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猷的掌心很热,如一簇温暖的火苗环绕在她冰凉的手掌上。

    何明瑟笑意僵在嘴角,抬眼看向沈猷,沈猷眼睛一丝不错的看着她。

    她顿觉脸上滚烫,垂下眼睑,轻轻的将手收回,沈猷粗粝的手掌便从她的手上松开了。

    他犹豫着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从她手上拽出那根绳子,俯身将绳子放到自己的脚旁,“刚才我弓脚了,量的不准,我量你看着吧,这样应该不会有差距。”

    何明瑟将风灯从树上取下来提在手里给他照着亮。

    沈猷头眯了眼看了她一眼,“拿远一点,太刺眼。”

    何明瑟抿着嘴,轻轻笑道:“是,沈大人。”

    量好之后,他把绳子还给了何明瑟,起身道了一声:“多谢何姑娘,我去睡了,晚安。”

    “我这两天就做好拿给你,你晚上……早点回来。”她静静地交代。

    “嗯!”沈猷也平静的应了一声。

    待秋兰的呼吸声均匀响起,何明瑟点了灯,坐到了桌旁,将布摊铺在桌子上,按照尺寸画起了样来。

    第二日,秋兰起来时,见那双靴子的两只底都已经纳好摆在桌子上了。

    秋兰对着正在穿衣的何明瑟问道:“姑娘,这是昨晚一晚纳好的?”

    何明瑟打着哈欠道:“嗯。”

    秋兰端详着两只鞋底,针脚匀称,鞋底厚实,“这么大的鞋子,也是给沈大人的吧?”

    何明瑟下了床,趿拉上鞋子,坐到了镜边,“给他冬天穿的。”

    秋兰跟了上来,拿起梳子帮何明瑟边梳头边心疼道,“离天冷还有一段时间呢,你何必晚上来做呢,伤了眼睛可怎么办!”

    何明瑟搓了搓手,她的食指上,已经被针磨得有些泛红,“我怕来不及。”

    秋兰这几天也已经发现了何明瑟的反常,她时常见她坐在那儿拿着张字条发呆,且墨知玉前后来的两次,她都是把她支开了。

    秋兰担心她又有了去找赵献的想法,但是这只是她的猜测,不好当面问她或者是去向二老爷或者二夫人求助。

    “姑娘,这几日知玉姑娘没来呀?”秋兰试探她。

    “她不方便离开,我没事就去她哪儿走动走动,也是一样的。”她拿着一支发簪在头上比了比,秋兰接过了簪子插在了她的发髻上。

    “下次我陪你一起吧,我还没去过清丽坊呢,真想去看看那儿是什么样子的。”秋兰透过镜子打量她的神色。

    “哪有姑娘想去这种地方的,你还是好好在家待着吧。”她脸上平平淡淡,但是秋兰却嗅出了她去龙华寺之前的那股子执拗劲儿。

    何明瑟起了身,在水盆里撩了水洗好脸,继续坐到了桌边穿针引线。

    许是她连日来心事沉重,也或者是昨日睡太晚,此刻她头疼欲裂,一阵困意袭来,还未到中午便趴在了桌上沉沉睡着了。

    待沈猷进到后院时,她还在睡着,秋兰担心她,红着眼睛,坐在房门口,抹了几把眼泪。

    秋兰见他过来,站起身来。

    沈猷瞧见秋兰哭着走了过来,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上前两步,焦急问道:“哭成这个样子,可是你家姑娘怎么了?”

    “奴婢有话想跟大人说。”秋兰透过窗子看了一眼屋内,小声说道,将沈猷引到对面树下。

    “姑娘她,姑娘……”秋兰抽泣。

    沈猷见她哭哭啼啼,半天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喝道,“怎么了,快说!”

    秋兰扑通一声跪在沈猷面前:“沈大人,姑娘这几日魂不守舍,我怕她又要走,求大人救救她吧!”

    沈猷松了一口气,见秋兰这幅样子本以为何明瑟是病了或是伤了哪儿,“我知道了,你起来慢慢说。”

    秋兰擦了眼泪,站起身:“姑娘昨晚给你做鞋做到半夜,我问她,她说是给你冬天穿的,还说什么怕来不及,这不是要走是什么?而且那个墨知玉前后来了两次偷偷跟姑娘在屋里说话,我猜就是她撺掇的姑娘。”

    沈猷摆了摆手道:“你先回去吧,我知道了。”

    沈猷一下午坐在桌边,边看着湖广舆图,边留意着对面房间。

    时近傍晚,何明瑟提着风灯,披了一件大斗篷,出了门。

    “出门?”沈猷放下手中的舆图,疾步出了房门,由于太急,被门槛拌一下。他急急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

    “出去逛逛,沈大人今日怎么在?”何明瑟只向他这边瞥了一眼,并没停下步子。

    “你让我早点回来嘛,我怕你鞋子做好找不见我。”沈猷笑着解释道。

    “沈大人还真当了个大事,那鞋子又跑不了。”何明瑟边说边往外院走。

    沈猷紧跟其后,“你去哪儿,我跟你一起。”

    何明瑟停了脚步,双眉蹙起,看着他。

    沈猷若是跟着,今晚是万万不能去清丽坊了,她只道:“我想去吃一碗面,别耽误了沈大人的时间。”

    “我得保护你的安全,我的鞋子可还没做好呢!”沈猷弯着嘴角,一副让人甩不掉的架势。

    “罢了,走吧!”

    何明瑟转身出了门,沈猷三步并作两步跟上。

    她引着沈猷来到了户部巷,这里紧靠码头,每日舟车络绎不绝,人声鼎沸,而傍晚是这里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沈猷跟着她挤过人群,来到一家小小的面摊前。

    “老板,来两碗面。”在门口站定,何明瑟跟在门前铁锅前忙活的大叔说。

    “二位客官,不好意思啊,这个时间人太多,没座位了。”老板手上搅动着锅中的面, “要是二位不急,在边上等一等。”

    “不急,两份打包带走吧。”何明瑟数了几个铜钱,递了上去。

    老板接了钱,倒了两团面下锅,“别急,这个就是你们的。”

    热闹的巷子,身后人来人往,时不时擦碰到两人的后背,沈猷伸了手,隔着一段距离,护在何明瑟身后。

    老板抬头看了二人一眼,赞许道:“这位夫人好福气啊,您的相公不好相貌,还懂得体贴你。”

    何明瑟笑着看了一眼沈猷,摇了头,“老板误会了,他不是我相公。”

    “看长相也不像兄妹,这么晚了一起出门,不是夫妻是什么。”老板一副你休要骗我的口气。

    “他是我……”何明瑟正思忖着怎样说,沈猷只是借住在她家,算得上是房客……还未说出口,便听沈猷打趣道:“老板猜的八九不离十,我爱慕这位姑娘,只是现在她心有所属了。”

    何明瑟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只是抿嘴笑了笑。

    老板却停了手,认真望着沈猷,似是给他鼓励道:“只要还没成亲,那你还有机会啊。”

    沈猷也认真回答道:“谢谢老板,若是来日我二人真能成亲,必定请老板去吃酒席。”

    老板将面捞上来,道:“好好好,我日日在这里等着,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二人接了面,道别了老板,在熙攘的人群中挤出了户部巷。回到何府。

    坐在院中,打开袋子,一股油香扑鼻。

    “这武昌城真好,面也好香,我日后应当会怀念这里的。”沈猷挑了一筷子面放入口中,边吃边道。

    “沈大人很快就要离开了?”

    “灭了南面的雍贼,我就北上了。”

    何明瑟停了筷子,看着他,她这时候清楚的意识到,他和赵献之间是要有一场较量的,而且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若是他落在你的手里,你可不可以……放他一条生路?”何明瑟低着头看碗,慢慢的说。

    “放他?他一路南下,伤了多少无辜,他又放过谁了呢?你这话要对着他说去。”沈猷没抬头,继续吃着碗里的面。

    何明瑟半晌没做声,她不敢想象若是赵献败在沈猷手下会是何种情形,自打见了沈猷,她内心就没有一日不害怕,怕有朝一日赵献会如同章炳一般,被他摘掉头颅,游街示众。

    她转过脸去看了沈猷一眼,沈猷已将碗中的面悉数吃光,嘴里塞得满满当当,样子甚至有些憨态,真是和他平日里的样子大不相同。

    “若是他也是逼不得已的呢?雍王是他父亲,他不可能违逆父亲的意思的。”何明瑟替赵献辩解。

    “雍王一直是个胆小保守的人,倒是赵献,有野心,冷血无情,我若是说雍王谋反是被赵献煽动的你信吗?”沈猷放下碗筷,直直的看着她。

    “罢了,我知道你不会信,上次我在城外同你讲的话,你就当我没说吧。”

    “我听进去了,你救我,救了我们一家,对于你,我一直都心存感激。”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也没打算让你谢我,我是说你和赵献的事,你对他就没有一丝动摇过?”

    何明瑟抬头望着他,将手中的碗在石桌上一掷:“有,只是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沈猷望着她剩了大半的面,知道自己的口气有些太咄咄逼人了。他语气软了下来,“你走了这么久心心念念要去吃一碗面,吃了这么几口就扔了有些可惜,来,我们不说这个了。”

    他拿起何明瑟的碗又递到她手中,收起刚才冷峻的面孔,笑着道:“我给你倒一杯水吧。”

    沈猷刚刚转身,袖子就被何明瑟拉住了,“沈大人,你这几日为何对我这般好?”

    沈猷怔在原地,他也想不出,他是因为之前有过要利用她抓赵献心里有愧疚,还是因为这几日对她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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