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像铁轨一样长
传说北方有一首民歌
只有黄河的肺活量能歌唱
从青海到黄海
风也听见
沙也听见
望乡的牧神
——余光中《望乡的牧神》
那年夏天格外的长，似乎是冬天刚刚过去，春还没来得急停留，它就来了。
那年天刚刚要回暖，一场春雪盖在冒头的绿意上。
从那之后气温回温一发不可收拾，昨天还穿着羽绒服，今天就穿上了半袖。
天空一扫阴霾，就连云也为太阳让道。
街上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大人，小孩，老的，少的，男的，女的。
有人说，忽冷忽热的天气是索命的阎王，身体不好的老人就熬不过去了。
幸好外婆的身体一向的好。
秦芸勤奋肯干，在大学时期就开始赚钱，赚得钱后，就给家里添置东西。怕外婆冷，特意在秋天的时候就装上了空调。
装空调那天，师傅在那里忙碌。
外婆倒了两碗水。
很久很久的桌子，即使外婆很爱惜，天天的擦，它也够老了，颜色发黑，白瓷碗放在上面，显得净而脆，里面的水氤氲着热气，小小的水纹，一圈圈地敲着内壁。
“我说不用装的，芸芸非得装。”外婆嘴上是埋怨的，心里边却是自豪：她家小孩是村里学历最高的，最孝顺的。
秦芸表面上笑着，却腹诽：当时我说要装空调时，是谁要打我？
前天晚上秦芸和外婆商量给家里装空调时，秦芸说：“我看新闻报道说，今年冬天特别冷，要到零下20度。”
外婆一面捡着筐里的豆子，一面心不在焉地说：“嗯，天冷了，明年的收成好。”
“咱们装个空调吧。”
“装什么空调啊，我不用。”外婆一副有着血海深仇的样子，大着嗓门表态。
之前，秦芸也提过装空调，但是外婆总是凶巴巴地说，她不用，谁给她装，谁就是她的仇人。
这次，无论如何都要装上空调。
“到时候天冷了，家里用着也方便，就装到你的屋里，到时候再把电视搬到的屋里，多好，干什么都不冷。”
“我不要，谁都不能给我装。多少年都过来了，我什么没见过，我就是不稀罕装那东西。”
“晚了，我已经交过钱了，人家也不给退，你不要，那这钱就白送人家好了。”
“你这丫头，什么都自己做主意，你这么有主意你还问我？有点钱，不攒着。”
说着还要打秦芸，秦芸也不躲，外婆也是个外强中干的人，胳膊抬的高高的，手落得轻轻的。
秦芸还想着还嘴，“挣钱就是要花的，攒钱做什么？”
“你这样那是过日子的，到时候你和那小子结婚，你不攒点嫁妆，他们家会看不起你的。”
外婆不叫肖柯的名字，也不肯提前叫他女婿，在和秦芸说起是，总是“那小子，那小子”，当着他的面总是说“你”。在她看来肖柯家或许是有些钱的。
可是，外婆啊，外婆，我和肖柯之间差的不是这点嫁妆。
——
空调最终成功落户在外婆的屋里。
外婆一个劲地看啊，看啊，有时说：“你说，空调是怎么让屋里变热的？”“夏天是怎么让屋里变冷的？”“这可真是稀罕，就是那时候的皇帝也不能用。”可最多的还是说：“这个费多少电？”“一天要花多少钱？”
秦芸耐心地给外婆说：“花不了多少钱的，咱们买的是节能的，就是你开一天也才几毛钱。”
“哦，哦。”外婆频频点头，这让秦芸想到小时候外婆会吓唬她河里面有水鬼，秦芸也会这样信任地点头。
“还有啊，要是等天冷了，你不开，它里面的东西就冻坏了；天热了也不开，它就热坏了。”
“还挺金贵。”外婆嗤之以鼻，“找了个祖宗。”
第二天早上，秦芸刷着牙在院子里看坚强在冷秋里的花，不经意间看见了外婆在空调外机上盖的蓝色条纹的布——这是秦芸初中时的床单。
秦芸吐了嘴里的泡沫说，“外婆，干嘛在上面盖一个布啊？”
“盖上它就冻不着了。”
“外婆不能这样的，盖上后，它工作的时候气流不通容易坏。”
“这也不能，那也不能。”外婆嘟哝着。
秦芸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里面的也不能盖，要不到时候不散热。”
“这种高科技的东西，我哪能会用，拆了拆了。”
外婆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是在秦芸教她怎么用时，她戴着老花镜，一遍遍地确认“是按这个吗？”
“是的，要是到时候实在不行，你可以给我打视频电话的，也可以让对面的大娘给你打开。”
装好空调后，秦芸就在家住了一晚，就匆匆离家。她好像总是很忙，有各种各样的事，要上课，要参加比赛，要挣钱，要谈恋爱，每一件都很重要。
冬天到了的时候，外婆给秦芸打电话：“是不是该开空调了？”
秦芸忙着看电脑上的各种数据，电脑在她脸上映着光，“开吧，天这么冷了。”
“怎么开啊，我不会用？”外婆求助。
秦芸忙得很，说：“外婆，你去看看对面有谁在家，你去问问他们，我现在忙，要不等我忙完再给你说。”
“那行，你先忙，先忙。”
等秦芸想起这事，已经是三天后了。她给外婆打了个视频，外婆说她已经知道了。
春节秦芸回家的时候，她没有提前和外婆说，但外婆早早地准备好她的到来。
那次是肖柯送她回家的，村民们早都习以为常，不再像第一次一样围着他的车转，年青人问他：“这车下来要多少钱？”长者问：“家里是干什么的？”肖柯一一应付，打着哈哈。
肖柯把车停在门口，和秦芸一起搬车上的礼品。
还未出嫁，倒有回娘家的样式。
秦芸边喊外婆，边推开门向里走。
没有什么动静，外婆的耳朵越发的不好。靠近屋子，秦芸听见电视机的声音。
等推开堂屋的门，电视机的声音更大了，里面咿咿呀呀的声音像是要把屋顶掀起。
外婆穿着厚重的棉衣棉裤，腿上也盖着一个深色的毯子，坐在凳子上，剥放在桌子上的花生，斜着身子看电视，被电视节目逗得乐呵呵的。
“外婆，你怎么坐在这儿？”秦芸看着外婆冻得干红的手，一出口就是这样的话。她还以为是外婆舍不得开空调。
“芸芸回来啦，快你们去我屋里暖和暖和。”外婆嘴上说着快，行动起来却一点都不快，她要先把手里的活放下，再把腿上盖的毯子取下来，放在旁边，然后按着桌子起身，向秦芸走来，虽说走的不快，但或许是外婆小时候裹脚的原因，老是觉得她脚不着地一般。
她的冰手抓住秦芸的手，秦芸的手暖和和的，外婆像是没察觉一般，把秦芸带到她的屋里。
外婆的屋里开着空调，暖风充满了整个屋。
秦芸这才想起来，忘给外婆搬电视了。
传说北方有一首民歌
只有黄河的肺活量能歌唱
从青海到黄海
风也听见
沙也听见
望乡的牧神
——余光中《望乡的牧神》
那年夏天格外的长，似乎是冬天刚刚过去，春还没来得急停留，它就来了。
那年天刚刚要回暖，一场春雪盖在冒头的绿意上。
从那之后气温回温一发不可收拾，昨天还穿着羽绒服，今天就穿上了半袖。
天空一扫阴霾，就连云也为太阳让道。
街上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大人，小孩，老的，少的，男的，女的。
有人说，忽冷忽热的天气是索命的阎王，身体不好的老人就熬不过去了。
幸好外婆的身体一向的好。
秦芸勤奋肯干，在大学时期就开始赚钱，赚得钱后，就给家里添置东西。怕外婆冷，特意在秋天的时候就装上了空调。
装空调那天，师傅在那里忙碌。
外婆倒了两碗水。
很久很久的桌子，即使外婆很爱惜，天天的擦，它也够老了，颜色发黑，白瓷碗放在上面，显得净而脆，里面的水氤氲着热气，小小的水纹，一圈圈地敲着内壁。
“我说不用装的，芸芸非得装。”外婆嘴上是埋怨的，心里边却是自豪：她家小孩是村里学历最高的，最孝顺的。
秦芸表面上笑着，却腹诽：当时我说要装空调时，是谁要打我？
前天晚上秦芸和外婆商量给家里装空调时，秦芸说：“我看新闻报道说，今年冬天特别冷，要到零下20度。”
外婆一面捡着筐里的豆子，一面心不在焉地说：“嗯，天冷了，明年的收成好。”
“咱们装个空调吧。”
“装什么空调啊，我不用。”外婆一副有着血海深仇的样子，大着嗓门表态。
之前，秦芸也提过装空调，但是外婆总是凶巴巴地说，她不用，谁给她装，谁就是她的仇人。
这次，无论如何都要装上空调。
“到时候天冷了，家里用着也方便，就装到你的屋里，到时候再把电视搬到的屋里，多好，干什么都不冷。”
“我不要，谁都不能给我装。多少年都过来了，我什么没见过，我就是不稀罕装那东西。”
“晚了，我已经交过钱了，人家也不给退，你不要，那这钱就白送人家好了。”
“你这丫头，什么都自己做主意，你这么有主意你还问我？有点钱，不攒着。”
说着还要打秦芸，秦芸也不躲，外婆也是个外强中干的人，胳膊抬的高高的，手落得轻轻的。
秦芸还想着还嘴，“挣钱就是要花的，攒钱做什么？”
“你这样那是过日子的，到时候你和那小子结婚，你不攒点嫁妆，他们家会看不起你的。”
外婆不叫肖柯的名字，也不肯提前叫他女婿，在和秦芸说起是，总是“那小子，那小子”，当着他的面总是说“你”。在她看来肖柯家或许是有些钱的。
可是，外婆啊，外婆，我和肖柯之间差的不是这点嫁妆。
——
空调最终成功落户在外婆的屋里。
外婆一个劲地看啊，看啊，有时说：“你说，空调是怎么让屋里变热的？”“夏天是怎么让屋里变冷的？”“这可真是稀罕，就是那时候的皇帝也不能用。”可最多的还是说：“这个费多少电？”“一天要花多少钱？”
秦芸耐心地给外婆说：“花不了多少钱的，咱们买的是节能的，就是你开一天也才几毛钱。”
“哦，哦。”外婆频频点头，这让秦芸想到小时候外婆会吓唬她河里面有水鬼，秦芸也会这样信任地点头。
“还有啊，要是等天冷了，你不开，它里面的东西就冻坏了；天热了也不开，它就热坏了。”
“还挺金贵。”外婆嗤之以鼻，“找了个祖宗。”
第二天早上，秦芸刷着牙在院子里看坚强在冷秋里的花，不经意间看见了外婆在空调外机上盖的蓝色条纹的布——这是秦芸初中时的床单。
秦芸吐了嘴里的泡沫说，“外婆，干嘛在上面盖一个布啊？”
“盖上它就冻不着了。”
“外婆不能这样的，盖上后，它工作的时候气流不通容易坏。”
“这也不能，那也不能。”外婆嘟哝着。
秦芸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里面的也不能盖，要不到时候不散热。”
“这种高科技的东西，我哪能会用，拆了拆了。”
外婆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是在秦芸教她怎么用时，她戴着老花镜，一遍遍地确认“是按这个吗？”
“是的，要是到时候实在不行，你可以给我打视频电话的，也可以让对面的大娘给你打开。”
装好空调后，秦芸就在家住了一晚，就匆匆离家。她好像总是很忙，有各种各样的事，要上课，要参加比赛，要挣钱，要谈恋爱，每一件都很重要。
冬天到了的时候，外婆给秦芸打电话：“是不是该开空调了？”
秦芸忙着看电脑上的各种数据，电脑在她脸上映着光，“开吧，天这么冷了。”
“怎么开啊，我不会用？”外婆求助。
秦芸忙得很，说：“外婆，你去看看对面有谁在家，你去问问他们，我现在忙，要不等我忙完再给你说。”
“那行，你先忙，先忙。”
等秦芸想起这事，已经是三天后了。她给外婆打了个视频，外婆说她已经知道了。
春节秦芸回家的时候，她没有提前和外婆说，但外婆早早地准备好她的到来。
那次是肖柯送她回家的，村民们早都习以为常，不再像第一次一样围着他的车转，年青人问他：“这车下来要多少钱？”长者问：“家里是干什么的？”肖柯一一应付，打着哈哈。
肖柯把车停在门口，和秦芸一起搬车上的礼品。
还未出嫁，倒有回娘家的样式。
秦芸边喊外婆，边推开门向里走。
没有什么动静，外婆的耳朵越发的不好。靠近屋子，秦芸听见电视机的声音。
等推开堂屋的门，电视机的声音更大了，里面咿咿呀呀的声音像是要把屋顶掀起。
外婆穿着厚重的棉衣棉裤，腿上也盖着一个深色的毯子，坐在凳子上，剥放在桌子上的花生，斜着身子看电视，被电视节目逗得乐呵呵的。
“外婆，你怎么坐在这儿？”秦芸看着外婆冻得干红的手，一出口就是这样的话。她还以为是外婆舍不得开空调。
“芸芸回来啦，快你们去我屋里暖和暖和。”外婆嘴上说着快，行动起来却一点都不快，她要先把手里的活放下，再把腿上盖的毯子取下来，放在旁边，然后按着桌子起身，向秦芸走来，虽说走的不快，但或许是外婆小时候裹脚的原因，老是觉得她脚不着地一般。
她的冰手抓住秦芸的手，秦芸的手暖和和的，外婆像是没察觉一般，把秦芸带到她的屋里。
外婆的屋里开着空调，暖风充满了整个屋。
秦芸这才想起来，忘给外婆搬电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