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明瑟将埋在双臂中的脸抬起，见沈猷怒着脸站在她面前垂眼看着她，本是和他开个玩笑，谁知道他竟然这般生气。
他是真的被自己惹怒了，何明瑟收敛了笑容站起身来解释：“你生气了？”
沈猷未等她说完，转身朝院门走去：“我先回去，不打扰你睡觉。”
何明瑟追上几步，拉住他的手臂，“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为何总是这般喜怒无常。”
沈猷转过头来气道，“你在心里就是这样想我的？我从来都是这般喜怒无常！这些日子我便不来碍你的眼了。”
何明瑟立在院中，院门在她眼前被狠狠关上，随后门外传来了沈猷响亮的马鞭声。
花枝拎着茶壶过来，沈猷已经不知去向，而何明瑟一脸失落的站在院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花枝憨憨的问了一声，“姑娘，茶泡好了，不要了吗？”
何明瑟回过神来：“不要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沈猷接下来几天果真都未到里仁胡同的宅子里来。何明瑟那晚被他莫名其妙的发了一通火，这几日心情也不大好，不过她后来想通了，他不来反倒好，落得个清净。他喜欢吃醋，还强迫着别人也要吃醋，不吃醋他还老大不愿意，真像是一口被打翻的醋缸，浑身都散发着酸味，干脆等这身酸味都散干净，她再让金葵去给他传个话好了。
……
这日休沐，沈猷站在窗前，对着朗朗日光掐指算着，已经有五日没与何明瑟见面，原本打算这一日带着她去城中的庙会上逛一逛的，但此时又拉不下脸去找她。
要不要让金葵“无意”中向何明瑟透露一下，这五日他虽然未见到她，但是一切如常，让她明白他对二人之间发生龃龉一事并没那么在意？
他皱眉思索又觉不妥，她定能猜到是自己让金葵去传话，说不定又会对自己嘲笑一番。
此时门子来报，杨世宾家的管家等在门外，说是来请他到他府中一叙。
那日杨世宾装作无意中提及他女儿，自己给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不会听不懂，那么此次来寻他便应不会为了此事。难道是想和他商讨北上平雍之事？那日进宫面见永光帝的时候，说是此事日后再提，是杨世宾坐不住了，也盼他尽快北上？
现在对于朝廷而言，北上迫在眉睫，待再过个一年半载，雍王招兵买马，广积粮草，在京师站稳了脚跟，南下打到金陵并不是难事，且以金陵朝廷歌舞升平的现状来看，难有还手之力。此事不管是对他个人还是朝廷而言，都早议为好。
沈猷朝门子道：“让他先回去，就说我随后就到。”
……
沈猷到了杨府，杨家家仆将他径直引到了湖心六角亭。
杨世宾得了他来的消息后已经着人在六角亭之中摆好了茶水、果品，亭子是整个园中最高点，俯瞰便能将园中景致尽收眼底。
杨世宾见他来了，迅速起身下了台阶亲来迎他。
“忠勇王，快请，我刚刚还在想着，今日休沐日你是否会在家。”
沈猷拱手笑道：“晚辈见过阁老，就算阁老不请我，我这几日也要登门拜访阁老一趟。”
二人一同顺着石阶往亭子走去，杨世宾边走边笑：“哦？那真是巧了。”
通往亭子的台阶高而陡峭，待到二人入了亭中，杨世宾气喘吁吁，额头上也有汗珠。
亭中候着的丫头忙递上来锦帕，扶着杨世宾坐了下来，杨世宾接过锦帕在额头上按了按，喘着粗气道：“老夫真是老了，体力大不如前喽。”
沈猷气息平稳，负手道：“阁老哪里话，看阁老的形貌一点也不像五十岁之人。”
杨世宾捋着胡子，边示意丫头给沈猷倒茶水，缓缓道：“老夫近日常想，身居首辅又有何用，百年之后人人不都是一样，用黄土一埋了事。”
沈猷淡淡笑了笑，“阁老为何会有如此感慨？”
杨世宾叹气，“忠勇王别介意，只是年纪大了难免会多想一些。你看，如今金陵看似风平浪静，与永庆头几年并无不同，但是你我心里都清楚，这只是暂时的。”
沈猷点头，杨世宾倒是也看得清楚，“阁老说的是，北上夺回京师势在必行。”
杨世宾看沈猷的眼神渐渐变得直接，“这几日有一事一直困扰着老夫，老夫一直想找个时间跟你说，不知道忠勇王愿不愿意听老夫絮叨。”
沈猷放下茶盏，“阁老请讲，晚辈洗耳恭听。”
杨世宾站起身，负手站立，望向空茫的天际道：“老夫手上有五万精兵，目前正屯驻徐州。现任总兵为老夫的亲外甥陈居其，若是你领兵北上，老夫让他去助你一臂之力。只是他从小飞扬跋扈，又仗着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恐怕对你会有所不服。”
沈猷站起身来到了杨世宾身侧，果然不出他所料，杨世宾定会安插个他的自己人跟着他一同北上，但是却不想他却说的如此直接。
既然猜到了，便没有什么可惊讶的，他提了提嘴角，波澜不惊道：“晚辈虽打了几次胜仗，但是毕竟年轻，带兵时间短，若是阁老肯将自己人放到晚辈身旁，时刻鞭策，督促，那是晚辈的幸事。”
杨世宾转头看着他随即眼神缓和了下来，沈猷在辽东领兵三年，南下一年，在军中都是自己一人说了算，肯定不愿被这样的人在身边束了手脚。
他本猜想沈猷听了此话会和他分析一下利弊，推推太极，尽量让他打消安插人手在他身边的念头，他便可顺理成章的将让沈猷做自己人的话说出口，若是沈猷答应了，那还用派什么陈居其给他，自己一人独大不好么，但没想到他全盘接收。
杨世宾缓神继续道：“老夫自会和他好好交代，让他按忠勇王的意思行事。老夫无子，家里晚辈之中也只有这么一个成器，可自从见到你，他也入不了老夫的眼。老夫真是羡慕你的父亲，若是老夫也能有你这么个儿子，此生也没什么遗憾了。你父不在身边，老夫又无子，你若是做老夫的干儿子，可谓两全其美。”
杨世宾又是提欣赏自己，又是要自己做干儿子，无非就是变着法儿的拉拢他，让自己为他所用。
沈猷不动声色，看着远处假山：“阁老谬赞了，晚辈自知不如阁老说的那样好，且晚辈又是罪臣之后，恐怕会毁了阁老的清誉，也会让人在背后对晚辈指指点点，说晚辈贪慕权势，刚一到金陵就攀附首辅。”
杨世宾眼中闪了闪，尴尬道：“是老夫爱才心切，思虑不周了。老夫听说忠勇王还未成婚？此前可有婚约了？”
沈猷道：“多谢阁老关怀，晚辈已经有婚约了。”
“是京师哪家的女儿？如今京师已经沦陷，不知他们一家是否已经逃了出来？”雍贼入京后，京中官员死的死，降的降，能逃出来的人并不多，若是此女此时还在京中，生死未卜，这桩姻缘也是难成的。
沈猷收低头看着杨世宾，“是原户部侍郎何宗宪大人之女，此前并未在京师。”
何宗宪虽被雍贼俘虏了，但贞洁不屈，以死明志，在朝廷中已经传为佳话，但是据他所知，此前二人并没有什么交集，且他手下现有一个沈猷在辽东的旧部，说从未听说过沈猷有婚约。
认干儿子不成，又有了婚约，难道是沈猷搪塞他？
杨世宾恼怒，但仍神色如常，抬头看他，“是忠勇王在京师之时就已经定下的？”
沈猷摇头：“去年底刚刚定下。在成都时，何大人临终前将女儿交给了晚辈，晚辈自当好好爱护，不复何大人所托。”
杨世宾捋了捋稀疏的胡须，去年底刚定下，沈猷有孝在身，成婚起码要两三年之后了，若是女儿执意要嫁这个人，他自有办法在这段时间内让那何姑娘从他身边消失。
杨世宾点头，“何姑娘随忠勇王一同来了金陵？”
沈猷道：“正是。”
“老夫的疏忽啊，何大人的遗孤，朝廷自当好好安抚才是，老夫这几日就进宫面奏圣上。”
朝廷安抚，自然是给些赏赐，虽然沈猷不欲让她暴露在朝廷众人之前，但是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里，只能接受杨世宾的好意了。
“多谢阁老。”
二人又在亭中聊了小半个时辰，沈猷才起身拱手道别。杨世宾低声在丫头耳边说了两句话，疾步追上沈猷，亲自将他送到大门口。
二人行至前院，东面岔道上，一个盛装的女子在两个健壮婆子的陪伴下，往大门口走，其中一个婆子让沈猷觉得颇为眼熟。
盛装女子见了杨世宾，远远喊了一声，“爹。”
杨世宾闻声定住脚步，转头看着女子，脸上的笑容绽开，满是沈猷没有见到过的慈爱。他对着女儿迎了上去：“晚儿，今日家里有贵客到访，快来，见过忠勇王。”
自打杨世宾在寿宴上和沈猷提起女儿的事，沈猷也是带着防备与小心，今日要匆匆离开也是为了避免见到杨世宾的家眷，但在园中偶遇，他也不好做的太明显，只能随着杨世宾过去见礼。
女子慢步走上前，繁复的头面下摆随着莲步叮当作响，染着鲜红蔻丹的指尖紧紧攥着手中的锦帕。她俯身一礼，眼波流转，低垂眼眸，嘴角着含笑，语气轻轻道：“小女见过忠勇王。”
沈猷转眸看了他一眼，声音平淡道：“姑娘，不必多礼。”
杨世宾依旧带着笑，目光从杨晚照身上转向沈猷：“这是老夫的女儿杨晚照。”
杨晚照用锦帕抚了抚上扬的嘴角，抬起目光瞥向了沈猷，一刹那间，透出些许惊喜与不可置信：“竟有这般巧合的事？小女此前和忠勇王有过一面之缘，不知道忠勇王可还记得？”
应当确实见过，沈猷对那个婆子有几分印象，但是却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的。杨世宾老家在武宁，此女又是从武宁刚来金陵不久，武宁与武昌紧邻，也许是此前在武昌城里见过也未可知。
沈猷凝眸片刻，摇头道：“抱歉，在下并没有印象。”
杨晚照脸倍感失落：“忠勇王不记得也是正常，当日小女戴着帏帽，忠勇王并未见到我的面容。”
沈猷打量了一下杨晚照的身段，瘦削肩膀，弱质纤纤，似有若无的病态……，这才将她和在商船上所遇的娇弱女子联系起来。
沈猷思道：“莫非……是在商船上见过？”
杨晚照抿嘴一笑，眼里难掩雀跃，“正是，当日之事小女还没有好好谢过忠勇王。”
沈猷拱正色手：“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杨晚照张口再要说些什么，还未及开口便听沈猷道：“在下家中还有些事情，今日就不多打扰了。阁老，晚辈改日再来拜访。”
杨晚照见他并未如她一般兴奋，不免有些扫兴，脸上有了些许愁容看着杨世宾。
二人出门送走了沈猷，杨世宾见女儿仍旧看着巷子口他离开的方向出神。不禁叹气道：“晚儿，爹能看出你的心思，但是有件事我必须要跟你直说，沈猷已经有婚约了。”
他是真的被自己惹怒了，何明瑟收敛了笑容站起身来解释：“你生气了？”
沈猷未等她说完，转身朝院门走去：“我先回去，不打扰你睡觉。”
何明瑟追上几步，拉住他的手臂，“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为何总是这般喜怒无常。”
沈猷转过头来气道，“你在心里就是这样想我的？我从来都是这般喜怒无常！这些日子我便不来碍你的眼了。”
何明瑟立在院中，院门在她眼前被狠狠关上，随后门外传来了沈猷响亮的马鞭声。
花枝拎着茶壶过来，沈猷已经不知去向，而何明瑟一脸失落的站在院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花枝憨憨的问了一声，“姑娘，茶泡好了，不要了吗？”
何明瑟回过神来：“不要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沈猷接下来几天果真都未到里仁胡同的宅子里来。何明瑟那晚被他莫名其妙的发了一通火，这几日心情也不大好，不过她后来想通了，他不来反倒好，落得个清净。他喜欢吃醋，还强迫着别人也要吃醋，不吃醋他还老大不愿意，真像是一口被打翻的醋缸，浑身都散发着酸味，干脆等这身酸味都散干净，她再让金葵去给他传个话好了。
……
这日休沐，沈猷站在窗前，对着朗朗日光掐指算着，已经有五日没与何明瑟见面，原本打算这一日带着她去城中的庙会上逛一逛的，但此时又拉不下脸去找她。
要不要让金葵“无意”中向何明瑟透露一下，这五日他虽然未见到她，但是一切如常，让她明白他对二人之间发生龃龉一事并没那么在意？
他皱眉思索又觉不妥，她定能猜到是自己让金葵去传话，说不定又会对自己嘲笑一番。
此时门子来报，杨世宾家的管家等在门外，说是来请他到他府中一叙。
那日杨世宾装作无意中提及他女儿，自己给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不会听不懂，那么此次来寻他便应不会为了此事。难道是想和他商讨北上平雍之事？那日进宫面见永光帝的时候，说是此事日后再提，是杨世宾坐不住了，也盼他尽快北上？
现在对于朝廷而言，北上迫在眉睫，待再过个一年半载，雍王招兵买马，广积粮草，在京师站稳了脚跟，南下打到金陵并不是难事，且以金陵朝廷歌舞升平的现状来看，难有还手之力。此事不管是对他个人还是朝廷而言，都早议为好。
沈猷朝门子道：“让他先回去，就说我随后就到。”
……
沈猷到了杨府，杨家家仆将他径直引到了湖心六角亭。
杨世宾得了他来的消息后已经着人在六角亭之中摆好了茶水、果品，亭子是整个园中最高点，俯瞰便能将园中景致尽收眼底。
杨世宾见他来了，迅速起身下了台阶亲来迎他。
“忠勇王，快请，我刚刚还在想着，今日休沐日你是否会在家。”
沈猷拱手笑道：“晚辈见过阁老，就算阁老不请我，我这几日也要登门拜访阁老一趟。”
二人一同顺着石阶往亭子走去，杨世宾边走边笑：“哦？那真是巧了。”
通往亭子的台阶高而陡峭，待到二人入了亭中，杨世宾气喘吁吁，额头上也有汗珠。
亭中候着的丫头忙递上来锦帕，扶着杨世宾坐了下来，杨世宾接过锦帕在额头上按了按，喘着粗气道：“老夫真是老了，体力大不如前喽。”
沈猷气息平稳，负手道：“阁老哪里话，看阁老的形貌一点也不像五十岁之人。”
杨世宾捋着胡子，边示意丫头给沈猷倒茶水，缓缓道：“老夫近日常想，身居首辅又有何用，百年之后人人不都是一样，用黄土一埋了事。”
沈猷淡淡笑了笑，“阁老为何会有如此感慨？”
杨世宾叹气，“忠勇王别介意，只是年纪大了难免会多想一些。你看，如今金陵看似风平浪静，与永庆头几年并无不同，但是你我心里都清楚，这只是暂时的。”
沈猷点头，杨世宾倒是也看得清楚，“阁老说的是，北上夺回京师势在必行。”
杨世宾看沈猷的眼神渐渐变得直接，“这几日有一事一直困扰着老夫，老夫一直想找个时间跟你说，不知道忠勇王愿不愿意听老夫絮叨。”
沈猷放下茶盏，“阁老请讲，晚辈洗耳恭听。”
杨世宾站起身，负手站立，望向空茫的天际道：“老夫手上有五万精兵，目前正屯驻徐州。现任总兵为老夫的亲外甥陈居其，若是你领兵北上，老夫让他去助你一臂之力。只是他从小飞扬跋扈，又仗着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恐怕对你会有所不服。”
沈猷站起身来到了杨世宾身侧，果然不出他所料，杨世宾定会安插个他的自己人跟着他一同北上，但是却不想他却说的如此直接。
既然猜到了，便没有什么可惊讶的，他提了提嘴角，波澜不惊道：“晚辈虽打了几次胜仗，但是毕竟年轻，带兵时间短，若是阁老肯将自己人放到晚辈身旁，时刻鞭策，督促，那是晚辈的幸事。”
杨世宾转头看着他随即眼神缓和了下来，沈猷在辽东领兵三年，南下一年，在军中都是自己一人说了算，肯定不愿被这样的人在身边束了手脚。
他本猜想沈猷听了此话会和他分析一下利弊，推推太极，尽量让他打消安插人手在他身边的念头，他便可顺理成章的将让沈猷做自己人的话说出口，若是沈猷答应了，那还用派什么陈居其给他，自己一人独大不好么，但没想到他全盘接收。
杨世宾缓神继续道：“老夫自会和他好好交代，让他按忠勇王的意思行事。老夫无子，家里晚辈之中也只有这么一个成器，可自从见到你，他也入不了老夫的眼。老夫真是羡慕你的父亲，若是老夫也能有你这么个儿子，此生也没什么遗憾了。你父不在身边，老夫又无子，你若是做老夫的干儿子，可谓两全其美。”
杨世宾又是提欣赏自己，又是要自己做干儿子，无非就是变着法儿的拉拢他，让自己为他所用。
沈猷不动声色，看着远处假山：“阁老谬赞了，晚辈自知不如阁老说的那样好，且晚辈又是罪臣之后，恐怕会毁了阁老的清誉，也会让人在背后对晚辈指指点点，说晚辈贪慕权势，刚一到金陵就攀附首辅。”
杨世宾眼中闪了闪，尴尬道：“是老夫爱才心切，思虑不周了。老夫听说忠勇王还未成婚？此前可有婚约了？”
沈猷道：“多谢阁老关怀，晚辈已经有婚约了。”
“是京师哪家的女儿？如今京师已经沦陷，不知他们一家是否已经逃了出来？”雍贼入京后，京中官员死的死，降的降，能逃出来的人并不多，若是此女此时还在京中，生死未卜，这桩姻缘也是难成的。
沈猷收低头看着杨世宾，“是原户部侍郎何宗宪大人之女，此前并未在京师。”
何宗宪虽被雍贼俘虏了，但贞洁不屈，以死明志，在朝廷中已经传为佳话，但是据他所知，此前二人并没有什么交集，且他手下现有一个沈猷在辽东的旧部，说从未听说过沈猷有婚约。
认干儿子不成，又有了婚约，难道是沈猷搪塞他？
杨世宾恼怒，但仍神色如常，抬头看他，“是忠勇王在京师之时就已经定下的？”
沈猷摇头：“去年底刚刚定下。在成都时，何大人临终前将女儿交给了晚辈，晚辈自当好好爱护，不复何大人所托。”
杨世宾捋了捋稀疏的胡须，去年底刚定下，沈猷有孝在身，成婚起码要两三年之后了，若是女儿执意要嫁这个人，他自有办法在这段时间内让那何姑娘从他身边消失。
杨世宾点头，“何姑娘随忠勇王一同来了金陵？”
沈猷道：“正是。”
“老夫的疏忽啊，何大人的遗孤，朝廷自当好好安抚才是，老夫这几日就进宫面奏圣上。”
朝廷安抚，自然是给些赏赐，虽然沈猷不欲让她暴露在朝廷众人之前，但是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里，只能接受杨世宾的好意了。
“多谢阁老。”
二人又在亭中聊了小半个时辰，沈猷才起身拱手道别。杨世宾低声在丫头耳边说了两句话，疾步追上沈猷，亲自将他送到大门口。
二人行至前院，东面岔道上，一个盛装的女子在两个健壮婆子的陪伴下，往大门口走，其中一个婆子让沈猷觉得颇为眼熟。
盛装女子见了杨世宾，远远喊了一声，“爹。”
杨世宾闻声定住脚步，转头看着女子，脸上的笑容绽开，满是沈猷没有见到过的慈爱。他对着女儿迎了上去：“晚儿，今日家里有贵客到访，快来，见过忠勇王。”
自打杨世宾在寿宴上和沈猷提起女儿的事，沈猷也是带着防备与小心，今日要匆匆离开也是为了避免见到杨世宾的家眷，但在园中偶遇，他也不好做的太明显，只能随着杨世宾过去见礼。
女子慢步走上前，繁复的头面下摆随着莲步叮当作响，染着鲜红蔻丹的指尖紧紧攥着手中的锦帕。她俯身一礼，眼波流转，低垂眼眸，嘴角着含笑，语气轻轻道：“小女见过忠勇王。”
沈猷转眸看了他一眼，声音平淡道：“姑娘，不必多礼。”
杨世宾依旧带着笑，目光从杨晚照身上转向沈猷：“这是老夫的女儿杨晚照。”
杨晚照用锦帕抚了抚上扬的嘴角，抬起目光瞥向了沈猷，一刹那间，透出些许惊喜与不可置信：“竟有这般巧合的事？小女此前和忠勇王有过一面之缘，不知道忠勇王可还记得？”
应当确实见过，沈猷对那个婆子有几分印象，但是却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的。杨世宾老家在武宁，此女又是从武宁刚来金陵不久，武宁与武昌紧邻，也许是此前在武昌城里见过也未可知。
沈猷凝眸片刻，摇头道：“抱歉，在下并没有印象。”
杨晚照脸倍感失落：“忠勇王不记得也是正常，当日小女戴着帏帽，忠勇王并未见到我的面容。”
沈猷打量了一下杨晚照的身段，瘦削肩膀，弱质纤纤，似有若无的病态……，这才将她和在商船上所遇的娇弱女子联系起来。
沈猷思道：“莫非……是在商船上见过？”
杨晚照抿嘴一笑，眼里难掩雀跃，“正是，当日之事小女还没有好好谢过忠勇王。”
沈猷拱正色手：“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杨晚照张口再要说些什么，还未及开口便听沈猷道：“在下家中还有些事情，今日就不多打扰了。阁老，晚辈改日再来拜访。”
杨晚照见他并未如她一般兴奋，不免有些扫兴，脸上有了些许愁容看着杨世宾。
二人出门送走了沈猷，杨世宾见女儿仍旧看着巷子口他离开的方向出神。不禁叹气道：“晚儿，爹能看出你的心思，但是有件事我必须要跟你直说，沈猷已经有婚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