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夏末的暑热渐渐散去,微风中携着淡淡的桂花香气阵阵拂过窗台,夜幕开始降临。

    窗前的少年握笔的右手已经许久没有动弹,他左手杵在书桌上托着下巴呆呆看着对面的窗户,对面的窗户挂着白色棉麻窗帘,里面的人影如小鹿一般灵动,时隐时现。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敲门声,伴随着熟悉的叫声“夏年,是我……”

    夏年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奔到门口的,他一把将门拉开说“门没有锁。”

    “我知道没锁,”季风把手里装着蒸糕的保鲜盒一把推到夏年胸前“你怎么老是不锁门!”说完自顾自地越过夏年走进了房间。

    夏年镇定地接住差点掉落的保鲜盒,站着原地没有说话。

    “宋清程马上就要毕业了……”季风站在书桌前,伸手翻开桌角的笔记本,扉页上用钢笔写着“宋清程”三个字,字迹清秀工整,柔中带刚,字如其人。

    夏年跟着进了房间,他拉过椅子放到季风身后,把季风拿来的蒸糕轻轻放在了桌面上。

    夏年并不知道,季风的这些“细心”其实都来源于宋清程,宋清程每一次去找季风,不管门有没有关,他总会轻轻敲门,温柔地说“季风,是我”,他担心突然闯进房间会吓到胆小的季风。

    季风看着宋清程清秀的字迹出了神,她似乎也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和夏年如今已经快要到当初宋清程“接手”照顾他们的年纪了,而宋清程,如今马上十七岁了,她已经没有办法再缠着宋清程童言无忌地说“你不能不要我”了。

    “你今晚都没吃晚饭吧?”季风就着夏年来过来的椅子坐下,打开桌面上的保鲜盒盖子,重新递到夏年面前“尝尝?”

    夏年拿起一块蒸糕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斯文的模样和宋清程有几分相似,但又明显比宋清程多了许多冷峻。

    “味道怎么样?”季风一脸期待地等待夏年的点评。

    “应该不至于被毒死。”他说话总是让季风气得想揍他。

    “这是我给哥做的,顺便给你带点儿还惯你了!”季风伸手便要去抢夏年手里已经被咬掉一角的蒸糕。

    但夏年似乎早已猜到季风的反应,他只敏捷地侧身抬手,季风便抓了个空“嗯,替他试过毒了。”

    “早知道饿死你算了!”季风翻了个白眼起身摆摆手“走啦!”

    季风回到家把假期拜托妈妈买的小猫形状的蓝色保温饭盒洗干净,把精挑细选的几块最完整的蒸糕小心翼翼地装了进去,不容许它碎掉任何一个角。

    “奶奶,我睡了。”季风把饭盒藏在身后,做贼似的快速钻进了房间。

    “今晚睡那么早哇!平时不是还在隔壁那家写作业吗?”奶奶撵着一根线努力穿着大头针,没有抬眼看季风“随你喽!连你妈都随着你和隔壁那几个人搅和,我还操什么心呐……”

    季风没有理会,只是进了房间偷偷盼望着奶奶早些回房间,令季风意外的是,她刚刚进房间关上门就听见奶奶收了针线回了房间。季风来不及多想,迅速把保温饭盒塞进书包就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她一口气跑到了公交车站,宋清程的初中学校和高中学校相隔并不远,所以要去找宋清程,还是要经过小学旁边那条长长的桂花大道。

    晚上八点多,季风刚好赶上了最后一趟公交车。

    车子到站,季风抱起书包跳下公交车就想往学校里冲,不想却被门卫大叔拦了下来。门卫大叔问她干什么,她底气十足地回答“我给我哥送东西。”大叔看她一个小学生,十分犹豫,问她为什么一个人来,哥哥又是在哪个班,叫什么名字。季风想都没想就回答“高三一班,提高班,叫宋清程,妈妈没时间才让我送来的。”

    大叔听到“宋清程”这三个字,又看季风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慌张,便没什么顾忌就把她放进去了,只叫她送完赶快出来。在市一中,有谁会不知道“宋清程”三个字呢?

    季风这是第一次到宋清程的校园,这时正是晚自习时间,校园里一个人人影也见不着,她完全找不到高三(一)班怎么走,甚至连哪栋是教学楼哪栋是宿舍楼都分不清,只能胡乱走。她绕来绕去,绕了半个多小时,又绕到了进来时经过的操场上,又累又饿,最终只能在操场边无助地蹲了下去。

    而就在这时,季风突然看到有两个身影从前方的杉树林挨下来,走到了操场的塑胶跑道上,他们好像要出学校,季风赶忙起身追了过去,能在晚自习时间遇到两个学长可以问路是多不容易!可季风追到两个人后面刚要开口时,她突然地停下了脚步,因为她听到了那两个人的对话,那个女声,分明是林昕瑜的声音。

    “今晚我们还是去上次那里吧……”季风看清了前面的两个背影是一男一女,两人紧挨着走,男生的手非常不老实,语气也十分猥琐,季风听得头皮直发麻。

    “好啊,但是人家这个月要用钱的地方很多哦!”女孩的声音很娇嗲。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男生表现得更为放肆,游走的爪子和猥琐的语气让季风感到一阵恶心“那个宋清程,他既然不是你亲哥,长得帅、名声好,对你还好……”那男的竟然提到了“宋清程”这三个字,季风突然心里“咯噔”一下,她鬼使神差地跟在那两人背后,不敢发出一丝声音,静静听着林昕瑜的回答。

    “他除了长得好看之外,简直没有任何用处,对我好?好什么?他拿什么对我好?”林昕瑜回答的语气,娇嗲里还带着一股子“泼味儿”,像极了林雪。

    季风听到林昕瑜的这番话,见到她的这番行为,满脑子都只剩下不可思议,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林昕瑜平时虽不如宋清程那样儒雅温柔,但至少对她和夏年一直温和且无任何恶意,对宋清程更是友好而亲昵,甚至是爱慕,根本看不到一丝敌意……并且她学习很努力很乖巧的样子一度让季风以她为榜样,季风从未想过林昕瑜会有这样的一面。

    季风越想越觉得心里慌乱,她一步也不想再追过去,于是像游魂似的转身默默回到操场边。

    季风刚坐下去,抬头发现刚才从操场经过的两个人影已经走快要走出操场了,而路灯下的两个人影竟然变成了三个!

    宋清程!这个身影季风再熟悉不过了,哪怕在这样昏黄的路灯下,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她仍然一眼便能认出他,她甚至觉得她可以嗅到他身上独特的温柔气息。

    季风呆呆地坐在操场边,迟迟没有移动,也不敢再抬头去看那三个人,她很清楚,宋清程已经年满十八岁了,他考第一名,她也努力想考第一名,他学了理科,她也规划着她将来也学理科,他说他要考去Z省,她也规划着她将来也去Z省……可是他比她大了整整六岁,她怎么去追赶这六岁呢……

    “季风?”

    不知过了多久,季风的耳边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季风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她抬起头,竟真的看到了宋清程,他还是一如既往,干净又温柔。

    “真的是你!”宋清程显得有些吃惊,他连忙脱下蓝色校服外套披在季风身上,在她面前单膝蹲了下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怕你忙着学习不好好吃饭呀!”季风努力挤出自认为没有破绽的笑容,拿出包里的保温饭盒递到宋清程面前“给你送吃的来了!”

    宋清程接过季风手里的保温饭盒低头沉默了几秒,他温柔地揉了揉季风的头发“傻瓜。”

    “我走啦!”季风起身就要伸手把校服外套拿下来。

    宋清程却伸过手轻轻地把外套再次提到季风的肩膀上“我送你回去。”

    季风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害怕,失语一般,痴痴地点头,这让她有一瞬的恍惚,忽然觉得六岁时的场景就像是昨天,那时她任由宋清程拉着,不必问归途,只那样跟着他,就有了安全感。

    只是如今,她们似乎已经长大到“男女有别”的年纪了,她再也不能肆无忌惮地拽着宋清程的胳膊撒娇。

    季风呆呆地跟在宋清程身后,一路默默无言,一路走到了校门外。

    宋清程一直是学校年级第一,加上校园里老师的喜爱和众多女生们的追捧,所以门卫大叔们全都认识宋清程,这样品学兼优且又帅又懂礼的学生,谁会不喜欢呢。大叔一听宋清程说跟老师请了假送妹妹回家,二话不说便很放心地把宋清程和季风放出去了。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公交车,两人坐在公交站台的长椅上等了很久,依然没有打到车。

    季风轻轻地挨近宋清程,他校服上和白T恤散发出的淡淡的洗衣液的香气让季风恍惚有种回到六岁的错觉,但不同的是她现在已经不能随意去靠着宋清程睡觉了,宋清程已经不是十二岁的宋清程,她也已经不再是六岁的季风。

    季风多希望这个夜晚打不到车子,但车子还是来了,她把校服拿下来踮起脚尖披在宋清程身上“不要你送我回去了,这次你得听我的啦!你回去上自习吧!”季风说完立马跳上副驾驶,她迅速把车门关上并按下了锁门按钮,催促着司机快开车。

    宋清程拉了一下车门没拉开,车子启动了,他松开手,没有追上去。

    少年单薄的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更显孤寂,他静静看着季风坐的车子走远,许久,他转身回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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