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慈闻言,神情似乎并不显得十分意外,稍微想了一下,方淡淡道:“师弟,那日夜间,在丹房之中,贫道曾感应到另外两个人的气息,当是一男一女,那男的......是你吧?”

    浮沉子冷笑一声道:“师兄啊......似乎现在是在我问你吧......不过,这个问题,道爷倒是可以先回答,的确,您感应得不错,男的就是道爷,女的......是吕秋妍!”

    策慈点点头道:“哦.....果真如此......”

    浮沉子神情阴沉,声音冷冷道:“师兄您明白了,可是道爷还糊涂着呢?道爷想......若是猜得不错的话,当夜那个吕邝口中所称的教主,是师兄您......对不对?”

    策慈十分坦然地点了点头道:“师弟果真聪明,看来此事是瞒不了师弟了......不错,那日你在丹房之中,所听所见的,就是贫道与吕邝在谈话......”

    “师兄您倒是敢做敢当啊......”浮沉子似乎是在夸赞策慈,但语气却更像是在挖苦他一般。

    策慈淡淡一甩拂尘,打了个稽首道:“无量天尊......其实贫道也并未想着要瞒师弟......既然师弟已经识破了那日在丹房中与吕邝谈话的是师兄我,这就更省去了不少解释的麻烦了......岂不正好......”

    “正好个屁!......”浮沉子眼睛一动,破口骂道。

    策慈闻言,却是眉头微微一皱道:“师弟,你好歹也是我道门中人,怎么一开口就......”

    “那也比表面之上仙风道骨,实际上龌龊虚伪得好!......策慈,你特么的清楚了,道爷可还糊涂着呢......你最好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道爷......”

    策慈点了点头,淡淡道:“自然是要告诉师弟的......只是......师弟想知道什么呢?......又想让师兄我,从何处说起呢?”

    说着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浮沉子,神情倒是十分的沉稳。

    浮沉子压了压火气,瞪着策慈道:“老道,你最好甭跟道爷耍什么花招......别人敬你,怕你,道爷可不吃这一套!......从何处说起?从头说起!......把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天门关布局的,又是怎么搭上吕邝的,你都做了什么,受何人指使的,这些,原原本本的跟道爷我说清楚......”

    “无量天尊......师弟,师兄我这样做,一切的谋划,并非一己之私......而是......”策慈见浮沉子反应激烈,连师兄都不叫了,叹了口气,似解释道。

    未等策慈解释完,浮沉子不耐烦地开口道:“少特么忽悠道爷,道爷当初入了你那破道门,都是被你花言巧语忽悠进去的......拉弓射箭,照直崩!......赶紧的!”

    策慈见状,似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也罢......既然如此,师弟你稍安勿躁,听师兄慢慢道来......不过,这里可是天寒地冻的雪中,师弟,难道不请贫道进房中一叙么?”

    浮沉子原本想要拒绝的,但想了想,拉倒,反正自己也冷,看策慈这神情意思,似乎一两句话是讲不完的,进房就进房!

    想到这里,浮沉子头也不回,转头朝着房中去了,脚踩在雪地上,踩得咯吱咯吱响。

    策慈见状,这才不紧不慢的跟了进去。

    两人进了房中,在桌前对面坐了。

    浮沉子斜了策慈一眼道:“想吃茶,自己倒去......道爷没心情伺候你!”

    策慈却也不恼,站起身来,拿起茶壶,取了茶卮,先给自己倒了一卮茶,又给浮沉子倒了一卮茶。

    他自己先抿了几口。

    浮沉子连动都没动桌上的茶,没好气道:“茶吃够了没有,赶紧说正事,磨磨唧唧的......”

    策慈这才无奈一笑,将茶卮放在桌上,点了点头道:“师弟既然问到这里了,那师兄就不隐瞒了,将所有的事情,你想知道都告诉你吧......那就先从,贫道如何结识天门关守将吕邝说起吧......”

    策慈的神情渐渐陷入回忆之中,声音淡淡的讲述着,却一字一句听得十分清楚。

    “大约是几年前吧......也是这样一个大雪的冬日,雪下的很大,我当时到渤海地界,寻访一位友人......”

    策慈刚说到这里,浮沉子便插言道:“寻访友人?策慈......你渤海有什么鸟友人啊?......”

    策慈淡淡道:“师弟,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贫道怎么也是两仙坞掌教,友人自然遍布天下......至于这友人是谁嘛......”

    浮沉子一摆手道:“拉倒拉倒......道爷对你那些神棍巫婆的友人没什么兴趣......不说也罢!”

    策慈闻言,似乎被神棍巫婆给逗乐了,淡淡笑了一阵,方又道:“于是那年冬天,我便游历至渤海地界,路过那天门关时,路遇大雪,前路难行......而我亦因道路不熟,竟走入了天门关的大山深处,当时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无奈之下,只得找了一处山洞暂避寒风,留宿了一晚......”

    浮沉子这次没有打断,静静地听着。

    “第二日,天气稍好,虽然有雪,但已不似昨日那般大了......贫道辨认了方向,继续赶路.....约莫走了近半个时辰,便看到山路上,对面走来一人。”

    策慈一边回忆,一边又道:“远见此人,贫道起初觉得他应该是个醉汉.....因为这人走起路来,晃晃悠悠,踉踉跄跄的,就如喝醉了酒一般......可走得近了,我才发现,此人并不是醉汉。”

    浮沉子听着,开口问道:“你怎么就知道他不是醉汉呢?”

    策慈一笑道:“一者,醉汉身上必然酒气熏人,这个人身上没有任何的酒气,所以当未吃酒;二者这冰天雪地的山中,若是一个吃醉酒的醉汉,跑到这积雪皑皑的山中做什么呢?”

    “那他怎么会走路摇晃,一副喝醉的模样呢?”浮沉子问道。

    “起初贫道也不清楚,所以也未曾留意.....当我与他擦肩而过时,我不经意的打量了他一番,便发现情况有些不对......这个人似乎不太正常......”策慈缓缓道。

    “如何不正常了,老道就是啰嗦,你能不能痛快的说啊......”浮沉子催促道。

    “我眼见此人,脸色煞白,唇紫目赤,额头和脖颈之上青筋暴起,其上还有密密麻麻的豆大的汗珠,不仅如此,我与那人擦肩而过之时,更是听到他的呼吸极为粗重,甚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狂躁,仿佛就如躁动的,就要失去理智的牛的呼吸一般怪异。”策慈说的很清楚,看来对当时的情况,印象十分的深刻。

    说到这里,那策慈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浮沉子道:“师弟聪慧,你倒不妨猜一猜,这个人是谁......”

    “道爷上哪里猜去......”浮沉子一脸的无语道,忽的他似意识到了什么一般,一脸震惊道:“不会吧......世间竟真的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么?难道他是......吕邝?!”

    策慈淡淡一笑,点了点头道:“师弟果然一猜就中,不错,此人正是吕邝......当然这也是我再问过他之后才知道的,当时我也并不清楚他是谁......”

    浮沉子闻言,稍作思忖,颤声道:“照你所言,你遇到他时,他的种种怪异现象,难道是他体内的噬心蛊正好发作了不成么?”

    策慈点点头道:“又被师弟猜中了,贫道见他那样怪异,整个人显然十分的难受煎熬,便停了下来,他先是十分戒备的看了几眼,或许是真的支撑不住了,便这挣扎着,从牙缝中挤出了四个字,仙长救我!”

    “所以......你就出手救了他么?”浮沉子斜睨了策慈一眼道。

    “贫道当时并未搞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情况,见他哀求得可怜,又见他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却兀自强撑着,在那风雪之中竟没有倒下,心中亦是佩服他的毅力,便揣测此人绝对不是什么寻常之辈......”

    “于是我搀扶着他,来到了我之前避风的山洞之内,让他坐下,细细地为他诊脉起来,结果我才发现,他身上被人种下了一种蛊虫,这是只有在南荒万刃群山五溪蛮才会有的毒蛊——噬心蛊!”策慈缓缓地说道。

    浮沉子一边听着,一边也不动声色地思忖起来。

    策慈应该说的是真的,否则在守将府丹房外,那吕邝体内已经没有噬心蛊的事情就无法解释了。

    那蒙肇乃是施蛊之人,自然不会轻易变得出手替吕邝解蛊,所以,这世间除了医道精妙的圣手,便只有大宗师或许可以解人体内的蛊毒。

    策慈便是无上大宗师,若是他出手替吕邝解了体内的噬心蛊,这倒也真的合情合理。

    “贫道发现他体内被种了噬心蛊之后,也是异常震惊,便问他为何会中了此蛊呢?他这才挣扎着,极其艰难地告诉我,此山名唤元始峰,其上有极乐顶,有一个近几年突然崛起在渤海地界的道门阴阳教,其总坛便在那极乐顶上。他说,阴阳教主蒙肇,最初与他堪称知己,更是无话不谈,交情甚笃,只是后来,那蒙肇一心拉拢他入阴阳教,而他从许多的蛛丝马迹和暗中调查中发现,蒙肇绝非善类,而阴阳教的行事作风,也越来越趋近与邪教......”策慈缓缓说道。

    “原来在几年前,师兄就知道了阴阳教和阴阳教主蒙肇的存在啊......”浮沉子冷笑道。

    策慈叹了口气道:“贫道虽然几年前就知道了,但是,当时并未在意,也没有想到阴阳教后来会发展成那样大的势力......”

    “那人这才告诉我,他便是天门关守军主将吕邝!也是那个时候,贫道方得知了他的身份的......”策慈又道。

    “所以......师兄就替他解了那噬心蛊,如此一来,这吕邝定然感恩戴德,于是能心甘情愿为你所用喽?”浮沉子冷笑反问道。

    策慈摇摇头道:“师弟,你想简单了,我与吕邝乃是初次见面,更何况咱们两仙坞根基在江南,更与荆南钱侯爷往来甚密,钱侯爷虽然与渤海沈济舟谈不上敌对,但暗中还是十分芥蒂彼此的,那吕邝若是一个普通百姓,自然会对贫道感恩戴德,可是他可是堂堂天门关军事主将......岂能那么容易改弦易张的呢?......”

    策慈顿了顿又道:“他要是那种心智不坚之人,早就被蒙肇所惑了,亦不会中了那噬心蛊,有了生命危险的......还有,这噬心蛊,乃是五溪蛮中一种极其危险且残暴的施蛊之术,就算贫道是大宗师,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就将其从吕邝的体内祛除掉的......”

    “那你的意思是,吕邝体内的噬心蛊不是你祛除的?”浮沉子有些不太相信道。

    “也不是这个意思......”策慈淡淡道,“师弟,稍安勿躁,你听我慢慢讲!”

    策慈又饮了一卮茶道:“我探查了他体内被人种下了噬心蛊,就实言相告于他,他震惊之余,细细回想了之后,这才懊悔不迭,眼中皆是恨意,他告诉我是他大意了,这才着了那蒙肇的道了......”

    “原来,之前他收到了阴阳教主蒙肇的邀请,请他到极乐顶阴阳教总坛赴会,那吕邝原本是不想去的......但他转念想到,毕竟自己跟蒙肇有交情,干脆这次就去最后一次,把话说清楚,从此之后跟阴阳教一刀两断,因此,他才前去阴阳教赴会了......”

    “蒙肇见了吕邝之后,两个人谈得倒也顺利,那蒙肇也没有勉强他再加入阴阳教,更是表示说要重新来过,遣散阴阳教,隐世不出了......那吕邝一时麻痹大意,被蒙肇所骗,以为蒙肇真的会按他说的那样做,于是大喜......后来,蒙肇摆了一桌丰盛的宴席,作为与吕邝的告辞宴,吕邝不疑有诈,欣然吃了饭食,更与蒙肇喝了不少酒......”

    “当然,吕邝也怕留在阴阳教时辰长了,恐生变故,这才冒着风雪下了极乐顶,往天门关守将府赶,不想走到此处,异变陡生,整个人成了这般模样!经我一说,他才知道,原来他体内已经不知何时被蒙肇种下了噬心蛊......”策慈不紧不慢地说道。

    浮沉子认真地听着,暗暗思忖,看来策慈说的都是真的,从当时吕秋妍告诉自己,自己的父亲性情大变是在去阴阳教总坛赴宴回来之后开始的,两相便可印证得严丝合缝。

    浮沉子点了点头道:“接下来呢?接下来又如何?”

    “贫道当时和吕邝推测,那蒙肇应该是趁酒宴之时,吕邝放松警惕,没有防备之下,才暗中将噬心蛊放入了他的酒中,吕邝误饮之后,噬心蛊进入了他的体内......”策慈缓缓地说道。

    “贫道告诉了噬心蛊的凶险,第一次发作之后,其后发作将会越加的频繁,直到最后将被种蛊之人的心智完全控制,成为一个只听命于施蛊之人的傀儡,那吕邝顿时咬碎钢牙,深恨那蒙肇,更是恳求贫道救他......”

    “唉......”策慈缓缓一叹道,“说实话,当时贫道并未对吕邝有什么企图,救他也是觉得他这人不错,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倍受折磨和煎熬吧!”

    “这你跟道爷说不着......道爷信与不信的,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往下说!”浮沉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

    “于是,贫道便用了一枚玄碧护心丹,暂时地护住他的心脉,然后推功过气,用咱们两仙坞的内功心法,为他压制他体内的噬心蛊虫......经过很长的时辰之后,那吕邝所有的异象方才消失,命也算暂时保住了......”策慈道。

    “暂时保住了?什么意思?......”浮沉子问道。

    策慈并不回答这个问题,依旧自顾自地说道:“那吕邝恢复之后,早已挫碎口中牙,言说自己与那蒙肇有不共戴天之仇,便要不顾一切的返回阴阳教,找蒙肇拼命......却被贫道劝住了......”

    “你劝住了蒙肇?为什么?......难道你觉得蒙肇不该死,有意偏袒?”浮沉子冷笑问道。

    “不不不.....自然不是,贫道当时并不认识这个蒙肇,更对他的阴阳教也未加重视,自然谈不上什么偏袒啊......当时,贫道告诉吕邝,他体内的噬心蛊只是靠着贫道的内功和玄碧护心丹暂时的压制住了,出于休眠状态,一旦过些时日,药力消散,贫道度进他体内的内息消失之后,那噬心蛊蛊虫便会不受压制,再次发作......这是贫道不让他去找蒙肇寻仇的第一个原因;其二,依那吕邝所言,蒙肇的武功修为极深,最少也是个九境高手,甚至有可能在尚品宗师境,而且他阴阳教门人弟子和信徒更是不计其数,而吕邝就这一个人,真的不顾一切地前去找蒙肇寻仇,自然是无异于以卵击石......”策慈道。

    “你的分析倒也对......”浮沉子淡淡的点了点头道。

    “那吕邝是一个心思缜密之人,听我如此讲,自然不再冲动着去找蒙肇寻仇了,却说要回到天门关,调集天门关所有守军,前去剿灭那阴阳教。却又被贫道拦住了......”策慈说道。

    “怎么又被你拦住了,要是当时那吕邝调集大军,说不定阴阳教早就被灭了,决然不会为祸到此时!”浮沉子瞪了策慈一眼道。

    “呵呵......师弟啊,你还是短练,想得简单了啊......师弟,你难道忘了,阴阳教有此势力,表面上的确是蒙肇有野心,发展壮大阴阳教,而实质上......阴阳教背后的势力,可是沈济舟啊!......”

    策慈说到这里,顿了顿,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浮沉子道:“当然,事到如今,阴阳教背后另外一家势力,也悄然的付出了水面,便是......”

    说着,策慈不动声色的朝着天门关萧元彻大营的方向指了指。

    浮沉子闻言,便是一愣。

    “当然,那时贫道只是以为那阴阳教背后的势力乃是沈济舟,这一点吕邝也是如此认为的,所以,吕邝真的要调集天门关大军剿灭阴阳教,且不说阴阳教居高临下,易守难攻,教中更有机关大阵,他吕邝攻不攻得下还在两说,便是那沈济舟岂能坐视自己扶植的势力被吕邝所灭?说不定大军刚聚集起来,那沈济舟的人便会从渤海来到天门关,治吕邝一个玩忽职守,不守关隘,却擅自调兵攻打道门之罪了,若真的那样,吕邝岂不是必死么?”策慈一字一句,分析的十分透彻道。

    “嘶——”浮沉子倒吸了一口冷气,点了点头道:“师兄倒是深思熟虑啊......真还就是这么回事......”

    策慈点了点头道:“吕邝见状,当时十分的为难,这也不行那也不可,一时激愤郁闷,想要自戕,了此一生,被我拦住......于是他痛哭拜倒在贫道脚下,问贫道他到底该怎么办......”

    “贫道见他可怜,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告诉了一个隐忍不发,待时而动的......计策......”

    浮沉子心中一凛道:“什么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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