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千楼不动声色的摩挲起茶盏的边沿,他瞧着阮玲珑难过,一阵迟疑。

    是啊!她在自己的心中到底是何存在?

    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还是……一直魂牵梦绕的女子?

    温千楼寻思自己也有些奇怪,他这般恶人竟会有做了亏心事的错觉。

    夜半时常从梦中醒来,惊了一身的冷汗。

    梦中他瞧见阮玲珑身着红色嫁衣,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向自己,那双杏眸满含眼泪,最后倒在了自己的怀中。

    阮玲珑紧紧握着他的手,泪如雨下,反复说着一句话“为何是你”。

    待阮玲珑在自己怀中咽下最后一口气,他才察觉托着她后背的手染满献血,阮玲珑后背插满利箭。

    温千楼回过神来庆幸,这一切都是梦。

    但为何会感觉心口一阵刺痛。

    此后便睡意全无,他裹着披风在檐下看雪。

    寂静的夜似他荒芜心田,而阮玲珑便是簌簌落下的雪花,落地有声,倒是让他不在那么孤寂。

    掌心中刻有阮玲珑的玉牌,也逐渐有了属于他的温度。

    沸水“咕嘟咕嘟”冒泡,温千楼回过神来。

    温千楼认真道:“你自是我心悦之人,往后要携手一生之人!”

    他替温婉解释着,“今日你也瞧见了,汝南王盯她盯的紧,恐有性命之忧,所以我只能让她留在温府。”

    温千楼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之上,阮玲珑打算开口原谅他,但想到他与温婉穿了相似衣物,连自己与温千楼都未曾有此穿着。

    三姐姐的话一直萦绕在耳边,这男子皆口是心非,谁知成婚之后会是什么样。

    她很想做温千楼的解语花,但他总是让自己一而再再而三感到失望,亦未能保住温婉的安全。

    阮玲珑不动声色抽离了自己的手,他见阮玲珑还是不肯原谅自己竖起三指。

    “我温千楼对天起誓,此生唯阮玲珑一人,若违此意,罚我孤苦半生,凄惨一生。”

    阮玲珑瞧着认真发誓的温千楼,从未想过他竟还有这样的一面,只不过……温婉始终是自己心头上的一根刺。

    “罢了,我姑且原谅你一回,但是……”

    温千楼身体微微前倾,不顾阮玲珑的意愿握住了她的手,满是欣喜,她终于肯与自己好好说话了,“但是什么?”

    “我知晓你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我那个皇叔绝不会善罢甘休,他既想杀温婉泄愤,唯有皇宫最安全,你应知晓我的意思。”

    温千楼深呼一口气,眉头微皱。

    阮玲珑勉强勾起嘴角,她知晓温婉出身可怜。

    但现在看到温千楼还是不愿让温婉入宫伴在自己左右,他大抵是喜欢上温婉姑娘了。

    “你既不愿……”

    “我愿,我愿将温婉送入宫中,还望你能多照付她一二,温婉她对你毫无威胁。”

    阮玲珑眼眸半垂,眼中的亮光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她不过是想助温婉逃过一劫,温千楼此意是将自己遐想成蛇蝎之人,倒是叫她心寒了。

    阮玲珑不想与温千楼多呆一刻,匆忙起身,“既如此,那我便安排温婉姑娘入宫了。”

    尚在温府擦着药膏的温婉,知晓自己要入宫的消息,十分惊讶。

    她虽接触帝姬只有几日,不似传闻中那般嚣张跋扈,但自己孤身一人入宫陪伴在帝姬身侧,心中还是有些害怕。

    温府门前,温婉背着自己的包裹,带着恳求的目光看向温千楼,几分楚楚可怜,示意温千楼能开口让她继续留在府上。

    温千楼似是没瞧见一般站在马车旁,让阮玲珑扶着自己的胳膊上马车,她却将手伸向了一旁的暮雪,温千楼讪讪收回自己的手臂。

    无奈暗暗叹了一口气,她这是还在怨自己?

    暮雪瞧着像木头桩子一样还站在原地的温婉,没好气道:“温姑娘还不上马车?是等着我请你吗?”

    温婉在暮雪的呵斥声中落着泪,用手被轻轻擦拭眼角的泪,“奴家不敢!”

    她上马车之际,还不忘回头瞧了一眼温千楼,眼中满是一一不舍。

    暮雪越瞧二人越来气,帝姬还在此,她就敢给温大人暗送秋波,到底是烟花之地出来的狐媚子,竟学些勾|引人的下作手段。

    如今市井中在传,她家帝姬仗势欺人,还未成婚便管起了未婚夫。

    若成婚之后还不得将温千楼拿捏死死的,再说了男子哪个不是有一两个红颜知己的,都说乐嘉帝姬未免太过霸道了。

    马车内阮玲珑漫不经心掀开暖脚炉的金丝镂空盖子,用夹子夹起一块木炭放入火盆中。

    她这香车也只坐过温婉一人外人。

    阮玲珑瞧着温婉偷偷抹泪,心中几分不悦,倒还真是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模样。

    温婉既让自己背负了骂名,那便如她所愿。

    “加炭火这种事,还要本帝姬亲自动手?”

    温婉惶恐跪下,从阮玲珑手中接过夹子,咬了咬唇,“是奴家的错,任打任罚全听帝姬的。”

    阮玲珑靠着软垫双手抱臂,没有叫她起来的意思,“温婉姑娘,本帝姬听闻你在烟波楼中是弹琵琶的,不知你与温千楼是如何认识的?”

    温婉听闻帝姬的声音近在咫尺,心中很是慌张,谨慎小声回话,“回帝姬的话,奴家能认识温大人,全然是一个意外。”

    她七月时登门为李员外贺寿,待到众姐妹献艺结束,已是后半夜了,她出恭回来,后台厢房已空无一人。

    李员外府邸大得很烛火昏暗,她迷路像个苍蝇一样四处乱撞,谁料被醉酒的登徒子给拦住了去路。

    她对阮玲珑轻声道:“奴家这种人出生低贱,哪敢招惹那些公子哥,不敢反抗,得亏是温大人路过出手相救,才得以保住了清白。”

    阮玲珑闻言才知晓,原来温千楼早已与温婉相识,若不是父皇赐婚,她大概不会与温千楼在一起。

    原来,自己才是那第三人。

    她心中的怨气突然消散。

    温婉不顾性命之危也要替他作证,若非他们之间有情,岂会相护。

    阮玲珑伸手将人扶起,她方才好像太凶了,“是本帝姬错怪你了,待此事过后,便送你出宫。”

    阮玲珑知晓喜欢是装不出来的,纵然温千楼给自己送梳子还有簪子,或许只是为了应付父皇他们。

    他的心思全然不在自己身上,再纠缠下去便没意思了。

    温婉正要跪下叩首谢恩,阮玲珑忽然伸出手拖住了她的胳膊,“谢便不必了。”

    阮玲珑曾经一直想问温千楼,为何她堂兄遇刺的夜晚,他会出现在烟波楼。

    当初难以开口,阮玲珑怕温千楼是个烟花之地的风流常客,害怕自己会对他失望。

    听温婉一番解释,阮玲珑如负释重,如今他们二人也不过是互相依附的关系。

    温婉跟随阮玲珑入宫,倒成了福满宫的座上宾,吃穿用度样样挑不出错出来。

    暮雪只当偏殿中来个一个不干活偷懒的宫娥,从不给她好脸色。

    福满宫的宫人有时怠慢温婉,但被阮玲珑知晓还是斥责了一顿。

    阮玲珑将自己关在福满宫中,不愿外出,日子一久,佛经她竟能看下去,偶尔还会将抄送几本佛经送到康宁宫去。

    大雪之日,暮雪顶着一头白雪入了殿中,温了酒水送到帝姬面前。

    阮玲珑一边抄书一边举杯小饮,她抬首瞧着暮雪还驻足在原地迟迟不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为何还不去忙你自己的事,可是又缺银钱花了?”她提笔蘸了蘸墨汁。

    暮雪支支吾吾道:“是……是温大人来看您了。”

    阮玲珑的手一顿,墨滴落在宣纸上,砸出一个墨点来。

    “好好的纸浪费了。”阮玲珑将宣纸揉成一团丢弃在地上,重新提笔,“你让他去偏殿吧!想来也是去探望她的。”

    “是!”

    暮雪引着温千楼走向偏远的寝殿,他行了一路有些不解,暮雪轻声道:“温大人,瑞玉殿到了!”

    他正要开口,瑞玉殿的帘子已被人从里面掀开。

    温婉身着月白色色宫装,头戴白玉簪,宫中养人,衬得她更是淡雅出尘。

    她见到温千楼的一瞬微微惊讶,回过神来匆忙屈膝一礼,欢喜道:“奴家见过温大人!”

    温千楼走到屋檐下,抖了抖伞上的白雪,将其合起,“不必多礼,帝姬可是在瑞玉殿?”

    “帝姬?”温婉微微一愣,“帝姬已许久不曾来过。”

    温大人竟不是来探望自己的。

    温千楼寻思自己早该想到的,阮玲珑一直居住在福满殿,平日里也不见她来这瑞玉殿,“暮雪,帝姬不在此,你为何要将我引到此处?”

    “温大人,这都是帝姬的意思,帝姬寻思您与温姑娘许久未见,想必有许多话要说,帝姬说便不来打扰二位了。”

    温千楼压着怒气微微颔首。

    好好好,不过是有些时日未来寻她,阮玲珑便着急将自己往别的女子那里推,到底还是在生自己的气。

    *

    阮玲珑裹着披风望向轩窗外迎雪绽开的寒梅,她收回视线看着桌上抄了一半的经文,心思已不在此,她喃喃自语。

    “故人相见,应有很多的话要说吧!”

    话音刚落,时兰匆匆入了殿中,“帝姬,温大人已至殿外。”

    阮玲珑闻言心中有几分欢喜,但想到他不过是顺路来探望自己,不情愿道:“好端端的他来我这里做什么,让他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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