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落日余晖会将海面渐次染上赤橙的色彩,长时间眺望无垠的海面仍旧会令人感到厌倦,特别是当太阳彻底沉入水中后,我又会产生一种黑夜过早降临的错觉。游轮上早已点亮灯火,它们变成另一种意义上的太阳,而我沿着从门缝中露出的光,准备继续今晚的工作。

    斋藤和泽川两人在工作时话并不多,明明刚才还在一起聊着任务结束后想做什么,看到我拆下M84的保险,他们也立刻双手背后,做出了待命的姿态。松弛感随着他们的动作清零,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能顺势下达接下来要做的任务。

    “我们该去看看A的‘生产标准’了。”我说,“最近登船的年轻人太多了。”

    经过我的观察,往往越是余命较长的人提取出的宝石纯净度越高。这说明如果想要源源不断地产出宝石,就需要有更多的“原材料”输入。

    “A倒是喜欢招临时工。”斋藤的语气有些轻蔑。

    泽川继续补充:“船员、侍应生、保洁,甚至陪玩、护卫,百无禁忌,都在他的招聘列表里。”

    “时薪开那么高,很难有人不心动。”甲板有些滑,闪避迎面走来的玩家时我差点打了个趔趄,话也停顿了一下才继续,“想搭上这条船的人太多了,没人会在乎这是不是陷阱。”

    除了A的亲信,那些被A美其名曰为引路照料的监视者以外,没有人会留意我和同事们去哪里做什么。新登船的玩家更是如此,大厅里到处都是这样的人。他们对穿着黑色西装的持/枪的港口Mafia成员视而不见,口中讨论的只有如何下注盈利更多,双眼通红,高度亢奋。

    A正在大厅内侧的舞台上致辞,每隔三天就会重复一次的表演,难为他始终保持着饱满的激情。扩音器把A的声音清晰无误地散播在大厅的每个角落,然后转了三五圈,深深浅浅地落在我的耳膜上。环顾了一圈,感觉只有我、斋藤和泽川三人端着香槟捧场,其他人不是在下注,就是在上班。这种场面也是每隔三天就会重复一次,毕竟大家只在乎能否赢钱顺利下船,根本不在意A说了什么。

    但显然A并不打算放弃,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天鹅绒盒子:“各位来宾请看!这是本期环海旅行的特别BONUS,以下次靠岸为期限,最大赢家在下船时不仅可以带走所有奖金,还可以额外获得二十克拉的粉钻!”

    人群瞬间发出欢呼,说是野兽的叫声也不为过,斋藤、泽川两人戒备地把我护在中间,生怕这些处在发疯边缘的人踩到我的脚。我摇头示意自己没事,隔着嘈杂的人群和A对上了视线。真是令人生厌的写满野心的双眼。

    “这些人,不打算听游戏规则吗。”我收回视线,和斋藤调侃了一句,“A那家伙显然还没说完…”

    “…请注意,各位,接下来将给诸位发放筹码。”果不其然,A拖长音调,慢慢扫视过台下众人,“参与的玩家每人将获得价值两百万的筹码,以此为本金进行游戏。筹码输光则代表游戏结束,那么作为惩罚,就要戴上我特别准备的——项圈了。”

    “当然,这个游戏是自愿参与的,不感兴趣的游客可以现在退场,跟随侍应生前往楼上的小厅进行放松娱乐。需要注意的是,离场玩家无法获得筹码,也就是说,输赢自负,和港口Mafia没有任何关系。”

    A终于说完了。大厅里短暂的安静了几秒,接着有少数人选择离场,侍应生低着头把他们领出大厅。泽川注视着那些人的背影,小声告诉我上楼的几乎都是游轮上的熟客。

    我没说话,只觉得现在离场也不过是自欺欺人。只要不下船,熟客总会有散尽家财的一天。

    A从舞台上走下来,一路穿过人群站在我面前,和我交换了一个并不真诚的微笑:“宫崎小姐不好奇吗?要不要试试看?”

    “比起博/彩,我还是更喜欢您的能力。想必您也知道森先生派我来的目的,他很器重您。”

    “是么,那看来还是风向不对,怎么能说您是被BOSS踢出来的呢。”

    “森先生最喜欢消息灵通头脑活络的部下,日后您若是升级成为干部,可要多多关照我。”我从A的手里拿过天鹅绒的盒子,也顺带着感知了他的情绪,“照您目前的进度,很快就可以帮港口Mafia填上军/火那边的窟窿了,森先生一定很高兴。”

    A撇撇嘴,掩盖不住对这句话的受用:“你放心,这话我记住了。”

    斋藤适时地打断了我和A的交锋,询问我要不要去查看一下各桌的情况,他说已经看到有玩家输掉了筹码,正在被A的亲信架住双臂戴上项圈。我和A同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很显然他是装的,我也是,我们发出异口同声的感叹。

    “哎呀,怎么是位新手?”

    “看来游戏难度很高啊。”

    A调整好表情走过去,轻描淡写地安慰着这些人只需在船上兼职即可抵债。接着A又问周围那些跃跃欲试的兼职的年轻人们想不想试一把,赢的钱比打工的时薪高得多。有大胆的侍应生举起手,A立刻招手命人递上筹码,还手把手教他最简单的下注规则。

    我冷眼看着这些人,显然他们还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会是什么。明码标价的馈赠在回收时必然会收取不少利息,毕竟港口Mafia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要是太宰看到这些家伙,一定会发出一声冷笑,然后嘲讽他们的愚蠢吧?或者他懒得言语,只是恶趣味的触摸项圈,让A的异能失效,接着不顾他的气急败坏,牵着我去甲板上数星星,可能还会再回头吐舌头做个鬼脸之类的。

    …然而现实不如想象,别说我和太宰一个人在海上另一个远在东京了,我们今天也没有任何联络。

    也不知道森先生派他去东京做什么。我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之前刻意回避总部的新动态,以至于现在想打听一下太宰的工作安排都有些难以启齿。此刻问红叶姐是不可能的,她一定正在伤心,问中也更是尴尬,我可不想又听到中也数落我是“不坦荡的小鬼”。

    …只剩下主动联系他这一个办法了,吧?

    手机屏幕熄灭,接着又被我重新按亮,白色的时间印在黑色的壁纸上非常刺眼,我眯着眼又确认了一遍,现在是凌晨两点十七分。以我对太宰的了解,他现在应该在尝试某种无痛又便捷的自杀方法,或者百无聊赖的玩着早已通关的游戏,总之绝对不是在睡觉。

    我试探着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原来工作压力太大也会失眠。”

    然后我把手机调成的响铃模式,以免自己过于沉溺海风的声音而错过太宰的回复。老实说,登船半个月以来这还是我第一次静下心来感受宽阔的海风,尽管吹到我鼻尖时,风中早已混杂了铜臭和酒精的气味。或许太宰的异能不只局限于触碰后生效,否则为什么我仅仅是想起他可能会做出的动作,也能收起杂乱心绪,遁入虚无的平静中呢?

    三点四十二分,还是没有收到太宰的回复。我一向信奉拒绝吐露心怀的准则,那是因为我始终觉得但凡剖白就会处于下风。可是这一刻,我忽然间厌倦了做蜗牛的感觉。我又把手机从响铃调回了静音,但是在把手机塞进枕头下之前,我还是给太宰发了一条消息。

    我说:“太宰,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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