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李将军还活着,天天把禅珠放在胸口温养,看着珠子里的小人儿一天天长大,心里别提多开心。

    只是精神愈发的恍惚,不知何年何月了。

    道士师父看不下去了,收了禅珠,让苏媚回了玉佩好好修养。

    玉佩里的温度暖呼呼的,惹得苏媚睡觉都要发出几声憨笑。

    有了庇护,日子过得安逸,等到精元恢复的所差无几的时候,外面已经是艳阳高照的春日了。

    那日,师傅行至一处,苏媚嗅到了果子铺里的香味儿,馋的眼睛都没睁开,就从玉佩里爬了出来。

    可外面不是熙熙攘攘的街道,是肃然静谧的山间风景。

    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旁一片葱郁挺拔的竹林,偶有青衫长袍的学子三三两两的经过。

    原来是一处书院。

    那香味更加浓郁了。苏媚迷了心神般的奔走,日光灼在身上也不觉得疼,道士师父察觉了异常,一个健步上前,眉间轻点,一个抬手,扔回了玉佩。

    道士师父自己抬脚寻着香味走了过去。

    一位身着灰衫的男子摸着三尺长的胡须来回巡视,左右踱步,有音律随着敲击声缓缓流淌。

    桌案香烟袅袅,亭台边小溪潺潺,七八名学士子弟声音清脆,当真是恍若仙境。

    一曲毕,男子回头就看见了站在后面的道士师父,眼眸有些慌乱,灭了香炉,卷了乐谱,还未拜别学生,就想着离开。

    道士师父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长腿跨过灌丛,一个闪身就拦了男子的去路。

    “阁下的碣石调幽兰,唱的不错,在下年幼时曾听人弹奏过,未曾想,今日竟有人以音代琴将曲调唱的如此别具一格。”

    “前期婉转静谧,中期高低音交替出现,犹如感慨叹息,后期则是音调清朗,兰花芳香四溢,可谓是曲婉而志远啊。”

    道士师父的一番言论,惊的面前的男子一时间忘记了去路。

    微微俯身行了礼,又扶着师父回了亭台,身旁学生行的作揖请安都不曾回应,只是展开曲谱与他细细推敲起来。

    一番慷慨激昂的你来我往,再抬头已是炊烟四起,漫天晚霞。

    “真是羞愧,与大师交谈都忘了时辰,大师莫怪,在下李幼微,郡王乃是家父,若是不嫌弃,就到寒舍修养几日,当是指点曲谱的酬谢吧。”

    嘿,苏媚在玉佩里头吐槽着,知道自家师父是银两短缺,这是找人打秋风了。

    师父也不推脱,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同他一起回了家。

    李幼微下了马车,吩咐管家准备了吃食,又扶着师父下了车。

    苏媚躲在玉佩里甚是不解,不过是曲谱子上的事情,居然能让郡王之子如此厚待。

    吃饭的时候,那李幼微又焚起了香,勾的苏媚在玉佩里左右摇晃。

    惹得苏媚心里问候了他一宗十八代。

    什么香,竟然是果子铺的香味?怕不是掺了什么其他的?

    师父不动声色的咬了中指,弹了滴血印在苏媚的眉间,看到苏媚全身立即瘫软不得动弹这才放下心来。

    “这香味很是独特,不知从何而来啊。”道士师父看着远处的香炉笑着问道。

    “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是在下一知己送的,我觉得清香宜人,就一直用着了。”

    “不知公子刚刚为何躲我?”师父追问。

    李幼微挠了挠头,正了正衣冠脸色微红。

    “我那挚友说我近日有血光之灾,远离些秃头道士之类的。啊……抱歉,并非有意,请多包涵。”

    道士师父装模作样的笑了笑。

    “无妨”

    “挚友和送香者是同一人?”

    “是的,可是香有问题?”

    “对人没有问题,是清新淡雅的好香。”

    道士师父在心里却忍不住吐槽。

    对妖魔鬼怪可有些致命的吸引力,这可是勾魂香。

    若是招来些厉鬼山魈类的,只怕这李公子尸骨无存啊。

    这人是惹了什么狠辣角色了。

    道士师父在心里哀叹惋惜。

    柳月挂梢,他俩二人时而吟唱,时而提笔修改,今夜怕是一个不眠夜。

    苏媚对道士师父有些刮目相看,为了些银钱,可真是什么都熬的下去。

    倏忽,屋内的火苗跳动了几下,有细风走动,李幼微见了此景,兴奋溢然于表。

    “我那挚友来了,刚好引荐一下。”

    小跑开了房门,门口立着一个唇红齿白的书生,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俨然就是穿着男装的姑娘。

    “贤兄今日怎么来的晚了些,白天遇到大师,真是相见恨晚,世间朋友易得,知音难觅啊。”

    “今日,我这知音挚友一同相聚,真乃人生一大幸事!”

    李幼微拥着书生入了门,一路相护,直到落了座,才去为他去斟茶。

    那书生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道士师父,又看了看胸前的玉佩,趁着李幼微转身功夫,张开血盆大口。

    那嘴巴里满是獠牙利齿,舌头尖细一分为二,冲着道士师父呲牙咧嘴的。

    赶走了师傅所剩无几得瞌睡虫。

    道士师父对她竖着中指,未动分毫。

    那妖物见震慑不了,恢复了人形,对着精神抖擞的师父做了口型:莫要多管闲事!

    道士师父自己添了茶水,在香案前盘腿落下,打坐入定。

    李幼微看了也没有说什么,想带着书生去别的房间,那书生摇了摇头,问着他为何不听自己的话,招惹些不干不净的人。说着拉着李幼微离道士师父又远了些。

    师父置若罔闻,一副打瞌睡的样子。

    这期间偶有嬉笑声传出来,师父偷偷眯着眼缝儿,打量他俩吟诗作赋,互相指点,看着就是一对神仙眷侣。

    只是这李幼微从头至尾的贤兄,听的道士师父都皱起了眉头,这厮莫是被什么法术迷了眼睛。

    虽说这里子是个不知劳什子的妖物,可外貌明明是个俏生生的姑娘模样,怎么他就一口一个贤兄的叫着。

    师父施了法,开了天眼细细扫了一遍。

    哪里是什么术法,只是那一身书生的衣裳蒙蔽了李幼微的眼。

    天色微亮,还未有鸡鸣破晓,那书生急着出了门,一个拐弯就不见了身影。

    李幼微斜倚靠门,看着书生离去的地方许久没有回头。

    师父觉得真是用情至深,人都走了三盏茶的功夫了,还在看景思人。

    师父起身上前想要搭话,伸了手,还没碰到,那单薄显瘦的身形轰然倒下,这才明了,原来是晕了过去。

    碰瓷啊,这这这,如何是好!

    道士师父忙唤来管家,收拾了床褥,一顿手忙脚乱,这安顿好。

    管家见此情形,也没有多问,已然是习以为常。

    道士师父觉得这府上的都有些与众不同,看着面色苍白的李幼微还是拦了管家,问了些话。

    “这是时常晕倒吗?”

    管家想了想:“也不是,我家公子本来就是体弱,只要那曹公子一来,公子就要与他彻夜长谈。次日曹公子一走,公子就要昏睡几日,时间长了,也就都习惯了。”

    “你们不觉得异常吗?”

    道士师父的眼睛睁的有点大。

    “有何异常,那曹公子也不是旁人,是与公子一起长大的发小知己,还能害了公子不成。”

    “不过,自去年起,曹公子就只是夜里来了,说什么年岁大了,白天走动容易闲话,公子默许了,我们也不想深究。”

    那管家抬头看了看道士师父,恍然若悟道:“可是发现什么异常了吗?”

    师父眉毛挑了挑,不知道如何回答,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仆人,一个个心怀若谷。

    师傅继续问道:“你家公子贵庚多少,那曹公子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怎就与你家公子是发小了。”

    那管家双手交叉摸了摸指尖,沉思片刻开口道:“不瞒大师说,我家公子不过二十有一,他素日里邋遢惯了,所以显得有些着急。”

    “不过,那曹公子确实有些奇怪,前几年与公子不相上下,现在倒长的越来越童颜了。”

    道士师父扶着额头,轻声叹息:“你确定是公子?”

    “师傅所说何话?那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

    这般笃定的语气,弄的我们也自我怀疑起来了。

    现在不管是男是女,那曹公子现在已然不是人类了,这是事实。

    入了夜,道士师父守着李幼微,放出我来,交予我几副黄符,又从怀里掏出一只蝴蝶。

    “这是追魂蝶,上次在那曹公子喝的茶水里下了咒印,你去寻藏身之所将黄符贴上去。”

    “这李幼微魂魄飘忽不定,我得守他几日,你速去速回,这颗金禅珠能保你平安。”

    师傅从怀兜里掏出一颗金色珠子,一同放到手里。

    追魂牒双翅挥动,从窗台上出了庭院,苏媚打开骨伞,一个飞身追了出去,开始了寻魂之路。

    追魂牒在山外的一棵海棠树下不再飞动。那海棠树长在一条山路旁,常人不觉有异。

    只是那上头的花开的甚是娇媚,香气四溢。

    现在不过是三月初,海棠花在五月份正是开的时候,眼下如此美艳,事出反常必有妖。

    瞧,那妖不是来了吗。

    “你来了。”那人打了一把粉色的油纸伞,身上穿着的还是一副书生的模样。

    “你知道我要来?”苏媚握了握手里的骨伞,武器在手,要是打架心里有底。

    “我也是一方妖物,那咒印虽说隐蔽些,我也是看的到的。”女子眼眉满是笑意,不像是坏人。

    “你是男是女,为何非要残害那李幼微,管家说你俩是从小一起长大,为何你又成了这般模样。”

    那书生突然狂笑起来,手脚并用的撕掉身上的书生衣裳,里面粉嫩的女装漏了出来,转眼间,一个妙龄少女站在眼前。

    果然是个女子!

    “你看吧。外人不过是一眼就起了疑心,我与那痴傻的心上人相处18载,他还是依旧贤兄贤兄的叫着。”

    那女子眼角含泪,伸手摸着头上的海棠树。

    “我与他是青梅竹马的长大,我从小被家人当成男孩子养着,外人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入了学同他成了一师之友。”

    “与他蹒跚学步开始,同榻而眠结束,父母知道我动了情,两家又是世交,对外我一直又是长子的身份。”

    “他们不同意,瞒着我搬了家,我知晓后从小路绕回,怎奈半路遇到了贼人,他们将我辱杀就此掩埋。”

    苏媚看着面前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孩子,有些手足无措。摸了摸身上,给她递了一块手帕。

    “为什么不告诉他你是女的?

    那女孩子似乎是被说了伤心处,哭的更难过了。

    抽噎着说:“我怎么好意思开口,与他出游时没有拒绝同榻而眠的我,是女子。”

    苏媚哑然:“明的不行,暗的总可以吧!”

    “暗送秋波被送了医舍求医眼疾,矫揉造作被请了道士柳叶打身,情书写了被他用作稿纸改了音律!”

    “我还要怎样!”

    那少女眼眸湿漉漉的,带着几分愤怒,手里的帕子都被扯变了形。

    “只要我长衫在身,不管做了什么事情,他都是贤兄贤兄的叫着。让我如何是好。”

    苏媚有些同情面前的少女。遇到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

    对牛弹琴能到这般地步的,也是奇特的经历。

    “可你如今已然非人,为何还要与他如此亲密。岂不是害他。”

    苏媚看着她,万分不解。

    那少女双眸含泪,风情万种。

    “姑娘长的这般娇媚,没有喜欢过人,着实有点暴殄天物哪。”

    “这世间不管妖魔鬼怪还是人,若是有了惦念,怎么可能会轻易舍弃希望。”

    “我快要找不到他了,我在人间太久了,久到只能通过他点的引魂香找他。”

    她看了看撑伞的苏媚,嘴角扯起一似微笑。

    “你莫要慌张,我时日不多了。”

    “把你的黄符带回去吧,那道士不是坏人,以他的修为让我魂飞魄散不过是弹指挥间的事。”

    苏媚静静的看着她,没有回话。

    那粉衣女子一个转身,消散在海棠花间。

    苏媚不知道怎么办,只得回去将内情一五一十讲给师傅听。

    道士师父听完看着苏媚大眼瞪小眼,捉鬼收妖的事情二人很是得心应手,偏偏对情爱二字不知何解。

    只能双双盼着床上的李幼微快快醒来,解铃还须系铃人。

    两日过后,日上三竿,李幼微缓缓醒来,看着照顾自己的道士师父,满是惶恐。

    “有劳大师亲自照顾了。”

    “既然觉得有劳,那麻烦李施主一件事吧,明日有故友来访,在下飘无定所,可否麻烦你帮我设宴款待,贫道感激不尽。”

    道士师父说完,双手合十,微微欠身行礼。

    那李幼微虽然诧异,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师傅退了出来,关了房门。

    苏媚在玉佩里疯狂吐槽着:“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师傅你倒好,谎话连篇。葫芦里也不知道卖的什么药。”

    “我说了诳语吗?”

    “是啊,在这里,你哪里来的故友,自己路都搞不明白。”

    道士师父笑了笑:“我何时说过是我的故友?”

    “今夜,还要劳烦你再去一趟海棠树下。”

    第二日,苏媚早早接上覆着面纱的曹姑娘。前往郡王府。

    还没有到,远远的就看到了身着白衣的道士师父。

    管家见道士领着个姑娘入了府,脸上的表情晦涩不明,眼神轻蔑,苏媚飘在空中,好想揍他一顿。

    道士师父看了看,示意不必理会。

    宴会很是隆重,看到来人是个亭亭玉立的女子,那李幼微只是怔了怔,随即恢复正常。

    宴会到了一半,乐师换了音乐,曹姑娘来到中央,声音婉转,如泣如诉,余音袅袅。

    清灵的嗓音配上忧伤的吟唱,听得宾客如痴如醉。

    “这是我与曹贤兄出游时所做的曲子,你是如何得知?”

    歌曲只是唱到一半,那李幼微拍案而起,怒目圆睁。

    “你把我曹贤兄怎么样了,这曲子他断然不会赠予别人的!”

    台上的美人儿摘下面纱,两行清泪泫然欲泣,我见犹怜,正是他的曹贤兄。

    李幼微看着眼前的变故,茫然无措,大步上前抓住女子的手。

    大声呵斥:“你是哪里来的妖怪,为何披着我曹贤兄的面皮,速速招来!”

    道士师父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安抚着:“你宁可相信妖怪夺了你曹贤兄的皮囊,也不相信她是个女子吗?”

    “荒唐!我那曹兄是世上少有的男子,他心存天下,知晓人间疾苦,懂得治国之道,与我更是知己!”

    “我与他游历山川,同榻而眠,吟诗作赋,彼此才华横溢,断然不可能是个女子!”

    李幼微指着师傅的鼻子吐沫横飞。

    “何其荒谬!你个诓骗的道士,我怜你懂得音律是个人才,你却如此戏弄我!”

    话音未落,苏媚举着伞就要上去给李幼微一个教训。

    自己还没碰到,就见那台上的女子快步上前,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在李幼微的脸上。

    声音太过洪亮,惊的众人噤了声。苏媚的骨伞也停了下来。

    “我曹织玉与你割袍断义,恩断义绝!”

    那女子一把扯下半片身上的衣裳,丢弃在地上。

    “你赏识我的才华,敬佩我的见识,只是因为我是女子,就将这些全然抹去!”

    “我爱慕你18载,被人辱杀做了孤魂野鬼,凭借着对你的爱意,我附身海棠花树,日日思念你,做了山间花妖,只是为了能够寻的到你护着你。”

    “我成了妖鬼,你与我相伴,会丢失些精气,我只得用我的尸骨为你铸香,日日焚着,才能稳你魂魄。”

    “待到骨香焚完,我也就不在凡间了。即是如此,我也无怨无悔,因为你对我来讲,是个难得的知己心上人。”

    “为了你,我愿意,辱杀做鬼我愿意,焚骨消散我也愿意,可今日的这番话,让我看清你的真容。”

    “我后悔了,你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说罢,愤然而去。

    李幼微愕然,手捧着脸颊结结巴巴的凑不出一句话。

    苏媚觉得海棠花姐姐干的漂亮,做女子就当有如此胸襟,却又怜惜她爱错了人。

    苏媚快步跟着那少女,只是出了门,哪里都寻不到身影。

    自那以后,再也没有见到那明目皓齿的少女,就连道士师父的追魂蝶都追引不到。

    苏媚看着师傅的眼睛问:“你说,这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他就只认书生模样好友,却不认爱慕自己的少女哪。”

    “不过,这李幼微真的配不上曹姐姐。”

    道士师父摸了摸苏媚的头,满脸无奈。

    “可能他瞎吧。”

    师傅又在妄语,那李幼微眼睛明明好好的!

    后来,那李幼微也求着要见道士师父几次,师父都是避而不见,苏媚偷偷飘在墙上看了几次。反正他又看不到自己。

    李幼微跪在门外,汗珠落在长衫上,胡里拉茬的,本就长的着急更显得苍老了不少。

    不晓得曹姐姐什么眼光,找道士师父那样的多好。模样一等一的好看,这样的放在家里都是要笑醒的,偏偏找个负心的李幼微。

    没过几日,道士师父带着苏媚离开了郡王府。

    不过半载,街道上突然多了个疯疯癫癫的青衫长袍的男子,看到街上的书生,一把扯住叫着曹贤兄,看到貌美的少女,跟在后头,怯生生的叫着曹贤兄……

    苏媚收到消息告诉了道士师父,师父只是沉默着说话。

    半响后,问道:“我都不曾知道的消息,你是如何得知的?”

    苏媚笑的有些狡黠。

    “那郡王府里头有只鲤鱼精,闲来无事,我时常跑去听她给我讲山街野巷的小故事,一来二去的也是成了无话不谈的闺友。觉得很是有趣,就给她留了千里传音的口诀。”

    道士师父额头上的黑线叠一层又一层。

    八卦什么时候成了这丫头的喜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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