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也是,皇后出身不高,父亲在朝中也不过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官员,连安阳都未曾听说过是谁,想必身份不会太高,所以她此时才只是带着笑。

    皇上笑道:“你呀,这么说是朕亏待了郑爱卿了!”

    “皇上任人唯贤,这么说是在为难妾了。”张贵妃衣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安阳坐在她身后,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朝她兄长使了个眼神,李安佑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安分些。

    说话的间隙,外面太监说郑允之已经在路上了,又道他今日在外面奔波了一日,在御史台的值房了换了衣裳就来,免得冲撞了陛下跟各位娘娘小姐,请他们先开宴。

    皇帝听他这么说,摆摆手道:“罢了,他是这个样子,跟他父亲一个样儿,我们便依他不必再等他。”说完吩咐宫女上了菜,提前开始了宴席的流程。

    没过多久,外面的太监通传郑大人到了。

    安阳听见这话,下意识转过头往殿外望去,先入眼的是一只从外面跨入门槛的长靴,白底黑面,随着跨进门的动作墨色的长袍被掀起一角,透过长靴可以隐约看到那人劲瘦而有力的小腿。

    往上依旧是那具挺拔的身姿,背脊直直绷着,欣长的脖颈露出在衣襟外,红润苍白,就是连女子看了,也得感叹三分,不看脸也能感觉出此人容貌非凡。

    他的眉毛颜色很深,鼻梁高高挺立,郑允之进来时面上没有表情,这样一个好看的人,面上没有笑意,就显得有几分严肃了。

    她打量他时,郑允之似有所感似的,目光一转就跟她撞上了。

    安阳见他目光看过来,若无其事地移开眼睛,仿佛在掩饰什么,故作自然地拿起桌上的筷子去夹前面的菜吃。

    “陛下。”

    郑允之行礼,皇帝见了他笑起来:“郑爱卿来得这么晚,可得自罚三杯。”

    郑允之也笑着回:“臣来迟了,当自罚。”

    这声音冷冷的,能听得出语气里恭敬中带着几分玩笑,这是安阳的第一反应所做出的评价。

    这么想完后,她突然感觉不太对,从回京后在望仙楼第一次见到他,好像自己就挺关注他的。

    从外貌到表情,现在竟然关注起人家说话的声音来了。

    抬头时郑允之已经落座了,见她看过去,两人再次视线相撞,他朝她礼貌一笑,一副见了熟人的表情。

    安阳也似漫不经心地回他一笑,然后若无其事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跟他兄长说话。

    其实宴席上没有什么新鲜事,就是皇帝问问她们兄妹二人住的可还习惯,说些跟父亲曾经在京城的事。

    酒过三巡,李昭昭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那张在安阳看起来美丽中带着跋扈的脸上,多了几分酡红。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纳闷李昭昭是转性了,二人居然能待在同一个殿里喝酒,这要换了以前,她还不得对自己冷嘲热讽,自己再跟她一番唇枪舌战。

    果然,没等她再喝一杯酒的功夫,李昭昭开口了,而且是对她说的:“我听说安阳堂姐在荆州好不逍遥快活,酒量定然不错。”

    安阳朝她一笑:“酒量也不怎么样,跟公主比不了。”

    李昭昭又道:“怎么能说跟我比不了,我还听说堂姐在荆州可是那儿的名人呢,茶楼酒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茶楼酒肆的说法确实是过于委婉了,这不就是想嘲笑她是匹野马吗?正好,也免得她再费心,于是笑着道:“公主在宫中不知外面事,我平日里不过是跟荆州才俊探讨诗文,兴致上来了也与他们喝两杯,那些个爱乱说话的便传的似是而非了。”

    “再说了......”安阳笑着看李昭昭,“荆州丰饶,我这么自由公主您一定很羡慕吧?”

    李昭昭皱眉,她本来是想嘲笑一番的,哪知道这人脸皮这么厚,完全不把女儿家的脸面当回事。

    “不要脸。”说罢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安阳懒得解释,换了平时她或许会跟她吵,现在完全不用反驳,就得让大家都这么觉得,自己越是荒唐越好。

    “饮酒伤身,公主少饮些吧。”坐在李昭昭斜前方的郑允之忽然开口。

    李昭昭似乎也没想到他会为自己说话,虽有些诧异,可他坐在那儿一副正色的样子,她不明所以地顺着他的话点头。

    安阳看了郑允之一眼,心中有些疑惑,但面上依旧对他一副笑意,这郑大人平时看不出高低,这会儿倒是关心起公主来了。

    皇帝正和她兄长与张贵妃讲话,说到荆州物产丰富,塞北贫瘠时,不知为何却忽然安静了下来。

    李安佑捏了捏衣袖,他陪着皇帝说了半天的话,言至此处其实不管是皇帝还是他,心里都有不可为人道的想法。

    烛火在殿中闪烁跳动,一时只有乐姬的歌声传来,这声音不知何时变得微弱呜咽起来,听得在座的人都有些惶惶。

    张家姐妹从入宫到现在都没说过几句话,除了贵妃主动问她们在家中可好,二人问一句答一句,此时俨然只看着皇帝的神色行事,哪里还有刚入宫时与自己畅聊,挤兑方璃时的威风。

    朔州在塞北,若非张叙凭一家之力驻守要塞,北梁不可能像如今这么听话,可就在几个月前,张叙败了,荆王李骁率兵将北梁打回了老家。

    一时之间殿中突然没了声音,气氛从最开始的轻松到肃穆,每个人脸上都是不同的色彩。

    安州的事情尚且不知是不是皇帝所为,安阳深吸一口气,此时的氛围对她兄妹二人俨然在朝着不利的方向走。

    正要开口说话时,皇后却抢先开了口。

    “这宫里的御膳房做的乳鸽汤甚是美味,诸位不妨尝尝?”

    张贵妃瞥了一眼皇后,神色有些不善,但也顺着她的话道:“大家尝尝吧,可别辜负了皇后娘娘的一番好意。”

    众人听罢才端起汤来,安阳留意到张贵妃的神色,若说平日里她对皇后有意见就罢了,怎么这种为人解围的事情她都得甩脸色,总不至于嫉妒到皇后说一句话她都要讥讽吧,她就不怕皇上嫌弃她吗?

    安阳尝完汤,对皇帝道:“陛下宫里的厨子就是不一样,安阳从未尝过这么好喝的鸽子汤。”

    “这是乳鸽,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儿。”李昭昭适时对她说。

    皇帝坐在上坐,视线朝她投来,:“这乳鸽也是今早才从宫外送进来的,你若是爱喝,便让御膳房送几只去你们府上。”

    安阳露出一脸笑:“多谢陛下,我早就说了,到了京城陛下会对我们兄妹二人顶好的,父亲非要让我们带那么多干粮,像是吃不完就要饿死在路上似的。”

    “妹妹!”李安佑低声叫她,似乎在这里说这些不妥。

    李顽却笑了起来,似是想到了从前,他朝李安佑摆摆手:“无妨,”随即叹道,“你父亲还是那副爱操心的样子,记得当年与朕一同去国子监,朕的书匣子坏了,笔落在半道上了,他非拉着朕一起往回走找那只狼毫笔。”

    “明明是朕丢了东西,他却跟朕一起迟了一个时辰,还受了太傅的责罚。”

    安阳已经将乳鸽汤喝的差不多了,此刻吃着鸽子肉:“难怪母亲老是丢东西,原来都是父亲的错。”

    “哈哈哈”皇帝似乎觉得她说的有道理,说着说着就又被逗笑笑了。

    看着气氛从肃穆又转变成了一派轻松的样子,众人也都跟着说笑。

    安阳不免多喝了几杯,饮酒过后过了几刻,她忽然觉得有些闷,殿中的烛火寂静燃烧着,映照在每个人带着莹莹笑意的脸上。

    安阳从桌前起身,低声对李安佑道:“我出去走走。”便独自离开了,打算出去透透气。

    殿外的小太监见她中途出来,也没有出声阻拦,安阳便顺着宫道往前走去吹吹风。

    一座宫殿的繁华就倒映在她的眼中,今日是圆月,只是天气不怎么好,不过她抬头望去时还能看见被云层遮挡大半的月亮。

    脚下的宫道修的平整,虽然已入夜,各宫灯火在风中摇曳,安阳走着走着,走到一处花草繁茂之处。

    隐约可以看见前方栽种着几颗桃树,在黑暗中也能看见微弱的粉,其余各式各样的花草栽种的很规整。

    安阳虽不知道走到了哪儿,可大概一猜也知道宫中哪一处地方有这些花花草草,御花园栽种着四季各式的花草,倒显得深宫也有几分趣味了。

    安阳在一处亭子里坐下,她靠着柱子撑着下巴往亭子外面望去。

    只待了那么一会儿,身后就有人来了。

    身后的脚步很轻,轻到让人觉得是那个人故意放轻了步子,不想打扰到前面的人。

    安阳转头去看时,郑允之站在她身后,此时她要微微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她抬头就看见那个人清晰的下颌线,然后低垂着眼正在看自己,只是这样的角度看不清他的神色。

    安阳看他一眼,并不在意,继续转过头去撑着下巴看前面的桃花。

    “这花就这么好看?”郑允之在她身后停下脚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也看见前面的桃花在黑夜里开的正盛,在灯火微弱的照耀下粉红若隐若现,别有一番风味。

    安阳懒懒“嗯”了一声,然后问道:“郑大人也喝醉了么?出来这儿吹风。”

    郑允之回答:“皇上让我来看看,你是不是喝醉了,别在外边醉了吹了风着凉。”

    不知是不是醉的太厉害,安阳突然感觉脑袋有些晕,看郑允之的脸也像是一只小动物一样,毛茸茸晕乎乎的。

    她望着他打了个哈欠,眼中氤氲了一层水汽,毫无预兆就将自己心中最关心的问题问了出来。

    “你不记得我了?”

    可这个问题,似乎话说出口就变了味儿。

章节目录

县主每天都在撩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胖大狸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胖大狸并收藏县主每天都在撩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