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瞬间变了脸色,放下手中的衣裳,转身拾起桌上的一根藤条狠狠的打在了她身上,她薄薄的外衣登时就被抽开了花,身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这地方荒山野岭,就算是你再喊也没人来救你,快死了这份儿心。”

    女人和年轻男人过来按住了何明瑟,强行要给她换衣服。

    何明瑟手脚并用挣扎了片刻,然而面对两个粗壮之人并没什么用,绝望之际她对面的门却一脚被人踹开了。

    昨晚给他们开门的弓腰男人被门外的人一把推在了地上。

    他哀嚎着道:“别杀我,人在这儿,还活着。”

    他身后,一个身材高大的青衣男子怒着脸提着马鞭从门外走了进来。

    一见这人,何明瑟更绝望了,这一幅阎王脸的不是沈猷是谁。

    那母子俩还没等反应过来,便被沈猷的侍卫抓小鸡似的拖下了楼。

    何明瑟不知道是惊是喜,不用担心被卖了这一点倒是让她觉得安心了许多,但是费了大力气逃出城,如今一切都白费了。

    看着沈猷盯着她看,何明瑟别过脸去,半是后悔半是羞愧,只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沈猷冷脸走过来,解开她手脚上的绳子,一把将她夹起,走下了楼梯,放到了马背上。

    接着沈猷也跳了上来,俩人同乘一马。

    他们出城每人骑一匹马,此时也没有多余的给何明瑟来骑。

    “沈大人为何要上来,我要自己乘一匹。”

    何明瑟终于开口,拿手肘狠狠地怼了一下身后的沈猷,她眼睛只看着前方望不到尽头的皑皑丛林,内心酸楚无比。

    “再废话,将你和他们绑在一起带回去!”

    沈猷指着被绑在一起的三人猩红着眼睛喝道,一夜没睡,出城后跑了三个地方,终于在这个密林之中的小客栈找到了她,疲累之下已经是暴躁难耐。

    何明瑟不欲再惹他,极不情愿的坐在他身前。

    想到她和赵献此生也许再无见面之日,又要受沈猷这个煞星的挟制,她不禁悲从中来,扑簌簌的掉下了眼泪。

    沈猷双臂伸到她身前拉着缰绳,偶有碰到她的身体,感觉到她身子微微颤抖。

    他看了一眼她身上被抽裂的衣服,知道她受了委屈,想到自己方才的态度,似乎有些太过暴躁。

    一个姑娘家,被拐来此地,差点被人牙子卖掉,哪会不害怕?见了他又是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哭鼻子也是正常反应。

    沈猷将身上的帕子递给她,一反常态柔声道:“别哭了,擦擦泪吧!”

    何明瑟没接,听了沈猷的话,她哭得更凶了,沈猷平日在军中甚少与女子接触,哪里见过这等架势,见她一哭便不知所措,默默按照她的意思跳下马来。

    “我下马,牵着你走,你别哭了啊!”沈猷长身立在马下拉着缰绳,将金葵叫了过来,吩咐了金葵和其他侍卫带着三个人牙子先行回城,他牵着何明瑟在后面慢慢走回去。

    “不必,我会骑马。”何明瑟并不领情,又抹了把眼泪,冷着脸拒绝。

    “自己骑马?”想趁着他不注意再逃走?

    沈猷冷哼一声,转头对着她:“我劝你老实一些,别想着再溜走,若是有下次,你就不是这样好端端的坐在马上进城了!”

    金葵知道经了这一遭,沈猷定会亲自盯着何明瑟才会放心,便带着其他人先行走了。

    何明瑟吸了吸鼻子,以袖掩面,未再说话,任沈猷牵着她向前走,现在做任何反抗都是徒劳。

    虽已入秋多日,但武昌不比北方秋高气爽,惯来有秋老虎一说。沈猷常年习武,身子壮,比常人怕热,牵马快步走上一阵,便热得脸颊通红,他停在路旁拿出水囊,刚想喝上一口,余光瞥见何明瑟在马上朝那水囊满怀渴望的看了一眼。

    “渴了?”沈猷抬眼轻笑问道,似是故意一般。

    “不渴。”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她自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尽,已经是口干舌燥。

    “这水囊跟了我许久,除了我没人用过。何姑娘如果真的想喝,我可以勉为其难的借你一用。”沈猷见她一脸桀骜,故意想逗上她一逗。

    “我嫌弃……沈大人少废话,抓紧赶路!”何明瑟打断他的话,说罢重重拍了一下马背,马儿得了令向前走了起来,沈猷也不得不提了水囊跟上来。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了,何明瑟昨晚在草堆中躺了一路,脸上已经蒙了一层土灰,刚刚哭过一场,泪水和着灰尘,脸似花猫。她身着男装,但胡郎中这袍子在她身上稍显宽大,加上她时不时得捋动散落到额前的发丝,十指尖尖,柔媚感十足,沈猷暗道,哪个爷们儿会是这个样子,被人牙子认出来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也再容易不过了,也不知道她是打哪儿来的自信,敢这幅样子在深夜只身出城。

    沈猷走在马旁,眼神时不时看向她,她蠢则蠢矣,但勇气着实可嘉。他刚刚的疲惫和火气莫名其妙的消散了,只觉得好气又好笑,却又不好笑出声来。

    这姑娘也是一根筋,不知道赵献身在何处,甚至不知道赵献是生是死,就这么冒冒失失的出城来寻他,若是自己来晚一步,后果不堪设想。沈猷暗自转念一想,若不是他将她看住,她也不会生出夜里乔装逃跑的想法,若是真的除了什么事情,自己也有一份责任,日后真的是无颜面对何大人了。

    “看什么看!”何明瑟瞥了一眼偷笑的沈猷,“我知道你在嘲笑我。” 她语气中带了几分苦涩,这一次失败的逃跑,几个时辰内便被沈猷找到了,有了这一次,日后肯定被他看得死死的,去找赵献更是难上加难。

    “我可不敢嘲笑何姑娘,何姑娘昨晚的所作所为真可谓是女中豪杰。”沈猷哼了一声道。

    何明瑟怎会听不出来,这话听起来像在夸她,实则是在毫不留情的讥讽她。

    “若是你没来武昌,我何至于此。”何明瑟恨恨的看了他一眼,恰好与沈猷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沈猷冷哼一声,抬手抚了抚马鬃道,“何姑娘不必如此恨我,你若没有失忆,你现在就要感激我了。”

    “你非要抓到赵献吗?能否放他一条生路,他刚刚受过伤,身子不好。”她见沈猷此时并不如原先那般凶神恶煞,便试探着给赵献求求情。眼前这个人狠辣,赵献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这么心疼他?若他不像你所见的一般,你又会如何?”沈猷叹了口气,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了一句。

    “我不信他是坏人。”何明瑟低垂了眼睑,提到赵献,她声音也温柔了起来。

    沈猷此时看着马背上倔强的何明瑟,顿时生出利用这样一个痴情的女子来抓赵献,他即使如愿了,也胜之不武的想法,不若将实情告知她,让她自己来抉择。

    沈猷将马停在路边树荫下,自己捡了块石头在马旁坐下,道:“何姑娘忘记了什么事情,可否跟在下说说?”

    “你不放过他,也是我的敌人,我为何要告诉你!”何明瑟撇过脸去故意不看他。

    沈猷并未气恼,耐着性子道,“那我就来跟你说一说赵献的事情,你看看跟你所知道的是否一样。”

    “雍王在永庆十四年底谋反了,现已占领了山西、陕西,如今雍王和赵献兵分两路,雍王去了河北、山东一带,赵献来了湖广。”

    何明瑟回头怔怔看着他,沈猷的话犹如耳边的一声炸响,轰得她不能回过神来。

    “何姑娘。”沈猷唤她。

    赵献的笑容在何明瑟脑中闪过,哪里有半点骗她的样子:“不是湖广巡抚高锦遇和指挥使阎良谋反吗?赵献是来平叛的!”

    沈猷冷哼着站起身来,将水囊挂在马上,“呵,赵献将你骗了,他入武昌城之后,闫良不甘侍奉二主已经自尽,高锦遇贪生怕死已经投入赵献帐下,楚王也已经被赵献斩首,他的一众家眷也死得凄惨。”

    他接着痛斥赵献的所作所为,“不仅如此,赵献在城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进城短短半月,死伤万人有余。”说及此处,沈猷抬手怒拍了一下身旁树干,树枝震颤,惊得马儿抬起两只脚一声嘶鸣。

    何明瑟在马上将将坐稳,心却悬了起来,疑惑道:“沈大人如此说,那我倒要问问,若赵献真的如此不堪,我爹为何会同意将我嫁于他?”

    “赵献抓了你堂兄,以此来威胁何二老爷,何大人写来的那封家书是赵献伪造的,何姑娘若不信的话,可以去何二老爷那里比对一下字迹便知。”

    “他如此芝兰玉树的一个人,绝做不出如此卑鄙龌龊之事。”何明瑟替他辩解道。

    “虽然我没见过赵献本人,但是我却清楚,他这人惯会装腔作势,看着文质翩翩,但手段却阴狠毒辣,攻城后放任手下在城中烧杀抢掠,连畜生都不如!”

    “沈大人!请你慎言!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不用沈大人在这里多费口舌!别浪费时间了,赶路!”

    沈猷牵着马,也觉得自己说多了,她现在难以接受赵献的真面目,若是用力过猛,反而弄巧成拙,倒不如让她自己好好想想,时间长了定会有所醒悟。

    这一路,走走停停了大约两个时辰,到了城门外已经是中午了,沈猷牵何明瑟进了保安门后,并未直接带她回何府。他找了一处离城门近的茶楼,要了一壶茶,先给何明瑟解解渴。

    小二过来上茶,看着何明瑟的打扮和花脸,不觉好笑,头一次见客人进茶楼是这般狼狈的,又看了看她对面的沈猷,他气定神闲的端起茶杯啜饮了一口,小二不欲多事,便没敢多言。

    何明瑟将一壶茶饮尽,听到沈猷道:“我劝何姑娘下次去找情郎的时候,最好做上充足的准备,不然渴死或者饿死在路上,那多不值得!”

    何明瑟白了她一眼,小二此时又添了一壶茶在桌上,笑着道:“二位客官慢用!”

    小二说完并没有离去的意思,反而凑近二人用下巴点了点何明瑟斜后方的桌子小声道:“那边桌上的姑娘二位客官是否认识?一直在盯着你们瞧呢!若是二位不认识,可要小心着自己的荷包,最近世道乱,小偷小摸的人长成什么样儿的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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