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天地的幕布，幕布一放，主角入场。
——前记
放元旦家的前一天，学校举行游园会，高二是活动的策划者，以班级为单位，每个班级出活，有表演节目的，有做小游戏的，还有的干脆直接用物质去诱惑，只为得到高一，高三学生手中的票。高一下午上两节课，高二只上一课课，半节自习，而高三是要上三节课，只有一节课的活动时间，但是为了争分夺秒很多高三的学长学姐都不下来，把票给了相识的学弟学妹们。
每人一张小粉票，上面印着第十三中学游园会，某某年12月29日。
许梦早早的收拾好东西，垮了一个黑色的皮质的挎包，把票往后面的桌子一扔，“我走了。”
林依若给了秦芸，又向后面伸手，周子期给了她一沓的票，也不知道是从那里弄的。
“等一会儿，我就带着你吃香的喝辣的。”林依若对着秦芸晃了晃手中的票。
“他怎么这么多？”
“他们不爱参加这些活动，一会他们翻墙去打台球。”
他们有谁？
“翻墙？学校不让出去吗？”
“当然不让啊，梦梦也是翻墙出去的。”
秦芸只知道许梦作为一个住校生出去的有些频繁，还以为学校倡导自由，抒发学生的天性，想不到竟是翻墙出去的，那她出去是做什么？
由于各班需要的场地大小不一，板块比较大的，游园会是在操场上办的。
没想到，林依若的吃香的喝辣的真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她用票换了两盒脱骨鸡爪，两块蛋糕，还拉着秦芸玩了小游戏，就很简单的踩气球的游戏，那天风有点大，一直没踩到，高二的那个班有认识林依若的，就送了她作为奖品的玩偶，是一个棕色的小熊。
“谢谢学姐，能不能再给我同学一个啊？”
“不用，不用。”
那个披着长发的学姐给了秦芸一个白色的小兔子，“反正也没什么人，送你啦。”
秦芸还要推脱，林依若直接替秦芸拿过：“谢谢人美心善的蕊蕊学姐。”
“你呀，真是嘴甜。”
“呐，我的票都给你。”林依若把剩下的都给了那个学姐。
天冷的很，一开始学生的热情高涨，高二的学长学姐极力地吸引人的注意，高一的看着新奇，等过去了那股劲，都想着去暖和的地方。林依若也提议去教室吃东西。
要走时，听见操场的一个角落有叫好声，周围围着一圈的人，林依若又拉着秦芸过去，是一个穿着红色汉服的学姐在跳舞，旁边有一个音响放着音乐，音乐起，舞姿灵动。本身学姐就瘦，又穿着轻薄的纱衣，在这冷风中，更让人觉得怜爱，仿佛她不属于这个寒冷臃肿的冬天。
林依若说这是嬛嬛给皇上跳的惊鸿舞，那一年甄嬛传正在风头。
等跳完以后，他们班里的一个男生，拿个盆，说：“觉得跳得好的，留下个票啊，就当是给咱们演员一个认可，大冷天的。”
秦芸把票放了进去。
天阴沉了下来，最后竟飘起了下雪，操场上的学生大都抬起头，伸出手接雪花，开始是小的，后来倏地变大，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看热闹地慢慢悠悠地回教室，整活的也收拾着场地，所有人都朝着教学楼走。
只一个人，逆着人流。
“岚岚，干什么去？”这么大的雪，竟不在教室里等放学。
旁人在外面必定会穿得鼓鼓囊囊的，身子缩着，领子立起来挡着点风，安岚却像是不怕冷似的，冲锋衣的领子规矩地折起，里面是一个黑色的紧身的高领细针脚的毛衣，或许是站得直，或许是脸上的表情严谨，显得她这个人有几分凌寒傲梅的味道，笑起来也是洒脱的。
“我同学肚子疼，在医务室，我去看看情况怎么样。”安岚停下快走的脚步，答道。
“哦哦，那你快去吧。”林依若也不好耽误事。
回去后，林依若问秦芸：“刚才看见的那个女生飒吧？”
秦芸点头。
“她叫安岚，她是我最崇拜的女生之一。安岚可厉害了，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在一班，她在三班，两个班的男生找事，乌乌泱泱的一楼道的人，当时老师开会去了。安岚就那么从教室踹出来一个凳子，那个位置刚刚好是在两个班的男生中间。当时人都给愣住了，在这寂静的时刻，安岚中气十足地说，‘都滚回去。’带头的放了几句狠话都给乖乖回去了。阻止了一场惨案，那场景，那气魄，那会才多大啊，从此安岚就是我们全校女生的主心骨，要是有些受男生欺负了，就找她，谁和谁吵架了，找安岚评理，最后都心服口服。”
“另外崇拜的是谁？”
“周子期的姐姐，周婉婷。你就不知道婉婷姐有多漂亮，五官明艳，不化妆的时候就像个港风美人。”
秦芸还是不解。
林依若凑近秦芸耳朵说，“她打周子期可狠了，直接拽他耳朵。”
秦芸倒是想象不到大高个周子期被揍的场景。
离放学还有二十分钟时，学校里广播说提前放学，又是注意安全云云。
教室里一片欢呼，打了招呼也都散了。
秦芸回到宿舍，拿上收拾好的行李箱，这次元旦会放个四天的小长假，她给外婆说了要回去。
*
“芸芸。”一辆车停在秦芸的旁边，车窗落下，是林依若，“你怎么在这里？”
从没见过这样大的雪，又急又密，刮着风斜斜地吹着，看不见远处的路，有人车停在路边上，还没走到店里，头上，肩上就铺满了雪，车行的慢慢的。林依若在车里看见前面一个人影，提着个行李箱，身上穿着学校的校服，走近了，竟是成了雪人的秦芸。
秦芸收拾完东西打算坐公交车，可是迟迟等不来，又怕大雪错过晚班的车，一咬牙决定打车去车站，等了一会还是没等到，只好去坐地铁，地铁站离学校是有点远的。
林依若和她哥哥下车，帮她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里。林依若要秦芸上去，可秦芸一身的雪，害怕弄脏了车，在车外面打着身上雪，刚打下雪又落下。
“没事的，我哥的车本来就脏了。”林依若安慰她。
车上暖烘烘地，她的手，脸没有了知觉，这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她的身体一下子接受不了。
“去哪啊？”林依若的哥哥问，他的声音成熟。
“把我送到地铁站就好。”
“那有送到半路的，你家那个小区的？”
“哥，芸芸是要坐大巴。”林依若又看向秦芸问，“是吧？”
“嗯。”秦芸点头。
“这种天气车站的车不一定运营。”林依若的哥哥接着说，“我先帮你问一问。”
他打了通电话，客气一番，挂了后，向后面说：“别着急，一会就打过来了。”
秦芸心里忐忑要是真的没车该怎么办？且不说吃饭问题，学校里的宿管阿姨也说要回去，宿舍还能住吗？
林依若握住她已经开始变红的手，说：“没事的，大不了去我家住。是吧哥？”
林依若的哥哥笑着，“你是不是巴不得人家回不去？”
还没说完，电话响了。
果真是回不去了。
“我还是去学校。”
“现在放假学校多不方便。正好你也没去过我家，晚上我们一块睡。”
林依若一把抱住秦芸。
林依若的哥哥也说，“学校现在也不安全，你就先和若若凑合着睡吧，她最喜欢往家里带人了。”
秦芸也不好再说什么。
“我能和家里打个电话吗？”
“用我的手机。”林依若把手机给了秦芸，平时秦芸和家里联系都是用学校里的公用电话，有时是用许梦的，外婆不识字，连数字都不认识，不会用电话，就打到邻居家，邻居再找外婆。
对面嘟了几下，接住了。
“喂，你是谁啊？”周婶大着嗓门说话。
“周婶婶，是我，秦芸。”周婶在那头说，“是芸芸来电话了。”有外婆的声音：“问一下她到那了。”
“哎呀，刚还和你外婆说，这么大的雪你怎么回来？商量着要你周叔去镇上的车站接你呢。你走到那了？”
“今天车停运了，不发车。”
“那你怎么办啊？”
“我今晚先住在同学家。”
“哎哎哎，你外婆给你说几句。”周婶把电话给了外婆。
“芸芸啊，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女同学。”秦芸看了一下林依若。
“那你别给人添麻烦，能回来就回来，眼皮活一点······”
“外婆，不添麻烦的，我是芸芸的同桌，还要芸芸给我辅导功课呢。”林依若给外婆说。
外婆笑着说：“芸芸遇见你这么好的同学，是芸芸的福气，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的。”
又说了两句，挂了电话。
车里没了声响，骤的安静了下来。
“能吃羊肉吗？”林依若的哥哥问。
“能。”秦芸对吃的不挑。
“请你们吃火锅。”
“耶！”
秦芸的手，脸在着暖风中开始发热，应该是冻着了。
吃的是铜锅，饭店弥漫着白烟。
“几位？”
“两位。”林依若的哥哥答道，“有预约了。”
林依若奇怪地看了一眼哥哥。
报了名字，收银台核对过，领到里边，还算不容易被打扰的地方，一路走来，桌子都是满的。
她俩坐好，她哥哥出去了一趟，回来说：“你两先吃，吃完给我打电话，我还有点事。”
“哥哥，一块吃啊，没事的。”
“我本来就有事，你一直缠着，脱不开身，现在有你同学陪着，正好一会儿接你们。”
“那你走呗。”
她哥哥摸了摸她的头，对秦芸她们说：“别客气，随便吃，算我的。”
林依若脱下了她浅绿色的羽绒服，要服务员帮忙放起来，里面是一个白色的高领毛衣，被屋子里的雾气熏得润润的。
“芸芸，你要脱了外套吗？”
“不用了。”
服务员先端上了一盘糖葫芦，一个棍一个山楂，一共五个。
“芸芸你吃啊？”林依若的哥哥不在，秦芸放松了一些。
“我哥他好忙的，巴不得甩开我。”
从开始的羊尾油到后面的菌类蔬菜拼盘，一直是林依若在招待，等熟了，就一股脑地给秦芸夹。
“这家火锅可好吃了，天气又冷，吃完暖和和的。”
秦芸觉得很不真切，林依若好像在很远的地方在和她说话。
等吃完，林依若又递给秦芸一块西瓜，等着她哥哥来接。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路上走走停停，林依若在车上歪着，要睡觉，她不说话，车上就静悄悄的。
秦芸的书包在旁边放着，手里捏着书包的背带，稀里糊涂的就要住在林依若家，她为自己的莽撞懊悔，没懊悔多久，她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最后，车在一个院子前停下，林依若揉了揉眼睛说：“到了？”
“到了，下车吧。”
她哥哥提着秦芸的行李箱。
“让我来吧。”
“你和若若先进去，外面太冷了。”
一进门，一位面容和蔼的妇人，就说：“你就是秦芸吧，好孩子，受累了，快和若若洗个澡，休息吧。”
林依若在门口换鞋，也给秦芸一双棉拖鞋。
洗完澡后，林依若又清醒过来，抱着秦芸说：“多亏有你，要不是你，大雪天出去，舅妈肯定要说我一顿的，你真是我的小福星。”
晚上要睡觉的时候，林依若翻着电脑上的班级□□群，突然说：“呀，他们翻墙被发现了。”
林依若指着一条消息，秦芸看了过去，上面明显是手机短信的格式口吻：尊敬的家长朋友，于200X年12月29日，学校举办游园会期间，以下同学翻墙外出，影响恶劣，存在安全隐患，一下是学生名单，希望以予重视，学校也会加强管理。周子期，肖柯，许梦······
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雪，学校通知要学生返回教室，学校领导检查发现少了好多学生，一查监控，水落石出······
身为好学生的秦芸不明白为什么非要破坏学校规矩呢？在学校有什么不好？
也是那一天，秦芸有了自己的□□号，昵称是芸芸，加了班级群，与林依若好友。
*
“几点了？”秦芸问。
“还早，才五点，你再睡会。”
“你怎么起这么早？”
“我练会舞。”
林依若出去后又把台灯熄灭。
眼前又恢复了黑暗，秦芸瞪着眼睛睡不着。
穿了衣服，看见有一个有光亮的屋子，推开门，林依若在里面。
“怎么不再睡会？”
“睡不着。”
林依若家里暖气很足，只穿了件毛衣。
她看着林依若灵活的身体，轻巧的舞姿，像是一片轻盈的羽毛。
······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听着伴奏，看着林依若跳舞，她坐在一个角落，竟也不觉得乏味，秦芸不懂跳舞，说不出林依若那里跳得好，只觉得她跳得好，比昨天看的那个还要好。
七点的时候，林依若的脸上已经有了薄汗，有头发贴在脸上，她拉开窗帘，外面是一片的白，一晚上雪下得足足的，院子里的石桌子上是厚厚的一层雪，四个石凳子为了桌子一圈。桌子上面罩着一颗玉兰树，不高但繁茂，即使是冬天透过紧密的枝桠也能想象到夏日时的盛景，如今带着油光的革质大叶子卷着，盛着雪。
雪光映着林依若的笑脸，她转向秦芸，说：“芸芸，我跳得好吗？”
秦芸笑着点头。
“我以后会成为一名舞蹈家。”
她们之前从没讨论过以后，秦芸总觉得只要好好学习，以后就会好，但再没有多想一步。
很久以后，时过境迁，很多东西都改变了，但是秦芸一直记得那个早上，林依若笑着对她说着一件看似已经笃定的事。
吃完早饭，秦芸和林依若去院子里帮忙扫雪，一夜大雪，竟有膝盖那么高，林依若的哥哥和爷爷在前面铲雪，她两个就在后面扫。
秦芸从吃饭开始就一直想着回家的事，现在扫起地来也有些漫不经心，看着这过分大的雪，回家的希望又低了些。
许是，看出了秦芸的忧虑，林依若的哥哥把铲起的雪丢得远些，明明是做的粗活，却一点也不显得粗鲁，也是有种男子气概，说：“我刚问了，雪太大，路封了，家你估计是一时回不了了，你先在这里住，有什么困难你不好意思说，你就给若若说。”
“芸芸，那今年咱们就可以一起跨年啦！”
“周子期！”
有人在外面喊，是熟悉的声音。
“肖柯怎么这么早过来。”林依若看着秦芸说。
说着，把扫把放下，拉着秦芸出门。
“干活干一半？”林依若哥哥说。
林依若笑着说：“出去看个棒槌。”
那个棒槌，穿着一个黑色长款的羽绒服，戴着帽子，不知道是什么裤子，因为被雪给埋住了，就这么硬生生地在雪地里走出了一条路，他就那么站在墙根下，对着上面喊。
一扭头，看见了她俩，她两也看到了他，冰冷的空气，不知是因为他走了路还是本身男生火气大，总觉得他是热乎的。
后来，秦芸总是笑他这次，哪有人趟着雪，去找人的，傻乎乎的。
“你怎么在这？”
“芸芸回不去了，在我家住。”林依若替秦芸回答，又问，“你干嘛？”
“找周子期的。”肖柯抬了一下头，说。
“有事？”
“没事。”
······
周子期已经在上面开了窗，可能是刚睡醒，头发有些乱，嗓子有些哑，说：“怎么早！等会啊。”
后来，秦芸了解到，去周子期家太麻烦，因此一般进来后肖柯就直接在下面喊人。
林依若悄悄地对秦芸说：“我怀疑他俩关系不一般。”
那会，秦芸还很单纯，以为只有男女这种关系，同性之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林依若见秦芸一脸的瞢，就解释：“肖柯喜欢周子期。”
“吓。”
秦芸第一次知道还可以这样，又想及肖柯与周子期在学校里虽不是一个班，但也总是创造机会在一块，平时亲密种种，现在又克服种种雪天相见······
一时细思极恐，心里有原来是这样的豁然开朗。
——前记
放元旦家的前一天，学校举行游园会，高二是活动的策划者，以班级为单位，每个班级出活，有表演节目的，有做小游戏的，还有的干脆直接用物质去诱惑，只为得到高一，高三学生手中的票。高一下午上两节课，高二只上一课课，半节自习，而高三是要上三节课，只有一节课的活动时间，但是为了争分夺秒很多高三的学长学姐都不下来，把票给了相识的学弟学妹们。
每人一张小粉票，上面印着第十三中学游园会，某某年12月29日。
许梦早早的收拾好东西，垮了一个黑色的皮质的挎包，把票往后面的桌子一扔，“我走了。”
林依若给了秦芸，又向后面伸手，周子期给了她一沓的票，也不知道是从那里弄的。
“等一会儿，我就带着你吃香的喝辣的。”林依若对着秦芸晃了晃手中的票。
“他怎么这么多？”
“他们不爱参加这些活动，一会他们翻墙去打台球。”
他们有谁？
“翻墙？学校不让出去吗？”
“当然不让啊，梦梦也是翻墙出去的。”
秦芸只知道许梦作为一个住校生出去的有些频繁，还以为学校倡导自由，抒发学生的天性，想不到竟是翻墙出去的，那她出去是做什么？
由于各班需要的场地大小不一，板块比较大的，游园会是在操场上办的。
没想到，林依若的吃香的喝辣的真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她用票换了两盒脱骨鸡爪，两块蛋糕，还拉着秦芸玩了小游戏，就很简单的踩气球的游戏，那天风有点大，一直没踩到，高二的那个班有认识林依若的，就送了她作为奖品的玩偶，是一个棕色的小熊。
“谢谢学姐，能不能再给我同学一个啊？”
“不用，不用。”
那个披着长发的学姐给了秦芸一个白色的小兔子，“反正也没什么人，送你啦。”
秦芸还要推脱，林依若直接替秦芸拿过：“谢谢人美心善的蕊蕊学姐。”
“你呀，真是嘴甜。”
“呐，我的票都给你。”林依若把剩下的都给了那个学姐。
天冷的很，一开始学生的热情高涨，高二的学长学姐极力地吸引人的注意，高一的看着新奇，等过去了那股劲，都想着去暖和的地方。林依若也提议去教室吃东西。
要走时，听见操场的一个角落有叫好声，周围围着一圈的人，林依若又拉着秦芸过去，是一个穿着红色汉服的学姐在跳舞，旁边有一个音响放着音乐，音乐起，舞姿灵动。本身学姐就瘦，又穿着轻薄的纱衣，在这冷风中，更让人觉得怜爱，仿佛她不属于这个寒冷臃肿的冬天。
林依若说这是嬛嬛给皇上跳的惊鸿舞，那一年甄嬛传正在风头。
等跳完以后，他们班里的一个男生，拿个盆，说：“觉得跳得好的，留下个票啊，就当是给咱们演员一个认可，大冷天的。”
秦芸把票放了进去。
天阴沉了下来，最后竟飘起了下雪，操场上的学生大都抬起头，伸出手接雪花，开始是小的，后来倏地变大，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看热闹地慢慢悠悠地回教室，整活的也收拾着场地，所有人都朝着教学楼走。
只一个人，逆着人流。
“岚岚，干什么去？”这么大的雪，竟不在教室里等放学。
旁人在外面必定会穿得鼓鼓囊囊的，身子缩着，领子立起来挡着点风，安岚却像是不怕冷似的，冲锋衣的领子规矩地折起，里面是一个黑色的紧身的高领细针脚的毛衣，或许是站得直，或许是脸上的表情严谨，显得她这个人有几分凌寒傲梅的味道，笑起来也是洒脱的。
“我同学肚子疼，在医务室，我去看看情况怎么样。”安岚停下快走的脚步，答道。
“哦哦，那你快去吧。”林依若也不好耽误事。
回去后，林依若问秦芸：“刚才看见的那个女生飒吧？”
秦芸点头。
“她叫安岚，她是我最崇拜的女生之一。安岚可厉害了，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在一班，她在三班，两个班的男生找事，乌乌泱泱的一楼道的人，当时老师开会去了。安岚就那么从教室踹出来一个凳子，那个位置刚刚好是在两个班的男生中间。当时人都给愣住了，在这寂静的时刻，安岚中气十足地说，‘都滚回去。’带头的放了几句狠话都给乖乖回去了。阻止了一场惨案，那场景，那气魄，那会才多大啊，从此安岚就是我们全校女生的主心骨，要是有些受男生欺负了，就找她，谁和谁吵架了，找安岚评理，最后都心服口服。”
“另外崇拜的是谁？”
“周子期的姐姐，周婉婷。你就不知道婉婷姐有多漂亮，五官明艳，不化妆的时候就像个港风美人。”
秦芸还是不解。
林依若凑近秦芸耳朵说，“她打周子期可狠了，直接拽他耳朵。”
秦芸倒是想象不到大高个周子期被揍的场景。
离放学还有二十分钟时，学校里广播说提前放学，又是注意安全云云。
教室里一片欢呼，打了招呼也都散了。
秦芸回到宿舍，拿上收拾好的行李箱，这次元旦会放个四天的小长假，她给外婆说了要回去。
*
“芸芸。”一辆车停在秦芸的旁边，车窗落下，是林依若，“你怎么在这里？”
从没见过这样大的雪，又急又密，刮着风斜斜地吹着，看不见远处的路，有人车停在路边上，还没走到店里，头上，肩上就铺满了雪，车行的慢慢的。林依若在车里看见前面一个人影，提着个行李箱，身上穿着学校的校服，走近了，竟是成了雪人的秦芸。
秦芸收拾完东西打算坐公交车，可是迟迟等不来，又怕大雪错过晚班的车，一咬牙决定打车去车站，等了一会还是没等到，只好去坐地铁，地铁站离学校是有点远的。
林依若和她哥哥下车，帮她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里。林依若要秦芸上去，可秦芸一身的雪，害怕弄脏了车，在车外面打着身上雪，刚打下雪又落下。
“没事的，我哥的车本来就脏了。”林依若安慰她。
车上暖烘烘地，她的手，脸没有了知觉，这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她的身体一下子接受不了。
“去哪啊？”林依若的哥哥问，他的声音成熟。
“把我送到地铁站就好。”
“那有送到半路的，你家那个小区的？”
“哥，芸芸是要坐大巴。”林依若又看向秦芸问，“是吧？”
“嗯。”秦芸点头。
“这种天气车站的车不一定运营。”林依若的哥哥接着说，“我先帮你问一问。”
他打了通电话，客气一番，挂了后，向后面说：“别着急，一会就打过来了。”
秦芸心里忐忑要是真的没车该怎么办？且不说吃饭问题，学校里的宿管阿姨也说要回去，宿舍还能住吗？
林依若握住她已经开始变红的手，说：“没事的，大不了去我家住。是吧哥？”
林依若的哥哥笑着，“你是不是巴不得人家回不去？”
还没说完，电话响了。
果真是回不去了。
“我还是去学校。”
“现在放假学校多不方便。正好你也没去过我家，晚上我们一块睡。”
林依若一把抱住秦芸。
林依若的哥哥也说，“学校现在也不安全，你就先和若若凑合着睡吧，她最喜欢往家里带人了。”
秦芸也不好再说什么。
“我能和家里打个电话吗？”
“用我的手机。”林依若把手机给了秦芸，平时秦芸和家里联系都是用学校里的公用电话，有时是用许梦的，外婆不识字，连数字都不认识，不会用电话，就打到邻居家，邻居再找外婆。
对面嘟了几下，接住了。
“喂，你是谁啊？”周婶大着嗓门说话。
“周婶婶，是我，秦芸。”周婶在那头说，“是芸芸来电话了。”有外婆的声音：“问一下她到那了。”
“哎呀，刚还和你外婆说，这么大的雪你怎么回来？商量着要你周叔去镇上的车站接你呢。你走到那了？”
“今天车停运了，不发车。”
“那你怎么办啊？”
“我今晚先住在同学家。”
“哎哎哎，你外婆给你说几句。”周婶把电话给了外婆。
“芸芸啊，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女同学。”秦芸看了一下林依若。
“那你别给人添麻烦，能回来就回来，眼皮活一点······”
“外婆，不添麻烦的，我是芸芸的同桌，还要芸芸给我辅导功课呢。”林依若给外婆说。
外婆笑着说：“芸芸遇见你这么好的同学，是芸芸的福气，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的。”
又说了两句，挂了电话。
车里没了声响，骤的安静了下来。
“能吃羊肉吗？”林依若的哥哥问。
“能。”秦芸对吃的不挑。
“请你们吃火锅。”
“耶！”
秦芸的手，脸在着暖风中开始发热，应该是冻着了。
吃的是铜锅，饭店弥漫着白烟。
“几位？”
“两位。”林依若的哥哥答道，“有预约了。”
林依若奇怪地看了一眼哥哥。
报了名字，收银台核对过，领到里边，还算不容易被打扰的地方，一路走来，桌子都是满的。
她俩坐好，她哥哥出去了一趟，回来说：“你两先吃，吃完给我打电话，我还有点事。”
“哥哥，一块吃啊，没事的。”
“我本来就有事，你一直缠着，脱不开身，现在有你同学陪着，正好一会儿接你们。”
“那你走呗。”
她哥哥摸了摸她的头，对秦芸她们说：“别客气，随便吃，算我的。”
林依若脱下了她浅绿色的羽绒服，要服务员帮忙放起来，里面是一个白色的高领毛衣，被屋子里的雾气熏得润润的。
“芸芸，你要脱了外套吗？”
“不用了。”
服务员先端上了一盘糖葫芦，一个棍一个山楂，一共五个。
“芸芸你吃啊？”林依若的哥哥不在，秦芸放松了一些。
“我哥他好忙的，巴不得甩开我。”
从开始的羊尾油到后面的菌类蔬菜拼盘，一直是林依若在招待，等熟了，就一股脑地给秦芸夹。
“这家火锅可好吃了，天气又冷，吃完暖和和的。”
秦芸觉得很不真切，林依若好像在很远的地方在和她说话。
等吃完，林依若又递给秦芸一块西瓜，等着她哥哥来接。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路上走走停停，林依若在车上歪着，要睡觉，她不说话，车上就静悄悄的。
秦芸的书包在旁边放着，手里捏着书包的背带，稀里糊涂的就要住在林依若家，她为自己的莽撞懊悔，没懊悔多久，她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最后，车在一个院子前停下，林依若揉了揉眼睛说：“到了？”
“到了，下车吧。”
她哥哥提着秦芸的行李箱。
“让我来吧。”
“你和若若先进去，外面太冷了。”
一进门，一位面容和蔼的妇人，就说：“你就是秦芸吧，好孩子，受累了，快和若若洗个澡，休息吧。”
林依若在门口换鞋，也给秦芸一双棉拖鞋。
洗完澡后，林依若又清醒过来，抱着秦芸说：“多亏有你，要不是你，大雪天出去，舅妈肯定要说我一顿的，你真是我的小福星。”
晚上要睡觉的时候，林依若翻着电脑上的班级□□群，突然说：“呀，他们翻墙被发现了。”
林依若指着一条消息，秦芸看了过去，上面明显是手机短信的格式口吻：尊敬的家长朋友，于200X年12月29日，学校举办游园会期间，以下同学翻墙外出，影响恶劣，存在安全隐患，一下是学生名单，希望以予重视，学校也会加强管理。周子期，肖柯，许梦······
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雪，学校通知要学生返回教室，学校领导检查发现少了好多学生，一查监控，水落石出······
身为好学生的秦芸不明白为什么非要破坏学校规矩呢？在学校有什么不好？
也是那一天，秦芸有了自己的□□号，昵称是芸芸，加了班级群，与林依若好友。
*
“几点了？”秦芸问。
“还早，才五点，你再睡会。”
“你怎么起这么早？”
“我练会舞。”
林依若出去后又把台灯熄灭。
眼前又恢复了黑暗，秦芸瞪着眼睛睡不着。
穿了衣服，看见有一个有光亮的屋子，推开门，林依若在里面。
“怎么不再睡会？”
“睡不着。”
林依若家里暖气很足，只穿了件毛衣。
她看着林依若灵活的身体，轻巧的舞姿，像是一片轻盈的羽毛。
······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听着伴奏，看着林依若跳舞，她坐在一个角落，竟也不觉得乏味，秦芸不懂跳舞，说不出林依若那里跳得好，只觉得她跳得好，比昨天看的那个还要好。
七点的时候，林依若的脸上已经有了薄汗，有头发贴在脸上，她拉开窗帘，外面是一片的白，一晚上雪下得足足的，院子里的石桌子上是厚厚的一层雪，四个石凳子为了桌子一圈。桌子上面罩着一颗玉兰树，不高但繁茂，即使是冬天透过紧密的枝桠也能想象到夏日时的盛景，如今带着油光的革质大叶子卷着，盛着雪。
雪光映着林依若的笑脸，她转向秦芸，说：“芸芸，我跳得好吗？”
秦芸笑着点头。
“我以后会成为一名舞蹈家。”
她们之前从没讨论过以后，秦芸总觉得只要好好学习，以后就会好，但再没有多想一步。
很久以后，时过境迁，很多东西都改变了，但是秦芸一直记得那个早上，林依若笑着对她说着一件看似已经笃定的事。
吃完早饭，秦芸和林依若去院子里帮忙扫雪，一夜大雪，竟有膝盖那么高，林依若的哥哥和爷爷在前面铲雪，她两个就在后面扫。
秦芸从吃饭开始就一直想着回家的事，现在扫起地来也有些漫不经心，看着这过分大的雪，回家的希望又低了些。
许是，看出了秦芸的忧虑，林依若的哥哥把铲起的雪丢得远些，明明是做的粗活，却一点也不显得粗鲁，也是有种男子气概，说：“我刚问了，雪太大，路封了，家你估计是一时回不了了，你先在这里住，有什么困难你不好意思说，你就给若若说。”
“芸芸，那今年咱们就可以一起跨年啦！”
“周子期！”
有人在外面喊，是熟悉的声音。
“肖柯怎么这么早过来。”林依若看着秦芸说。
说着，把扫把放下，拉着秦芸出门。
“干活干一半？”林依若哥哥说。
林依若笑着说：“出去看个棒槌。”
那个棒槌，穿着一个黑色长款的羽绒服，戴着帽子，不知道是什么裤子，因为被雪给埋住了，就这么硬生生地在雪地里走出了一条路，他就那么站在墙根下，对着上面喊。
一扭头，看见了她俩，她两也看到了他，冰冷的空气，不知是因为他走了路还是本身男生火气大，总觉得他是热乎的。
后来，秦芸总是笑他这次，哪有人趟着雪，去找人的，傻乎乎的。
“你怎么在这？”
“芸芸回不去了，在我家住。”林依若替秦芸回答，又问，“你干嘛？”
“找周子期的。”肖柯抬了一下头，说。
“有事？”
“没事。”
······
周子期已经在上面开了窗，可能是刚睡醒，头发有些乱，嗓子有些哑，说：“怎么早！等会啊。”
后来，秦芸了解到，去周子期家太麻烦，因此一般进来后肖柯就直接在下面喊人。
林依若悄悄地对秦芸说：“我怀疑他俩关系不一般。”
那会，秦芸还很单纯，以为只有男女这种关系，同性之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林依若见秦芸一脸的瞢，就解释：“肖柯喜欢周子期。”
“吓。”
秦芸第一次知道还可以这样，又想及肖柯与周子期在学校里虽不是一个班，但也总是创造机会在一块，平时亲密种种，现在又克服种种雪天相见······
一时细思极恐，心里有原来是这样的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