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闹!皇帝也跟着你胡闹!”

    寿康殿内,太后坐在软榻上拍桌怒斥皇后。

    她一把拉过萧婵护在怀里:“皇帝是个没心的,难道你也是吗?”

    “这可是你亲生的骨肉啊!”

    皇后站着,低眉添茶:“婵儿是个有主意的。”

    她将手中茶杯奉上,又看了一眼萧婵:“此番送粮,可是她自己拿的主意,儿臣想着,孩子们有这份心也不是坏事,不如应允让她去做。”

    太后未进半口,又把茶杯重重放回桌上:“可她毕竟是个女子,这押送军粮,男子都恐遭土匪打劫,她还是个孩子,不懂这其中凶险!这万一路上遇到点什么!你后悔就晚了!”

    皇后轻轻一笑坐下:“母后,这次押送军粮,儿臣会亲自挑拣人选,再把禁军拨些过去,安全着呢。”

    “再者,这边关人心惶惶,有皇室威严震一震也是好的,各州府也都尽力操办,婵儿就是走个过场。”

    虽然话是这么说,太后依旧沉着脸不松口。

    她回头又拉着萧婵的手规劝:“你怎么想,少年人有点血气是好的,可送粮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这路上各种关卡,但凡有一关没打通,那些个贪官污吏是不会轻易放你的。”

    在面对太后时,萧婵总是扮演着乖巧懂事的样子,她蹲下来,趴在太后膝上:“皇祖母…孙儿知道的,他们贪能贪多少,孙儿给他们就是了。

    “孙儿代表的是皇室颜面,他们不敢多为难。”

    ……

    太后心中酸涩。

    没想到,他们偌大一个萧家,竟让一个未满及笄的小女子出门送粮。

    她抬手抚摸着萧婵的脸颊。

    若是她是个男子多好…

    要是她是个男子…

    “唉…罢了,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有主意的,哀家也拦不住你们,想去就去吧。”

    太后转头:“禁军不能少,还得再组建一支队伍,粮食固然重要,但人更重要,禁军要随身保护公主,要是出了岔子,诛他九族。”

    皇后淡笑回应:“知道了。”

    “不过这物资一事,前朝是肯定要思量的,儿臣觉得,咱们后宫也应该做出表率,姐妹们都凑一凑,能尽点力也是好的。”

    太后:“你是皇后,你做决定就行,哀家没什么意见。”

    “是。”

    “只一点,捐多少捐什么都各凭自愿,不可强迫。”

    皇后点头:“母后放心。”

    萧婵看自己再没什么作用了,于是站起身:“那儿臣就先去各殿传话,让各位娘娘早些准备。”

    太后微笑着:“好孩子,去吧。”

    皇后也跟上嘱咐:“嗯,你多留心,宫人们不知轻重,你要替本宫传达到意思,有过日子艰难的,捐个褂子袄子也行。”

    萧婵乖巧行礼:“儿臣知道。”

    ……

    说是那么说,可嫔妃们捐多了心疼,捐少了又怕自己得罪皇后。

    夏日炎热,萧婵就这么坐在銮驾里挨家挨户的传话。

    贵人美人这种位分低些的,都毫不吝啬的拿出自己妆奁匣子里最贵重的首饰,想要借此机会得到太后,或者是皇帝皇后的关注。

    到了四妃这里时,几人跟商量好一般,拿的东西多少,贵重程度都是一样的。

    赵贵妃的承恩殿是最后去的,等萧婵到时,殿外院中,侍女们已经收拾出来好几大包袱。

    萧婵走过去,正要打开查看。

    “哟!公主殿下来了,本宫都等你半天了。”

    赵贵妃笑着跨出殿门,站在台阶上得意洋洋的服侍着萧婵。

    呵…看样子,她父皇是把她哄好了。

    萧婵停下手中动作抬头:“赵娘娘既在这里,那就省的昭阳麻烦了,还请赵娘娘拟写一份清单,晚些时候本宫会找人来取的。”

    赵贵妃:“哦?这东西琐碎,本宫看清单就不必写了,公主想给皇后娘娘报多少,本宫都是乐意的。”

    她走下来,满脸的高傲挑衅。

    这是在示威呢。

    估计是因为昨天在宴会上被皇后羞辱,没当场找补回来,现在想拿自己出气。

    萧婵依旧保持着体面微笑,摇着手中团扇在几大包袱间游走。

    她停在了一处像是衣服堆的大包袱,伸手将虚盖着的外布扯开。

    “呀,赵娘娘可真是有心了,怪不得国库空空,这捐出来的东西,可都是绫罗绸缎。”

    “本宫看这边关将士是穿不得的,不如让侍女们拿去典当,好歹是贵妃娘娘做衣服的料子,想必也能换得不少银子。”

    赵贵妃快步跟过去,低声恶斥:“你别太得意,不过是些财宝,本宫拿的出,回去告诉皇后,本宫与皇上的情谊比她想得可要深多了。”

    一个只会在意情情爱爱的小女子,还妄图挑衅她母后,萧婵回首。

    “赵娘娘,这天气炎热,你可别脑子也热得昏头了。”

    赵贵妃:“你以为你母女二人还能得意多久,她就算捅到宗亲面前又怎样,与本宫居举案齐眉的皇上。”

    萧婵可笑她的天真,她回过身正视赵贵妃:“可现在担上祸国名号的只有您一人。”

    “赵娘娘,小心脚下,您踩的路,可是步步人肉白骨,您要不要猜一猜,百姓们到底是会说父皇天性昏庸,还是会传妖妃祸世呢?”

    赵贵妃气得扭紧手中帕子,她恨不得当场重罚萧婵。

    “母妃——”

    萧嫣提着裙摆从殿内跑出来。

    “公主别去…”

    她不顾身后侍女阻拦,快步冲到两人中间。

    “母妃忘了,太妃娘娘还等着我们去请安呢。”她不敢拉萧婵,只能抱住自己母妃胳膊。

    赵贵妃没想到她会突然冲出来,自己明明拍了人看住她,稍微缓和了一下心情:“是母妃忘了,去看看小厨房的点心做好了没有,母妃马上就过去。”

    萧嫣还是拉着她手不松开:“准备好了,我们快走吧母妃。”

    “走吧…”

    架不住自己的宝贝女儿一直拉拽,赵贵妃剜了一眼萧婵后,跟随她离开。

    萧婵看着二人背影,手中团扇轻点自己下颚。看来皇祖母教导有方啊,自己这妹妹还算识大体。

    收录完各宫妃嫔捐的东西,萧婵回到永安殿时,已经天色已晚。她来到主殿,门口只有修影在守着。

    “母后就寝了?”

    修影先屈膝行礼而后答:“娘娘独自在殿内,公主可以直接进去。”

    萧婵点头,推门而入。

    前几日热闹祥和的大厅,此刻空无一人,帷幔落下,烛光幽暗,越靠近软榻,四周弥漫的酒气越浓。

    “你回来了…”

    软榻之上,皇后乌发四散,左手拿着酒壶,右手抚摸着早已泛黄,字迹都不在清晰的骏马图。

    她痴迷画中,连眼神都没抬一个。

    萧婵撩裙跪下:“各宫预备了很多东西,儿臣已经分类装好,待请母后下一步指使。”

    皇后面染红晕,只提壶灌酒。

    在萧婵印象中,母后更少有这种不清醒的时候,她总是布局缜密,从来不展露出一丝弱点。

    她试探询问:“母后今日很开心。”

    皇后被酒呛到,咳了两声后撑起身子,她眼神迷离,带着隐隐水雾,像是才刚大哭一场。

    “你过来,离本宫近些。”

    萧婵感觉今天晚上气氛不大对头,硬着头皮站起身走过去,乖顺地跪在皇后脚边。

    “母后。”

    护甲上的金丝划过柔软细嫩的脸颊,在萧婵的脸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皇后捏住萧婵的下巴,指甲陷入她柔嫩的皮肤里。

    “嘶…”萧婵忍痛,看着皇后的眼神带着丝丝畏惧。

    皇后皱起眉头,手上力道加深:“你明明是我的孩子,流着我的骨血,为什么要和他长得那么像!你的鼻子,你的眼睛!为什么都有三分想他!”

    “母后…我更像您啊母后!”

    皇后突然发狠甩开萧婵:“不!我怎能有他的骨血!恶心!恶心!”

    萧婵的后背磕在桌边尖棱上,她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这偌大的后宫,困了我半生!我终于能摧毁它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用不了多久,那些罪人就能为他赎罪了…哈哈哈哈…”

    萧婵睁开眼。面前皇后抚摸着那幅画,状态几近癫狂。

    快走!

    萧婵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她艰难爬起,想要逃离。

    却被皇后薅住头发,硬拽回自己跟前。

    “母后!”萧婵惊呼一声。

    皇后的状态从癫狂变回沉静,她在其耳边低声:“杀了安远将军!杀了赵家人!本宫要镇北军为我所用。”

    “别给本宫耍小聪明,你跟方家那小子的一举一动,本宫一清二楚。”

    “你以为攀上方家,本宫就不敢动你了?呵…本宫碾死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好好做事,时机到了本宫自会放你走。”

    萧婵身体本能的恐惧发抖,她一动不敢动,豆大的眼泪止不住滚落:“是…”

    威胁完,皇后松开手,任由她摔在地上。她拿起放在床上的手帕,十分嫌弃的在每根手指间擦拭。

    见她放过自己,萧婵赶紧抹去眼泪,顾不上身体的痛感,小跑着从后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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