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常府。

    常若跪在门口,嘴唇都发紫了。可心中仍有一口气支撑着。秦燕怡已经劝了多次,仍是执意跪着。

    天已经彻底黑沉,唯有常若身旁的炭火盆劈啪作响。那祠堂内只烛火的微弱灯光,映照出常苒跪在祠堂中,分毫未动。

    这使得常若也正了正姿势。仿佛度日如年.......每一刻都有一日那般长。

    身后的奴仆大部分都散了。各自忙碌着他事。

    祠堂中的常苒却是跪的板正,仿佛只是外头的天黑沉了,而她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木雕的人偶,心中也波澜不惊。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是夜,冷风吹过,那炭火盆被风刮灭了一个。常若也倒了下去,被人抱起,送回了水仙阁。秦燕怡在水仙阁正拿着毛披肩,准备给常若送过去,却不曾想常若这般被抱了回来。急忙找人去外头请了医者。

    一夜过去,常苒方才睁开双眼。浑身也没有什么力气,双手拄在地面上打算起身。方才动了一下,发现双腿都麻木的很。一下瘫坐在地,那双腿止不住的抖动,可瞧着似乎并没有抖动。常苒知道那是长时间的保持一个姿势,没有过血的缘故。用手按着双腿,忍着疼帮助双腿缓解。感觉稍微好了一些时,踉跄着起身,朝着那前头放置灵位的木桌子而去,想去扶一下那桌子。

    一个不稳,踉跄了一下,那桌子上的江琼木牌倒了。从木牌后面还掉出来一封信......

    常苒愣愣的稳住身子,捡起那信。

    “小姐?”

    外头常安的询问之时响了起来。

    常苒打开那书信。看那上面是常文华的笔迹,可那纸却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了。都已经泛黄。其上是抄录的《法乐辞》全篇。

    ......

    峻宇临层穹,苕苕疏远风。腾芳清汉里,响梵高云中。

    金华纷苒若,琼树郁青葱。贞心延净境,邃业嗣天宫。

    ......

    其中“金华纷苒若,琼树郁青葱。”被笔在左侧画上了一笔竖线。

    常苒那手指尖在这条竖线上划下。“苒若”原是出自这里?

    身后门被扣响。

    常苒迅速折好书信,也放在那木牌后头。书信后头的字,常苒并未看清。

    刚放好那门便被推开。

    常安怕常苒自己独自在内有什么意外发生,这才直接推开门。正巧看到常苒好好地站在那。只是站在那。

    常苒的腿还未完全恢复,现下仍感觉阵阵酥麻。以不大自然的姿势站着。渐渐转过身来,便一瘸一拐的朝着门口走去。“安叔,我去歇息会。找人给我引路。”

    “是。”常安虚扶了常苒一下,便让一个在外候着的奴婢引路。

    常安瞧着常苒走的缓慢,渐渐走过前面的圆形拱门,才关上了那祠堂的门。甚至插上了门栓。顿了顿才反身走到最里头的供桌前。

    这祠堂只有近四代的直系牌位,在其上的并未设在这祠堂。毕竟这只是京中常府。是常文华的父亲为谏官时,分发的宅院。若再往上论去,只怕要对着那留存在平川的族谱才能想起祖上的姓名。而这些牌位上,也并没有官职。只是名字罢了。并不是其上没有人做官,而是并未写在那牌位之上。同其他的世家大族的祠堂很是不同。相比之下,却显简陋。但这正是常文华的父亲,当年所特意而为。他一直想低调,可不知世间诸事,是不是定要事与愿违。其后子嗣却是常常被人议论,何曾低调过几年。

    新立的木牌上:常江琼氏。四个字异常醒目。甚至感觉字迹未干的样子。可这只是常安的错觉。

    供桌上还有一个红绸子盖住的牌位。也是新设的。之前为了掩人耳目,这个木牌常安也请相熟的寺院打造了的。却是在无人时,都用红布盖起来。其上是常芜的名字......

    昨日常安从水仙阁来时,这祠堂门户大开。看到常苒跪在那牌位前的模样。仿佛是姑家仙子似的身着飘逸白衣,而供桌上那鲜明的名字,仿佛泛着光。常安忽而觉得背后发凉,仿佛觉得那跪着的常苒随时会消失。急忙进去劝说常苒起身。可常苒执意在此跪着,常安只得把两个守在祠堂门口的婢女支了出去。又捡起地上的红绸子......

    那不知何时被风吹掉的红绸子在地上,抖了抖便盖上了“常芜”那两个字的牌位。不着痕迹的退了出去。在外紧紧关上了门,却也在门口跪下。跪在了那关着的门外,闭上了眼睛。任由着冷风侵袭,地面冰凉。

    其后来的奴仆瞧见,便也都在后噤声,直到秦燕怡两人的到来。

    常安用火折子点燃三支香,供在江琼那牌位前。叹了口气才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那是昨日刚递到他手中,悄悄看了的。此刻再次展开,却是直接借着那燃着的香,直接烧了那书信。

    瞧着那书信一点点燃烧,最后只余小火苗快烧到手上时,才放到了那香炉中。那香炉中窜起来的火苗,反向烧了起来,反而把那细长的香在下烧断,快速断节在那香炉中,灰烬纷飞。

    不知是不是江琼有所感应,那木牌后的信,一下倒在木桌子上。

    常安觉得奇怪,那信之前是紧贴在木牌后面放置的。甚至常安还用树胶粘了一下那书信的封皮,以让其更加贴合的牢固。若是不挪动那牌位,是断然看不见的。打开那书信,发现信封封口的位置,也明显动过。常安略一思莼。想是常苒思念亡母,便是抱着这牌位过得一夜吧。所以这书信便也发现了罢了。

    常安展开信,发现那信之前折的痕迹也起了变化,不禁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心中想着,既然小姐瞧着这信,想也该明白老爷的心思了吧。也好。

    再次拿着那信展平,朝着那残余的小小火苗而去......

    信的内容也渐渐被火苗吞没。

    信最左侧的字迹烧的飞快,《法乐辞》后还有另一段字:江家小妹,阅信悦!为兄已再行启程。收到你托人送来的钱银,深感愧疚。定立誓再博一功名,到时定履行旧约。日前你问为兄缘由,为兄只道家国。也却为家国。走至此,想起辞令一首。自知此去无命归!荆棘丛中寻药草,烈火盆中取碳木,纵使结局不如意,不枉一生得遇琼。若此生还有幸得济香火,为繁盛,取繁盛。若两年未再收到书信回......勿再念!得生余有幸,重走前人路。欲兴家国业,盛事有先人。已无他路可转!不悔!

    信从下往上烧的飞快,很快便什么都看不到了......信的末尾,还有建元......年号已经看不清了。

    常苒回到云芙阁,自己的房间。推开那门,便看到芷兰趴在正对着门口的桌上睡着。

    在桌边打着瞌睡的芷兰不知是不是被常苒推门带进来的风激到,适时转醒。抬起朦胧的双眼,用手揉了揉才小声说了句“小姐?”

    缓慢起身,确定是常苒回来。便开始朝着外头走去,口中呢喃着,“小姐怎的方才回来,天都亮了。我给小姐打水去......”

    常苒朝着前方走了两步,转过头便看到那床铺竟都换了。变成了女儿家都爱的粉色一色。

    芷兰动作极快,那脸盆冒着热气便端了进来,边上还搭着一条崭新的白色毛巾。

    芷兰把水盆放在那木架子上,投着热毛巾。几下之后走到常苒边上,那手中热热的毛巾递给常苒。

    常苒接过,敷在了脸上。热气一下席卷了全身,仿佛比着屋中燃着的炭火还暖。

    常府正门,一个小厮急忙朝着后院深处的祠堂而去,一点未有停顿便跑至门口,便朝着里头大喊“小姐!”随后急速的敲响了祠堂的门。

    “当当当!”

    突然的声响把闭目凝思的常安唬了一下。一下睁开双眼,心口还突突跳动的厉害。刚要说话,那身后敲门声在此急速的响起。还有那小厮大声的叫喊声。“小姐,小姐,宫里来旨意召你入宫。”

    常安回过神过去开门,那人还在喊着。

    打开门的一瞬间,那人险些扑倒在地上,手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在空中。“三小......管家。”

    “小姐回房了,何事?”

    “门口,正门来人。宫里的,叫小姐进宫觐见。即刻!”

    “哪位小姐?”常安问着。

    “这?”那人迟疑着,相是没思虑这个。

    “去找边上洒扫的婆子问问清楚,告诉婆子,这般说......”常安凑近那人的耳旁,一字一句的教着。

    云芙阁房中,常苒刚换了衣裳准备睡下,常安便带着人到了云芙阁院口。想了想还是朝着西边房间而去,看到房门并未关上,便站在门口侧边,侧过身子朝着前方正房位置便开始说:“小姐,宫里传了旨意,召常府小姐进宫。”

    常苒的手,一把抓住了那方才换新的粉色帷帐。化作一团抓在手中,甚至系在木架子上的结都紧了紧,可见常苒那一下所用的力道不轻。

    常苒呼出口气,转过身子说道:“请大人们稍后,我换了衣裳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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