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千楼从火光之中,隐约看到是故意有人在挽月楼纵火,那火势蔓延的极快,楼梯也已断,自己身手不如柳如弃。

    柳如弃身手矫捷,再次从窗户爬了回来。

    “温大人,属下这就带您出去。”

    温千楼回过头瞧了一眼侧身躺在榻上的阮玲珑,她一手撑着脑袋,满脸迷茫,醉意未消,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不必了,火势蔓延的极快,你先背着她下去。”

    挽月楼外形似八角玲珑塔,上下分为七层,此处远离宅院,依他的身手,无法寻到落脚点。

    “可大人……”

    “我命令你,带她先走!若有一线生机,你再回来寻我也不迟。”

    柳如弃将阮玲珑背在了身后,用帘幔卷成绳子,将人系在了身上。

    浓烟已顺着门缝进入了房间,柳如弃抱拳道:“那大人,您多加小心!”

    温千楼走到二人身旁,牵起阮玲珑的手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决然道:“走吧!”

    暮雪策马带着侍卫也已赶到,她从街市走来时,便有人故意用推车拦住了自己的去路,到时便看到大火已封住了门。

    她翻身下马,焦急道:“乐嘉帝姬还在里面,你们速速扑火救人。”

    暮雪去河边将披风浸湿,顶在头上正打算冲进火海里。

    柳如弃已顺着另一侧层层延展出的屋顶,顺利背着阮玲珑落在了地上。

    “乐嘉帝姬!是乐嘉帝姬。”侍卫高喊道。

    暮雪心急得扶住了阮玲珑,确认自家帝姬并无大碍后,斥责道:“柳如弃,你劫走帝姬,险些酿出大祸,我定要回宫状告你劫持之罪。”

    柳如弃仿若未闻,又攀爬而上,再过一会儿,楼下烧焦的柱子会支撑不住整座楼体,他家大人还在里面。

    温千楼被困在顶层的阁楼上,退亦不是,进亦不是,但看到阮玲珑安全回到了暮雪的身边,他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底楼的一根柱子已开始断裂,围观的人群纷纷向远处退去。

    阮玲珑听到周围混乱的嘈杂声,时不时有冰冷的水滴溅在脸上,她才从醉意中缓缓苏醒。

    “发生了何事?我怎么会在这里?”

    暮雪将原由说了一遍,阮玲珑才想起,她恍惚间发生的事,并非是自己做的梦,抬眼向挽月楼的顶层阁楼看去。

    温千楼扶着栏杆站在屋外,柳如弃踩到第四层楼屋顶的瓦片时,整座楼正缓缓倾斜着。

    阮玲珑瞪大了眸子,心已提到了嗓子眼,会水的人已跳出窗外的湖水中。

    “温千楼!”阮玲珑紧张道:“温千楼不会水,你们速速去湖边救人,他若是跳了,便速速拉人上来。”

    “是!”

    温千楼用袖子捂着口鼻,如今能亲眼看到阮玲珑在意自己,也值了。

    他朗声道:“玲珑,你说过的,我只要肯为你死一次,你便会信我的……”

    阮玲珑凝望着楼上的温千楼,加快脚步跑向湖畔,急得再一次落泪,满是肯定。

    “我信,我信你!”

    前方拥堵的人群,阮玲珑身子娇小,迟迟挤不到湖旁。

    她眼睁睁看挽月楼倾斜坍塌。

    温千楼看到阮玲珑为自己担忧,释然一笑。

    淡蓝色的身影从高楼一跃而下,若月下鲛人入海,直直砸入湖中。

    温千楼落入湖水中便晕了过去,冰冷刺骨的湖水将他淹没,他口中不断吐出气泡,缓缓下沉。

    他亲眼瞧着湖畔上灯笼传来的亮光,离自己越来越远,最终缓缓合上了眼。

    温千楼曾做过疯狂的事诸多。

    但唯独此事,他甘之如饴乐在其中。

    他不断在问自己,如此做,值得吗?

    他亦在赌,阮玲珑是否真的在意自己。

    岸上阮玲珑不管不顾向前挤去,将暮雪弃在身后,已顺着斜坡走入水中。

    侍卫从水中捞起来的人,皆不是温千楼。

    阮玲珑趁着混乱,憋足气纵身一跃跳入湖中,借着微弱的光向下潜去,湖水越深,光线越幽暗。

    她掏出脖上镶嵌夜明珠的项链,借其微光搜寻。

    阮玲珑心中无数次默念“不害怕”,向更深的地方游去。

    现在比起黑暗,她更害怕温千楼死。

    另一道黑影从她面前缓缓飘过,一张烧毁半张的脸恰好从夜明珠前经过。

    她胸中憋着的一口气险些吐出来,慌忙捂住了口鼻。

    温千楼,你到底在哪儿?

    你可不要有事,我原谅你了。

    温千楼我害怕……

    她向更深处潜去,待找寻到温千楼时,自己身体逐渐变得冰冷僵硬,已握不住那串夜明珠项链,它从手中脱落缓缓沉下。

    阮玲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环抱住温千楼。

    温千楼,我们会不会就这样一起赴黄泉了?

    *

    无尽黑暗中一道光落下打在阮玲珑与温千楼的身上。

    温千楼伸出手指指着她,厉声道:“阮玲珑都是你,非要让我为你死一次才高兴,你如今害死了我,可是满意了?”

    阮玲珑缓缓向后退去,害怕的摇着头,“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感到后背发凉,无数的水鬼在空中游荡,阮玲珑捂着耳朵吓得蹲在地上,蜷缩着身体。

    她仿若又回到了那口漆黑的枯井中,泪从眼角滑落,“对不起,温千楼,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害死你。”

    温千楼恼咬牙切齿向黑暗的地方走去,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阮玲珑再想去追他,已是来不及。

    ……

    阮玲珑猛地坐起身来,嗓子沙哑说不出话来,头又疼得厉害,浑身无力。

    但看到明亮的房间一瞬,才发觉方才是一场梦。

    暮雪见她醒来,彻底松了一口气,抹着眼泪道:“帝姬,您总算是醒了。”

    “温千楼呢?他如何了?人可是救上来了?”阮玲珑嗓子如刀割一般,又重重咳了几声。

    暮雪将汤药递了过去,轻声道:“帝姬您放心,温大人并无性命之忧,陛下知晓此事,还派了御医。”

    阮玲珑闻言,这才放下心来,经此一遭,她再也不让温千楼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了。

    若他死,自己怕是会自责一辈子。

    阮玲珑着了风寒,身子软的厉害,又缓缓躺了回去,叮嘱道:“暮雪,你将我宝库中有安神功效的东西,皆送去温府给他用吧!”

    暮雪用手背轻碰着阮玲珑的额头,好在烧是退了。

    “帝姬,您安心养病,皇后娘娘已命人安排了下去,这些东西只能留给您自己用了。”

    “我倒是无碍。”阮玲珑对他心存愧疚,只盼着将身子早早养好,亲自去温府探望他。

    *

    温婉守在温千楼的榻前,汤药是进的少,吐的多,好在御医扎了针,又让小厮擦拭了身子,体温才退了下来。

    柳如弃双手抱剑一言不发站在温千楼的床前,他那日便不该绑了帝姬去那什么挽月楼。

    若不然,他定然是能救下大人的。

    温大人身上的伤未愈,他怕水不说,还在水中泡了许久被捞上来,能躺在这里,实属是不幸中的万幸。

    “罢了,谁成想挽月楼会发生大火,一切待兄长醒了再说。”温婉用帕子擦去他嘴角的汤药,长叹一口气。

    “我总觉着此事透着一股蹊跷,听那些侥幸逃出来的人说,这第五层阁楼的楼梯,大火烧起来的时却断掉了。”

    柳如弃寻思着点了点头,应声道:“温姑娘你说的对,我也不能安坐待毙,我这就派人去探查。”

    柳如弃寻借口,将暖房中的夜莺全部带走。

    都城中传闻,说挽月楼乃是天降之罚,传出他们大邺陛下软弱无能,是要亡国之相。

    还有人说,是乐嘉帝姬和她那未来驸马闹出来的火,害了不少无辜之人。

    被烧毁的挽月楼对面茶馆,一女子身着金丝轻纱蝶衣,肩上搭着披帛,头戴金镶玉的发钗,跪坐在软垫上,仪态万千。

    她捏着兰花指缓缓端起茶盏,一只袖子掩面,轻啜了一口热茶,淡淡道:“如此看来,你火烧明月楼的计划也不怎么样,先前流言蜚语未能离间二人,如今还让那二人死里逃生了,只怕以后他们的感情更深了。”

    “呵!”与她对坐的男子不屑一笑,“你在市井中散播的谣言,根本伤不到他们,此计虽败,但是他们的好日子也快要到头了。”

    男子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推到了女子的面前,“宫中我出入不便,你将此令牌交给皇宫的御林军的将军白羽,他知晓怎么做。”

    女子眉毛微挑,“好,但你莫要忘了你说过的话。”

    “放心,你助我成事,便是功臣,届时少不了你的好处。”男子起身,将披风立起,遮起半张脸,消失在了茶楼外的巷角中。

    女子望着手中的令牌,轻轻擦拭着上面的灰尘,轻笑道:“大邺第一帝姬,你马上就不是了。”

    阮玲珑近日病的厉害,时不时低烧咳嗽,昏睡的时间居多。

    她搬到了凤仪宫的偏殿中,皇后时常前来探望,御医也已常居凤仪宫了。

    左丘雅怜爱的抚摸着阮玲珑的头顶,又时不时去握住她的手。

    阮玲珑现在一睁眼就看到母后,关于黑暗的噩梦,也做的少了。

    “母后,儿臣感觉好多,儿臣想回温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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