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慈闻言,长叹一声道:“贫道只告诉他了一句话,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君子藏器于身?......有点意思......”浮沉子吧嗒吧嗒嘴,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似乎有些体悟,却嘿嘿笑道:“这话说得不怎么合适......”

    策慈有些讶然道:“不怎么合适?师弟,你为何觉得不怎么合适啊?”

    “很显然啊,君子可以如此,但你跟那吕邝都不是什么君子......你是个老道,他嘛,是个割据势力的守将......”浮沉子讥笑道。

    策慈也不反驳,继续说道:“贫道说了此言之后,他似乎有所明白贫道之意,只是具体的他依旧不知道该如何行事,于是长跪于地,泪流不止,向贫道请教该如何行事......”

    “所以你跟他就定了下了阴谋?.......”浮沉子眼神一冷,盯着策慈道。

    “师弟,话不能说得那么难听,如今天下大乱,豪强割据,若是没有一些非常人之手段,如何立足?偏就沈济舟、萧元彻、钱仲谋之辈可以为了达到目的而用一些手段,咱们两仙坞堂堂江南道门,就不能如此行事了么?这不是厚此薄彼了么?”策慈显然对阴谋这个词不太中意,觉得颇有些刺耳。

    浮沉子胡乱地摆了摆手,似乎不想因为这个词跟他继续纠缠。

    策慈又道:“其实,当时贫道也并未想太多,只是觉得当留着他的有用之身,徐徐图之,若是放任他以卵击石,岂不可惜了......”

    浮沉子冷笑了一声,相信了多少策慈的话,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贫道便告诉他,毕竟他体内的噬心蛊,只是依靠贫道的一些手段暂时压制住了,若想彻底将噬心蛊祛除出体外,还需要最少三个月到半年的光景,所以,在此期间,他最好回到守将府,一则贫道助他一臂之力,为他祛除噬心蛊,只有将这个东西彻底的祛除之后,他才能不受制于蒙肇......”策慈缓缓道。

    “你为何帮他?......怕是没有这好心吧?”浮沉子冷笑道。

    “不管师弟信不信,当时,我对那吕邝并无私心,真的也是不忍他受噬心蛊的折磨,这才鼎力相助的......至于后来么,局势非贫道可控,贫道也只好顺应天意,顺势而为了.....”策慈缓缓说道。

    “道爷不听你这些......继续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政策道爷熟悉......”浮沉子摆摆手,催促道。

    “贫道告诉他二则,便是要他装作已经被蒙肇蛊惑,被噬心蛊逐渐控制心智的样子,只有完全让蒙肇相信,他已经完全控制了吕邝,蒙肇才会对吕邝完全掉以轻心,不再防备了......而吕邝进可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退可以韬光养晦,以待时机......”策慈又道。

    “不对啊......一旦你将他体内的噬心蛊完全祛除之后,那蒙肇自然会发觉噬心蛊已经湮灭了,岂不定然知道吕邝在欺瞒他么?”浮沉子疑惑道。

    “呵呵......师弟,苏凌体内的噬心蛊是如何被祛除的?他元化可以将噬心蛊母虫活体取出,加以保留,贫道好歹也是无上大宗师,便做不到了么?”策慈淡淡笑道。

    “行......你们都牛X行了吧......只是道爷不明白,祛除噬心蛊就祛除噬心蛊呗,那什么吕邝为何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地建什么劳什子的丹房呢?......”浮沉子又疑惑地问道。

    “这也是贫道与吕邝商量的结果......而且,也是吕邝的主动提议......”策慈看了一眼浮沉子道。

    看浮沉子的样子,似乎他对策慈的话还是不相信。

    “不管师弟信不信,这修建丹房的提议的确是他吕邝想出来的......一则,祛除噬心蛊,本身就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需要绝对的安全和安静的环境,期间是不能有任何人打扰的,一旦被人打扰,那噬心蛊的母虫就会受到惊扰,出于防御,便会向蛊虫的主人发出求救的信号,因此就会被蒙肇感应到,那事情就败露了;二则,这母虫最后被取出之后,也要放在一个如此的秘密之地,不能见光,不能被声音惊扰,要尽量的保持一种仍在寄主体内的状态,所以,为了方便祛除噬心蛊和保存母虫,这丹房必须要修建......”

    策慈顿了顿又道:“至于为何丹房修建得那么显眼,这却是吕邝有意而为之,为的就是要彻底迷惑蒙肇,让他相信吕邝已经彻底为噬心蛊所控了......”策慈道。

    “好一个做戏做全套啊......那蒙肇也是真够饭桶的,自以为得计,野心勃勃,结果到头来......还是被人耍得团团转......”浮沉子一脸讥笑道。

    “于是那吕邝与贫道在山洞之中定计之后,便返回了守将府,几天之后,便开始按照计划变得反常起来,更是大力搜刮银钱,征发工匠,在三日内,那守将府便平地起了如一座塔一般的丹房......”策慈缓缓道。

    “丹房修建之后,贫道便定时前往其中,帮助吕邝祛除他体内的噬心蛊......恍惚间,四个多月过去,终于大功告成,母虫被取出,放在丹房的密室之中,吕邝自此算是彻底了摆脱了噬心蛊的祸害......”策慈叹息道。

    “呵呵,我说你曾经离开两仙坞,音信全无了快半年的光景,道爷当时还以为你要退二线了呢?原来是干这事去了......”浮沉子一边回忆一边嘟嘟囔囔道。

    “退二线?......这是你那个时空的词儿吧......”策慈并未觉得奇怪,淡笑道。

    “废话,策慈,你可是个老妖怪,我们那个时空的事和词,你应该经常听罢......你这能力,算破碎虚空吗?”浮沉子看了一眼策慈道。

    策慈摆摆手道:“破碎虚空?呵呵.....贫道虽名为二仙之一,却并不是真正的仙人,如何会什么破碎虚空之术呢?贫道之所以对师弟那个时空有所了解,也不过是凭借星辰断而已......”

    浮沉子闻言,似随口问道:“哎,师兄,道爷也是好奇,那星辰断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有什么样的神秘力量啊?真的可以扭转时空?......”

    策慈闻言,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浮沉子,似乎对此事讳莫如深,淡淡道:“星辰阁与星辰断里的奥秘实在是深奥至极,便是师兄我也只是领悟了极少的东西,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师弟若是有兴趣,待回了两仙坞,自己好好领悟便是......相信师弟会找到你想要的答案的......”

    “切,老道,你真特么的小气,当初忽悠道爷入两仙坞,就是这些说辞,能不能换点,有新意的呢?”浮沉子一摆手道。

    策慈显然不想多谈此事,叹了口气又继续方才的话题道:“贫道祛除了吕邝体内的噬心蛊之后,他对贫道感激涕零,想要我长留天门关,助他复仇.....然而,贫道始终乃是三清弟子,人间繁华恩怨,贫道自然不会多管,便执意告辞......”

    “呵呵,三清弟子......师兄,你这个词用得跟真事儿一样啊......”浮沉子依旧挖苦道。

    策慈也不辩解,继续道:“那吕邝见留贫道不住,便未曾强留,只说贫道帮了他如此的大忙,他要如何才能报答贫道呢?......还是那句话,师弟,当时贫道的确并未想到什么报答或者利用他的事情,亦无此计划,贫道便顺口言道,这人情他记在心中便好......或许有朝一日,贫道需要他的相助,倒是再还了这人情便是......于是,贫道便离开了天门关,返回了两仙坞中......”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一次......他吕邝可是还你了一个好大的人情啊!......”浮沉子一字一顿的说道。

    “唉,这个也是临时起意而已......师弟,你知道的,咱们两仙坞就在江南,如今之世,霸道兴,而道门衰,莫说两仙坞,放眼天下,任何一个道门,也不可能不依附权势,而遗世独立啊......所以,咱们两仙坞要长久下去,就要依附控制了大半个江南的钱侯爷......这也是无奈之举啊!”策慈有些落寞的说道。

    “不尽然吧,离忧山轩辕阁,似乎就不依附任一权势,遗世独立吧?......”浮沉子冷笑反驳道。

    “那是个特例?师弟,你以为贫道不想那样么?贫道比两仙坞任何一个门人都想!......可是,贫道这个无上大宗师,比不了轩辕鬼谷,更比不了剑圣镜无极,否则......让任是哪一方势力,也休想......”

    不知为何,浮沉子的话,似乎戳中了策慈的痛处,原本一脸恬淡的策慈,忽地暴怒起来,朝浮沉子低吼道。

    “你这架势......是想咬道爷两口啊?......你跟道爷说不着,道爷这二仙之一的名头也是挂个名,吃个空饷而已,道爷不操这个心......”浮沉子丝毫不以为意,嘁了一声道。

    “唉......罢了,跟师弟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总之,现在天下局势不明,两仙坞只能依靠与我们最近的钱侯爷,他们荆南跟咱们两仙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策慈说罢,又叹了口气,声音又恢复淡然道:“师弟,接下来的事情,你是知道的......无论是钱侯爷,还是贫道,或者天下有才学之人,都可以看得出来,萧沈之战,沈济舟已然死局难破了,一旦沈济舟覆亡,那萧元彻必然不会只满足在大晋北方作壁上观,定然会对荆江以南的江南州郡虎视眈眈......下一个目标就是扬州和荆南......”

    “嗯,这个道爷自然清楚......”浮沉子随口道。

    “所以,钱侯爷自然要早些布局谋划,最好可以在萧元彻还未来得及对江南用兵之时,暗中出手,重创与他......就算重创不了他,能削弱他的力量,也是好的......”策慈道。

    “便在这时,那阴阳教的蒙肇也看出了沈济舟必亡,虽然他表面之上依附沈济舟,但暗中依靠的势力是萧元彻,只是蒙肇的阴阳教日益壮大,萧元彻颇为忌惮,早有除了他的心思,只是因为萧沈之战还未结束,一时无暇顾及......所以,蒙肇依附的势力,无论明面还是暗里的,他都无法再维系下去了,他倒也真有些翻江倒海的本事,便想到了钱侯爷的头上......于是,他派了他手下的右护法丁白,携了他的亲笔书信,潜入荆南,见到了钱侯爷......当时贫道亦在......”

    策慈回忆道。

    “所以你们三方就暗中联手了?......”浮沉子冷笑道。

    “虽然蒙肇的野心,侯爷和贫道也都明白,但眼下,在萧元彻的势力中,找出一个能够暗中捅他一刀的强大对象,也只有那蒙肇可选了......接下来的事情,师弟,你应该都知道了......”策慈看了浮沉子一眼道。

    “于是你两仙坞就派了道爷做代表,钱杰瑞就派了穆颜卿,先行到阴阳教接触蒙肇,一面商量联手之事,一面让道爷和穆颜卿暗中观察那蒙肇是否是一个可以选择的联手对象喽?”浮沉子挑挑眉毛道。

    “不错......这件事,师弟在动身之时,贫道也跟师弟交代得很清楚了......”策慈点点头道。

    “那既然选择了蒙肇,为何......”浮沉子不等策慈说完,急问出口道。

    “很简单,无论是师弟传回两仙坞的消息也好,还是穆影主传回侯爷那里的情报也罢,都印证了那蒙肇绝非真正可以联手的对象,不仅如此,蒙肇野心甚大,一旦联手,怕是还会养虎为患,伤及自身......所以,侯爷和贫道便暗中给师弟和穆影主发了消息,要你们顺势而为,联合苏凌,彻底除掉蒙肇......”策慈道。

    “反正,苏凌被萧元彻派入阴阳教的目的,也是为了彻底铲除阴阳教,你和穆影主都跟他之间有交情,你们以帮他为名,互相借力,除掉那蒙肇,苏凌自然也不会怀疑的......”说着,策慈淡笑着看了浮沉子一眼。

    “好算计啊......真是好算计......!”浮沉子冷笑道。

    蓦地,他的神情为之一变,看着策慈的神情冷若冰霜,一字一顿道:“策慈,道爷不管这些,无论是你也罢,还是钱仲谋也罢,你们要道爷除了蒙肇,道爷做了,你们要阴阳教彻底完蛋,道爷也做了!......这些难道还不够么?为何要算计吕秋妍?为什么要她赔上性命?!......你今日要给道爷说个清楚明白,否则,无论你是什么掌教,还是他钱仲谋是什么侯爷,道爷眼里,都是凶手,都没有任何区别!......”

    策慈闻言,先是一怔,半晌,方叹口气道:“师弟,何必执着于此呢?人死不能复生,这是命!”

    “呸!.....去特么的命!吕秋妍的命就是该死么?策慈!你这是什么混账道理!......那现在道爷说,你策慈的命也该死了,你死不死!”浮沉子牙关紧咬,破口大骂道。

    策慈一阵默然,长叹一声,半晌方道:“师弟......关于吕秋妍的事情......贫道也是无可奈何,身不由己啊......”

    “那就跟道爷说清楚,你特么的怎么无可奈何了,怎么身不由己了!”浮沉子接连追问道。

    “师弟......原本侯爷和贫道选定的联手之人,是蒙肇.....若是蒙肇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循规蹈矩地跟咱们联手,或许后面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可是,蒙肇却没有......反而自取灭亡......这样一来,暗中掣肘萧元彻的计划便全部落空了......钱侯爷每每思之,夜不能寐,一日间传召贫道十数次,与贫道商议对策......那架势,是不致萧元彻于死地,绝不甘心......”

    “果真是杰瑞啊!做的事情都是见不得人,背后捅刀的行径!”浮沉子恨声骂道。

    “你知道的,两仙坞不可能单独存在,想要借钱侯爷之力,就要替他想出一个孤注一掷的办法......直到这时,贫道也已然走投无路了,便想到了......吕邝的头上......”策慈缓缓说道,一脸的无奈。

    浮沉子对策慈表现出的无奈根本不屑一顾,他也不想知道策慈所表现出的无奈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浮沉子眼珠转动,蓦地想通了所有的关节。

    “道爷明白了......道爷终于明白了!......策慈,你闭嘴吧,接下来的事情,道爷替你说!......”浮沉子冷声道。

    “呵呵......贫道一直都说师弟聪慧,果真如此啊......既如此,道爷乐得清闲,师弟......贫道洗耳恭听了......”策慈闻言,风轻云淡地一笑,似乎置身事外一般。

    “你想到了吕邝之后,就跟钱仲谋定计,要策反那吕邝,为你们所用,而这件事,需要你策慈亲自到天门关走一趟,所以......你便动身从两仙坞潜入了天门关......”浮沉子一字一顿道。

    策慈淡淡点头,表示认同。

    “江南两仙坞离着渤海甚远,若是旁人,怕是最少半月光景,但是策慈你这个老妖精用不着,道爷猜,凭你的身法,最多五日......所以,你在阴阳教还没覆灭之前,便来到了天门关,见到了吕邝,对不对?......”浮沉子笃定地说道。

    “呵呵呵......错了一点,时辰上......贫道只用了三日而已......”策慈似乎在纠正浮沉子的错误一般道。

    “你!......”浮沉子一阵无语,摆摆手道:“爱几日几日!......你比火箭快都行,道爷没这个兴趣计算速度......只是,有一点,道爷还是不清楚的,从道爷掌握的信息上看,那吕邝在没有按你说的那样装相之前,可是对沈济舟忠心耿耿,一心为渤海的人,就算你救了他的命,恩情也算天大了,但是要想说动他背叛他的主子,出卖天门和渤海,你那点恩情还是不够瞧的......可是,事实上,那吕邝真就心甘情愿地替你做事了,甚至最后不惜搭上自己的命!”

    浮沉子说到这里,盯着策慈,一字一顿的质问道:“策慈,你用了什么三寸不烂之舌,还是什么妖道邪术,蛊惑了吕邝,让他心甘情愿地为你做事了呢?你敢不敢跟道爷说说,让道爷也知道知道,你不但能做掌教,还是一个厉害说客啊?!......”

    策慈闻言,却并不着急回答,只是又拿起茶壶,倒了一卮茶道:“说了这许久,口舌干渴......师弟,与师兄再同饮一卮如何?......”

    浮沉子原本是不想喝的,但真就觉得有些渴了,这才哼了一声,抓起茶壶,就要倒茶。

    策慈却一把拦住,夺过他手中的茶壶,和颜悦色地笑道:“不敢......不敢劳烦师弟,怎么说,许多事情,师兄我也瞒着师弟呢......这卮茶,师兄来给师弟倒......”

    浮沉子斜睨了他一眼,嘁了一声。

    策慈拿了茶壶,给浮沉子倒了一卮茶,当先举起茶卮,朗声道:“师弟,同饮此卮,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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