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猷猷。”那小猫听这两个字,像是懂了,朝她“喵呜”一声,伸出软绵绵的爪子在她身前抓了一抓。

    “沈猷的猷吗?”何明瑟顿时笑开了,这小猫娇憨可爱,让人看了就舒心,沈猷每日沉着脸,和它相差十万八千里,居然还给它取名叫猷猷,这分明就是逗自己开心呢。

    金葵见她笑了,不强忍着了,也跟着笑了起来,沈猷一本正经跟他说的时候,天知道他忍得多难受,但最终还是没憋住,他低声笑道:“我也没敢问,但我猜想应当是的。大人还说,你若不喜欢的话叫其他名字也可以。”

    何明瑟的脸凑在小猫身上:“它可比你家大人可爱多了,但是既然取了,我看这猫已经知道是在叫它,就不改了。”

    “我告诉大人去,他定会开心。”

    金葵笑毕,支吾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明瑟姐,大人这几天怎么了?天天拉个脸,早出晚归,我们见了他都不敢大声喘气。”

    何明瑟那日见沈猷拿金葵当挡箭牌,心里也是过意不去,“他能有什么不好,只是跟我怄气罢了,这几天辛苦你,我知道他经常拿你撒气。”

    金葵虽说委屈,但是沈猷一贯这脾性,私底下对他却是很关照,偶尔被他说上几句,他也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为他开脱道:“大人待自己人是极好的,你应该比我清楚,你就别跟他怄气了。”

    何明瑟叹气:“罢了,看在你和这只猫的份儿上,暂且饶了他罢。”

    ……

    天晚了,兵部衙门外逐渐冷清。

    一轮皎月挂在树梢,清辉被老树虬曲的枝丫丝丝割裂,细碎的洒了一地。随着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一只鸮鸟在树上阴阴叫了几声,展开飞羽扑棱一扇,向茫茫夜色中飞奔而去。

    沈猷立在院中,刚跑进来的侍卫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沈猷眼睛慢慢亮了起来,抬头瞧着树后那轮的圆月,嘴角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他随即翻身上马,往外走去。

    还未走到巷子口,却听见有马车的声音从侧方前来,伴随着吱嘎两声,车速度缓了下来,恰停在路中间,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巷子并不宽,马车占了路,他竟左右都无法出去。

    沈猷望了一眼马车,车前挂着一盏风灯,映照得车身精美,车帘上绣着花形图案也在灯光下清晰可见,车里坐的定是哪家的妇人。

    他见这车并没有即刻离开的意思,也犯不着因此下马上前去理论,便调转了马头,索性绕些路,从巷口的另一侧出去。

    随着马儿转了身,他被一个声音给唤住了。

    “忠勇王。”果然是个女子的声音,似是带着些微吃力,才将这三个字喊出了口。

    待他回头看时,那人已经立在了路边灯影下。

    女子一身芙蓉色衣裙,手里提着一个食盒,风吹动她额前的秀发,她面上竟现出了几分娇羞的神态,眼神似惊似喜的凝望着沈猷。

    沈猷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随即朝女子点了点头。

    女子微微牵动嘴角,向沈猷微微一礼,问:“不知我爹是否来过?他这几日受了风寒,还心系公务,没好好吃饭,我怕他病情加重,来寻一寻他。”

    沈猷看了看天色道:“不曾见过,想必今晚阁老也不会过来了,马上要到宵禁的时辰了。”

    他以为杨晚照知晓了杨世宾并未在此,会立即上车回府或者继续去别的衙门寻找,但杨晚照并没有上车的意思,仍拎着食盒站在他后头。

    他们在此虽只是偶遇,但是男女有别,又是晚上,就算没有什么,被有心人看到,传出去也不好听。

    沈猷不欲在此多耗:“再下家里还有些事,这便告辞了,杨阁老许是在其他衙门耽搁了,杨姑娘也回家等着吧。”

    “忠勇王,请等等。”

    杨晚照将食盒递给车夫,掩嘴轻咳了两声,红了脸道,“刚刚来此的路上,遇到一处尖锐大石,天黑,车夫并没看到,车轮不巧裂开了,车夫也颠下车受了伤……我想着若是能坚持到此,见到父亲,便可以和他一道回去,可他却不在。这里到我家还有一段距离,忠勇王可否帮帮忙?忠勇王府和我家……顺路。”

    沈猷只得跳下马。

    杨晚照没带婆子在身边,车上只有她和车夫二人,车夫坐在车前正捂着腿低声呻吟,右膝盖处,有一片殷红的血迹。

    天黑了,送一个姑娘归家,顺路,且他也光明磊落,倒也无妨,可此女并不是什么别的一般女子。

    但宵禁时间就要到了,回府上再单独给她叫一辆马车也显然来不及,且这里比不得闹市,也没有能赁到的马车。

    沈猷走到马车前,将马从车身上解下来,将车夫扶坐到马背上,又拉了自己的马给杨晚照,让她坐上去。

    杨晚照脸上漾出些许为难之色,并未上马,只站在马局促地旁站着,看着沈猷。

    沈猷低头看了她一眼,方才反应过来道:“杨姑娘从未骑过马?”

    杨晚照眨了眨眼道:“忠勇王可否扶我一把?我上不去马。”

    沈猷并未伸手,只拿出腰间一把随身携带的带鞘匕首,将柄的一端朝她伸了过去。杨晚照见了匕首虽也会了意,脸上窘迫,扶了那匕首坐上了马。

    待坐稳之后道:“小女这是第一次骑马,要劳烦忠勇王了。”

    沈猷将缰绳缠在手上道:“无妨,你只要安心坐在上面即可。”

    沈猷牵马,往首辅府方向走去。

    若今日没有杨晚照这一桩事情,他这几日也会找个时间单独会一会杨世宾。

    只是一切来的有点快,若是没有意外,朝中马上将翻天覆地。

    恰好今晚偶遇了杨晚照,以此名义上门拜访也不算唐突。

    灯影之下,杨晚照一袭剪影撒落到沈猷的身上,她侧脸朝沈猷看去,他一双眉眼如远山染墨,面上除了两道剑眉微蹙,全然无别的表情,胸前结实的肌肉轮廓随着他行路时前后甩动手臂一张一弛在衣料下隐现。

    不看还好,一看一股泪意涌上了心头,她从小要什么便有什么,许是事事太过容易,老天却让她在这件事上求而不得。

    周围倏无声息,沈猷牵着马走在身侧,竟像怕在她身上沾惹到什么似的,不发一言。

    里仁胡同那处宅子是以阎妈妈的名字租下来的,这件事发之后她便立即被送到了城外庄子上,想必沈猷也难察觉,但为何此时,他连一句客套话都不想说。

    她抬手压了压眼角,眼里的水光闪烁了几下随即隐没了。

    待杨晚照平复了情绪,开口道:“听我爹说,忠勇王曾在京师翰林院供职?”

    沈猷点头道:“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只这么一句冷冷的回答,便没了下文。

    沈猷并不想跟她提及自己的过往,但是杨晚照却没有气馁的意思:“何姑娘这几日可还好?”

    沈猷道:“劳烦杨姑娘挂心,她并未受多少惊吓,这几日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杨晚照的心沉了下去,明白何明瑟被掳走一事不仅没让俩人疏远,而且间接促成了何明瑟搬进了忠勇王府。

    ……

    沈猷来过两次杨府,门子对他的形貌记得很清楚,甫一见他远远的打巷口过来,身旁的马上还坐着杨晚照,立即进屋去通报了杨世宾。

    待三人到了门口,杨世宾已经快步迎了出来。

    沈猷给杨世宾见礼道:“杨姑娘有孝心,惦记阁老身体,亲自带了饭食来兵部寻,却扑了个空。”

    父女二人的目光对视了一刹,杨晚照立即低了头。

    “爹,家里的马车坏了,孙叔也受了伤,这才劳烦忠勇王将女儿送回来。”

    杨世宾怎会不清楚杨晚照的用意,给他送饭是假,想见沈猷是真。她做事太沉不住气,上次的事情若不是他及时出手,恐怕沈猷现在对他们父女俩就不是这般恭敬的态度了。

    他盯着杨晚照,却无法斥责她,只道:“多亏忠勇王,快进屋坐坐,老夫刚沏了一壶好茶。”

    沈猷推辞道:“正好顺路,只是就要宵禁了,晚辈还是改日再来拜访罢。”

    杨世宾知道沈猷自打到了金陵之后,行事低调,一应规矩皆按章程,并不想引人注目。

    杨世宾笑道:“老夫知道,忠勇王守规矩,但今日小女惊动了忠勇王,就破例一次,一会儿老夫派人送你,只说是老夫有事出行,巡夜士兵必不会拦你。”

    沈猷未再推脱:“既然阁老盛情,晚辈今日便来尝尝阁老的茶。”

    沈猷进了门,随着杨世宾到了书房,杨晚照也在身后缓缓地跟了过来。

    杨世宾和沈猷一同入了书房,引沈猷在桌旁落座。

    杨世宾见沈猷看着书架出神,似是颇为感兴趣,笑着道:“老夫爱书,这些都是老夫的学生四处找来的,忠勇王若是喜欢,可带回去一些看看。”

    沈猷回过神来摆手笑道:“晚辈少年时倒是看过不少古籍,但自打从武以来,愈发看不惯朝廷文官误国,朝廷内争斗不休,无暇他顾。便把时间都用在了带兵习武上,是以好久也未看书了。”

    杨世宾也是武将出身,也曾对文官的所作所为颇有怨言,听沈猷这一番说辞深为赞同:“大鸿就毁在这些文官的手里啊!是以当今圣上同老夫说,日后入内阁的阁员必定不能是书呆子。现在整个朝廷放眼望去,自称能带兵的倒是不少,能写华丽文章的也不少,可惜似忠勇王这般文武双全的却找不出来几个。老夫早就想找你单独聊聊了,怎奈何姑娘前一阵出了事,老夫怕你没有心思听我唠叨。”

    沈猷道:“既然阁老有心同晚辈推心置腹,晚辈岂有不听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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