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指针指向凌晨两点,真一郎在怔愣两秒之后,最后一丝睡意也被驱散,对方的哭腔在这安静到不能再安静的夜里过分清晰,他几乎是瞬间从床上跳了下来,连外套也来不及穿,踩着拖鞋就冲了出去。

    真一郎破门而入的时候我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了,整个人裹着被子窝在床头,露在外面的脸颊红得吓人,额头满是密布的汗珠,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手机掉在一旁,屏幕上的亮光还没有熄灭,依稀可见上面是和他结束通话的页面。

    “一酒!”真一郎避开地面上的玻璃渣,环顾一圈,先是冲到衣柜那边,从里面拿出一件宽大的外套,用它把我整个人裹进去,然后抱着我就往楼下跑。

    “真哥……”我是被真一郎跑步带起的颠簸激起一些意识的,我慢慢睁开眼,但视线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我闭了闭眼,再睁开,还是刚刚那个样子,甚至能见范围比刚刚还要糟糕。

    看来这就是之前老爸老妈说过的,由发烧引起的短暂失明,因为那时候太小,所以此前我一直没有相关记忆,但眼下看来,这种滋味儿实在不太好受。

    “对不起……”我迷迷糊糊地开口,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在道歉,是打扰他休息?还是说在真一郎不知晓我发烧后果的情况下联系了他?我不知道,我的大脑已经无法运转了,只是身体和意识的本能都促使我第一个联系真一郎,仅此而已。

    为了挡风,真一郎把我包裹的很严实,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他大约也是有些被这突发状况惊到,一边安慰我,一边脚步未停地往外走,“我送你去医院,一酒,没事,不怕。”

    他今天晚上和朋友出去聚会,结果开车过来的朋友却没忍住喝了酒,真一郎只得把他的车开回佐野家,这种状态下骑机车去医院根本不现实,即便它速度非常快。

    佐野万作、万次郎、艾玛都被院子里的动静惊醒了,万次郎睡眼朦胧地拎着他的小毯子从房间里出来,真一郎把我放到汽车后座,系好安全带,又转头朝佐野万作示意:“爷爷,一酒发烧了,我带她去医院,万次郎和艾玛就拜托你了!”

    万次郎还没有睡醒,有些发懵,就在真一郎拉开驾驶座车门的时候他才猛地想起什么,当即迈开步子朝真一郎那边跑去,一点儿困倦的样子也没有了,“大哥!我陪你们一起过去!”

    说着,他冲进真一郎的房间,没过两秒又“唰”地一下冲出来,手里还拖着两件外套,一溜烟儿爬上了后座。

    真一郎没有拒绝,而且这也的确不是能说废话的时候,于是后座车门关上的同时,真一郎脚踩油门,车辆迅速朝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万次郎,一酒状况怎么样?”凌晨两点的街道几乎没有人,真一郎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万次郎正努力地抱着一酒,减少车速造成的车身不稳给她带来的负担。

    “应该是昏过去了。”万次郎说着,脸色不大好地抿了抿唇,他刚刚试了一下一酒的额头温度,当即瑟缩了一下,原来……人的体温可以这么高吗?而且,而且,他明明应该记得的!!

    应该记得小四这年,一酒高烧……他应该记得这件事情的!该死!!

    虽然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他的记忆也因为发生了很多事情而变得模糊,但是没记错的话,万次郎攥紧拳头,深呼一口气,没记错的话,一酒的情况是严重到会让医生直接下病危通知书的程度。

    ……

    到了医院,又经历了一阵兵荒马乱后,真一郎才终于在医生的提醒下想起来要联系一酒父母的事情。

    医院已经做了他们能做的事情,医生和护士也一直都在一酒旁边观察她的状况,可一酒的体温就是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人也一直没有清醒过来,瘦瘦小小的一团躺在那里看的真一郎心口揪疼。

    明明认识至今从未见过一酒生病,就连感冒也未曾有过,怎么这次就——

    正想着,垂在身侧的手被人握住,真一郎微微偏头,正是安安静静坐在长椅上的弟弟握住了自己的手,心下一暖,真一郎在他面前蹲下身子,努力打起精神,想要活跃一下气氛,“我们万次郎也长大了啊。”

    都会安慰人了。

    结果下一秒,自家弟弟的小爪子直接摁在了他脸上,万次郎神情严肃,语气也认真,颇有成熟大人的镇定风范,“真一郎,一酒会没事的,所以你也打起精神。”

    真一郎没有着急拨开弟弟摁在自己脸上的“魔爪”,只是沉默了一下,然后慢慢点了点头,“嗯。”

    会没事的。

    最先赶到的人还是西川幸子,在大致了解了一酒目前的情况后,她猛地一躬身,“佐野先生,非常感谢您!”

    “啊”,真一郎明显被吓了一大跳,就在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西川幸子直起身,推了推眼睛,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音量,神情严肃地开口,“但是接下来,我希望您能离开医院,并当作今晚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来的路上我已致电董事长及夫人,他们二位正在邻国出差,现在动身,天亮就能到达日本,非常感谢您在深夜将少爷送至医院,董事长及夫人也会亲自向您道谢,冒犯之处,事后我也会再次向您致歉。”

    言外之意,樱木家的事情,到底不能有外人在场。

    但她话里的信息量也让真一郎立刻意识到,一酒的状况绝对不止是发烧这么简单,但真一郎也清楚,现在不是来和西川幸子掰扯这个的时候。

    可他怎么也做不到就这样听了西川幸子的话转身离去,毕竟……毕竟那时候,一酒第一个联系的人是他。

    一酒第一个想到可以依靠的人是他这个邻家大哥哥,而非父母派来的秘书。

    西川幸子当然也明白这一点,说实话一酒对自己的信任还没有对真一郎信任高这件事情让她很受打击,但后面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至少佐野家是无辜的,于是西川幸子深呼一口气,解释道:“少爷他……”

    停顿半晌,西川幸子依旧没能说出一个字。

    说明大失败。

    感受到真一郎已经略显强势的视线,西川幸子闭了闭眼,变回那个精明干练的秘书长,再睁眼时已经没有丝毫犹豫的意味儿:“少爷幼时经常深夜起烧,次次高温不下,每次都有夭折的风险,这次的症状和以前很像,你们作为少爷关系很好的朋友,考虑到最坏的结果,后面的时间,我希望你们不要继续呆在这里。”

    一酒也不会希望他们愧疚的。

    ……

    这一夜谁都没能睡着,而后赶来的田中千岛和西川幸子一直陪在一酒身边,一步不敢离开,量体温、擦汗、降温、喂药……一酒发烧的状况自小便与旁人不一样,当然也不能用常规的方法,天蒙蒙亮的时候,一辆黑色直升机借着指挥灯在医院楼顶降落,五分钟后,风尘仆仆的樱木夫妇出现在一酒病房套间的客厅里。

    樱木夫人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去灰除菌后立刻就换了件衣服进去照顾一酒,一旁的男人——一酒的父亲樱木井参听着西川幸子的汇报,工作之外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的脸也忍不住染上了层灰败。

    能用的药都已经用过了,包括西川幸子带来的一酒幼时常用药,该做的也全都做了,由于送医及时,除了惯例的眼睛短暂失明外没有其他并发症,是目前来说最好的情况,可即便是这样,一酒的状况也不算脱离危险期。

    偌大的集团董事长、在商界呼风唤雨的男人此刻也仅仅是作为一个普通的父亲,对女儿的生病无能为力,樱木井参叹了口气,脱下外套,又松了松一直没顾得上的领带,说道:“我进去陪一酒,你和千岛忙了一夜,去休息吧,外面的事情还有祁,他会处理好的。”

    “是。”西川幸子合上文件夹,当下的状况让她也很无力,很久之前,在她还没有被调到一酒身边的时候,就曾有所听闻“小少爷”经常生病,但听说到底比不上自己亲身经历一遍,一直到走出病房,她这才恍然发觉自己双腿都有些发软。

    ……

    “阿真?你去哪儿了?”站在门窗紧闭的机车店前,今牛若狭拨通了真一郎的手机号,“不是说好今天让我来你这边帮忙的吗?”

    那头沉默了好久都没有说话,就在今牛若狭以为是信号不好准备挂断重拨的时候,真一郎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伴随着机械的电流声,听起来十分不真实。

    “一酒高烧,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

    离开的时候西川幸子告诉他,如果一酒情况好转或是醒来,她会立刻通知他,但从离开医院到现在,什么消息都没有,那就是说一酒目前依旧处于危险状态,就是他凌晨看到的那个状态,烧到意识模糊,除了那通电话,再没有和人意识清晰地有过交流。

    “什么时候的事?”今牛若狭说着,立刻转身往佐野家走,“我听到道场的训练声了,我现在过去。”

    “凌晨……”真一郎顿了顿,没有细说下去,“你来吧,我在家,一酒的父母收到消息回国了,他们家族内部的事情,不留外人在场。”

    “嗯。”今牛若狭应了一声,没对他话中的“外人”二字做出任何评论。

    ……

    傍晚,病房内,看着呼吸渐趋平稳的一酒,樱木夫人总算是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她整个人差点瘫倒在地,幸好身边的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亲爱的”,看着自家丈夫拿着毛巾给自己擦额头的汗珠,樱木夫人视线越过眼前的人,看向门外,眉眼间带着疲惫,但这一整天下来更多的还是精神上的折磨,“你先去忙吧,一酒这边有我照看。”

    他们两个这次本来就在邻近国家出差,所以接到消息才能这么快赶过来,在一酒病房里守了一整天,想必也堆积了不少助手无权处理的事情,“先去吧。”她说道。

    “不,等一酒醒来我再走。”

    见男人坚持,樱木夫人没再说什么,只是将视线移到躺着的女儿身上,伸手理了理一酒耳边的碎发,没忍住又红了眼睛,“等一酒醒了,我们就带她一起回去吧,她已经很久没有生过病了,我真的很害怕她再回到小时候那种状态,明明没有任何病因,但总是半夜起烧……”

    什么继承人培养,什么阴谋论……她都任性地不想再去思考这些东西,她只知道作为一个母亲,在得知女儿生病而她却不能立刻赶到的时候,那种心情究竟有多痛苦压抑。

    樱木井参和妻子何尝不是同样的心情,虽说如此一来之前几年的铺垫就近乎作废,但经历了今天的事情后他才恍然发觉,自己果然也还是希望能一直陪在女儿身边。

    而且——

    是,樱木家代代以这种方式来培养继承人,他、他的父亲、爷爷,幼时都是混迹在普通人中一步步摸爬滚打过来的,并非自小金贵,但到一酒这一代,即便一酒再有自己的主张,那也是他唯一的宝贝女儿,和他们这些皮糙肉厚、被放养也不怎么放在心上的历代继承人不一样,果然还是不该就这么把她一个人放在外面的吧。

    是他过于依赖家族传统,所以才在一开始的时候下意识地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但现在……他也需要重新思考一下关于一酒的事情了,或许让一酒在精心呵护下成长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吧?

    “好,只要一酒愿意,我们这次就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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