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筠栀走后,门外突然钻出来个脑袋来,目光炯炯,俊俏非凡,不是齐丞又是哪个?

    “兄长,你大费周章地把她弄来,就说了几句话就放她离开了?”齐丞满脸不解。

    他和双胞胎弟弟出生时,父亲和祖父都已经常年在外,几乎是母亲温琴一人拉扯长大,是以和母亲感情很深。

    而温琴时常因为霍筠栀和齐遂哥哥吵闹,齐丞虽然年纪小,但也全都看在眼里,对于霍筠栀这个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姐姐感官特别不好。

    “不然呢。”齐遂凉凉地看他一眼,“我还要做什么?”

    做什么,自然是打她骂她,讥讽她没有眼光,忘恩负义的负心娘。

    当然这话齐丞只敢在心里说,他又想到娘亲一直以来的抱怨,踌躇几分,还是问了出来:“大哥哥,你一直不成亲,是因为还喜欢这个姐姐么?”

    此话一处,齐丞无端地觉得书房里的温度有些低了下去。

    齐遂端坐在桌案前,天窗上打下来的光将他分成两半,阳光照到的那部分面容,眼眸深邃,鼻梁高挺,薄唇若脂,郎艳独绝,无出其二。齐丞想到今年新晋的那位探花郎,当街打马而过时引得一众女子抛花扔绢,但比不上大哥哥五分的神韵。

    而隐在黑暗中的那部分,神情薄凉,带着轻蔑人世的居高临下。

    “齐丞,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倘若有人欺你负你,你直接了当地报复回去,岂不是没有乐趣?”齐遂的声音带着几分低沉,他如今已极弱冠,声线全然变成了成年男子所有的成熟。

    “啊?”齐丞神情里闪过一丝茫然,“报复就报复,还要有乐趣的报复?”

    齐遂低低地笑出声来,目光缓缓地看向桌案一侧的茶杯,那茶杯里的水早已经冷透,上好的茶叶粘在杯壁上,正是一副人走茶凉的景象。

    “我要冷眼看她侥幸偷生,再从高处上“砰”地一声摔下来。”

    齐遂一字一句地说道,眼底满是阴冷。

    霍筠栀,就像你当年明明已经策划好了一切,早早地看中了赵文轩的画像,想着要去江南嫁给他,却偏偏无事发生地和我在一处,笑着看我满心满意都是你的模样。

    你也该尝尝被人玩弄的滋味。

    当日庆功宴见过霍筠栀后,她的一切早就被底下人全部呈上。

    齐遂起初只是觉得赵文轩有几分眼熟,后来捏着赵文轩的画像,思绪一下子回到那个夏天,那几份被霍筠栀藏在软枕下的画像。

    赵文轩的那张放在最顶上,也最是发皱,一看就是被反复读看过多回。

    这是齐遂一声的耻辱,午夜梦回时,他只要想到当时的场景,想到自己像一条狗一样对着霍筠栀摇尾乞怜,还偏偏被人家舍弃,他就气到要呕血。

    齐丞浑身闪过一片恶寒,齐遂哥哥好可怕,但是看他不像还对霍筠栀有所迷恋的样子,也算可以和母亲交代了。

    霍筠栀回到茶馆已经到了午时,说书先生回家吃午饭,客人们也差不多都走光了。

    婆婆张芸做了薄薄的梅干菜饼,吃起来又香又脆,再配上鲜香的小馄饨,是一顿简单而美味的午餐。

    饭桌上,赵文轩不经意地问起霍筠栀为何去了这么久,母亲忙了一个上午。

    霍筠栀回:“提督府太大了,走得久了些。”

    赵文轩神情有些诧异,“提督府?你是说提督府?提督怎么会要我们茶馆的糕点呢?”

    霍筠栀想到齐丞,但这理由显然不能说出去,咬着脆饼子,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不知道”。

    赵文轩便想到了自己,提督府要什么糕点没有,偏偏来买他们家的,难道说……提督对他有提携之意?

    他心中隐隐埋下猜测,翌日和齐遂跟前的当红管事陶邢相遇的时候,这份猜测更是化为狂喜。

    陶邢身子似乎不是很好,站一会儿就得坐下来休息一下。

    赵文轩碰到他的时候,陶邢正坐在东市门前的一处石凳上歇息,便去打了个招呼。

    陶邢:“你是赵文轩?”

    赵文轩没想到这位管事记得自己,更没想到他还把采购军需的事情交给了自己。

    “因着是军中大事,随意交给一个下人陶某不甚放心,生怕有偷奸耍滑之辈,眼下见了把总您,可真是久旱逢甘霖,可算可以和提督大人交差了。我这腰站久了就疼,今日还要麻烦你相助了。”

    “小事一桩,如何称得上麻烦。”赵文轩拱手,更是利落地按照管事的单子去采购了军需。

    陶邢见到后很是满意,夸赞道:“到底是读书人,事情办得井井有条,一样不差,字也端庄工整,比我手底下那些个写的狗爬字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赵文轩直叹羞愧难当,心底却有几分狂意,他自觉得学富五车,比那些个只会打打杀杀的大老粗要好了不少。

    虽说武艺比不上这些人,但打战靠的可不是鲁莽,还有智慧。

    那日后作为答谢,陶管事给赵家送来了一套文房四宝,赵文轩受宠若惊,也备了一份厚礼作为答谢,一来二去的,新晋的把总和提督大人面前的当红管事关系好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眼下江南一带具是提督大人的掌中之地,连带着管事也水涨船高,数不清的人想着打进关系。

    赵文轩明显感受到那些原来看不起自己的武官都对自己客气了几分,也会主动找自己闲聊小聚了。

    他心中不由得鄙夷,一群看人下菜的东西,但也暗爽着这种感觉。

    夏日的暴雨来得狂烈,声势浩大地洗刷了地面的一切,门前的芭蕉叶被打得低垂几分,颤颤巍巍地抖动着雨珠。

    霍筠栀午觉醒来,就见着瑾娘趴在一边,流着口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瑾娘,趴着难不难受呀。”

    霍筠栀伸手挠了挠瑾娘的下巴,给她擦去口水,把她翻过身来,随后穿起鞋子想下床,转身正欲把瑾娘抱起来,发现瑾娘又趴了过去。

    乳娘秋香在一旁笑道:“小小姐这是学会了翻身,不想躺着了。”

    霍筠栀这才恍惚地想起原先瑾娘是不会翻身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笑意与温柔。

    她的瑾娘就像一朵儿漂亮的花骨朵,越来越大,翻身、说话、爬、坐、走、跑……

    多么奇妙的感受啊,二十年前,她的母亲经历了这一过程,而现在,她又将见证他的女儿这一过程。

    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这些日子赵文轩心情明显好上不少,霍筠栀猜想他原先备受排挤的处境应当有所缓解了,便提出在茶馆重新招一个伙计。

    “赵郎,茶馆里男客甚多,我日日在那里,有所不便。”

    霍筠栀轻轻喘着,趴在一方软枕上,微微侧头看向赵文轩。

    赵文轩吻着妻子漂亮白皙的脊背,一口应了下来,有些愧疚道:“我原先并未注意到这层,还以为只是帮忙送送水,简单轻松,又不想母亲难过,实在委屈你了。”

    霍筠栀轻笑一声,虽说茶馆就在赵家宅院的前面,但公婆自觉得儿子是个读书人,从不让他上前,生怕沾染了铜臭气。

    “赵郎,若和母亲直接说聘一个伙计,她恐会心疼,不若对外说成是我的远方亲戚。”

    霍筠栀温声道,其实她也能够理解婆婆,眼下战乱不止,生意时好时坏,她从小苦惯了,又节省非常,凡是都想着自己来,这无可厚非。

    但霍筠栀虽能够理解,不代表能够接受在茶馆里抛头露面地被外男打量。她嫁过来时,除了霍家,外祖母和小姨母都补了不少体己钱,算是一笔不小的嫁妆。

    便是用自己的嫁妆钱招一个伙计也使得,偏婆婆不同意,话里话外只把霍筠栀的嫁妆钱也当成自己家的,她自己虽不用,也不准儿媳去用。

    赵文轩“嗯”了一声,声音轻轻的,“还是你想得周到。”

    他还想往里进去,却被霍筠栀拦住:“抽出来吧。”

    赵文轩没动,道:“娘想抱个孙子。”

    “瑾娘还小。”霍筠栀语气坚决,赵文轩只好作罢。

    过了几日,陶管事邀约赵文轩携妻子上门小聚,关系好的同僚带着家眷小聚是常有的事情,官越大,往往家眷也要负责处理好各家关系、探勘消息起来。

    因着是提督府的管事,所以陶管事在提督府里有自己的院落,赵文轩仍旧是去提督府赴会。

    此次他特地提醒了妻子一番要兴平气和,切莫和上次一样在提督大人面前失了分寸。

    霍筠栀颔首,那次她猝不及防同齐遂相遇,神魂俱惊,慌乱非常,这才有些失态。

    如今同齐遂两次见面未显出异样,她料想齐遂早已经对自己失去兴趣,又庆幸自己当年提早为自己谋划。

    否则等到这时候,想要嫁给好郎君怕是不可能了。

    “对了赵郎,我能否问问,提督大人腿脚有异,是如何当上提督的么。”

    赵文轩低声说:“提督大人本就是权贵后代,乃镇北王世子,前镇北王溘逝后,当今圣上仁慈,不计前嫌,让镇北王的称号世袭了下来,又加封提督大人为云麾使。其实当年也遭到了不少人的反对抗议,毕竟为官之人都要求五官端正,又怎能让一残缺小儿当上四品武官呢。”

    “但提督大人上位后,雷厉风行,解决了通富州土匪叛乱自立为王的事情,又献上一木工和其发明的宝船,那宝船足以承载三百人,稳固非常,还可以发射火药,提督大人正是靠这艘宝船把倭寇赶了出去。如此功劳赫赫,职位一升再升,无人敢有异议,这才到了提督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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