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晏惊时回来将近一月，即将迎来惊蛰，京中各处欢庆，简直比新年还要热闹。
“以往惊蛰都是这样的吗？”晏惊时问方懿，住持年岁大了腿脚不便，不怎么管寺中事物，很少能看到他的身影。
“你是不是忘了，当初皇上在寺中祈福的是哪天？”方懿说的委婉，怕她再次提起当年之事会难过。
晏惊时想了想：“好像也是惊蛰，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你没有生辰，住持便将你来的那天当做了生辰。你又是在那日……，反正这些日子都赶到一起去了，陛下为了让世人祭奠你，每年惊蛰都会带大臣去皇陵祭拜。”
“这样啊。”晏惊时听了个半懂，反正就是为了纪念“死去”的她。转念一想又发现了问题，“祭拜什么？我人都在这，也没有所谓的尸身啊，难道给我立了牌位？”
这话是真的，她当初以为必死，但再次睁开眼时虽然衣裳换了新的，但胸口处仍然有一个破洞，还是她用法术愈合的，她应该没有尸身才对，那皇帝要祭拜什么呢？
“确实有一个排位，但重点不是这个。”方懿私下瞧着，确认了四下无人才附在晏惊时耳畔，“当初你死后天降异象，陛下手中的心脏金光大作，祥瑞普照京城，那些得了瘟疫的人瞬间就好了。”
“这么厉害？”听着是很神奇，很玄乎，但她肯定，和她的心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那日本是要将你葬在皇陵的，皇陵外守卫森严，但不知为何他们齐齐睡去了半个时辰之久，再次睁眼时你已不在那了。我陪着住持过去，他本想将你几件衣裳放入做个衣冠冢，谁知陛下就那么将棺材封了，说是你已下葬，将你的心也放里面了。”
“啊？”饶是晏惊时见的多了，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别说他们年年去祭拜，是拜我的心去了？”
“可以这么说……”方懿的表情也有些一言难尽，若他不知道这件事也会以为皇帝重视小师妹，每年都记挂着。可他拜的是一颗会引来异象的心，他心里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仿佛那颗心比晏惊时本人重要。
“我还是装作不知道吧。”她有些后悔自己问这个问题，她的心被人记挂这么多年，她不觉得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这件事我憋了这么多年了，总算有个人能听了。”方懿一脸开心，为不用再保守秘密而喜悦。
晏惊时满脸黑线：“你觉得这件事说给当事人比较礼貌吗，方懿师兄？”
“不是我主动告诉你的呀，你要是不问我是不会说的。”方懿单纯无辜地望了望天空，“我好冤枉啊。”
“是小的对不住了，方懿大师。”晏惊时装模作样的双手合十拜了两下。
“行了，哈哈哈。”方懿心想过了这么多年小师妹还是像小时候那么可爱，“我去忙别的了。”
总归这件事是弄明白了，惊蛰当天皇帝会率百官去皇陵祭拜，同时百姓也将这一天视为福照，庆祝天灾消失，祈求年年风调雨顺。
所有人都有开心的理由，除了晏惊时自己。
皇宫内。
“陛下，去皇陵之事该准备起来了。”
皇帝从满桌的奏章中抬起头，看起来不情不愿：“还要去吗？朕不是说了，她回来了，与其去祭拜一颗心，不如去拜她本人。”
渡闵身穿道袍，看上去虽年长了些，但异常沉稳：“此心非凡心，拜一拜总是没坏处的。”
“知道了，还是交给钦天监去准备。”他本来就不喜欢这种事，往年也就是带着大臣们去走个过场，与其做这些，不如叫他去惊时的牌位前静静待一会。
“多谢陛下信任。”
—
“今日便是惊蛰了，听说文武百官在皇陵那边齐聚，好像是去看你的。”沈诏戳了戳正专心吃菜的晏惊时，想看她是什么反应。
“不如一人给我一两金子，”晏惊时没停下手里的筷子，继续往嘴里送着菜，“这些钱都够我在人间待个几十年了。”
“你不去看看吗？”
“？”晏惊时看沈诏的眼神仿若看一个智障，“我有病吗看他们去拜我？”
何况还不是她，只是她的一颗心而已。这东西这么宝贝，她要是想拿回来那些人也不会答应吧。
算了，还是继续吃饭。
“对了，叶蘅芜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算是有吧，”沈诏想了想，尽管知道叶蘅芜是他兄长很不爽，但是没办法，日后娘亲恐怕就要靠他来照顾了，“他说叶家许久没有回来了，这次会在京城多住些日子，他现在白天来将军府，晚上会回去。我看他好像还没想好怎么办，只是在两者之中平衡。”
“确实很难抉择，生活了十多年的家和亲生母亲，恐怕他还要纠结几天。”晏惊时筷子一顿，停在了最后一颗元宵上，“你说，要是叶家不回随安城是不是就没这个烦恼了。”
“可能吧，”沈诏嘴里嚼着东西，黏糊糊的，使他说话都有点听不清，“那他就可以永远这样两边平衡着了，我觉得他会喜欢这样的。”
“是哦，但是我也没理由让人家留在京城。”
此计不成，还需想想别的。
筷子自然下夹却夹了个空，晏惊时转头一看盘子里什么都不剩。那边沈诏还在嚼，好像咽不下去了。
“好你个沈诏，你偷我元宵，不觉得一口一个粘牙吗！”
“那这一盘子你都吃了就剩这一个，我想尝尝什么味嘛。”
他言辞之恳切，表情之委屈，让晏惊时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
“好吧，吃就吃了，下次慢点吃别噎着。”
“嘿嘿。”沈诏抿唇，露出个非常傻气的微笑。
—
国师在前面说着话，皇帝一句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今日上报的奏章。
“父皇。”
恍神间听见身后陈行止的声音，再抬头上面的国师正给他使眼色。皇帝悄悄清了清嗓子：“多谢国师，今日就这样，都随我回去吧。”
众人低着头跟着皇帝的脚步，正在转头的陈行止身体骤然一僵，直挺挺地立在了原地。
大臣们也以为他还有事，点点头招呼了声“太子殿下”就过去了，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陈行止扭了扭脖子，看向身后那颗金色的心。
侍卫们要关石门，习惯性的向里面看上一眼，可给他吓了一跳，要是将太子关在这他有十条小命也不保啊。连忙低头躬身道：“太子殿下。”
那人声音低沉，发出了一声“嗯”，从他身边匆匆走过。侍卫仿佛被拯救了般拍了拍心口，再次向室内望去。
毫无异样，他放心地按下机关，石门缓缓关闭。
“你要带我去哪啊？”晏惊时眼睛上系了一条丝带，任由沈诏牵着走。
“别急啊，到了你就知道了。”沈诏开开心心牵着人，嘴角翘得快飞上了天，“抬脚，对，不要走了。”
“搞得还挺神秘，有什么东西是我没见过的？”
有风吹过她的脸颊，凉凉的，并且感觉风越来越大，竟然有些冷了。
晏惊时捏了下吹得发冷的耳朵：“今夜的风这么凉吗？连我都觉得有些冷。”
“到了。”
沈诏在她脑后轻扯，丝带掉在了云层间。
满天星子映入眸中，仿佛近在咫尺。晏惊时伸手去抓，捞了一手月色。
“怎么带我来这里？”
“别急，看下面。”
“三、二、一，生辰快乐！”
漆黑的夜空中窜起一束火苗，在她眼前炸起小小的圆形的一团火花。火花并没有熄灭，外围有更多的火苗在空中炸开，一层层不断嵌套着，直到最中间的火花快要熄灭时，烟花停止，拼凑出一朵巨大的花。
地面上灯光闪烁，庆祝着她的消亡带来的和平。
天空上花朵绽放，庆贺着她的生辰。
如果她有心，现在应该是什么感受呢？
开心是必然的，但是那种她说不出的情绪是什么呢，是感激还是欣喜，还是某种她从未体验过的。
不论如何，她都会拥抱他：“谢谢你，谢谢你让我觉得，我还是一个有生命的人。”
怀里的人传来阵阵温热，沈诏本就是鬼魂凝成的实体，没有常人的温度，平时只能尽量不与人接触避免被发现。
此时晏惊时整个人贴在他身上，温热的感觉令他着迷，不自觉地环住了她。
“惊时，”沈诏不住地抿唇，脸上发热。他将颤抖的手指握成拳，犹豫了半晌，说，“我喜欢你。”
怀中的人并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头看着他，映出了他紧张的神情。
见她这样沈诏有些痴迷，脸颊不自觉地向前靠近，近到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闭眼覆在了她的唇上。
喜欢是什么，晏惊时不知道。
但沈诏靠近时她并没有躲闪，直到唇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她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到了对方颤抖的眼睫。
凉意很快消失，沈诏直起身，手指在她唇上摩挲着，见晏惊时盯着她，又不好意思地抽回去。
“你呢？你喜欢我吗？”
晏惊时茫然地摇了摇头，她看见沈诏的表情僵住，逐渐开始慌乱。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是空的。”
“所以，我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但我想，我应该不排斥你。”
“以往惊蛰都是这样的吗？”晏惊时问方懿，住持年岁大了腿脚不便，不怎么管寺中事物，很少能看到他的身影。
“你是不是忘了，当初皇上在寺中祈福的是哪天？”方懿说的委婉，怕她再次提起当年之事会难过。
晏惊时想了想：“好像也是惊蛰，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你没有生辰，住持便将你来的那天当做了生辰。你又是在那日……，反正这些日子都赶到一起去了，陛下为了让世人祭奠你，每年惊蛰都会带大臣去皇陵祭拜。”
“这样啊。”晏惊时听了个半懂，反正就是为了纪念“死去”的她。转念一想又发现了问题，“祭拜什么？我人都在这，也没有所谓的尸身啊，难道给我立了牌位？”
这话是真的，她当初以为必死，但再次睁开眼时虽然衣裳换了新的，但胸口处仍然有一个破洞，还是她用法术愈合的，她应该没有尸身才对，那皇帝要祭拜什么呢？
“确实有一个排位，但重点不是这个。”方懿私下瞧着，确认了四下无人才附在晏惊时耳畔，“当初你死后天降异象，陛下手中的心脏金光大作，祥瑞普照京城，那些得了瘟疫的人瞬间就好了。”
“这么厉害？”听着是很神奇，很玄乎，但她肯定，和她的心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那日本是要将你葬在皇陵的，皇陵外守卫森严，但不知为何他们齐齐睡去了半个时辰之久，再次睁眼时你已不在那了。我陪着住持过去，他本想将你几件衣裳放入做个衣冠冢，谁知陛下就那么将棺材封了，说是你已下葬，将你的心也放里面了。”
“啊？”饶是晏惊时见的多了，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别说他们年年去祭拜，是拜我的心去了？”
“可以这么说……”方懿的表情也有些一言难尽，若他不知道这件事也会以为皇帝重视小师妹，每年都记挂着。可他拜的是一颗会引来异象的心，他心里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仿佛那颗心比晏惊时本人重要。
“我还是装作不知道吧。”她有些后悔自己问这个问题，她的心被人记挂这么多年，她不觉得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这件事我憋了这么多年了，总算有个人能听了。”方懿一脸开心，为不用再保守秘密而喜悦。
晏惊时满脸黑线：“你觉得这件事说给当事人比较礼貌吗，方懿师兄？”
“不是我主动告诉你的呀，你要是不问我是不会说的。”方懿单纯无辜地望了望天空，“我好冤枉啊。”
“是小的对不住了，方懿大师。”晏惊时装模作样的双手合十拜了两下。
“行了，哈哈哈。”方懿心想过了这么多年小师妹还是像小时候那么可爱，“我去忙别的了。”
总归这件事是弄明白了，惊蛰当天皇帝会率百官去皇陵祭拜，同时百姓也将这一天视为福照，庆祝天灾消失，祈求年年风调雨顺。
所有人都有开心的理由，除了晏惊时自己。
皇宫内。
“陛下，去皇陵之事该准备起来了。”
皇帝从满桌的奏章中抬起头，看起来不情不愿：“还要去吗？朕不是说了，她回来了，与其去祭拜一颗心，不如去拜她本人。”
渡闵身穿道袍，看上去虽年长了些，但异常沉稳：“此心非凡心，拜一拜总是没坏处的。”
“知道了，还是交给钦天监去准备。”他本来就不喜欢这种事，往年也就是带着大臣们去走个过场，与其做这些，不如叫他去惊时的牌位前静静待一会。
“多谢陛下信任。”
—
“今日便是惊蛰了，听说文武百官在皇陵那边齐聚，好像是去看你的。”沈诏戳了戳正专心吃菜的晏惊时，想看她是什么反应。
“不如一人给我一两金子，”晏惊时没停下手里的筷子，继续往嘴里送着菜，“这些钱都够我在人间待个几十年了。”
“你不去看看吗？”
“？”晏惊时看沈诏的眼神仿若看一个智障，“我有病吗看他们去拜我？”
何况还不是她，只是她的一颗心而已。这东西这么宝贝，她要是想拿回来那些人也不会答应吧。
算了，还是继续吃饭。
“对了，叶蘅芜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算是有吧，”沈诏想了想，尽管知道叶蘅芜是他兄长很不爽，但是没办法，日后娘亲恐怕就要靠他来照顾了，“他说叶家许久没有回来了，这次会在京城多住些日子，他现在白天来将军府，晚上会回去。我看他好像还没想好怎么办，只是在两者之中平衡。”
“确实很难抉择，生活了十多年的家和亲生母亲，恐怕他还要纠结几天。”晏惊时筷子一顿，停在了最后一颗元宵上，“你说，要是叶家不回随安城是不是就没这个烦恼了。”
“可能吧，”沈诏嘴里嚼着东西，黏糊糊的，使他说话都有点听不清，“那他就可以永远这样两边平衡着了，我觉得他会喜欢这样的。”
“是哦，但是我也没理由让人家留在京城。”
此计不成，还需想想别的。
筷子自然下夹却夹了个空，晏惊时转头一看盘子里什么都不剩。那边沈诏还在嚼，好像咽不下去了。
“好你个沈诏，你偷我元宵，不觉得一口一个粘牙吗！”
“那这一盘子你都吃了就剩这一个，我想尝尝什么味嘛。”
他言辞之恳切，表情之委屈，让晏惊时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
“好吧，吃就吃了，下次慢点吃别噎着。”
“嘿嘿。”沈诏抿唇，露出个非常傻气的微笑。
—
国师在前面说着话，皇帝一句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今日上报的奏章。
“父皇。”
恍神间听见身后陈行止的声音，再抬头上面的国师正给他使眼色。皇帝悄悄清了清嗓子：“多谢国师，今日就这样，都随我回去吧。”
众人低着头跟着皇帝的脚步，正在转头的陈行止身体骤然一僵，直挺挺地立在了原地。
大臣们也以为他还有事，点点头招呼了声“太子殿下”就过去了，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陈行止扭了扭脖子，看向身后那颗金色的心。
侍卫们要关石门，习惯性的向里面看上一眼，可给他吓了一跳，要是将太子关在这他有十条小命也不保啊。连忙低头躬身道：“太子殿下。”
那人声音低沉，发出了一声“嗯”，从他身边匆匆走过。侍卫仿佛被拯救了般拍了拍心口，再次向室内望去。
毫无异样，他放心地按下机关，石门缓缓关闭。
“你要带我去哪啊？”晏惊时眼睛上系了一条丝带，任由沈诏牵着走。
“别急啊，到了你就知道了。”沈诏开开心心牵着人，嘴角翘得快飞上了天，“抬脚，对，不要走了。”
“搞得还挺神秘，有什么东西是我没见过的？”
有风吹过她的脸颊，凉凉的，并且感觉风越来越大，竟然有些冷了。
晏惊时捏了下吹得发冷的耳朵：“今夜的风这么凉吗？连我都觉得有些冷。”
“到了。”
沈诏在她脑后轻扯，丝带掉在了云层间。
满天星子映入眸中，仿佛近在咫尺。晏惊时伸手去抓，捞了一手月色。
“怎么带我来这里？”
“别急，看下面。”
“三、二、一，生辰快乐！”
漆黑的夜空中窜起一束火苗，在她眼前炸起小小的圆形的一团火花。火花并没有熄灭，外围有更多的火苗在空中炸开，一层层不断嵌套着，直到最中间的火花快要熄灭时，烟花停止，拼凑出一朵巨大的花。
地面上灯光闪烁，庆祝着她的消亡带来的和平。
天空上花朵绽放，庆贺着她的生辰。
如果她有心，现在应该是什么感受呢？
开心是必然的，但是那种她说不出的情绪是什么呢，是感激还是欣喜，还是某种她从未体验过的。
不论如何，她都会拥抱他：“谢谢你，谢谢你让我觉得，我还是一个有生命的人。”
怀里的人传来阵阵温热，沈诏本就是鬼魂凝成的实体，没有常人的温度，平时只能尽量不与人接触避免被发现。
此时晏惊时整个人贴在他身上，温热的感觉令他着迷，不自觉地环住了她。
“惊时，”沈诏不住地抿唇，脸上发热。他将颤抖的手指握成拳，犹豫了半晌，说，“我喜欢你。”
怀中的人并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头看着他，映出了他紧张的神情。
见她这样沈诏有些痴迷，脸颊不自觉地向前靠近，近到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闭眼覆在了她的唇上。
喜欢是什么，晏惊时不知道。
但沈诏靠近时她并没有躲闪，直到唇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她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到了对方颤抖的眼睫。
凉意很快消失，沈诏直起身，手指在她唇上摩挲着，见晏惊时盯着她，又不好意思地抽回去。
“你呢？你喜欢我吗？”
晏惊时茫然地摇了摇头，她看见沈诏的表情僵住，逐渐开始慌乱。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是空的。”
“所以，我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但我想，我应该不排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