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那半个西瓜放进冰箱,度数校至最冷——因如花只吃冷品。还有午间买的糯米糍点心。这些都用作款客。奇怪,我也不觉得饿,只觉得夜晚来得太迟。

    ——李碧华《胭脂扣》

    民以食为天,这句话一点都没错,尤其是对于经受知识风暴般来袭,和青春期迅速增长的高中生来说,出了睡觉,吃饭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妙事。

    不过,对于秦芸来说,是有些小难为情的,以前在经济尚不发达的乡镇,她打的饭,虽说不够丰盛,但是在众多懂得心疼家里人劳苦的孩子里还不算太过寒酸,但是在这里,似乎有些不同。

    据说学校里的厨师都是从星级酒店里调过来的,各种菜系都能做得出来,种类之丰富,味道之鲜美,往年的毕业生多少年后也会在某个时候怀念学校的食堂,总之这是个出色得有些过分的食堂。至于价格倒也没有贵到离谱,比外面店里还要便宜的多,有人说是上面有补贴。

    但,这对于秦芸来说还是奢侈的。

    早上和晚上一碗粥,一个馒头,一份素菜不到两块钱搞定,中午她会要一份西红柿鸡蛋面五元,或是两素的大米套餐也是五元。

    秦芸基本上都是这么一套,她开始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也没注意过别人都是吃什么,吃饭时总是安安静静地享用,觉得很满足,味道也很好,要是价格能再低点就好了,以前学校大米套餐是三块半,当然是没什么油水的。有次同班的女生一块吃午饭,有个女生插着自己的一块色泽红润诱人的红烧肉,看着秦芸的碗说:“你怎么不吃肉肉?”

    秦芸抬起头,愣了一下,脸刷地一下红了,夹着土豆丝的筷子顿了一下。

    旁边的女生用胳膊肘戳了一下说话的女生,氛围有些怪。

    秦芸说:“我不喜欢吃。”

    “昂,我不喜欢吃芹菜。”林依若说。

    “我也不喜欢。”张艺说。

    “同道中人。”林依若伸出了手,那边也伸了出来,握了一下。

    吴青说:“小时候我也不喜欢吃芹菜,现在爱上了这该死的小清新,你猜怎么着?”

    其他人笑着摇头。

    “我爸打了我一顿,从那以后吃了起来。”她说得眉飞色舞。

    接着又捏着嗓子说:“小葵花课堂开课啦,孩子吃饭老不好,怎么办呢?多半是装的,打一顿就好。”

    许梦噗地笑了起来,米饭又卡住了,脸涨得通红。

    林依若笑得倚在秦芸的肩膀上。

    张艺揉了揉酸胀的脸,笑恼道:“吴青,吃饭的时候不要讲笑话好不好?”

    *

    月末的时候,周子期的生活费就给花得七七八八,中午一下课,就舔着脸跟着林依若后面,左一句姐,右一句姐,把脸笑成一朵花,无论林依若说什么都拍手叫好,林依若说:“今天的太阳真大。”

    周子期观察若是林依若伸手挡了阳光,就愤慨地说:“太阳今天就不该出来。”

    若是林依若带着笑,脸迎着太阳,就说:“太阳真可爱。”

    有时说得连林依若都听不下去了。

    总之就是,没钱了,求包养。

    打饭时也过分夸张,林依若在前面排队,他就在后面,有人路过他就用手一护,美名曰:保镖。

    拿饭时,又是抢先一步,给林依若拿着饭盘。

    打好饭,就挨着坐,一般这时,大家都稍微矜持了一些,不像往常吃饭时那么随意,也有人偷偷地看周子期,未语脸先红。

    周子期放下两人的饭,在林依若对面坐下,而秦芸在林依若旁边。

    正吃饭时,一个饭盘在对面落下,秦芸抬头,肖柯笑着:“同学,我叫什么?”

    周子期:“我去,阿柯能不能别一副拐卖妇女儿童的样子?”

    肖柯打了周子期一下:“周末你喝西北风是吧?”

    “哥,别,我错了。”

    又看向秦芸,一脸期待。

    秦芸试探着说:“肖柯。”

    肖柯把酸奶放在秦芸跟前:“答对了,给你。”

    林依若,许梦一脸鄙夷地看着肖柯。

    秦芸看着前面的酸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有往前放了放,说:“不用。”

    “拿着吧。”又放回。

    林依若感觉有些怪怪的,没滋没味地吃了两口米饭,突然灵光一闪,勺子一放,说:“不是,肖柯,你调戏我姐们。”

    吃饭的人都不吃了,愣愣地看看林依若,看看肖柯,又看看秦芸。

    “噗-”还是周子期先笑了出来。

    僵硬的氛围有了松动,变成了探索。

    肖柯左看看右看看,像是思索,说,“我看你也没戴旗头啊。”

    周子期笑得更大声了,林依若在底下踢了周子期一脚,周子期吃痛。

    周子期与林依若的战争是互扔烟雾弹级别的,看着大开大合,烟雾缭绕,实际上伤不到根本,若是有什么事两人又能站在同一条线上;而林依若与肖柯的战争是冷箭是暗针,自从小时候肖柯给林依若起外号时仿佛就隐隐奠定了这种关系,背后里,肖柯叫林依若小黑,有时肖柯和周子期也会在林依若面前说漏嘴,听多了也就不搭理了。

    最后,吃完了饭,秦芸没拿那个酸奶,留在了桌子上,肖柯把它揣进了兜里。

    等秦芸放好碗筷,肖柯又把酸奶往秦芸的怀里一塞,没等秦芸反应过来,就已经接住了。

    白色的纸盒,上面有蓝色的奶牛斑点,还有一只卡通的奶牛形象,秦芸把它放在了桌兜里。

    这个只是个小插曲,之后谁也没有在提过肖柯突如其来投送的酸奶,林依若之后也没有和她讨论过,就连周子期也没有调侃过,要不是还有这么一个酸奶,秦芸还以为从没发生过,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

    其实她还蛮希望别人和她讨论,一起猜想肖柯为什么给她酸奶,为什么只给她一个人,是只给她,还是其他人都给过,千丝万缕,这么一个迹象,弯弯绕绕的都指向一个结论,她想要有人跟她一起猜想,以使自己的猜想得到虚无的印证。

    若是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想到这,她猛地止住,她输不起的,并且或许只是别人的随意的一个举动,就扰了她的心绪。

    她弯下腰,低下头,看见酸奶,靠得更边一点,拿出了物理的练习册。

    她只允许自己因为这个酸奶分神一节晚自习。

    酸奶一直在里面放着,过了一个星期,秦芸嫌碍事,就拿回了宿舍,放在书架上,这下是真的彻底忘记了这件事,等到后来收拾东西时,才发现酸奶上积了一层的灰,擦拭干净早已经过期。

    接过来是半推半就,搁置是不甘放逐。

    秦芸把自己的小心思放置高楼,生活中的无限琐事变成细小灰尘,落在上面,虽细虽小但也使其雾蒙蒙的,若不擦拭,就那么一直搁置,直到遗忘。

    若是没有后来,秦芸那么点微不可知的小悸动,恐怕也要像那瓶酸奶一样过期。

    *

    期中考试后,秦芸更加的用功,物理题目是一道又一道的刷,可总是开不了窍似的,一做题要么是无从下手,要么是小心小心再小心一遍遍地确定题目,仔细检查确保计算无误,最后还是出错,她有些无力地趴在桌上。

    林依若在那看一本小说,她平时对待学习虽说说不上应付,但也决称不上用功,等到快考试的时候,文科本就有底子。对于理科科目林依若会疯狂地刷题,把老师重点讲过的再写一遍,练习册上一翻找出同类型的再多练几道,考试成绩倒也说的过去。

    若是问她某一道题怎么解的,思路清奇,一般人听不懂,再问就是“感觉至上”。因此,若是问林依若题,多半会把自己绕进去,不懂的地方再问,林依若就说:“就是这样的,记住就行了。”反正,思路很跳跃,过程很省略。

    物理最好的当属班长江清远和周子期。班长是六边形战士,各科成绩都高得让人发指,课下除了和周子期他们打球,就是看些厚厚的书,有一次秦芸好奇,路过的时候瞄了一眼,里面是机械的图。秦芸更是无力,为什么人家学起来毫不费力。人比人气死人。

    她都是常常看到周子期翻物理课本,写物理习题,他物理成绩好些,倒也没有那么让人“抓耳挠腮”。

    或许能力多少是要看下老天的脸色的,既然没给她打开便宜(bian yi)之门,她便一咬牙采用笨方法“抄错题”,抄错题的成本是比较大的,要消耗更多的时间,有时在整理的时候,秦芸在想自己做的有没有意义,自己辛辛苦苦整理这么久,写题时也认认真真计算每一道题,小心谨慎地套公式比那些混乱写的高不了多少份。为了有更多的时间,基本上也不怎么去社团了,只在提前完成自己的计划后,才过去。

    天气越来越冷了,渐渐的都换上了冬季校服,平安夜那天,林依若的位置上都是苹果,有当面送的,也有偷偷放的,偷偷放的她都分给了周围人,秦芸不光分得了林依若的二手苹果,还收到了她的自己从家里带的。

    许梦晚饭的时候给秦芸说了声不吃了,晚自习都没见人影,等睡觉是才看见许梦画了向上微挑的眼线,拿出一个有卡通图案的铁盒,打开后给了秦芸一把糖果。

    这是高一那年的平安夜。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秦芸去教室早,开了灯,关上通气的窗子,打开了空调,正要拿出要读的课本,她摸到了一个方形的盒子。

    打开是一个水晶的红苹果,第一反应是有人放错了。

    可她却看到里面有一张卡片,侧面放着,开头是“To 秦芸”。

    只有一句话“日日常可乐,夜夜永得安。”

    *

    肖柯向: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在食堂吃饭时,他总是习惯性地看一下,若是幸运,他会找一个方便看她,却不易被发现的位置,旁边有自己的同学,挡着,他在人群里倒也不容易被发现。他也不明白自己在看些什么。

    他想到古人观鹤赏月,就是这么远远地看着,有距离,有遐想。

    直到一个中午,他看见周子期坐在林依若旁边,他像是得到了诱使,对着自己的兄弟们说:“你们先过去,我去那边吃。”

    后来他还是喜欢路过那个班,有时她是懊恼地趴在桌子上,但大多时候是做得挺直地写题,她像是植物,只要光合作用就有源源不断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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