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们等子爵有空的时候，再商议这件事？”伯纳德觉得自己有些心虚，并不想单独面对子爵夫人。
他对面这位年轻的子爵夫人笑笑，脸上没什么明显的动静：“也好，我本来也不熟家里的事务。这修缮园子，想必是十分要紧的，还是得长辈们和子爵本人定下主意——”她又顿了顿，眼睛朝会计师的方向略抬了抬，“你们商量就好。”
此言既出，伯纳德心下一沉，便知道自己刚刚那话，不算多妥当。人家子爵明明前头才说了让嘉韵拿主意，他一个做会计师的，反而瞻前顾后，像是不那么把新来的子爵夫人放在眼里一般。
而且这件事，关键还真在这位年轻夫人身上。她要是不点头，戴维斯先生如此精明，定不会稀里糊涂就把第二笔款子打来。
想到这里，伯纳德很有点慌张——伯爵夫人就刚给他交待了这头一件差事，他总不能办砸了。
于是他有些紧张地上前一小步，干脆直接就把信函捧到了子爵夫人面前，不容她无视：“子爵刚也说了，就让您过目定夺。”
她有一丝丝被惊扰到的样子，不过马上恢复了镇定，努力要显得坐姿更端庄些，手却刻意离那封信又放远了些：“这事儿……是很着急要定下来么？”
伯纳德强撑着，还仍旧捧着那信，没有一丝要收回来的意思：“急倒不是多急。但子爵一向也着实不耐烦这些家中事项，以后想必也是要您多辛苦担待着的。”
也许这话稍稍圆回来了一些，伯纳德打量着子爵夫人的神情，觉得她像是眉宇间舒展了一些，也不忙着推脱了。于是他第二次把信函毕恭毕敬地敬到嘉韵跟前，离她那双手又近了些。
这次，她看伯纳德决心这信是一定要递到她手里了，才将信小心翼翼地拿在了手上。
年轻夫人的目光，随着信纸上的字词缓缓移动，一行又一行。
伯纳德见子爵夫人读得如此缓慢，猜测她是否在等旁人给个主意参考，便忍不住想插句话，总结下信函大意：“夫人，设计师的意思，大致是这么几点——”
子爵夫人停下来，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我读得慢，你且等等我。”
他立马噤了声，眼神也收束到地板上。
等到伯纳德心中默数了大概半分钟，她的声音才适时响起：“您先坐坐，一直站着怪累的。”
他不敢去揣测子爵夫人读到哪里了，就赶紧捡了旁边一张椅子规矩坐下，这才意识到自己额头上早已沁出了点点细密汗珠。
言多必失。他心里还在懊恼：明明来之前就知道，这不像以往和子爵处事——科林毕竟珍惜他们多年情谊，又多少有些倚赖他的判断，就算偶尔他语言不小心僭越了一两分，这个儿时玩伴也极少介意。
这位子爵夫人，虽然出身谈不上高贵，看上去人淡如菊貌不惊人的，但高门大户迎娶她过门，必有道理。她又怎么会是个好被糊弄拿捏的？再说这份婚姻合同，嫁妆的条款，也不好揣测她自己清楚几分，她伯父又是怎么叮嘱她的。
像今日，她话虽不多，但每一句都无形中自有锋芒，没有半分要被旁人牵着鼻子走的意思，可见心里是极有数的。
要是能选择，他真不想自己个儿孤零零站在这里交涉这件大事。可是之前伯爵夫人在众人面前，好生渲染了一番对他的器重，他又如何推得掉这个担子呢？
伯纳德还在心绪不宁地左思右想，却听得信纸被细致折叠的微微声响。他这才敢缓缓抬头，忐忑地望向年轻夫人，等着对方朱唇微启，看看到底是有何样的指示出来。
子爵夫人全神贯注地按原样把信纸重又放进信封中，像是此刻世界上在没有比将这封信恢复原状更重要的事情，简直让伯纳德有个错觉：她正在学习如何折成一件纸雕艺术品，务必要让这信函和由他捧到面前时百分之百一个模样。
他牢牢克制住自己想要发问的冲动，一个劲儿提醒自己：不要说话，耐心等待。
又过了似乎极漫长的一分钟，子爵夫人的声音才缓缓传来：“我刚粗略读了读。等回头子爵回来了，还是要让他本人仔细看看，再做定论。”
伯纳德思量，自己倒是碰上了推托的高手：信也看了，却一点倾向都不提示给他。要是她执意不想家里修缮园子，也不用自己表态，就把科林挡在面前，说是子爵自己不置可否就好。
到时候，还哪里说得清，这到底是子爵还是他妻子的想法，抑或是夫妻俩一道的答案呢？
但就算他知道对面这位夫人的打算，眼下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唯唯诺诺点头称是，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出来。
也罢。眼下看，还是只能等明天，再去单独询问子爵的想法，争取让科林松了口，后面才能想办法让子爵夫人催促家中那第二笔嫁妆。
“是。那您抽空再和子爵慢慢商量着。”伯纳德想，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在子爵夫人面前显得自己心急，“今日不敢再叨扰您，我先告退。”
“伍德先生，您先停一步。”他正想行完礼尽快走人，子爵夫人却赶在他抬脚之前又发了话，“修缮园子这事儿，您怎么看？”
年轻夫人极恳切地望着他，倒让他吸了一口冷气。这问题本该自己去问她讨个态度，谁曾想对方却先把这问题抛给了他。
还是先填几句四平八稳的话充当回答。他斟酌着发言：“伯爵一直有心想要精细修修园子，恢复往日荣光；伯爵夫人也是知道伯爵的心思，千挑万选相中了罗宾逊先生来做设计师……”
他自以为这话已经说得很是到位：两位长辈都一心念着这事儿，作为晚辈还有什么好说的。
但是子爵夫人还是盯着他眼睛，继续追问：“您说的是长辈们的态度，但您对此事的态度是什么呢？”
“我？”伯纳德习惯性垂下眼帘，想避开年轻夫人的直视，“我只是府上一介雇员，又刚刚从外地回来庄园，也是半懂不懂，不足为论……”
“话不是这样说。”她两手交叠在一起，显出十分郑重的神情，“您是会计师，庄园这本账，都在您的心间。而且这么大的工程，资金上怎么调配，周期上怎么配合，您都得一一细细考量。”
她又把目光投向窗外，但话音却实打实敲打着屋内人：“我也看得出来，子爵十分信任您，想必他也很依赖您的看法。这园子一旦开始修缮了，过程中这资金流水的方方面面，您就得担当起来了。”
他对面这位年轻的子爵夫人笑笑，脸上没什么明显的动静：“也好，我本来也不熟家里的事务。这修缮园子，想必是十分要紧的，还是得长辈们和子爵本人定下主意——”她又顿了顿，眼睛朝会计师的方向略抬了抬，“你们商量就好。”
此言既出，伯纳德心下一沉，便知道自己刚刚那话，不算多妥当。人家子爵明明前头才说了让嘉韵拿主意，他一个做会计师的，反而瞻前顾后，像是不那么把新来的子爵夫人放在眼里一般。
而且这件事，关键还真在这位年轻夫人身上。她要是不点头，戴维斯先生如此精明，定不会稀里糊涂就把第二笔款子打来。
想到这里，伯纳德很有点慌张——伯爵夫人就刚给他交待了这头一件差事，他总不能办砸了。
于是他有些紧张地上前一小步，干脆直接就把信函捧到了子爵夫人面前，不容她无视：“子爵刚也说了，就让您过目定夺。”
她有一丝丝被惊扰到的样子，不过马上恢复了镇定，努力要显得坐姿更端庄些，手却刻意离那封信又放远了些：“这事儿……是很着急要定下来么？”
伯纳德强撑着，还仍旧捧着那信，没有一丝要收回来的意思：“急倒不是多急。但子爵一向也着实不耐烦这些家中事项，以后想必也是要您多辛苦担待着的。”
也许这话稍稍圆回来了一些，伯纳德打量着子爵夫人的神情，觉得她像是眉宇间舒展了一些，也不忙着推脱了。于是他第二次把信函毕恭毕敬地敬到嘉韵跟前，离她那双手又近了些。
这次，她看伯纳德决心这信是一定要递到她手里了，才将信小心翼翼地拿在了手上。
年轻夫人的目光，随着信纸上的字词缓缓移动，一行又一行。
伯纳德见子爵夫人读得如此缓慢，猜测她是否在等旁人给个主意参考，便忍不住想插句话，总结下信函大意：“夫人，设计师的意思，大致是这么几点——”
子爵夫人停下来，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我读得慢，你且等等我。”
他立马噤了声，眼神也收束到地板上。
等到伯纳德心中默数了大概半分钟，她的声音才适时响起：“您先坐坐，一直站着怪累的。”
他不敢去揣测子爵夫人读到哪里了，就赶紧捡了旁边一张椅子规矩坐下，这才意识到自己额头上早已沁出了点点细密汗珠。
言多必失。他心里还在懊恼：明明来之前就知道，这不像以往和子爵处事——科林毕竟珍惜他们多年情谊，又多少有些倚赖他的判断，就算偶尔他语言不小心僭越了一两分，这个儿时玩伴也极少介意。
这位子爵夫人，虽然出身谈不上高贵，看上去人淡如菊貌不惊人的，但高门大户迎娶她过门，必有道理。她又怎么会是个好被糊弄拿捏的？再说这份婚姻合同，嫁妆的条款，也不好揣测她自己清楚几分，她伯父又是怎么叮嘱她的。
像今日，她话虽不多，但每一句都无形中自有锋芒，没有半分要被旁人牵着鼻子走的意思，可见心里是极有数的。
要是能选择，他真不想自己个儿孤零零站在这里交涉这件大事。可是之前伯爵夫人在众人面前，好生渲染了一番对他的器重，他又如何推得掉这个担子呢？
伯纳德还在心绪不宁地左思右想，却听得信纸被细致折叠的微微声响。他这才敢缓缓抬头，忐忑地望向年轻夫人，等着对方朱唇微启，看看到底是有何样的指示出来。
子爵夫人全神贯注地按原样把信纸重又放进信封中，像是此刻世界上在没有比将这封信恢复原状更重要的事情，简直让伯纳德有个错觉：她正在学习如何折成一件纸雕艺术品，务必要让这信函和由他捧到面前时百分之百一个模样。
他牢牢克制住自己想要发问的冲动，一个劲儿提醒自己：不要说话，耐心等待。
又过了似乎极漫长的一分钟，子爵夫人的声音才缓缓传来：“我刚粗略读了读。等回头子爵回来了，还是要让他本人仔细看看，再做定论。”
伯纳德思量，自己倒是碰上了推托的高手：信也看了，却一点倾向都不提示给他。要是她执意不想家里修缮园子，也不用自己表态，就把科林挡在面前，说是子爵自己不置可否就好。
到时候，还哪里说得清，这到底是子爵还是他妻子的想法，抑或是夫妻俩一道的答案呢？
但就算他知道对面这位夫人的打算，眼下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唯唯诺诺点头称是，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出来。
也罢。眼下看，还是只能等明天，再去单独询问子爵的想法，争取让科林松了口，后面才能想办法让子爵夫人催促家中那第二笔嫁妆。
“是。那您抽空再和子爵慢慢商量着。”伯纳德想，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在子爵夫人面前显得自己心急，“今日不敢再叨扰您，我先告退。”
“伍德先生，您先停一步。”他正想行完礼尽快走人，子爵夫人却赶在他抬脚之前又发了话，“修缮园子这事儿，您怎么看？”
年轻夫人极恳切地望着他，倒让他吸了一口冷气。这问题本该自己去问她讨个态度，谁曾想对方却先把这问题抛给了他。
还是先填几句四平八稳的话充当回答。他斟酌着发言：“伯爵一直有心想要精细修修园子，恢复往日荣光；伯爵夫人也是知道伯爵的心思，千挑万选相中了罗宾逊先生来做设计师……”
他自以为这话已经说得很是到位：两位长辈都一心念着这事儿，作为晚辈还有什么好说的。
但是子爵夫人还是盯着他眼睛，继续追问：“您说的是长辈们的态度，但您对此事的态度是什么呢？”
“我？”伯纳德习惯性垂下眼帘，想避开年轻夫人的直视，“我只是府上一介雇员，又刚刚从外地回来庄园，也是半懂不懂，不足为论……”
“话不是这样说。”她两手交叠在一起，显出十分郑重的神情，“您是会计师，庄园这本账，都在您的心间。而且这么大的工程，资金上怎么调配，周期上怎么配合，您都得一一细细考量。”
她又把目光投向窗外，但话音却实打实敲打着屋内人：“我也看得出来，子爵十分信任您，想必他也很依赖您的看法。这园子一旦开始修缮了，过程中这资金流水的方方面面，您就得担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