了渡闵一眼：“皇上慎重，这若是假的呢？现在民间不少造反的声音，难保这个人不是故意的。”
“他之前在对付咒术师上出了不少力，朕愿意相信他。”皇帝将渡闵拉倒身旁，“从现在开始渡闵道长一直与朕在一处，若朕出了什么危险或是献祭失败了，渡闵及其家人难逃一死。”
渡闵在衣摆上擦了擦手心的汗：“臣遵旨。”
三日后。
“听闻皇帝要在晟元寺摆祭台求天地赐福，今日晟元寺的门口里外都是官兵，恐怕是领不到粥了。”
“他不就是天子吗，还求什么天地？我看就是个无能昏君，继位十多年没什么功绩，天灾倒是来了两次，识趣点就早些下台吧。”
“就是，搞这些又有什么用，还耽误我们去领粥，今日恐怕又要饿肚子了。”
晏惊时不做声，挤出人群偷偷翻回寺中。
祭台摆在晟元寺最高处，一面台阶，其余三面连通山顶，由皇帝一人前往，其余人在台阶下的平台处守着。皇帝沿阶而上，在祭台边缘站定，拿出准备好的匕首。
台下大臣顿时慌了，这种祈福不用带匕首吧，皇帝这是要做什么。
匕首贴着衣料抵在心口，持刀的人闭着双眼，手臂微微颤抖。他尚未娶妻生子，朝堂的事也已安排好，但为什么手就像被人定住般不能再动了。
“你在做什么？”
清亮的女声在身后响起，若他没记错此处不该有人，这女子是从哪来的？
皇帝慢慢垂下手，身体战栗着，竟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你明明怕得不行，为何还要这样？”
突然冒出个人，阶下的侍卫皆慌了阵脚，忙冲上来要保护皇帝安全。
半山腰出来的女子正靠近他，看上去单纯无害，皇帝朝侍卫们摆摆手，示意不用过来。
“姑娘来这是作甚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刺客。”
“我也好奇你是来做什么的？祈福？”晏惊时看了眼他手中的匕首，“没有人祈福会带这个东西往自己身上招呼。”
匕首微微动了下，缩进袖子里：“祈福的方式不同罢了，若是不想被抓还是快些走吧。”
“那个老太监在房中哭了，我看见了。”晏惊时抢过他手中的匕首，“你是皇帝，需要你操劳的事情有很多。而我不一样，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百姓，就算死了，为我哭泣的人也只有那几个。”
晏惊时歪头想了想：“让人为我伤心了，还是挺对不起他们的。”
“不，我虽坐拥万顷江山，手下臣民无数，真正流泪的恐怕不过十人，在这方面你我没什么区别。”
“你既有个皇帝身份，那总归是不同的，外人怎么说不打紧，最重要的是问心无愧。”晏惊时顺了顺头发，将它们撇在身后，“可能说多了，皇帝也轮不上我来劝导。”
“姑娘这是要……”皇帝看着已经躺在祭台上的晏惊时，惊愕万分。
“自幼便有人说我生来不同，身上背负着责任，我一直在想那是什么，”晏惊时笑起，露出两颗尖尖的牙齿，丝毫不为要发生的事而害怕，“我今日见到这祭台便知，我注定是要躺在这上面的。”
“不行，我作为一国之君，怎能亲眼看着百姓替我去送死，那要我这个君主又有何用？”
“若我死之后仍没有达到你心中的期待的样子，你再做什么也不迟，就当我替你探路了。”晏惊时闭上双眼，神情安详，“我自己动手，记得帮我一下。”
面前这个姑娘反手持刃，一寸一次订进胸口，她咬着唇强忍着疼痛，手臂颤抖着在胸膛开了个口子。
皇帝不忍心再看下去，颤颤巍巍接过匕首：“我…我帮你解脱。”
先皇多病，他曾在太医院学习过一段时间，了解身体各处器官穴位，但匕首真到了手上他却迟迟没有动作。
“好……好了吗？”声音破碎，晏惊时已满头冷汗，“快、快点。”
皇帝心一横，手起刀落，将一颗心脏剖了出来。
天地骤然变色，手上的东西散发着金光，成为昏暗世界唯一的光亮。台下有人跪下，紧接着跟倒了一大片。天降异象不知是祥瑞还是祸端，众人口中念的也不尽相同。
在众人看不到的空间里，有两人站在晏惊时身侧，天帝眯眼笑笑：“看来是我赢了，天灾都解了吧。”
言朔默不作声，紧蹙着眉头看着面色苍白的少女。世间怎会有和她一样傻的人？自己都死了，就算救了很多人又怎样，他们只会感激一时，待时间久了他们又会忘记，接着延续世间的恶行。
知晓他在纠结什么，天帝也没催促，抬手一挥间，天色逐渐放晴，众人觉得眉心处凉凉的，似有雨丝打在脸上，抬头看却是晴空万里。城中因瘟疫卧床的人感觉身上一轻，热也退了精神头又恢复往常。
“别看了，”天帝在言朔面前晃了晃，“现在我是不是可以提要求了？”
“说吧。”言朔回过神，又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
天帝坏笑：“很简单，你以真身进入轮回，体会人间所有情感。当你领悟时，自然回归身份。这可是我特地为你指定的轮回任务，怎么样？”
“你是不是疯了？”言朔脸上有愠怒之色，“我离开一天，冥界就会因为怨气而大乱，你是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这种情况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天帝随意地用手背拍拍他的胸膛，“放心吧你不在的时候冥界由我担着，出了事都算我的。”
“不去。”
“可不能出尔反尔，说出去的话已成定数，天在看着你呢。”见他不动，天帝亲自握着他的手，在空中画出轮回入口，“知道你会输，提前建好的，别太感谢。”
言朔阴沉着脸瞪他。
“别磨蹭了，”天帝催促，“你身上怎么有把剑，快拿下来，进了轮回就没了。”
约定好的话不能违背，他必须遵守。言朔不情不愿地将黑色长剑放在祭台上，又回头看了眼那个女子。
她和明思真的好像。
希望轮回中的自己有着和明思相似的性情，因为太想你了，所以我希望能变成你的样子。
“我回来时冥界有一点差池，别怪我打上九重天。”
“知道了，”天帝朝他摆摆手，笑容灿烂，“回见。”
解决完一件事，天帝又在晏惊时额头上点了一下，满脸欣慰：“棋子已就位，可以按计划进行了。”
黑剑被孤零零地抛在那，剑身一点点由黑变白，被许久后坐起的少女握住。
同时，将军府一名男婴降世，名为沈诏。
自此，命运将熟悉又陌生二人逐渐拉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