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Gravitation 2
连道路都不存在的黑腔中，想要抵达彼岸的人，正靠自己制造着崭新的通路。
“‘不要相信我’……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回忆起绝对无法忘怀的往事，歌代祈缓缓道出感叹，“真不可思议。”
这个评价针对的是那句话本身，还是说出那句话的那个人？抑或针对的其实是从那之后，做出了各种各样必定会被瀞灵廷问罪之事——比如现在正在进行的跨越黑腔擅自前往虚圈——的自己？
歌代没有再说下去。
不知道是出于对蓝染的忠诚还是另有原因而询问了她的东仙，是感到满足了吗？他也没有再追问。
所有的感想似乎都消融于寂静中，直到越来越近的光线点亮了深绿的眼睛，歌代向前踏过出口，“到了。”
一望无际的白色沙漠，孤零零悬挂于夜空的三日月，不管来多少次，映入眼帘的始终是一成不变的荒凉景色。
“东仙队长果然很可靠，能够直接打开黑腔我们以后来虚圈就更方便了。”面对身穿队长羽织的死神，歌代赞美着的却是对方那决不属于死神的能力，恍若不觉其中的反差，她顺手收好了刚刚以防万一而拿出的设备。
在歌代整理完衣袖，正准备戴上斗篷的兜帽时，东仙向她点了点头，“接下来拜托你了。”和休假中因此一脸悠闲的歌代不同，东仙最近似乎相当忙碌，此次试验也是特意抽空才得以完成，明天还需要继续处理队务的九番队队长看来并无留在虚圈收集素材的意向。
他转身离开，随之而来的呼唤却止住了他的脚步，“东仙队长，”尽管无法看见歌代的表情，他仍然感受到了她的郑重，“如果你不介意，我希望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作为刚才的问题的交换。”
没有拒绝的理由。
得到应允后，歌代连一秒都未曾犹豫，“同样的问题，市丸回答了什么？”
被询问的人因这意料之外的疑问而诧异，陷入了数秒的沉默，是在琢磨歌代的用意吗？还是在回想市丸银的答案呢？不过数秒的沉默竟如此漫长。
「你为什么会跟随蓝染大人？」
——不久之前，他投向她的问题；很久以前，他指向自己内心的问题；此刻并不在场的另一名同伴，又是怎么回答的呢？
“因为很有趣。”东仙不再注视歌代，而是面向广阔的沙海，“如果我真的去问他了，大概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吧。”
起伏的沙面上，除了零散地立着的几棵石英状枝丫外，别无他物。
“但是我没有问过他，”东仙语气笃定，“我认为，如果对象是他的话，根本就没有询问的必要。”
是因为早已知晓真实的理由吗？银发死神笑眯眯的脸孔不由自主地浮现眼前，歌代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知晓的恐怕是那个人不会轻易袒露真心的本性吧。
仅仅作为交换的话，东仙的回答已然足够，但他的话语却仍在延续，“若是沉浸于表面言辞而忽视了本质的行动，必会招致意想不到的恶果。”
仿佛超越了现在所谈论的话题，东仙的话语中蕴含着深刻的领悟，歌代侧了侧头，“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吗？”
白色羽织的下摆划出了小小的弧度，无法窥见神色的九番队队长低语道，“这是我对自己的告诫。”
*
尽管身穿的是普通便服，而非能表明阵营的死霸装，歌代仍谨慎地裹好了遮掩容貌的斗篷——尽管迟早得舍弃“死神”这一身份，但在那一日到来之前，她不能做出有违职责的事情，至少明面上不能。
自真央灵术院时期起即被告知，唯有斩魄刀能够洗清虚的罪孽，斩杀它即是拯救它；与此同时被告知的还有“平衡”两字，必须平衡三界的魂魄量，否则世界就会被瓦解。
所以，瀞灵廷从未花费心思探索去往虚圈的道路，亦不会勉力研究将虚消灭殆尽/全数拯救的方法，即使虚是邪恶堕落的灵魂，这一整体却暂且还被这个世界需要着。
与之相反的则是，为了替死去之人复仇，为了保护想保护之人而射出弓箭的灭却师，即使怀抱着任谁都能理解的感情和理由，他们所拥有的将虚灭却，使其化为灵子的灭却之力，却妨碍了三界平衡，因此不被需要。
剑光扬起，血花洒落。
教科书上讲述的，机密资料中记载的，耳闻目睹的，亲手造就的，那连锁的牺牲，那不停滴落的鲜血，属于被杀掉的灭却师，被杀掉的整，被杀掉的虚，被杀掉的死神；属于过去，属于现在。
而她唯独不想，它仍然属于未来。
“作为素材而言，应该还及格吧。”歌代从倒地的虚上收回手，投下了怅然的一瞥。而那被割除了魂魄的灵体却以异乎寻常的速度消散了，仿佛不愿再承受敌人的目光，不愿在死后仍被她持续利用。
真奇妙，为了“救赎”，人们要做的竟往往是“毁灭”。
没有星星的夜幕，洒满月光的沙海，以及吹落血花的风，这寂寥的一切让人心生恐惧。
明明与初次踏入虚圈时相比，她掌握了更强大的力量，知晓了在两界之间自由往来的方法，也增添了能相互协助的同伴，为何此刻的她却依然生出了与当初近似的心情？
“真是敏锐。”感知到附近的数个灵压正在迅速地远离自己，歌代道出了称赞的话语。尽管这降低了她收集素材的效率，她却奇异地并不在意，亦不追赶，反而放任他们越逃越远。
收刀入鞘，她翻阅起过往的笔记，“这边和这边都已经去过了……”接下来就试试那个方向吧。
不记得自己曾在虚圈中跋涉过多少次，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探索中，她一次又一次地体认到要在如此辽阔的世界中寻到特定的人是件极为困难的事。
也因此，一次比一次更深刻地理解到了，当初那场偶然的相遇又是多么值得珍惜的奇迹，是与世界成立的真相也好，他人的阴谋阳谋也好，与这些苦闷的纠结的事情通通无关的，独属于她的邂逅。
与所有的虚都不一样，被自身的力量与温柔束缚住，独自停留在原地的那个人。
总是用冷淡的口吻阻止她靠近，其实内心无比渴望同伴的那个人。
和她定下了约定的那个人。
无论耗费多少时间，无论跨越多少距离，她也一定要再见。
夜风卷起沙砾，无数次掩埋了行走的痕迹。而不曾停步的她，无数次地留下了新的足迹。
*
「你有着人类的眼神。」
说出这句话的人毫无自觉，她知道她自己又露出了什么样的眼神吗？
明明是温柔的绿色，却热烈得像要把他灼伤。
「我来，我来让你体会那种区别。」
她许下诺言，说她会变强，会让他的世界改变。终有一日会改变，终有一日会让他体会到。
事实是，早就改变了，早就体会到了。
从那一天起，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我才不会停下来！」
请你不要停下来……
当时的他绝对不能说出的话，却在每次回忆时都脱口而出。
「而你，也不许逃跑。」
他绝对不会逃跑，他怎么可能逃跑？
他想要做的难道不恰恰是，“逃跑”的反义词吗？
想要靠近，想要触碰，想要……她。
惊讶的她，敏锐的她，迷惘的她，犹豫的她，认真注视着他的她，假装严肃的她，嘴角弯弯的她，朝他走来的她，倔强的她，任性的她，落寞的她。离开了的她。未曾再见的她。
每当想起这一切/她，胸膛的深处就会被填满。
每当想起这一切/她，胸膛的深处就会变得更加空虚。
好开心。好痛苦。
同时存在的截然相反的感情，仿佛要把他撕裂。
想要相信她的约定，想要遵守他的承诺，想要留在原地耐心等待。
——可是等了很久很久，她都没有回来。
不想再忍耐，为何要忍耐？为何他不能循着虚的本能，撕裂阻隔两界的空间，直接去找寻她？
——「约好了哦。」她这样说过。
——「我会等你的。」他这样说过。
想要舍弃强大的力量，因为变弱的话就再也不会伤害到他人，再也不会妨碍同伴靠近，再也不用收回手，再也不用让她流露失落的神色。
不需要变弱，因为她说过会变得更强；不应该变弱，因为她还未强大到不会受伤。
盘旋于心的矛盾想法，分不清哪个才是正解。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即使开口询问，想要询问的对象也不在眼前。
啊——受不了，再也受不了。
受不了内心那暧昧不明对错难辨的想法，受不了那喜悦与寂寞交织的不知道该如何命名的心情，受不了孤独感，那自从遇见她之后就不知道是在增加还是在减少的孤独感——再也受不了。
啊——要撕裂的话就撕裂好了，总是分不清的话就不要分清好了。
与“可能再也见不到她”相比，这些事根本就无关紧要。
“你也是这么想的吧，史塔克？你一定也很想再次见到她吧，那样的话，就不要再睡了，给我起来，一起去找她啊！”
“别闹了，莉莉妮特……尸魂界可是很危险的，贸然闯进去说不定会白白丢掉性命。”
“诶，尸、魂、界，”一字一顿地重读着这个名称，有着浅绿发色的小女孩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我可没有说要去尸魂界哦，倒是你，原来这么考虑过啊？”
“……”男子似乎陷入了睡梦，没有回应。
“可恶，别装睡！”莉莉妮特大力摇晃着史塔克，并且有意无意地把他的头按进了沙地里，“我们一起去附近找一找啊！”
“咳咳咳咳，别晃了。”咳出呛入口中的沙子，对恶作剧习以为常的史塔克挠了挠微卷的头发，“我没有感受到她的灵压，她不在这附……”
说话的同时，史塔克捕捉到了“异样”，那是不应该出现于虚圈的死神的灵压，那是他曾一度邂逅却未能触碰的灵压，是他一直放开并延伸自己的探查神经的理由。
想象过无数遍的场景，此刻终于要实现了吗？事到如今，反而不敢轻易相信。
“她不在附近的话，那就去其他地方看看。”毫不理会对方的推辞，莉莉妮特反驳道，“史塔克，就算她说过她会回来，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只等着她一个人来找我们。”
“……你说得对，但是没有必要。”
“什么？”
“因为她已经来了。”
在意识到这句话蕴含的意思后，或者其实是之前，莉莉妮特就跑了出去。
毕竟对方一直有用瞬步快速地拉近距离，即使莉莉妮特的灵觉不如他敏锐，在现在的距离上也终于感受到了吧，她真的回来了。
“好久不见——！”注意到投向自己的视线以及奔跑的身影，裹着斗篷的人挥了挥手，然后脱下兜帽，扬起笑容，“还是其实应该说，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她似乎等待着跑到眼前的小女孩的回答，然而，拥有樱花色美丽眼眸的小女孩只是一声不吭地抱住了她。
想要等候，想要前进。
如今，有人在等候，有人在前进。
这样就好。
只是，有一个瞬间——或许是莉莉妮特跑向她的瞬间，或许是莉莉妮特拥抱她的瞬间——史塔克想要出手阻止，虽然他最后并没有那么做，但疑问已悄然产生。
为什么他曾想要阻止呢？他是在担心莉莉妮特吗？不，莉莉妮特不会有事，他很肯定对方不会伤害莉莉妮特。那么，他是在担心她吗？害怕她会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难以承受他们的灵压，害怕她因而受伤？不，与那时候不同，至少莉莉妮特已经不同，变弱了的莉莉妮特是绝对无法伤到她的。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在那个瞬间，其实不想让莉莉妮特“前进”？
不明白。
啊——搞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搞明白好了。
反正，与“再次见到了她”相比，这件事根本就无关紧要。
“‘不要相信我’……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回忆起绝对无法忘怀的往事，歌代祈缓缓道出感叹，“真不可思议。”
这个评价针对的是那句话本身，还是说出那句话的那个人？抑或针对的其实是从那之后，做出了各种各样必定会被瀞灵廷问罪之事——比如现在正在进行的跨越黑腔擅自前往虚圈——的自己？
歌代没有再说下去。
不知道是出于对蓝染的忠诚还是另有原因而询问了她的东仙，是感到满足了吗？他也没有再追问。
所有的感想似乎都消融于寂静中，直到越来越近的光线点亮了深绿的眼睛，歌代向前踏过出口，“到了。”
一望无际的白色沙漠，孤零零悬挂于夜空的三日月，不管来多少次，映入眼帘的始终是一成不变的荒凉景色。
“东仙队长果然很可靠，能够直接打开黑腔我们以后来虚圈就更方便了。”面对身穿队长羽织的死神，歌代赞美着的却是对方那决不属于死神的能力，恍若不觉其中的反差，她顺手收好了刚刚以防万一而拿出的设备。
在歌代整理完衣袖，正准备戴上斗篷的兜帽时，东仙向她点了点头，“接下来拜托你了。”和休假中因此一脸悠闲的歌代不同，东仙最近似乎相当忙碌，此次试验也是特意抽空才得以完成，明天还需要继续处理队务的九番队队长看来并无留在虚圈收集素材的意向。
他转身离开，随之而来的呼唤却止住了他的脚步，“东仙队长，”尽管无法看见歌代的表情，他仍然感受到了她的郑重，“如果你不介意，我希望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作为刚才的问题的交换。”
没有拒绝的理由。
得到应允后，歌代连一秒都未曾犹豫，“同样的问题，市丸回答了什么？”
被询问的人因这意料之外的疑问而诧异，陷入了数秒的沉默，是在琢磨歌代的用意吗？还是在回想市丸银的答案呢？不过数秒的沉默竟如此漫长。
「你为什么会跟随蓝染大人？」
——不久之前，他投向她的问题；很久以前，他指向自己内心的问题；此刻并不在场的另一名同伴，又是怎么回答的呢？
“因为很有趣。”东仙不再注视歌代，而是面向广阔的沙海，“如果我真的去问他了，大概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吧。”
起伏的沙面上，除了零散地立着的几棵石英状枝丫外，别无他物。
“但是我没有问过他，”东仙语气笃定，“我认为，如果对象是他的话，根本就没有询问的必要。”
是因为早已知晓真实的理由吗？银发死神笑眯眯的脸孔不由自主地浮现眼前，歌代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知晓的恐怕是那个人不会轻易袒露真心的本性吧。
仅仅作为交换的话，东仙的回答已然足够，但他的话语却仍在延续，“若是沉浸于表面言辞而忽视了本质的行动，必会招致意想不到的恶果。”
仿佛超越了现在所谈论的话题，东仙的话语中蕴含着深刻的领悟，歌代侧了侧头，“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吗？”
白色羽织的下摆划出了小小的弧度，无法窥见神色的九番队队长低语道，“这是我对自己的告诫。”
*
尽管身穿的是普通便服，而非能表明阵营的死霸装，歌代仍谨慎地裹好了遮掩容貌的斗篷——尽管迟早得舍弃“死神”这一身份，但在那一日到来之前，她不能做出有违职责的事情，至少明面上不能。
自真央灵术院时期起即被告知，唯有斩魄刀能够洗清虚的罪孽，斩杀它即是拯救它；与此同时被告知的还有“平衡”两字，必须平衡三界的魂魄量，否则世界就会被瓦解。
所以，瀞灵廷从未花费心思探索去往虚圈的道路，亦不会勉力研究将虚消灭殆尽/全数拯救的方法，即使虚是邪恶堕落的灵魂，这一整体却暂且还被这个世界需要着。
与之相反的则是，为了替死去之人复仇，为了保护想保护之人而射出弓箭的灭却师，即使怀抱着任谁都能理解的感情和理由，他们所拥有的将虚灭却，使其化为灵子的灭却之力，却妨碍了三界平衡，因此不被需要。
剑光扬起，血花洒落。
教科书上讲述的，机密资料中记载的，耳闻目睹的，亲手造就的，那连锁的牺牲，那不停滴落的鲜血，属于被杀掉的灭却师，被杀掉的整，被杀掉的虚，被杀掉的死神；属于过去，属于现在。
而她唯独不想，它仍然属于未来。
“作为素材而言，应该还及格吧。”歌代从倒地的虚上收回手，投下了怅然的一瞥。而那被割除了魂魄的灵体却以异乎寻常的速度消散了，仿佛不愿再承受敌人的目光，不愿在死后仍被她持续利用。
真奇妙，为了“救赎”，人们要做的竟往往是“毁灭”。
没有星星的夜幕，洒满月光的沙海，以及吹落血花的风，这寂寥的一切让人心生恐惧。
明明与初次踏入虚圈时相比，她掌握了更强大的力量，知晓了在两界之间自由往来的方法，也增添了能相互协助的同伴，为何此刻的她却依然生出了与当初近似的心情？
“真是敏锐。”感知到附近的数个灵压正在迅速地远离自己，歌代道出了称赞的话语。尽管这降低了她收集素材的效率，她却奇异地并不在意，亦不追赶，反而放任他们越逃越远。
收刀入鞘，她翻阅起过往的笔记，“这边和这边都已经去过了……”接下来就试试那个方向吧。
不记得自己曾在虚圈中跋涉过多少次，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探索中，她一次又一次地体认到要在如此辽阔的世界中寻到特定的人是件极为困难的事。
也因此，一次比一次更深刻地理解到了，当初那场偶然的相遇又是多么值得珍惜的奇迹，是与世界成立的真相也好，他人的阴谋阳谋也好，与这些苦闷的纠结的事情通通无关的，独属于她的邂逅。
与所有的虚都不一样，被自身的力量与温柔束缚住，独自停留在原地的那个人。
总是用冷淡的口吻阻止她靠近，其实内心无比渴望同伴的那个人。
和她定下了约定的那个人。
无论耗费多少时间，无论跨越多少距离，她也一定要再见。
夜风卷起沙砾，无数次掩埋了行走的痕迹。而不曾停步的她，无数次地留下了新的足迹。
*
「你有着人类的眼神。」
说出这句话的人毫无自觉，她知道她自己又露出了什么样的眼神吗？
明明是温柔的绿色，却热烈得像要把他灼伤。
「我来，我来让你体会那种区别。」
她许下诺言，说她会变强，会让他的世界改变。终有一日会改变，终有一日会让他体会到。
事实是，早就改变了，早就体会到了。
从那一天起，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我才不会停下来！」
请你不要停下来……
当时的他绝对不能说出的话，却在每次回忆时都脱口而出。
「而你，也不许逃跑。」
他绝对不会逃跑，他怎么可能逃跑？
他想要做的难道不恰恰是，“逃跑”的反义词吗？
想要靠近，想要触碰，想要……她。
惊讶的她，敏锐的她，迷惘的她，犹豫的她，认真注视着他的她，假装严肃的她，嘴角弯弯的她，朝他走来的她，倔强的她，任性的她，落寞的她。离开了的她。未曾再见的她。
每当想起这一切/她，胸膛的深处就会被填满。
每当想起这一切/她，胸膛的深处就会变得更加空虚。
好开心。好痛苦。
同时存在的截然相反的感情，仿佛要把他撕裂。
想要相信她的约定，想要遵守他的承诺，想要留在原地耐心等待。
——可是等了很久很久，她都没有回来。
不想再忍耐，为何要忍耐？为何他不能循着虚的本能，撕裂阻隔两界的空间，直接去找寻她？
——「约好了哦。」她这样说过。
——「我会等你的。」他这样说过。
想要舍弃强大的力量，因为变弱的话就再也不会伤害到他人，再也不会妨碍同伴靠近，再也不用收回手，再也不用让她流露失落的神色。
不需要变弱，因为她说过会变得更强；不应该变弱，因为她还未强大到不会受伤。
盘旋于心的矛盾想法，分不清哪个才是正解。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即使开口询问，想要询问的对象也不在眼前。
啊——受不了，再也受不了。
受不了内心那暧昧不明对错难辨的想法，受不了那喜悦与寂寞交织的不知道该如何命名的心情，受不了孤独感，那自从遇见她之后就不知道是在增加还是在减少的孤独感——再也受不了。
啊——要撕裂的话就撕裂好了，总是分不清的话就不要分清好了。
与“可能再也见不到她”相比，这些事根本就无关紧要。
“你也是这么想的吧，史塔克？你一定也很想再次见到她吧，那样的话，就不要再睡了，给我起来，一起去找她啊！”
“别闹了，莉莉妮特……尸魂界可是很危险的，贸然闯进去说不定会白白丢掉性命。”
“诶，尸、魂、界，”一字一顿地重读着这个名称，有着浅绿发色的小女孩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我可没有说要去尸魂界哦，倒是你，原来这么考虑过啊？”
“……”男子似乎陷入了睡梦，没有回应。
“可恶，别装睡！”莉莉妮特大力摇晃着史塔克，并且有意无意地把他的头按进了沙地里，“我们一起去附近找一找啊！”
“咳咳咳咳，别晃了。”咳出呛入口中的沙子，对恶作剧习以为常的史塔克挠了挠微卷的头发，“我没有感受到她的灵压，她不在这附……”
说话的同时，史塔克捕捉到了“异样”，那是不应该出现于虚圈的死神的灵压，那是他曾一度邂逅却未能触碰的灵压，是他一直放开并延伸自己的探查神经的理由。
想象过无数遍的场景，此刻终于要实现了吗？事到如今，反而不敢轻易相信。
“她不在附近的话，那就去其他地方看看。”毫不理会对方的推辞，莉莉妮特反驳道，“史塔克，就算她说过她会回来，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只等着她一个人来找我们。”
“……你说得对，但是没有必要。”
“什么？”
“因为她已经来了。”
在意识到这句话蕴含的意思后，或者其实是之前，莉莉妮特就跑了出去。
毕竟对方一直有用瞬步快速地拉近距离，即使莉莉妮特的灵觉不如他敏锐，在现在的距离上也终于感受到了吧，她真的回来了。
“好久不见——！”注意到投向自己的视线以及奔跑的身影，裹着斗篷的人挥了挥手，然后脱下兜帽，扬起笑容，“还是其实应该说，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她似乎等待着跑到眼前的小女孩的回答，然而，拥有樱花色美丽眼眸的小女孩只是一声不吭地抱住了她。
想要等候，想要前进。
如今，有人在等候，有人在前进。
这样就好。
只是，有一个瞬间——或许是莉莉妮特跑向她的瞬间，或许是莉莉妮特拥抱她的瞬间——史塔克想要出手阻止，虽然他最后并没有那么做，但疑问已悄然产生。
为什么他曾想要阻止呢？他是在担心莉莉妮特吗？不，莉莉妮特不会有事，他很肯定对方不会伤害莉莉妮特。那么，他是在担心她吗？害怕她会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难以承受他们的灵压，害怕她因而受伤？不，与那时候不同，至少莉莉妮特已经不同，变弱了的莉莉妮特是绝对无法伤到她的。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在那个瞬间，其实不想让莉莉妮特“前进”？
不明白。
啊——搞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搞明白好了。
反正，与“再次见到了她”相比，这件事根本就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