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桃夭和孩子们挤在狭窄的木床上睡着了。谢南星看着相拥的母子三人,久久无法入眠。

    这几天各种意外轮番上演,让她有借口不去深思,不愿去考虑如何面对田健,总想着还有时间,再等等。

    桃夭绝望眼神就像一把锤子,将一切假象通通敲碎,让她无法再继续逃避下去。

    导致这个女人落得如今悲惨境遇的确实是自己,哪怕加害者是田健,她的道德和三观也不允许她昧着良心说,与我无关。

    一想到田健,谢南星心里就堵得慌。

    在她的时间线,从接下游戏代练到穿越时空,不过区区三天。抵达异界至今也正好三天。一周的时间,她与田健就从朋友变成了仇敌,还是单方面的。

    二十年的时差,他已不再是当年的菜鸟,她却还在原地踏步。就算学了祈祷术,也都是辅助为主,连为数不多的攻击型也是亡灵特攻,对战身为元素法师的田健都派不上大用场。

    别说是救桃夭,连自己也会搭进去。

    不同于依赖神祇的祈祷术,战斗技巧只有在实打实的战斗中才能磨炼。本以为来竞技场可以累积些经验,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没想到田健也在这里。

    [我还以为你胜券在握,才对即将到来的恶战表现得无所谓。]识海里,戴因嘲弄的语气让谢南星的烦闷有增无减。

    同样联通识海的妖精不明白契约者因何焦灼。以变形魔的能耐,低阶法师根本不是对手。

    相比只会冷嘲热讽的戴因,伊芙琳就尽职得多,已经开始思索如何帮谢南星应对当下的危机。

    [其实您不必太过焦虑。]伊芙琳安慰道,[生命之母虽是善神,其神术也不只是辅助,御下教派有一种叫武神官的职位。]

    “武神官”一词点醒了谢南星,她记得尤利卡的初见就是以此自称。

    [顾名思义,是更注战斗技巧的神官。当然,其能力也不仅仅针对亡灵,否则生命之母也不可能只凭疗愈之术就稳坐善神之首。]虽然对契约者身为地渊一脉却投靠生命之母充满了疑惑,但本人不说,伊芙琳也不便问。

    谢南星心烦意乱地耙了耙头发。

    竞技比赛在两天后开启,身为领主以及此地统治者的情人,田健大概率会出场,她们的重逢极有可能就在赛场上。

    二十年的时间,足够田健琢磨出针对变身的办法,就算她放弃野蛮人萨满的人设,拼着从此被通缉的风险变身战斗,可能也讨不到好处。

    时间,她最缺的是时间。从苏醒的那一天起,总是遇各种意外,血统再强,没有足够的时间成长又有什么用。

    [您可以去繁星殿,借助试金石的试炼进行训练,独立于现实的幻境没有时间限制。尤其您还处于启蒙阶段,失败了也不会有降阶的惩罚。]妖精的提议一语惊醒梦中人。

    自从在预知梦里获得世界树的祝福后,前往繁星殿就被谢南星从当务之急的计划里划掉移。

    幻境、时间限制等词汇,让她联想到时异局的精神空间。

    [竞技场也有繁星殿?]

    [世界树是生命的起始,不论是何物种,在物质界想要群聚都得依存于地脉。尤其,是在这被亡灵骚扰的临北之境。]

    妖精的答复让谢南星大喜过望。要不是时间太晚,她现在就想去。

    [精神力和肉/体都需要足够的睡眠,把精力留到明天参加试炼。]

    在轻柔的安抚中,已经有倦意的谢南星沉入梦乡,但她睡的并不安稳。断断续续的哭喊声吵得无法安睡,睁眼想探究原因,却发现身处无边的黄沙与。

    又是预知梦么?

    还有些似曾相识……

    热风卷着沙粒,吹来了哭喊与说话声。

    嘿嘿嘿……这些丑八怪还想跑。

    围起来!

    哈哈哈哈……

    视野寻着声音往前奔走,一阵疾驰,沙丘后的景象让她明白为何会有熟悉感。

    是尤利卡教导祈祷术所采用的幻境,通过从记忆抽取显现,源自他的亲身经历。

    围成圈的蜥蜴人青壮年几乎死伤殆尽,只余下老弱妇孺。目睹惨景,虔诚的生命神官怒不可遏。

    “住手!”

    额上有四角星印记的骑士齐声嗤笑他的不自量力。

    “是侍神者。”居中的女法师微微蹙眉,也同样没有将之放在眼里,“区区凡人,也敢对抗帝国。”

    一名骑士应声出列出列,手里的长枪带着破空声刺出,直直扎向尤利卡的面门。

    “阿熙德予我对抗邪恶的武器。”口中高念神名,右臂虚空一抓,握紧的瞬间,白色光辉凝结成形一把重锤,轻松震开了迫近的长枪。

    骑士一愣,随即恼羞成怒,借着被格挡的力扭动腰身,长枪在空中抡了一圈后改刺为扫。

    “当——”

    再一次,非实体的光锤挡住了来自长兵器的攻击,将其击碎后又将骑士击飞。

    就近的其他骑士俯身探查同伴伤势,已然没了气息。

    “杀了他。”

    命令下达的瞬间,原先还一副看热闹架势的骑士立刻摆出战斗队形,呈半圆形站位,举着长枪大步围上去。

    面对围殴之势,尤利卡并不慌乱,待对手靠得足够近才猛地高高跃起。

    “降下击破邪恶的光辉!”

    伴随着再一次的祷告,重锤闪耀着刺眼的光芒,重重地敲击在松软的沙地上。围攻的骑士顷刻被白色的焰火包围,倒地后很快就没了动静。

    “武神官……”女法师为自己的大意而懊恼,但她并不认为身为高阶的自己会输。葱白的指尖蓄起青紫的电光,以迅雷之势射出,要抢在被近身前除掉敌人。

    “构筑抵挡邪恶的坚定盾。”

    然而她的法术未能击穿尤利卡祷告所形成的结界。

    眼看对方将锤子甩出,女法师用魔力张开护盾。神力凝结的光锤在半空变形为枪,曳着长长的细碎光点,扎破护盾,深深刺入她胸口。

    “怎么可能……区区……凡人……”

    “以眼为证,嗜杀者必遭反噬。”

    又一句祷词,女法师的身体从内部透出光亮,她的咒骂声只起了一个音就戛然而止。

    刺眼的强光消散后,沙地上只余下华丽的长袍,被神力炙烤的血肉余烬随着刮过的大风吹散。

    “你并非输给了我,而是不敌神祇的法则。生命之母仇视一切亵渎生命的行为,敌人越是嗜杀,信徒所能获得的神力就越多。”

    尤利卡走向劫后余生的蜥蜴人,为它们施展疗伤的愈合之息。

    和同一批人战斗过,谢南星知道女法师有多难缠,变身也没能扛过她的魔法。尤利卡却胜的很轻松,战斗时的雷厉风行也和记忆中温和的形象对不上号。

    “醒醒……”

    视野随着呼喊声轻晃。

    “南星……”

    听到名字的一霎,谢南星从梦境惊醒,只见桃夭神色紧张的立在床边。

    “怎么了?”

    骤然被从梦中拉回现实,她还有些恍惚。抬起发烫的手背一看,阿熙德的圣迹多出了两个新的符文,正好对应梦里尤利卡使用的两个新的祈祷术。

    “有个自称加拉克斯的人找你,就在门外。”

    加拉克斯?

    好一阵,谢南星才想起这名字是谁。

    “是昨晚新招的吟游诗人,他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晃了晃还有些晕的脑袋,她示意桃夭带着孩子靠到窗边。要是有什么状况,也好第一时间带着她们逃走。

    开门之前,谢南星用新学会的感知探查。门外的确实是昨夜的吟游诗人,走廊和楼梯都静悄悄的,一楼后厨忙个不停,胖胖的厨娘发着牢骚,将锅碗瓢盆弄出好大的声响。老板窝在老旧的椅子上不停打着哈欠,几个住户边吃边小声讨论着什么,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确认没有危险后她打开房门,用手帕捂住口鼻吟游诗人一进屋就开始抱怨,新买的靴子沾上地板的油污,空气里弥漫着恶臭,打量的目光扫过母子三人时微微一顿。

    “你还带了家属?”这当然是玩笑话,野蛮人和人类只是外表看着像,都有着各自的先祖。

    “半道上顺手救的,正好她们的目的地也是竞技场,就带来了。”谢南星按预备的说辞解释。

    “这里的环境对病人和孩子都不好。”加拉克斯提出换个旅店,听到动静赶来的莱德得知昨晚新招的队友职业,不由两眼一黑。

    “我们这队伍缺的是战士和法师啊!”

    “以你们的履历就别肖想法师了,当务之急是先找个战士凑合,避免第一轮就被淘汰。”加拉克斯好心提醒,输三场就自动淘汰是所有竞技场的规矩。

    莱德苦着脸自我安慰,吟游诗人好歹会点法术,也还是能充当一下法师的。

    “要换家旅店吗?”

    谢南星征询其他人的意见,遭到了桃夭的反对。

    虽然脏乱差,却更适合隐藏。

    再则,才过去一晚,不代表田健放弃对游侠的搜捕。要真无所谓,就不会杀人灭口了。

    “他呢?”不便直接说游侠的名字,谢南星以“他”代称。

    “还在床上躺着,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作为救命之恩的报答。”莱德心里神会,拿出一个鼓囊囊的布包,里面装着游侠的所有财产。

    好歹是被黑岩领主追杀,怎么敢跑出来露脸。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有外人在场时,一律宣称是救治了一个身患重病的猎户。

    吟游诗人刚开窗透气,就被厨房排出的油烟味熏得赶紧合上。

    “真不换?”

    “呃……暂时不换。”队伍里除了莱德都上了黑岩领主的通缉名单,谢南星也觉得待在这里安全些。

    “那我们怎么联系?你又不肯收定位铃。”加拉克斯表示这地方他可不愿再来了。

    “就约在我们相识的那家酒馆见吧。时间……饭点如何?”

    加拉克斯耸了耸肩:“我是无所谓啦。”

    “现在就去吗?正好我还没吃饭。”刚洗漱完毕的莱德还饿着肚子,他不想再吃这家厨娘做的食物了。

    谢南星表示自己要跑一趟繁星殿,让他们俩先去酒馆物色战士。

    原本想安排桃夭和一双儿女去莱德那屋与游侠待在一起,也好相互有个照应。可转念一想,要是田健找来岂不是正好一锅端,不如和自己走一趟繁星殿。

    “你不是已经获得世界树的祝福了吗,怎么这个时候……难道你突破了?”

    干咳一声,谢南星表示是只想利用试炼的特殊性质临时抱佛脚,自己和田健可是有二十年的差距。

    沉默片刻,桃夭让米莎带着弟弟去追莱德。两个孩子至今还没有祝福,去繁星殿有可能会暴露混血的身份。

    靠着沿途打听,谢南星背着桃夭来到了城中最北的位置。石头垒葺的神殿小的可怜,跟她们住的旅店房间差不多大小,在周围的一众商铺衬托下越发不起眼。

    “这么小?确定没找错?”妖精的能力只限于语言,没法连文字也一并翻译了。

    “是这里,没错。”桃夭解释,竞技场建成时间太短,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城市,若非人口太多,自然同盟也不会在这里修繁星殿。

    神殿没有门,从外面看黑漆漆的,踏入之后却别有洞天。一根细细的枝条从地底伸出,翠绿的叶子闪闪发光,照亮了整个石屋。

    两个身穿绿色长袍的男子闭着眼坐在靠墙的石凳上,听到脚步声后,较年轻的一位起身,向着目不转睛盯着翠绿枝条的谢南星迎了过来。

    “日安,生命之境的守护者。”似是神职者的青年双手交握于胸前。神视的神力还未完全消退,浓烈到足以被错认为生命之母的信徒。

    不知该如何答复的谢南星得到了妖精的指导。

    [你答他,日安,地脉的维护者。]

    怎么跟对暗号似的?

    吐槽归吐槽,谢南星还是按照伊芙琳教的说了。

    青年微微一笑,询问她的来意。

    “呃……我想用试金石。”这石室除了两名神职者坐的石墩子,就没看到别的石头,也不知道试金石在哪儿?

    青年噢了一声,把谢南星引到枝芽边,微笑不动了。

    [别被称呼误导了,试金石就是建造繁星殿的石材,它不过是个媒介,真正起作用的是地上的那支嫩芽。]妖精让谢南星把手掌贴到石墙上,然后以精神和世界树位于地表的枝芽交流。

    带着忐忑与期待,谢南星将双手都按到冰凉的石壁上。

    [塔伊拉……]

    脑海中瞬间响起了一个非男非女的空灵之声,正是在象征的死兆预知梦结尾听到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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