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夜,月华皎洁。

    月光照在银杏叶上,似在用力为人照亮漆黑的夜和前行的路,照亮一条通往生的门。

    三月十五的清晨,婢子们过来为天素梳洗。待侍女们替天素换好衣衫退下后,千秀身影从月窗边飞入,天素一身红装,委实美艳动人。

    千秀心头虽嫉妒这容色,却认为自己并不比她差。她慢慢走近,低声耳语道:“我答应你。”

    天素微微吐了一口浊气,她比谁都害怕千秀退缩。即便有九成把握千秀会来,然剩下的那一成,足以让她夜不能寐。饶是身体疲惫已极,她昨夜,依然保持着警觉,等了千秀一夜。

    “你要记住一点,我的身子虚弱的很,在与藤原接触之时,你知道该怎么做。”天素强打着精神道。

    千秀早有准备,她昨日吃了一副令身体看起来十分虚弱的毒药,只要藤原不当众揭开她盖头,是发现不了的。婚礼大典的马车她去检查过,里头十分严密,为了掩人耳目,不设灯火。轿辇回藤原府是在夜间,只要白天不被发现,她便能安然回来。

    不过,她有些不甘心仅仅只和藤原拜堂。藤原安排的路线,去皇宫和回府的路线不同,似乎也有招摇之意。回程大概要花一两个时辰。且回府时,不似去时分开乘轿,她将和藤原同坐一台轿辇一道回府。

    只要顺利与藤原面见过天子拜了天地,回程的路,便是她要抓住的第二个机会。

    反正也是赌,何不赌到底?

    天素从镜中看着将贪婪全写在脸上的千秀,心头亦不能平静。以藤原的警觉,他上轿前怕是还会检查。

    不待天素开口,激动的千秀快速拆下天素头上的簪花,冷声道:“为了保险起见,我会点你的穴道,将你放在壁橱之后的玄关里藏起来。”

    “随你。”天素波澜不兴。天朗就在外面守着,只要千秀顺利上了轿,便成功了一半。

    天素神色自若,静静看千秀亲自扒下她身上的衣衫和配饰,将她点了穴道塞在暗阁之中。

    千秀自己梳洗罢端坐在梳妆台前,此时,镜中的她,上了浓浓的妆容,乍一看去,竟然和文天素有六七分相似。这便是她为了蒙混过关,做得最久的准备了。不用人皮面具,单用脂粉,便能改变一个人的面容。

    看着镜中的这张脸,她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确实举世无双的容颜。化妆之后虽不十分相似,在那些丫鬟侍女们看来,却是看不出什么的。因为文天素平时面容淡雅,此番上了浓妆,变化亦大。

    天素透过壁橱的缝隙,将千秀在镜子前的志得意满全看在眼里。她伸手捋起方才被剪断的发丝,心头怅然。

    镜子前,穿着红衣的千秀就这么坐着,等候婢子们过来,确认之后,给她盖上盖头,给她穿鞋。外间婢子抬着开路的铜镜,后面侍女扶着她小心翼翼跟在铜镜之后,千秀透过那开路铜镜端详自己那倾世容颜,心头激动万分。

    无人发现,这一位,并不是今日早晨她们打扮的新娘。

    藤原府敲锣打鼓,丝竹管弦,好不热闹。

    藤原亦穿了大红色的婚服,迎接着新娘在府中谢了宾客,便与千秀一同上了马车。

    木寒喊着吉时到,藤原府的两顶十六抬喜轿出发向皇宫方向走去,护卫如云。藤原府中只剩下几个主事的和一些下人。

    听着远去的曲调,天素心头顿时松了半截。

    天朗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藤原府,来到天素寝殿。天素的身体异于常人,等闲的穴道根本奈何不了她。

    这件事千秀与她一样,被藤原算计在其中。藤原唯一失算的,是天朗。藤原不是没有想过天素会动什么手脚,尽管说新娘上轿之前不能见面,藤原通过前面侍女们端着的那块开路铜镜,看清红盖头下的人,是文天素。而这一路,他安排了十万人马,只要她上了马车,便出不了他的手掌心。

    整个京都,都被这婚礼的排场所震惊,十万将士镇守各处街道,谁敢乱来。

    而此时,应陈敬之之邀的虞信,亦混在观看宾客之中。

    乔婉妍女扮男装,奈何虞信太过实诚,并未发现她女儿之身。

    天朗给天素换了男装,带着天素准备的药材,便如幻影一般掠走。藤原府中此时已无多少高手,无人发觉掠走的人影,以为只是鸟飞过。到达破庙时,大灰狼看见主人,激动得头和屁股扭到一处,尾巴乱摇。

    天素抚摸了灰狼,低声道:"你真厉害。"

    天朗带着灰狼,易容驱车离了京都。

    没有特定的要求,出京都是不必检查行囊的。

    虞信一心想去看看花轿里的新娘,奈何藤原把手得太严,他根本无法近身。

    因陈敬之救过虞信的命,恰好虞家也有东瀛的生意,虞信受人之托终人之事,他们实打实的商人,加上京都又有买卖,一路行商,反而打听出不少事。二月到京都时,便已给陈敬之去了一封信,不知信件是否到达中原。

    东风时节,回去顺风,行程要快许多,大概只要到了中原,再飞书回长安,一切便无不妥了。

    为和这位御前藤原联系上,虞信在东瀛的商号进贡了他们大婚的衣衫。是以,商号得以被藤原府请为上宾款待,可以一同与藤原入宫观看仪典。

    虞信和乔婉妍打扮成小厮模样,跟着京都总号的老板一同乘车观礼。

    排场之大,饶是江南虞家,也不曾见过如此盛大场面。

    藤原与千秀的花轿一前一后往皇宫方向逶迤而去,本是去皇宫见礼,藤原还是带了浩浩荡荡三千人马。鼓吹乐队数里,恨不得要把这喜悦传到天外。

    到处洒的金箔,铜钱,引得看热闹的人山呼海喝,连连道喜。

    这到底是假成亲,还是真成亲呢?

    虞信将头伸出去看热闹,乔婉妍亦道:“虞兄难道先前不曾见此热闹?”

    虞信连连点头:“不曾。”

    他看乔婉妍倒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笑道:“乔贤弟时常见此情形?”

    “在下游玩长安时,曾见过此番情形,不过,倒不及眼前盛大。”乔婉妍如是道。

    人群中都在议论,这位东瀛最为出色的少年天才,二十四岁时便成为东瀛左相,权势滔天,倭王形同虚设,整个东瀛大权都在他藤原手中。

    轿辇中的藤原时时侧身过来回看后面轿辇中的人,奈何花轿为了防止刺客,围得十分严实,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两日未与她相见,仿佛过了一纪。真真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藤原激动得落下泪来,他等这一天,等了四年了。

    终于到了宫门,两抬轿辇并列停下。

    藤原下了轿,过来扶新娘。他一步一步走到另外一只轿辇前,仿佛每一步,都跨着千山万水,都历经各种磨难。然,饶是刀山火海,他都要与她一起走过去。

    春风春月,春云春水,天地万物,都在为他们祝贺。

    藤原颤巍巍伸出手,他真的开心极了,激动极了。

    千秀的手上戴着红纱手套,她缓缓伸手出来握着藤原的手,那手也在颤抖。

    藤原拍了拍她的手,似是在安慰她,告诉她不要紧张。

    千秀被这温柔的动作搅扰得神魂颠倒,她觉得,这就是藤原对她的安慰。手这样安静温存的放在藤原手掌,似乎是第一次。他的手修长又温软,饶是隔着红纱,也能感受到刻骨缠绵。

    藤原牵着千秀进了宫殿的大门,左右各二十个童男童女在后端着各色贡品往宫内走去。紧接着,掌礼乐的官署带着礼乐徐徐入内。

    这大婚的阵仗,其实是按照倭皇的标准来的,只不过,谁也敢说出口罢了。

    心思深沉如千秀者,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她贪得无厌,竟主动握住藤原的手,藤原吓得一惊,向千秀看过来。不过,这种场面,他想着天素必然也是紧张,温柔道:“别怕,有我在。”

    因为过于激动,千秀的手一直在颤抖,她觉得,即便这样,死了也是值得的。她心道:“我终于成为你的妻子。”

    千秀步伐迟缓,藤原极尽温存,与她一道在宫中拜见倭皇。

    典礼十分繁复,幸而千秀身边两个侍女不离左右搀扶着她,否则,自饮毒药的她,也有些坚持不住。

    开路的铜镜一直在前,藤原牵着千秀的手跟着铜镜,他目不转睛盯着铜镜中的人脸,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啊。

    千秀亦看到藤原一直盯着铜镜中的自己,故意拢了拢盖头,她心道,幸而是根据中原的仪典来,有盖头挡着,否则,她怕是难以蒙混过关。

    就真的这么爱吗?千秀兴奋的同时,心中亦有刺痛之感。藤原对文天素,早不是狩猎者与猎物之间的关系了,他一生要强,一生不肯服软,只有在文天素这里有破例。饶是文天素告诉她,她不过是藤原的玩物,可千秀还是觉得,藤原是真的动心了。

    他不惜以身试毒,成为文天素的药引子。他还要给她最盛大的婚礼,让整个京都艳羡的婚礼。

    这般一想,真的太令人心疼。千秀失神间,踉跄了一下,藤原忙扶住。

    藤原觉得,是太过劳累的缘故,真是难为天素了。他想着,等他与天素行了大礼,她便能慢慢恢复了。

    两人都沉浸在无边的激动和喜悦之中,而所谓诱敌之局,半日,都无一个刺客出现。

    千秀想,幸好,这一切,都是她的。

    藤原调动整个京都的武力,只为这一场轰动天下的婚礼。

    千秀想到这一层时,又忍不住恨透了藤原,她不禁再度在心底感叹,文天素这回,是真的帮了她。

    只是,她还有点不甘心,不甘心于,他们只是拜堂,不……她要得到他……

    夜幕降临,天空一轮明月高高挂起。观仪典的贵客也一同跟着藤原的马车回藤原府。

    千秀小心翼翼,在回藤原府的路上,二人同坐一抬轿辇。被围得十分严实大红轿之内,一片昏黑。

    瑞脑销金,香氛氤氲。藤原握着千秀的手,将人揽入怀中,轻轻捻着,呵护着。

    他低声道:“前阵子我中那么深的毒,最开始一直未解,其实是为了适应你体内的毒,等那些解药全进入我的血液,我就能成为你的药引子,让你慢慢恢复。”

    千秀头脑有些昏沉,身体发热,她浑身无力依偎在藤原怀中,呼吸有些急促。她知道方才皇帝赐酒是催情酒,不过这酒不够,不足以乱人神智。她将袖中藏着的媚药稍稍打散。

    藤原也知道那酒不是等闲的酒,不过,他此时想要她成为他的妻子。他温柔道:“等我们成了大礼,你的身体就会慢慢恢复。”

    隔着盖头,藤原摩挲着千秀的额头。他将人揽得很紧,他怕等她彻底恢复,就留不住她了。可是,在藤原的心底,又怕文天素拒绝他,不愿与他洞房。他心中有爱,亦有恨,而更多多,是占有欲。他要怀中这个人儿,只属于他。于是,藤原亦将袖中藏着的媚药释出。

    宽大的轿辇之内,为了防止刺客,上了厚厚的防护,哪怕外头挂着灯笼,里头依旧十分昏暗。藤原蹭着她的盖头,朦胧中看着一线灯火照亮的眸子,他也猜不出,千秀给自己画了一个与文天素十分相似的妆容。

    灯火摇曳,月光皎洁。此情此景,叫人如何不沉醉呢?两厢媚药作用之下,藤原身心已将曾经的无欲无求抛诸脑后。本已将柔弱无骨的人揽在怀里,此时他又凑得更近,细细嗅着新娘的盖头,摩挲她的背,动作极尽温柔。

    千秀新配的媚药,药力强劲,饶是心智再怎么坚定,遇到这媚药,都难以自持。何况,藤原也有意以己为药引来救治文天素。

    她在想,平素里,文天素也不会过分拒绝他。用过媚药之后的文天素呢?幸好,此时是她,不是文天素。

    千秀神思昏昏,已无暇想许多,只觉身体不受控制。她不知,藤原因怕文天素拒绝,也准备了十分强劲的媚药,两厢叠加,便是干柴烈火,谁也抵挡不住。

    鼓乐吹打声响震彻整个京都,鞭炮更是劈里啪啦不曾停歇。

    十六抬大轿,十分平稳,藤原隔着盖头亲吻千秀,从唇到脖颈,流连而下。受媚药影响的千秀呼吸急促,她欲念比藤原更为迫切,痴缠之间,根本顾不了许多。

    她等这一天太久了,先前几番媚药都失败,此时,藤原甘之如饴。

    见怀中的人如此迎合自己,藤原欣喜万状,如梦如真的神仙境界,心身飞驰在巫山云雨之间。

    许久,他忍不住喉咙间发着喑哑的声音,道:“陛下今日赐的喜酒,力道太强了。”

    眼见平日里一向对他冷淡的天素而今也如此,藤原不免与身下之人坦白,说几句温软的话。

    无论如何,今日是他人生最重要的一天,也是最开心的一天,亦是最放纵,最无所顾忌的一天。

    人生二十多年,他一直禁着欲念,不屑于人世间鱼水之欢,不想一朝入了相思局,竟是如此叫人欲罢不能。

    此情此夜,唯二人在如梦似幻之间尽情发泄无尽的哀怨和痴心,忘我忘情之间,谁顾人间悲欢离合。

    百转千回的柔情蜜意,如春风轻拂柔软的花蕊,如雨后的薄雾缭绕在群岚之间,如晚霞匍匐在波光粼粼的海绵,如回雪飘摇在天地之间。恣意纵情,酣畅淋漓。

    皇宫到藤原府原本很近,只因藤原就中原的规矩,来去不得走同一条路。于是,几乎车马围着京都绕了一个大圈,走了二个时辰。两人根本等不及洞房花烛,大礼已成。

    夜半冷风时时吹入帷幔之中,二人极尽欢愉之后,总觉不够。意犹未尽之时,外头已有人喊到府了。

    此时,药力也早在消磨过后发散殆尽。藤原早已清醒,这一路的折腾,竟让初经此事的他有些疲惫。他抱着怀中身体软若无骨的人亲昵道:“你也是累了吧?”

    他亲吻了千秀的额头,低声道:“这般过后,你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千秀未敢作声,在惊喜和忐忑之中,心绪不能平静,她的身体还在颤抖,只是微微摇头。在藤原眼里,她从少女成为他的女人,必然是羞涩的,激动的。他知道,媚药不足以维持他们痴缠许久,到后来,只有浓情蜜意驱使他们去完成天地之使命。

    昏暗的轿辇内,藤原为千秀整理衣衫和盖头,抱着柔弱如水的她下了马车。

    藤原府灯火璀璨如昼,藤原抱着千秀迈步正跨入府门,迎面而来的风吹起千秀的衣袖。千秀戴着红纱手套之下,手腕处露出淡淡的伤痕,手臂上的鞭痕清晰可见。在跨过府门槛时,藤原步子一顿,猛然一惊,文天素手腕上没有这样的伤痕,眼前之人不是文天素。

    藤原忽然将人放下,猛地揭开千秀的盖头,千秀整个人顿时僵住,她看着藤原冰冷的眼睛,一阵寒意漫尽她的骨子。

    方才在马车内,她那厚厚的妆容在耳鬓厮磨过后已褪了色,露出她本来的面容来。周遭的侍女一看是千秀,吓得浑身打颤,垂头不语。她们明明再三确认,扶上花轿的人是夫人,怎么成了千秀了?

    不明所以的喜婆上来道:“还没到洞房,不能掀盖头,不吉利。”

    藤原皱眉,明明眼中方才满是笑意,此时全然是愤怒。他稍稍抬手示意,府内迎接的礼乐全部停下来,鞭炮也停下。

    鞭炮的浓烟被风快速吹散,只留人们不明所以。

    门内外看热闹的人们,也不敢作声。

    藤原伸手擦了千秀脸上的妆容,慢慢露出的,是一个真实的千秀来。

    最后跟上来的乔婉妍低声问虞信:“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不进去了?”

    虞信摇头,示意不要说话。他看出,藤原似乎是娶错了人,那么,中原的那位秦王妃,也即陈大人要找的那位姑娘,是不是已经逃走了。他必须找到那人才是。

    虞信拉着婉妍道:“走吧,藤原府出事了。”

    藤原看着千秀,顾不得千万双眼睛盯着自己,他想起方才的一切,恨意浸入骨髓,他淡淡道:“为何要这么做?”

    千秀这才从方才极度激动的状态转为极度惊恐,她虽然觉得此时即便死也无憾,可看到藤原的眼睛,她还是怕了。她之前总觉得藤原不会杀她,藤原舍不得杀她,可是此时,这种想法显得可笑。

    藤原突然松开手,将人猛摔在地上,咆哮起来:“为什么要这么做?”

    府外人山人海,皆噤若寒蝉。藤原杀伐无由,无人不知他的厉害。先前听传闻说他要娶的是中原的秦王妃,眼下这个女子分明是藤原的侍女。与藤原相熟的人都认识千秀。却未见过那位传说中长得跟神仙一样的中原王妃。

    “是,是……”千秀趴在地上,脸擦在石板上,立即渗出鲜血。她头上的金钗散落一地,红盖头滑落,头发在方才轿辇内已弄乱,她颤抖着哽咽着,一会儿笑一会儿哭,说不出话来。方才的一切,不是梦境,她和藤原,终究成了夫妻。

    藤原弯下腰忽然掐住于梦英的脖子,将人提起来,左右之人都吓得俯首跪下。外头的人将头垂得更低,不敢看。

    藤原流着泪,咆哮道:“你知不知道,我这两日一刻都未合眼,只为等这一刻。你知不知道?”

    “是她……”被掐着脖子的千秀根本说不出话来,她用力掰着藤原的手挣扎着说:“是她说身体撑不住,怕坏了规矩,就让我来代替行礼的。”

    “她人在何处?”藤原疯了一般,更无法忍受,方才他已和千秀……

    “在她房内。我怕她离开,点了她穴道。”千秀道,“她说……行礼让我来……洞房花烛夜……再换回来……只是不想到……陛下赐的酒……”

    这时,木寒过来禀告,夫人并不在房中……整个府中都没找到。

    外间传来一阵窃窃私语,随着藤原的目光扫过来,顷刻又安静。

    倾尽天下的盛典,最后成了一场偷梁换柱的笑话……藤原猛然将千秀掷在地上,他踩着她的脖颈,冷声问:“你把她藏在何处?”

    此时的藤原,像是从地狱归来的修罗,仿佛一怒之下,就要把在场所有目睹他笑话的人都杀个干净。

    藤原愤怒非常,只要他脚尖一动,千秀的脖颈就会被扭断。

    “不,不,我没有……”千秀的身体因绞痛蜷缩成一团。

    “她到底在何处?”藤原似疯了一般,完全不像个人。他一鞭一鞭子抽打着千秀,千秀身上大红色的衣冠被他撕得只剩白色底衣。

    他亦将自己身上的红衣脱下,抛在半天云,然后迅速挥舞着手中的鞭子,将他红衣绞成碎片。

    木寒怕藤原真杀了千秀,急忙道:“大人,先找夫人要紧。”

    藤原目光一沉,身影一掠飞出府门,告诉大将军即刻封锁京都所有出城口,封锁所有港口,所有进出人员一律彻查。所有参加婚礼的贵客也都要查,一个也不许走。

    众将士不明所以,但左相发话,众人只得照办。

    藤原驰马狂奔,千秀被绑在马尾后一路拖着,找了一夜,什么也没找到。

    晨光熹微,藤原府一切景物都变得死气沉沉。婢子们已经跪了一夜,谁也不敢作声。

    千秀浑身鲜血淋漓,早昏迷过去。任藤原的鞭子怎么抽打,她也一动不动。

    藤原丢了鞭子,蹲下身抓着于梦英的头发,猛然掷在地上,道:“你说,她在那里,嗯?”

    千秀痛得失去知觉。她想起文天素说的,她很惜命。怪不得呢,就如她此时一点也不想死。因为,她才实实在在成为藤原的女人,成为藤原人生中第一个女人。

    藤原用脚踩着千秀的脑袋,冷声喝斥道:“你倒是说啊,她在哪里,嗯?她在哪里?”

    藤原真的疯了,整个藤原府的人无人敢劝。

    唯一理智的,是木寒,他过来道:“主上,夫人身体不好不能赶路。我们的人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封住了各出城口,封住各港口的消息加了急递。中午之前,东瀛各出海港口都会收到封港的消息。”

    愤怒,无尽的愤怒,藤原浑身都在颤抖,他似啼似笑,喃喃道:“若是她的身体恢复了怎么办?若是她配出了解药怎么办?我之前说放她走,那不过十是暂时稳住她,我想,等她有了我的孩子,就不会离开了。我历尽千心万苦以身试毒,好容易能成为她的药引,她为何要走?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木寒知道,藤原前阵子中毒不解,就是为了让自己身体适应文天素体表所渗出之毒。他这样的用毒高手,一直在寻求解文天素毒人之毒的法子。最后,经历了无尽折磨,终于让他适应文天素的毒,并能以自己的血为药引子,文天素却离开了。

    木寒虽看不出藤原对那女子到底是什么心思,却是知道,藤原从未如此用心对待过哪个女子。按照千秀的推测,藤原成为药引之后,只要与文天素行了夫妻之实,便能救她。

    藤原满脸泪痕,他浑身颤抖着,抓着木寒的手臂,慌乱无措朝天嘶吼:“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为什么啊?”

    府外的人检查了一夜,已被放走。

    趴在地上的千秀挣扎着道:“今日早晨给她梳头之时,她的身体还极其虚弱。她所有行动都在你眼皮子底下,根本无机会配解药。你去看看,先前我找多药和壁橱里的药材是否都被带走,如果是,那边说明她未配出解药。她一个人走不远,此时应该还在城内。”

    木寒去看了药橱,千秀先前带回来的药材果然都被带走。

    藤原已不想看千秀。他冷声道:“仔细彻查,一定要给我把她找回来。”

    藤原拿出袖中的结发,恶心地扫了一眼千秀,准备将那锦囊烧掉。

    千秀笑道:“那头发是她的,早上侍女们来剪了发,我才来的。”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藤原再也不想看千秀。

    “你可以看我头上根本没有剪刀的痕迹。那缕头发是她的。”千秀气息微弱,也要不停说,她不能昏迷,否则,或许再也醒不来了。

    装头发的锦囊本已烧起来,藤原一晃神,忽然握紧了锦囊,将那烧着的火握在手里,任凭手掌烫伤。最后保住了他们俩缠在一起的那缕头发,他竟笑了。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即便你逃走了,在剪发是你没有拒绝,就说明还是接纳我的,不是吗。

    藤原双手紧紧捧着那缕发丝,笑得有些诡异。

    蜷缩在地上的千秀脸上留着一个惨笑,眼睛微阖。

    木寒皱眉,道:“主上,若是找到夫人,是用强还是?”

    “不许伤她,必须把她毫发无损的带回来。”藤原的声音是沙哑的。像是哭过很久。他终于理解李珺珵当初为何为动辄为她死。此时,他觉得自己也不想活了。

    “天儿……”藤原忽然呛出一口血。

    木寒上前扶住,道:“主上,若是夫人身体未恢复,定然在城中。您不要悲伤。”

    “天儿,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藤原又咆哮起来,他忽然发狠道:“给我搜,每个人都仔细搜,挨家挨户的搜。”

    千秀看了眼木寒,嘴巴嗫喏着。

    木寒道:“主上,她似乎有话要说。”

    藤原示意木寒去听她说什么。

    木寒凑过去,千秀道:“着猎犬检查出入人的包裹,她手上的药材和身上的毒,整个天下独一无二。猎犬嗅觉灵敏,很快能找出来。”

    木寒如是与藤原说,藤原命下去照做。

    木寒领命而去。

    藤原无措地站在飞花殿前,看着手中的锦囊,心中绞痛,他哭诉道:“天儿,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

    忽而再吐一口血,整个人往后一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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