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神
“栾白石。”
玄屿偏过头，漱羽面朝着大海，面容平静，仿佛刚才那一声不是她喊的。
他们离开修罗道的这一路漱羽都异常地沉默。
“怎么了？”
“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一个能够羽化登仙的机会，要你斩断尘缘，你会怎么做？”
玄屿认真地看向她：“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漱羽转过头，扬了扬眉，“是我先问你的。”
玄屿抬头望天，海上气象多变，刚才还是阴霾密布，此时已经云散雾开，天际现出霞光万丈。
“在此处在彼处，有什么分别。那里难道就是最好的去住么？”
漱羽不说话，也跟着仰起头看向天边，眸光晦暗不明。
楼镜最后的绝望嘶吼不停在她脑中回响。
我做凡人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天谴？！
她扶着栏杆的手指突然收紧。
朔望之期就快到了。
“三日后，我有事要同你说。”她语气莫名冷肃。
-
曲危把韩八百押入玄都天狱，收押时典狱元君看了一眼韩八百胸口的血洞，皱了皱眉头，但看见司直阴沉的面色，没敢多问。
反正这韩八百很快也要移送下界，在玄都是待不久了。
二人交接时正遇上前来清点天囚划拨命数的司命，曲危看见司命，面色更阴沉了几分，和典狱元君简单交待了两句，便转身往外走，竟是对他视而不见。
“哎！曲危！”司命却偏偏在背后将他喊住了。
曲危无奈停步，却不转身。
司命追上来，和他一起往外走。笑眯眯地打听：“看来司直这趟差事办的挺顺利？这么快就回来了。”
曲危语气不好：“不算顺利。”
司命扬眉：“哦？遇到什么麻烦？”
曲危脚步一顿，转身看向司命：“是你将韩八百欺辱凡人的事情上报至尊的？”
司命一怔：“是啊。怎么了？难道我不该报？”他冷哼一声，“这个韩八百，身为仙师糟践无辜凡人，玄都的面子让他丢尽了……”
曲危皱着眉头不说话，谁能料到韩八百将这帐算到漱羽的头上，在凡界惹出这么大的动静。
“你差点把她连累了。”他语气不善。
司命听曲危说完事情原委，消化了半天方道：“这人心理如此扭曲，是怎么会登上玄都成了仙师的？！”
说完迅速看了一眼四周，和面色难看的曲危对看一眼。
这话涉嫌质疑玄都用吏，只能一个当做没说过，一个当做没听过。
“息翮她竟然又为了姜怀谷跑到修罗道去了……”司命担忧地看着曲危，“你不会又要上报至尊，再去罚她吧？”
她可经不住再抽一次灵力了。
曲危抿着唇：“她的事情应该快了了。等她回来再说。”想到那个栾白石，他气压骤低。
司命探询地问：“她不是一个人去的修罗道吧？”
曲危眸光一寒：“你怎么知道？”
司命：“和那个栾白石一起？！”
曲危：“这个栾白石到底是何背景？！”
二人接连用问题回答对方的问题，越问越是窝火。司命先叹了口气，放弃从曲危口中得到答案。
曲危却不甘心地道：“漱羽身陷其中当局者迷也就罢了，我为了这事专门去找过一回元姝夫人，连她都对这栾白石的定力笃信不疑！怎么一个凡人，值得你们对他如此信任？他明明就是一个心无敬畏的乖张之辈！”
司命敏锐地看他一眼：“你见过栾白石？”
曲危语气一滞。
“你跟他说什么了？”
曲危继续沉默。
司命叹了口气：“司直大人，你不会告诉了他阿羽的身份吧……”
曲危没有回答，司命却从他的神色中得到答案。看来知道漱羽是息翮神君后，栾白石反而再无顾忌。
司命心中暗叹，不愧是桀骜不驯的大神，就算变成凡人也依旧是个硬骨头。
倒是和某人十分般配。
他摇了摇头，从一脸晦暗的曲危身边绕开了。
这家伙，真是幸运又不幸，幸运的是他不会因为泄露天机被惩罚——看来无论如何这栾白石是一定要登入玄都的；不幸的是等到玄屿上卿回到玄都，会如何对待这位曾在他虎落平阳时对他语出冒犯的玄都司直。
司命信步走着，不知不觉竟登上了去往昆阆台的长阶。
等到他反应过来，双脚已经踩到了白色的石台上。
他感受着地面的震颤，扶着栏杆向下望。
无尽海上依旧风雨如晦，站在这里仍然能依稀听见浪涛声，似有看不见的猛兽在海面之下咆哮。
说起来，他还是玄都第一个见到玄屿上卿的。
第一次见他时，就见识了这位大神难以揣摩的脾气。
司命是奉至尊之名，到无尽海去见这位临空出世的传奇。
那时三界六道纷争不断，就连九重天上的玄都也不胜其扰，东君初登至尊之位，为了仙界稳固煞费苦心。
某一日东海水君上报玄都：无尽海上霞光乍现，海水翻沸，应是有大神出世。
东君找到了泰衍天尊，天尊掐指一算，万年前剑神逍遥子封剑弃世之前，将佩剑石骨掷于无尽海中，正好落在了三界交汇要隘，变成了海上一座白色的孤岛。
这石骨剑曾常年跟随剑神四处降妖除魔，后来又在无尽海上吸收日月光华，如同一块巨大的磁石，将三界混战的战场上亡魂逸散的灵力都吸收入体，离它最近的几座岛屿浸淫于强大的灵场之中，在它的承托之下漂浮升空，便成了九座仙洲。
不知得了何种机缘，这座白色孤岛竟然生出灵识，幻化成型。
便是玄屿。
玄屿的化形，给原本动荡的三界增加了新的变数。
他原本停在无尽海中心，用自身的灵场默默维系着玄都和九座仙洲的安稳，可如今却有了自己的意识。这样一个无法忽视的力量，倘若被争取到其他阵营中去，上界神仙还能否稳坐云端、睥睨众生，就很难讲了。
虽然从背景上算起，这个玄屿本就与玄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他流落无尽海太久，未必就肯亲近玄都。帝君派凤凰前去传过一次信，语气亲和的回忆了玄屿的师父——备受天界众神尊崇的逍遥子，却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帝君隐隐不安，毕竟剑神逍遥子也不是一个安于神位的神仙。
帝君将视线投向了司命。他性格圆融，最擅机变，至尊看中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临行前又嘱托他不要空着手去，一定要把这位大神请回玄都。甚至面都还没见，玄屿已经被玄都尊为上卿，地位和三位天尊比肩。
司命回想帝君万般慎重的姿态，捧着夜明珠的手也不由发颤。
好在无尽海虽大，玄屿却十分好找。从云端往下看，海上某处仙气蒸腾，司命越靠近越觉得仙场太强，方圆百里之外风平浪静，以他为中心的海面如同一张平滑的丝缎，没有一丝波纹。
而玄屿正背着手站在这片海面之中的一座白色岛屿上。
司命稳稳降落，向前两步行了大礼。
“小仙司命，拜见玄屿上卿。”
玄屿转身，眼尾上挑：“玄都来的？”
司命语气恭谨：“是。帝君命小仙前来恭迎上卿神驾。”
“你是……司命？”
“是，小仙司掌三界六道众生命数，另外至尊还命我兼为负责玄都吏事。”
玄屿冷笑了一声：“管得还挺宽。”
司命闭了嘴，不敢接话，听上卿的语气，并不是很痛快。
“我问你，这无尽海上有多少种族？”
司命不敢怠慢，略一思忖，答道：“无尽海上有洲屿四千三百二十座，草木奇花、鸟禽异兽、石精山怪大约有三万六千种——”
“大约？”玄屿的语气冷冽地打断。
司命语气愈发肃穆：“是，只有约数，这些年无尽海气象不稳，不少洲屿已被海水吞没，有的种族因此而灭绝了……”
“那九座仙洲同样也在无尽海，上面的种族为何不曾灭绝？”
司命一怔抬头：“九座仙洲吸纳天地精华，乃是钟灵毓秀之地，亦是离玄都最近的地方。“
虽然这这九座仙洲是靠玄屿真身承托，才占据了无尽海上最有利的位置，但这话不好明言，否则显得仙洲上的众神仙都是依赖玄屿，吸收着他的给养生存。
就连业华夫人的母族也在备受恩惠的九座仙洲之中。
玄屿睨着他，冷哼一声：“既然你司掌三界六道众生命数，我问问你，神仙们喜欢教化众生平等，因果循环，为何这九洲之上的生灵要脱离于轮回之外，永远高高在上？”
还能为何，因为上位者制定的规则即是如此。
司命心中这么想着，却不敢回答。
玄屿敛去面上的笑容，指着远处的海平面，淡淡问道：“你看那里有什么？”
司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只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茫然地摇头。
下一瞬他惊讶地瞪大眼睛，玄屿细长的指尖迸射出一道金色光华，如同平行的闪电劈开水天一色，闪电尽头，平静无波的海面上缓缓升起了一座岛屿。
那座岛一直被浸在海底严寒中，浮起时岛上的一切都被晶莹的坚冰包裹着，俨然一座冰山。
司命的还陷在惊愕中没有回过神来，玄屿的施法还未结束，竟然催动灵力，托着那座岛屿浮上了天空。
岛屿靠近太阳的暖意，坚冰逐渐融化，花木植被在瞬间复萌。
玄屿信手改变了无尽海上的岛屿布局，令这座岛一夕之间升入了玄都灵光护佑的范围，司命隐隐感觉不妥，忍不住出声：“上卿，众生命数有定，这岛本应是座沉没的死岛——”
他尚未说完，上卿转过冰冷的脸看他，四周温度骤降，让他顿时打了个寒颤。
“你不是司掌命数么，你去改了就是。”他随意道。
“这……”
“怎么？是你手头事情太多顾不过来？那找人帮你分担一些吧。”
“……”司命哑口无言，不知说什么是好。
玄屿不愿再和他多费口舌，宽袖一挥，起了一阵飓风，险些将司命给掀翻了。
“你去告诉东君，你们这些神仙稳坐云端高高在上，我不耐烦托着，只是有人好奇那云上的样子，我便准备带她一起看看……”
他转身，深黑的眸子睨了司命一眼，身影消失在风暴中。
司命将那颗夜明珠原样抱回，走在道上才沮丧地想起：无尽海上什么样的珍珠没有，自己捧着这珠子的样子实在可笑。
玄屿看不惯那九座仙洲享受特殊待遇，竟用这样的方式挑战至尊权威。这可比他那一心留恋红尘的师父要难以控制得多。
帝君怎会容忍这样的人做玄都的上卿呢？
换个角度想，这样的人真能情愿受天规拘束，安安稳稳地镇守玄都么？
司命垂头丧气地回去向帝君复命，准备好了挨骂，谁知帝君只是面色阴沉地摆了摆手，让他下去。
谁料到没过多久，真的等到了玄都众神迎接玄屿上卿入驻昆阆台的那一日。
谁也不知道帝君和玄屿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
玄屿偏过头，漱羽面朝着大海，面容平静，仿佛刚才那一声不是她喊的。
他们离开修罗道的这一路漱羽都异常地沉默。
“怎么了？”
“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一个能够羽化登仙的机会，要你斩断尘缘，你会怎么做？”
玄屿认真地看向她：“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漱羽转过头，扬了扬眉，“是我先问你的。”
玄屿抬头望天，海上气象多变，刚才还是阴霾密布，此时已经云散雾开，天际现出霞光万丈。
“在此处在彼处，有什么分别。那里难道就是最好的去住么？”
漱羽不说话，也跟着仰起头看向天边，眸光晦暗不明。
楼镜最后的绝望嘶吼不停在她脑中回响。
我做凡人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天谴？！
她扶着栏杆的手指突然收紧。
朔望之期就快到了。
“三日后，我有事要同你说。”她语气莫名冷肃。
-
曲危把韩八百押入玄都天狱，收押时典狱元君看了一眼韩八百胸口的血洞，皱了皱眉头，但看见司直阴沉的面色，没敢多问。
反正这韩八百很快也要移送下界，在玄都是待不久了。
二人交接时正遇上前来清点天囚划拨命数的司命，曲危看见司命，面色更阴沉了几分，和典狱元君简单交待了两句，便转身往外走，竟是对他视而不见。
“哎！曲危！”司命却偏偏在背后将他喊住了。
曲危无奈停步，却不转身。
司命追上来，和他一起往外走。笑眯眯地打听：“看来司直这趟差事办的挺顺利？这么快就回来了。”
曲危语气不好：“不算顺利。”
司命扬眉：“哦？遇到什么麻烦？”
曲危脚步一顿，转身看向司命：“是你将韩八百欺辱凡人的事情上报至尊的？”
司命一怔：“是啊。怎么了？难道我不该报？”他冷哼一声，“这个韩八百，身为仙师糟践无辜凡人，玄都的面子让他丢尽了……”
曲危皱着眉头不说话，谁能料到韩八百将这帐算到漱羽的头上，在凡界惹出这么大的动静。
“你差点把她连累了。”他语气不善。
司命听曲危说完事情原委，消化了半天方道：“这人心理如此扭曲，是怎么会登上玄都成了仙师的？！”
说完迅速看了一眼四周，和面色难看的曲危对看一眼。
这话涉嫌质疑玄都用吏，只能一个当做没说过，一个当做没听过。
“息翮她竟然又为了姜怀谷跑到修罗道去了……”司命担忧地看着曲危，“你不会又要上报至尊，再去罚她吧？”
她可经不住再抽一次灵力了。
曲危抿着唇：“她的事情应该快了了。等她回来再说。”想到那个栾白石，他气压骤低。
司命探询地问：“她不是一个人去的修罗道吧？”
曲危眸光一寒：“你怎么知道？”
司命：“和那个栾白石一起？！”
曲危：“这个栾白石到底是何背景？！”
二人接连用问题回答对方的问题，越问越是窝火。司命先叹了口气，放弃从曲危口中得到答案。
曲危却不甘心地道：“漱羽身陷其中当局者迷也就罢了，我为了这事专门去找过一回元姝夫人，连她都对这栾白石的定力笃信不疑！怎么一个凡人，值得你们对他如此信任？他明明就是一个心无敬畏的乖张之辈！”
司命敏锐地看他一眼：“你见过栾白石？”
曲危语气一滞。
“你跟他说什么了？”
曲危继续沉默。
司命叹了口气：“司直大人，你不会告诉了他阿羽的身份吧……”
曲危没有回答，司命却从他的神色中得到答案。看来知道漱羽是息翮神君后，栾白石反而再无顾忌。
司命心中暗叹，不愧是桀骜不驯的大神，就算变成凡人也依旧是个硬骨头。
倒是和某人十分般配。
他摇了摇头，从一脸晦暗的曲危身边绕开了。
这家伙，真是幸运又不幸，幸运的是他不会因为泄露天机被惩罚——看来无论如何这栾白石是一定要登入玄都的；不幸的是等到玄屿上卿回到玄都，会如何对待这位曾在他虎落平阳时对他语出冒犯的玄都司直。
司命信步走着，不知不觉竟登上了去往昆阆台的长阶。
等到他反应过来，双脚已经踩到了白色的石台上。
他感受着地面的震颤，扶着栏杆向下望。
无尽海上依旧风雨如晦，站在这里仍然能依稀听见浪涛声，似有看不见的猛兽在海面之下咆哮。
说起来，他还是玄都第一个见到玄屿上卿的。
第一次见他时，就见识了这位大神难以揣摩的脾气。
司命是奉至尊之名，到无尽海去见这位临空出世的传奇。
那时三界六道纷争不断，就连九重天上的玄都也不胜其扰，东君初登至尊之位，为了仙界稳固煞费苦心。
某一日东海水君上报玄都：无尽海上霞光乍现，海水翻沸，应是有大神出世。
东君找到了泰衍天尊，天尊掐指一算，万年前剑神逍遥子封剑弃世之前，将佩剑石骨掷于无尽海中，正好落在了三界交汇要隘，变成了海上一座白色的孤岛。
这石骨剑曾常年跟随剑神四处降妖除魔，后来又在无尽海上吸收日月光华，如同一块巨大的磁石，将三界混战的战场上亡魂逸散的灵力都吸收入体，离它最近的几座岛屿浸淫于强大的灵场之中，在它的承托之下漂浮升空，便成了九座仙洲。
不知得了何种机缘，这座白色孤岛竟然生出灵识，幻化成型。
便是玄屿。
玄屿的化形，给原本动荡的三界增加了新的变数。
他原本停在无尽海中心，用自身的灵场默默维系着玄都和九座仙洲的安稳，可如今却有了自己的意识。这样一个无法忽视的力量，倘若被争取到其他阵营中去，上界神仙还能否稳坐云端、睥睨众生，就很难讲了。
虽然从背景上算起，这个玄屿本就与玄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他流落无尽海太久，未必就肯亲近玄都。帝君派凤凰前去传过一次信，语气亲和的回忆了玄屿的师父——备受天界众神尊崇的逍遥子，却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帝君隐隐不安，毕竟剑神逍遥子也不是一个安于神位的神仙。
帝君将视线投向了司命。他性格圆融，最擅机变，至尊看中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临行前又嘱托他不要空着手去，一定要把这位大神请回玄都。甚至面都还没见，玄屿已经被玄都尊为上卿，地位和三位天尊比肩。
司命回想帝君万般慎重的姿态，捧着夜明珠的手也不由发颤。
好在无尽海虽大，玄屿却十分好找。从云端往下看，海上某处仙气蒸腾，司命越靠近越觉得仙场太强，方圆百里之外风平浪静，以他为中心的海面如同一张平滑的丝缎，没有一丝波纹。
而玄屿正背着手站在这片海面之中的一座白色岛屿上。
司命稳稳降落，向前两步行了大礼。
“小仙司命，拜见玄屿上卿。”
玄屿转身，眼尾上挑：“玄都来的？”
司命语气恭谨：“是。帝君命小仙前来恭迎上卿神驾。”
“你是……司命？”
“是，小仙司掌三界六道众生命数，另外至尊还命我兼为负责玄都吏事。”
玄屿冷笑了一声：“管得还挺宽。”
司命闭了嘴，不敢接话，听上卿的语气，并不是很痛快。
“我问你，这无尽海上有多少种族？”
司命不敢怠慢，略一思忖，答道：“无尽海上有洲屿四千三百二十座，草木奇花、鸟禽异兽、石精山怪大约有三万六千种——”
“大约？”玄屿的语气冷冽地打断。
司命语气愈发肃穆：“是，只有约数，这些年无尽海气象不稳，不少洲屿已被海水吞没，有的种族因此而灭绝了……”
“那九座仙洲同样也在无尽海，上面的种族为何不曾灭绝？”
司命一怔抬头：“九座仙洲吸纳天地精华，乃是钟灵毓秀之地，亦是离玄都最近的地方。“
虽然这这九座仙洲是靠玄屿真身承托，才占据了无尽海上最有利的位置，但这话不好明言，否则显得仙洲上的众神仙都是依赖玄屿，吸收着他的给养生存。
就连业华夫人的母族也在备受恩惠的九座仙洲之中。
玄屿睨着他，冷哼一声：“既然你司掌三界六道众生命数，我问问你，神仙们喜欢教化众生平等，因果循环，为何这九洲之上的生灵要脱离于轮回之外，永远高高在上？”
还能为何，因为上位者制定的规则即是如此。
司命心中这么想着，却不敢回答。
玄屿敛去面上的笑容，指着远处的海平面，淡淡问道：“你看那里有什么？”
司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只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茫然地摇头。
下一瞬他惊讶地瞪大眼睛，玄屿细长的指尖迸射出一道金色光华，如同平行的闪电劈开水天一色，闪电尽头，平静无波的海面上缓缓升起了一座岛屿。
那座岛一直被浸在海底严寒中，浮起时岛上的一切都被晶莹的坚冰包裹着，俨然一座冰山。
司命的还陷在惊愕中没有回过神来，玄屿的施法还未结束，竟然催动灵力，托着那座岛屿浮上了天空。
岛屿靠近太阳的暖意，坚冰逐渐融化，花木植被在瞬间复萌。
玄屿信手改变了无尽海上的岛屿布局，令这座岛一夕之间升入了玄都灵光护佑的范围，司命隐隐感觉不妥，忍不住出声：“上卿，众生命数有定，这岛本应是座沉没的死岛——”
他尚未说完，上卿转过冰冷的脸看他，四周温度骤降，让他顿时打了个寒颤。
“你不是司掌命数么，你去改了就是。”他随意道。
“这……”
“怎么？是你手头事情太多顾不过来？那找人帮你分担一些吧。”
“……”司命哑口无言，不知说什么是好。
玄屿不愿再和他多费口舌，宽袖一挥，起了一阵飓风，险些将司命给掀翻了。
“你去告诉东君，你们这些神仙稳坐云端高高在上，我不耐烦托着，只是有人好奇那云上的样子，我便准备带她一起看看……”
他转身，深黑的眸子睨了司命一眼，身影消失在风暴中。
司命将那颗夜明珠原样抱回，走在道上才沮丧地想起：无尽海上什么样的珍珠没有，自己捧着这珠子的样子实在可笑。
玄屿看不惯那九座仙洲享受特殊待遇，竟用这样的方式挑战至尊权威。这可比他那一心留恋红尘的师父要难以控制得多。
帝君怎会容忍这样的人做玄都的上卿呢？
换个角度想，这样的人真能情愿受天规拘束，安安稳稳地镇守玄都么？
司命垂头丧气地回去向帝君复命，准备好了挨骂，谁知帝君只是面色阴沉地摆了摆手，让他下去。
谁料到没过多久，真的等到了玄都众神迎接玄屿上卿入驻昆阆台的那一日。
谁也不知道帝君和玄屿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