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我已将大邺的皇帝和皇后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他们此刻在城外三里的南阳坡,督公已派人前去保护不会有事的,我留在此处就是想给帝姬报个信。”须清将从皇后那里得到的信物,是一支金丝缠出的桂花簪,那簪子用金线缠的有些粗糙。

    阮玲珑认得,这是母后生辰礼,她亲自做的发簪,看到须清所说的话不假。

    一直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才感觉浑身的力气用尽,她才感觉身体疲惫,只想合上眼好好睡上一觉。

    时兰扶着她的臂膀将人托住,她瞧了一眼须清,恳求道:“帝姬,您现在还不能睡。”

    须清算着时辰,南边兵戈的声音已无,看来西漠的人已投降,他需快速将督公接回。

    阮玲珑看着快速离去的须清,他是温千楼的大夫,不能文不能武的,只会给人瞧病,他现下不应该是跟在温千楼的身旁吗?

    阮玲珑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看向一旁时兰,“温千楼,他在哪儿?”

    “督公他……他当然是在府邸。”

    阮玲珑看着支支吾吾的时兰,已猜到了七八分,时兰抱住了阮玲珑的胳膊,“帝姬,督公还在家等着你,我们先出宫吧!”

    阮玲珑看出了时兰是在拖延时间,趁她不注意将人甩开,重新拖起疲惫的身姿翻身上马,连带着时兰的那匹马一并迁走。

    时兰跑着追上前,大喊道:“帝姬,帝姬您不能去!”

    阮玲珑一路尾随须清,看他下马的地方,是方才的花园。

    她驻立在拱形门前,园内的大火已灭,还有残存的火焰随风忽明忽暗,零星炸开的火花,消散在空中。

    地上散落的刀戟之间,尸体七横八竖,寒风中的铁锈味直冲天灵盖,阮玲珑从未见过战场是何模样,但眼前的场景,也让阮玲珑震撼,血流成河,那鲜血洒在地上结成了冰。

    师修明指挥着士兵打扫着花园,一具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还有大邺旌旗的尸体,从她的身旁经过,阮玲珑久久说不出话来。

    师修明看到失魂落魄的阮玲珑,从怀中掏出干净的帕子递到了她的手中,阮玲珑脸上不知何时蹭上了灰烬,看她难过的模样,还是不忍心道:“擦擦吧!我知晓你心中难过,温千楼他大抵会好的。”

    “什么叫她大抵会好?他人呢?”阮玲珑猛地抬起头,缓缓将帕子攥紧,面上保持着镇定。

    师修明寻思。

    糟了,自己给说漏嘴了。

    他指着南门的方向,“须清将人接走了。”

    阮玲珑策马追去,终于在城门内的窄道内,看到了驶离的马车,马车外挂着一盏灯笼,在一片幽暗中摇摇晃晃。

    阮玲珑靠近便听到须清焦急的声音,“快!你把督公扶起来,我要给他施针。”

    阮玲珑从马背上纵身一跃跳到了的马车上,隔着一到厚重的帘子,她不敢去掀开,只怕自己见到的是一具尸体,那车夫认得帝姬,朗声道:“帝姬,您坐稳了!”

    马车内的人传来痛苦的呻吟声,额头青筋暴起,嘴角有鲜血流下。

    柳如弃只能死死从后面抱住他,没想到濒死之人,还有这么大的力气,他对须情慎重道:“督公的命,交给你了。”

    阮玲珑再也忍不住,抬手掀开了的马车的帘子。

    温千楼双眸紧闭浑身是血,痛苦得靠坐在柳如弃的怀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嘴唇颜色是黑红,那青色的袍子上满是血痕,垂落在胸口前的发丝拧成一缕,隐见白发。

    阮玲珑红着眼眶坐在了柳如弃的身旁,没想到他就是那个小乐师,还是与西落尔在屋檐对打之人,对柳如弃轻声道:“我来吧!”

    从他的手中接过温千楼,让他靠在自己的怀中。

    怀抱在怀中的温千楼冷得像冰块,浑身颤抖,阮玲珑用帕子擦去他嘴角的血痕,豆大的泪砸在他的额头上,“温千楼,你不是老狐狸吗?怎么将自己弄得浑身是伤。”

    她将痛苦的温千楼搂得更紧了些,怀中的人渐渐放松,须青更是急出汗来,恨不得将银针扎满温千楼全身。

    *

    温千楼看到自己漆黑的世界,忽然迎来春暖花开,他站在青山的半山腰上,抬眼望去万里晴空,身后的小院子传来女子的嬉笑声。

    “你啊你,一天天站在这里不知道傻乐呵什么?这太阳不是天天出吗?有什么好看的?”

    温千楼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打着哈气伸了一个懒腰,整个人也有些犯困,回应道:“是没什么好看得,哪有我家夫人好看。”

    他坐在院前的石阶上,从花丛中折了几枝盛开的花,编成了花环,神秘兮兮的走到了阮玲珑的身旁。

    阮玲珑左右闲着无事,坐在竹椅上用清水洗着桂花,她被温千楼盯得有些不耐烦,瞪了他一眼,“看什么?我脸上又没花。”

    温千楼毫不吝啬夸奖道:“但我夫人比花好看,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他将花环戴在了阮玲珑的头顶上,看着她娇艳的模样,心中多少有些舍不得,弯下腰捧起她的脸颊,在她眉心轻轻落下一吻。

    阮玲珑睁大了眸子,他吻过的地方怎么感觉痒痒的,心跳怎么也加速了,平时自己可不是这样的。

    他看着眼前美好的女子,叹息道:“玲珑,我希望你能平安一声。”哪怕我走了,你也要开心。

    阮玲珑的身影忽然化成风沙散去,连带着小园子,还有周遭的一切,都化为泡影。

    世界,重新回到了一片漆黑。

    *

    阮玲珑方才看到温千楼嘴角微勾,还在笑,但眼下没了动静,抬手探着他的鼻息,呼气越来越微弱,焦急道:“须青,他怎么了?怎么感觉人更冷了?”

    “督公他……看他造化了。”

    阮玲珑抱紧了怀中人,擦着眼泪道:“什么叫看他造化?”

    须青认命一般,将银针一一收回,示意阮玲珑将人平放,“该做的我都做了,督公本就身体亏损的厉害,与西落尔争斗中又伤了肺腑。”

    他神情失落摇了摇头。

    阮玲珑扶着人缓缓让他躺下,头枕在自己的腿上,看到温千楼的青丝中夹着华发,红着眼眶,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些。

    “他头发是什么时候的事?”

    “在帝姬您走后,督公病了一场就开始有了。”

    须青絮絮叨叨讲起了她不在大兖时发生的事。

    “督公将自己沉浸在繁琐的公务中,恨不得自己是个木头人,可以不眠不休,柳如弃说,督公只要一合眼,便梦见您大雨落悬的场景,一遍又一遍,那个时候瘦得不成人样,总是在后悔,对着一盏兔儿灯说,当初要是以诚相待,大抵不会如此了。”

    阮玲珑揉搓着温千楼的手,盯着他惨白的脸,他若是不来大邺,二人从未相识,大抵不会如此,阮玲珑将他的手贴到了自己的脸颊上,“可是……事情从来没有如果,也没有回头路。”

    一如从前,他有预谋接近自己,赐婚是有预谋的算计他。

    须青看着马车内的视线逐渐变亮,撩起马车窗上的帘子,外面迎来天明了,“帝姬,督公他其实是喜欢你的,只是喜欢的方式和爱人的方式错了,如今算是报应吧!”

    须青犹豫着,最终决定取下他身上最后一根银针。

    马车稳稳停在了府邸门前,大红色的门上还挂着“白府”的牌匾。

    阮玲珑抬手一遍又一遍,用手指描绘着他脸上的轮廓,将他的模样牢牢记在心中,温热的泪落在温千楼的脸颊上,哽咽低语道:“当初在姻缘庙,大师早就说过了,姻缘强求不得,要相敬如宾才得圆满,你我之间,可谓闹得是鸡飞狗跳。”

    玉指从他鼻根向鼻尖拂过,阮玲珑哽咽着,难以说出话来。

    复仇本就是她自己的事,阮玲珑从未想过让旁人代劳,自己本就是小船摇摆于海,偏生温千楼要做那码头。

    阮玲珑最后看了一眼温千楼,轻轻挪过小圆枕塞在了温千楼的脖颈下,也起身下了马车。

    寒风袭来,鼻子眼睛都酸酸的,她没出声哭了一路,眼睛大抵是肿了。

    推开白府的大门,偌大的园子连个看门的护院都没有。

    “人呢?”

    须青上前站在了她的身侧,解释道:“督公带死士入京都不易,便让他们都扮成了买进宅院的奴仆,昨夜夜袭皇宫,便将人都带了去,能活着回来的,怕是也不多。”

    阮玲珑转身看着门前的马车,心中说不出来,有时候温千楼与自己很是相似,都是倔强不肯开口的人。

    她很想告诉温千楼,自己同他的往日恩怨,其实自己在离开大兖后,便渐渐放下了,他不必为自己做到出生入死的地步。

    只怕是,自己的这些话,他听不到了。

    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听动静还有不少人,还未见师修明便听到了他的声音,兴奋道:“玲珑,你看我将谁带回来了。”

    阮玲珑见到出现在门口的人,提着裙摆飞奔而去,委屈道:“父皇母后!”

    “玲珑。”

    阮秦天还有左丘雅很是欣慰的将她抱住,自己护在掌心的小丫头,终于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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