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此神情,倒叫郑允之有些心神不稳了。看着她一脸疑惑的模样,郑允之只得就着这个姿势继续解释:“人虽死了,可这箭矢便足以证明你兄长是冤枉的了。”

    “这箭矢若不是与羽林军有关,便是有人想借羽林军,或者说是陛下的名义陷害于世子。若真与羽林军有关,那陛下不可能今日还没有动作,何况县主你入京有半年了,若陛下真有此心,又何必留县主与世子到此时。”

    他如此分析,倒说得没错。

    郑允之此刻手臂还环在她背后,听他如此分析,安阳的情绪平复了些,方才一时失态,此刻回过神来才突然觉得二人的动作有些过于亲密了。

    安阳不动声色从他怀中钻出来,擦干脸颊的泪水,极力维持镇定地笑了笑。

    令她有些错愕的是,郑允之此时近乎关心的举动。她以为以她的身份来讲,这位素来冷淡的郑大人,安慰她几句便算得上是他有心了,可他此时突如其来的动作,令安阳实在是有些无措。

    只是她并未来得及多想,此时让她更加忧心的是他兄长,还有死在城外的凶手。

    安阳理了理鬓角垂下的碎发,“那若不是陛下,我要怎么办?”

    她问得直接,郑允之道:“若非陛下所为,那此人借羽林军陷害于世子,目的便就不简单了,想要的若非高官厚禄,就是这至尊之位了,但高官厚禄用世子来做筹码,对他来说未免代价大了些。”

    这倒是她的意料之外了,原本以为只是有人针对她,连带着针对她背后的荆州,却没想到荆州对于那人来说不过是一盘开胃菜,甚至可能胃口大到想要吞下的不仅仅是荆州。

    郑允之吩咐来人将那人的尸身收殓后带回御史台,又让马夫赶着马车往前走。

    安阳对于他这一动作有些不解,看着人将马车越赶越远忙问,“大人这是做什么?就剩我们二人了没有马车如何回去?”

    郑允之朝她弯起了唇:“陪县主散散心,我昨日没睡好,此刻坐着马车觉得颠簸的厉害。”

    听他这么说,安阳也未出声拒绝,或许他真是嫌马车太颠簸了吧,又或者是见自己难过,想着陪自己随意走走。

    二人出了庄子,随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今日的太阳不是很晒,这里群山围着,午时已过了很久了,太阳也偏的厉害。

    树枝的影子落在地上斑驳成影,安阳踩着影子往前走。

    “大人困不困?”安阳问完偏头去看他。

    郑允之比她要高将近半个头,安阳偏头之余还要仰起些角度才能清晰地看到他的侧脸。

    他双目盯着前方的地面,摇了摇头。

    安阳想到自己曾听闻,他在御史台时,有时要查百官的案子,还得帮皇帝看折子,想也不轻松,熬夜对他来说,应该是如同家常便饭了吧,只是这样未免太过伤身。

    安阳会心一笑:“大人还真是能干!”

    听她这么说,郑允之偏头:“县主谬赞了。”

    这个时候倒谦虚起来了,昨夜自夸自卖的时候怎么不谦虚呢!安阳心中暗自腹诽。

    马车没走远,就停在前方的岔路口,安阳同郑允之一路边聊边走,倒是心情舒畅了不少,二人走到马车停处时,还在东聊西扯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一路上,安阳忽然有种错觉,她记忆中的郑允之,好像与从前不太一样了。

    那个从前坐在院中独自沉默的少年,如今仿佛隔了很多年,久远到她早就忘记了他的模样。

    “发什么呆呢?”郑允之坐在马车中,看着她出神的样子问。

    被他这么一喊,安阳这才回过神,马车往城内驶去,安阳看着外面逐渐消失的景色,回答:“没什么,就是在想大人如今的模样,与从前完全不同了。”

    “你倒是没怎么变。”郑允之回道。

    她想了想,随即绽开一个笑来,又听郑允之问:“哪里不同了?”

    安阳想了想:“比从前更从容了。”以往那个院子仿佛就是他的全部,而今看着众人来来往往,早已在朝堂举足轻重了。

    “而且更加招人爱了!”说罢还不忘调侃。

    郑允之:“那县主呢?”

    安阳不知他问什么“啊?”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大人在京中如此炽手可热,我自然是对大人敬重有加!”

    眼前的人低垂着眼睫,安阳没有看见他暗淡的目光。

    *

    一路行至御史台,郑允之让人将凶手的尸体抬了进去,又叫人去刑部请方裘过来。

    今日在城外找到了凶手,方璃的父亲既然在刑部任侍郎,此时若不将人叫过来看看清楚,她兄长要出去恐怕这位大人是第一个不同意的。

    虽然凶手死了,可人总归是找到了。

    没过多久,方裘匆匆从外面来了,那身官服穿得板正,脚步匆匆从外面进来,面上虽不动声色,可脚步不停,看得出他有些着急。

    他先是朝郑允之行了一礼,然后再朝安阳拱手,“郑大人唤下官来可是案子有什么眉目了?小女的清白总该要有一个公道了吧?”

    安阳站在一旁,听着他的话,“凶手已经找到了,现下就在御史台呢,大人不妨看看。”

    “哦?”方裘看了安阳一眼,又朝郑允之投去疑惑的目光,“凶手现在不是关在御史台之中么?为何又找到了?”

    郑允之:“将人抬上来。”说罢外面侍立的小吏立马离开,没多久便将尸身抬了过来。

    方裘见到这人时,也惊诧了一瞬,若不看那张脸,他都以为躺在地上的是另一个人,不管是穿着,还是身量,都足与李安佑有五六分相像。

    此人身上的衣裳染了大片的血,仿佛生前最后的时光是在拼命搏杀,想要为自己博一条生路,可最终还是没有逃脱死神的眷顾,让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方裘先是惊,随后浮现一股怪异,她女儿在城西的马场受了委屈,此时犯人在牢中不去审问,反而莫名其妙找来这么个东西,谁知道不是故意找来为世子开脱的?

    “这人都死了,还怎么算作证据呢?”

    郑允之看着地上那具躯体,依旧是那副冰冷的神色,“方大人看清楚了,这可是本官一夜未眠在城东找到的证据。”

    方裘听他说自己一夜未眠,不由得有些惊讶。虽说她女儿他自己视为掌上明珠,可这案子到了御史台也得排着队来查,这郑允之日夜不缀,反倒让他的态度缓和了些。

    “这是怎么回事?这尸体究竟如何作为证据?”他的语气相比刚进来时的尖锐而言,此时算得上和善了。

    郑允之让人将昨日夜里在山中搜到的碎布交给他,才道:“这布料与此人身上的缺口无异,恐或是昨日在山中逃得急没留意被刮下来的。”

    方裘神色依旧狐疑,但还是听着他将他查到的事情始末慢慢讲出来:“前日马场人多眼杂,方小姐与在下说过话后去了竹林任何人都没有看见,既然是突然来了兴致,在下肯定一定有一个人在场上关注着所有人的动向,若世子是被陷害的,那么这位受害者如果不是方小姐,也会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照你这么说,便是小女不走运了?”方裘听他这么说,又有些怒气上涌,“我女儿在京城素有贤名,谁跟她有仇要这么害她?”

    安阳站在一旁,忍不住开口:“不是害她,是害我兄长。”

    闻言方裘一惊。

    安阳继续道:“我与兄长如今在京城身份特殊,寻常人自然不会来随意招惹,可若是那人别有用心,那可就说不定会搞出什么动静了,譬如现在方小姐这件事。”

    安阳说完后,方裘久久没有回话,低着头不知是在思索什么。

    沉默良久,安阳看了郑允之一眼,郑允之示意她稍安勿躁,继续道:“方小姐所受的委屈在下都知道,索幸其并无大碍。可如今京城与荆州的局势大人您也清楚,若真有人早就图谋不轨,那任何人都拦不住这幕后之人的狼子野心啊!”

    方裘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罢了,我女儿无碍就好,大人这案子看着办吧。”说罢朝郑允之与安阳拱手行礼后,径直出了御史台。

    安阳见人走了,朝郑允之低声道:“多谢。”

    此刻这事才算是终于解决了,凶手虽然死了,但她也知道这件事并不是明面上看着这么简单,文昌侯,她入京倒还没有注意过,恐怕以后少不得同这位侯爷打交道了。

    此时狱卒已经将李安佑带过来了,安阳一见到他便立马跑过去:“兄长。”

    李安佑身上的衣裳已经换过了,那一身破烂染血的衣裳早换成了件深色中衣,脸上的血迹也擦拭干净了,此刻看着倒还算正常。

    “你怎么样?”安阳关心道。

    李安佑抱着臂:“好着呢,这幅着急的模样做什么?”

    安阳见他如此漫不经心,心中的关心顿时消失了一大半,抱怨道:“没事就好,害得我到现在都没睡个好觉。”

    郑允之看着她们二人,李安佑注意到他在一旁,脸色有些劳累,连忙道谢:“多谢大人了,我的事情给大人添麻烦了。”

    “无妨”郑允之沉声开口,“御史台职责所在罢了。”

    李安佑转头看见地上那具尸身,似乎觉得与自己过分相像了,有几秒钟没说出话来。

    安阳:“这是那日那个人。”

    安阳将她们查到的原委一一告诉他,李安佑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不过兄长,这次我们还查到一个人。”安阳见他不语,神情恢复了认真,此刻说出这句话一改平时的散漫,“是文昌侯。”

    “怎么是他?”李安佑也不知京城一个侯爷,为何突然对自己下手,此刻满面惊讶,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郑允之看着地上的男尸开口:“这人是文昌侯府上的人,平时做的都是院内的粗活,京中几乎没什么人见过他的真容,可惜人死了...”

    死了就没办法查下去了,若人还活着未必不能顺藤摸瓜,将幕后之人揪出来,他们日夜不寐也还是晚了一步,说明对方早有准备。

    李安佑回府之后,这一事才算是解决了,有那日在马场打听到消息的好事之人才把消息传出去,还没传开人就出来了,弄得他们也不知道这些话该不该信,于是只得作罢,流言也就这么消散了。

    倒是安阳同郑允之,这些时日出门都万分小心,生怕一个不小心中了别人的奸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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