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兰给何明瑟绞着头发,眼眶潮红,不是因为何明瑟连累她挨了骂,而是她从小陪伴在她左右,从来都是把她当做知心人,有什么话都跟她说。但何明瑟自从伤了脑子之后,她反倒在她心中变成了外人,什么都不跟她讲了。

    “姑娘,你以后别再自己一个人出门去找赵献了,若下次你去,告诉我,我一定帮你。昨晚,二老爷差点扒了我的皮。”

    “对不起,秋兰,让你受委屈了。现在我还有些疑问,想见了赵献当面问问,不管他是不是像他们所说的那样,我相信我眼中的他才是真正的他,我也不相信,他对我的一切都是假的,他定有他自己的苦衷。”

    何明瑟回头给秋兰擦了擦眼泪,转身坐在铜镜前,拄着下巴,若有所思。

    秋兰透过镜子仔细的端详着她,姑娘从小就生的好看,这两年愈发出落的明艳动人,即使这一次她出城折腾了一夜,眉眼之间略有疲惫之态,但是仍挡不住一颦一笑的那份娇俏。

    “姑娘这样好看,若是和你两情相悦的不是赵献,而是沈大人,那该多好呢!”秋兰望着镜中的她,自言自语。

    “嗯?秋兰,你说什么?”秋兰声音小,何明瑟没太听清,弯肘向后拍了拍秋兰的手,“有沈大人什么事?”。

    “赵献若是想着姑娘,为何这么久了还没有半点儿消息带给你。”秋兰回过神来,难得机灵的话锋一转。她将帕子放在一旁,拿起梳子,给何明瑟慢慢梳头。

    “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我相信他……他总会来找我的。”她顺手拿起桌上的胭脂在脸颊上薄薄的涂了一层,抿嘴一笑,想到若是赵献看到,定会喜欢。

    她今日得了些许希望,哪怕只有一点,也会在心中将这一点无限放大,她想见赵献,但不是急着要跟他走。

    她想问问赵献,除了他的身份对她有所隐瞒之外,对她的感情是不是也掺了其他成分。

    秋兰见她不像前些日子那般魂不守舍,有心思打扮自己了,也跟着笑了起来:“姑娘,你打扮起来真好看,我也喜欢。”

    何明瑟转身在秋兰头上摸了摸,拉秋兰坐在自己身边,笑道:“你想不想也有人喜欢?来,我给你试试。”

    “啊?别了吧,我涂……能好看么?”秋兰虽嘴上说着不愿意,却将头凑近何明瑟,跃跃欲试。

    何明瑟用手指蘸取胭脂,细细在秋兰脸上涂匀,将铜镜转到她的面前:“你看,好不好看。”

    秋兰欣赏着镜中的自己,陶醉道:“这脸上粉嫩嫩的真好看啊!”

    何明瑟拿起桌上另外的一盒胭脂递到秋兰手中:“这个我还没用,送给你了,我的好秋兰,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

    秋兰咧嘴一笑接过胭脂,想到何明瑟这样执迷,复又伤感,“我有什么委屈的,只是心疼你。”

    何明瑟摸了摸秋兰的头,靠在她的肩头。

    “哎呀,你们俩人干嘛呢!”何启年在窗外探了头进来。

    “二哥,你吓我一跳!”何明瑟站起身走到窗边,大开了窗子,俩人隔着窗户一里一外说话。

    “听说你昨天,比我还不省心,这丫头,主意够正的。”何启年呲着牙。

    “你还说我,好几天没见你,你去哪儿了?”

    “我跟你说啊,我这几天有个好去处。”何启年回头打量了下院中,转了头凑在何明瑟耳边低声道:“城北的李举子家,最近来了个戏班子,这几天在唱《鸣凤记》,那些小倌儿唱得那叫一个好,打扮得也极是好看。他们用的胭脂,穿的衣裳都是金陵城里当下时新的样式。”

    他瞧了瞧何明瑟两颊上的胭脂红晕,指着道:“比你这个画的好多了,真应该带你去见见世面。”

    “哎呦!”何启年正说得开心,猛然头上吃了一记巴掌,回头嚎叫了一声。

    何宗礼正怒着脸站在他身后,何启年撇了撇嘴心虚道:“爹,你怎么也来了。”

    “说什么呢!别将明瑟带坏了,让你来干嘛的?忘了?”

    何宗礼白了一眼何启年,将他从窗边拉开:“去,你先去看看菜上没上齐。”

    何启年悻悻的起开身子,走到何宗礼身后,朝何明瑟唇语:“晚点再跟你说。”

    “明瑟,收拾好了吗?去膳厅吃饭。”何宗礼对着何明瑟收起了板着的面孔,换做一副和蔼。

    “二叔,我有些乏,想留在屋里休息,能不能不去?”何明瑟揉了揉脑袋,回城一路上对着沈猷,真是够了,若是吃饭时也对着他,怕是再可口的饭菜也让她难以下咽。

    “今日特地摆了一桌为了感谢沈大人救你,你不去怎么成。”

    何宗礼推了门进来,催促道:“快着点儿,收拾好,咱们一起去请沈大人,不要让人家以为咱们失了礼数。”

    沈猷今日对她说的那番话,她半信半疑,不若趁此机会向二叔求证,若是他手里有赵献所说的那封“父亲的回信”,那么对比一下字迹便可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了。

    “二叔,今日沈大人说前些日子我爹的那封家书是赵献伪造的,且雍王才是反贼,他说的可是真的?”

    何宗礼重重叹息一声,脸上一红,没脸看侄女,只垂着眼皮:“他说得对,那信确实是假的。这事都怪二叔,经不起赵献的威逼,差点将你的后半生毁了,是二叔对不起你,多亏了沈大人及时赶到,二叔才没酿成大错。”

    其实她在沈猷告知她这件事情以前,就觉得大家提起赵献时的态度有些奇怪,渐渐怀疑起赵献,只是自己不愿意相信而已。如今从二叔嘴里也得到了证实,她也并没有多少惊讶。

    “这事不能怪二叔”,何明瑟拉了拉何宗礼的袖子,“那二叔可否把信给我看看?”

    “沈大人看了那封信之后我就将它烧掉了,若是留着在手上,日后哪一日雍王败了,万一朝廷追查下来,咱们家被扣个通敌的罪名,那可是有嘴也说不清,你爹和你大哥的仕途也就完了。”

    到了现在,看不看那封信有什么重要呢?何明瑟暗自想,会不会赵献也是被逼迫的?他是雍王长子,不可能跟自己亲爹作对,他那么好的人,变成了反贼,他心里也是不情愿的吧。

    她心里很乱,只想一个人在屋里静一静,但何宗礼一再催促,她也不能强扭着不去。

    何明瑟跟着何宗礼走出了房门,来到了沈猷门口,何宗礼躬身上前去敲门道:“沈大人,我带着明瑟来请您去膳厅吃饭。”

    沈猷开门,他看到何明瑟梳洗了一番,完全不见早上在城外找到她时的那副狼狈样,又跟着何宗礼过来请自己,心想她许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笑着道:“何姑娘这就对了,每日将心思放在打扮上,心情也会好些,何苦去想些不值得之人。”

    何明瑟低头盯着鞋尖,这家伙不吓唬她改做教训她了。

    他似乎不像之前那般不近人情,况且这一次出城,若是他没有及时找到她,她现在恐怕已经人牙子被发卖了,她向来是一个心存感激的人,以前觉得沈猷坏了她和赵献之间的好事,又算计何家的那点家产,如今想来,倒是她的不是。

    他这番话虽然说得没错,但是怎么听怎么让她不舒服!

    何明瑟压着心中的不快,只把话题往别的地方引,“还要请沈大人帮我跟胡郎中道一声抱歉,他现在人已经醒了吧?”

    何明瑟这扭着的性子能主动认错,让沈猷颇感意外,声音也柔软了下来:“胡郎中已经没事,下午便去了军营给士兵们瞧病了。”

    俩人客客气气,没有了火药味,何宗礼竟有些不习惯了,他捋了捋胡须,“明瑟啊,懂事了。”

    三人来到了膳厅,菜已经上齐,何启年正在指挥着丫鬟小厮摆酒杯,见到了沈猷过来,恭敬拉了凳子道:“沈大人,快请坐。”

    沈猷坐定后,何家四口人也陆续坐了下来,沈猷住过来这些天还是第一次和何家人在一桌吃饭。

    何宗礼将酒杯倒满连敬了沈猷三杯,感谢沈猷来到武昌,来到何家,接着拉了何启年和何明瑟敬沈猷,感谢沈猷救了何家俩个晚辈各一命。

    席间,何宗礼一直在亲自给沈猷盛饭夹菜,饭后,何宗礼又拿着酒壶坐在沈猷身边,絮絮叨叨,老泪纵横,一直在说着感谢的话,有种誓不将沈猷灌醉不罢休的架势。

    何明瑟不胜酒力,方才只一两杯下肚,便有些头晕目眩了。李澜芝见她脸上泛了红晕,神情还有些恹恹的,猜想她出城折腾了这一番,定也是累了,便让秋兰带她先行回了后院。

    天上,一轮皎月当空,何明瑟倚在树下,想着今日在茶楼墨知玉对她说的话。

    她现在已经急不可待,想要早点见到赵献,问清楚他对她的感情到底有多少是发自真心。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煎熬过,她在心里给赵献找借口,时而生他的气,时而又兀自原谅他。

    想着她和赵献相处那几日的点滴,她心里一阵阵酸痛,她抬了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月光透过稀疏的枝丫,洒在她眉目如画的脸上。

    “自己站在这里赏月?”,正想着出神,背后忽有人唤她。

    “嗯?”何明瑟转头一望,应是刚刚太过专注,她并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沈猷高大的身子歪歪斜斜的朝她走过来,身上一身酒气,必定是没少被二叔灌酒,但是说话还是如往常那般字正腔圆。

    他剑眉星目,生的威严,但此时却不像往日见到她那般沉着一张脸,面上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起来竟也没有那般讨人嫌了。

    “二叔肯放你回来了?”何明瑟收回思绪淡淡地问。

    “他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被扶回房间了。”沈猷已经走到了她的身旁,在她身后站了下来。

    何明瑟笑了笑,眼神落到桂树上,似有所思,“昨日我在城外看见的月色也如今日一般,照到地上满地清辉,只可惜出城路上匆忙,没有来得及细看,全然不似今日在家的心境。”

    “何姑娘想通了?”

    何明瑟背对着他摇了摇头,故作凄然的望着那枝丫间的圆月,“不会了吧,但是若是有机会,我倒想问问他,对我到底有几分真心。”

    让沈猷放下防备,才好再去找赵献,若是跟他拧着来,日后更没有机会出何家的院子了。

    沈猷虽然没有过感情经历,但是他也听得出来,何明瑟这番话明显是没将赵献放下。

    感情之事,不像家国大事,非善即恶,即使这个人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但是对于爱他的人而言,他仍有被爱的理由,这一事上,只能靠她自己想通。

    沈猷想安慰她一下,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只点了点头道:“若是放不下,就藏在心里吧,别让家人为你担心。”

    何明瑟转身对着他,真诚道:“多谢沈大人。”

    沈猷一笑,晃着脚步往房间走去。

    “沈大人,等等!”何明瑟声音陡然提高了半个声调,挑着眉,眼睛定在沈猷身后。

    “嗯?怎么了?”沈猷驻足回头,“何姑娘叫我还有其他事?”。

    “你身上好似有一个……虫,不,是……蟑螂。”

    何明瑟话音未落,那蟑螂在沈猷回头时已经绕过他的肩头从后背爬到身前,个头足有何明瑟半个手掌那么大。

    沈猷是北方人,北方人虽然生的高大,但是蟑螂却都是小只的,武昌天气炎热潮湿,水多粮足,蟑螂也长得身形硕大。

    “啊?”待沈猷看清,高叫了一声,脸色突变。

    “在……你胸口。”何明瑟皱眉朝他胸前指了指。

    沈猷脸色僵住,他平日里最怕蟑螂这种污秽之物,而且从未见过这般大小的,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慌慌张张用手在身前乱扑,那蟑螂在他身上乱窜了一阵之躲避一飞,在他脸上扑腾一下才飞走。

    许是心里作用,沈猷顿感身上奇痒难耐,以为那蟑螂还在他身上上下乱爬。他抬了步子奔向何明瑟,叫到:“何姑娘,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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