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陛下是一位宽宏的君主,他不计较茜茜缇娅出身允许二人结婚。但比起他执政多年来宽厚仁义的种种政绩,这一桩小事算不得什么。

    他号召为大火中失去家园的市民修建安置房,又在视察安置房建设的时候不慎跌倒受伤,伤情逐渐恶化最后不幸仙逝。

    从帝国人笃信的教义看来,死亡并非是一件值得悲伤的事情。一切都是造物者在冥冥之中安排的,一个世界的旅程抵达终点,另一个世界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他在驾崩后三日发丧,棺椁从皇宫移送到帝国大教堂,随后一段时间里,帝国上下臣民都可以前往大教堂吊唁。

    现在,众人已经为先皇陛下铺就了人间最后一段路。皇室将为老皇帝送葬,把棺椁从帝国大教堂移送到圣天使大教堂,遵照他的遗愿落葬。

    送葬的队伍早早出发,太阳升起之前需要赶往帝国大教堂。新皇夫妇踏着沉重的步伐离开皇宫大殿。查尼一言不发。他几乎没有睡觉,被仆人们轮番打扮,像个瓷娃娃一样的。

    他穿着专门为葬礼定做的长袍。童仆捧着崭新打造的皇冠。不得不说他的品味很高,挑选的款式那么合适,任谁偷偷窥见一眼也会悄悄赞美。

    茜茜缇娅抬起头,宫廷的建筑如此雄伟,她都看不到天花板。这一刻王冠的重量完全超越了她的期许。礼服非常沉重,不亚于战士的铠甲。身后十余尺的巨幅裙摆还需要仆人提着。

    据说帝国在这一天几乎停摆,连那些底层的工人也走上街送行。从帝国大教堂到旧皇宫前的圣天使大教堂,沿路全都是人。

    远方,传来不知何人吟唱的哀歌。

    那天晚上,查尼抽出一点时间再看了舅父一眼。遗体完成防腐处理以后,包裹成木乃伊一样的状态,安放在棺椁内。

    “什么都看不到,感觉是在面对原木。”

    查尼叹了口气。帝国重任压得他喘不上气,而先皇不可能再给他任何帮助了。

    “不必担心,陛下。”雅拉轻轻拍着他肩膀,“上天对您的指引不会断绝,没必要盯着已经消亡的过去。”

    雅拉再三恳请新皇陛下恢复吸血鬼骑士团昔日的荣光,查尼断然拒绝——遵从遗愿是他与舅父唯一的连结。

    “希林洛斯……”

    查尼想了想,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我们出发罢。”

    时间不能耽搁,众多朝臣、仆人都在等着新皇帝。队伍行进到帝国大教堂时,时任牧首哀穆勒已经恭候多时。众多修士都来送行,队伍越来越长,规模越来越大。

    哀穆勒戴着象征无上荣耀的三重高冠——他现在可是造物者的代言人,甚至比帝国的皇帝还要高贵。看他趾高气昂的样子,谁都没放在眼里。

    “吧嗒——”

    小乌鸦拉了一滴屎,刚好落在哀穆勒脸上。

    “什么玩意?”

    哀穆勒抹掉那一滴鸟屎,里面竟然裹着一截人都手指甲。

    这一次,素来不与皇室往来的贵族也出面,玫兰穿了一袭靓丽的丧服,两位八卦小报的男闺蜜不停地东张西望记录见闻。

    她与新皇帝心照不宣,二人打了个照面没有交谈。

    队伍继续行进直到圣天使大教堂。

    棺椁停放在教堂的高堂下面,弗拉维主教主持了葬礼。这个礼堂也是查尼举行婚礼的地方。一切都还算顺利,只是在安放棺椁的时候出了一点岔子,升降装置卡住了。

    希林带人去地下查看,不出意料是铰链出了故障。几名工人跑下来修。

    但问题是不仅铰链有故障,其实整个墓室都还没有完工,连放置先皇棺椁的基座都还在安装。

    “这要搞到什么时候?”

    “最快三天。”

    “难道先皇的遗体就只能扔在这?”

    “谁叫他老人家走得这么着急呢!”

    希林把这个情况报告给查尼。从礼堂的视角来看,先皇的棺椁已经落地,葬礼结束,人群开始陆续散去。

    “交给你监督吧。我不可能一直等在这里。”

    “好。陛下请放心。”

    希林毅然揽下这份差事,他习惯与逝者相处,死亡总是令他感到安心。大队人马离开以后,他留在教堂等待墓室完工。

    只是希林的生活习惯苦了那三个小跟班。他们也不得不留守在这个寒冷漏风的破败建筑里。

    教堂的阴冷肃静显得恐怖,和城区外面热闹和喧嚣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

    希林跟那三个人说:“你们出去吃晚饭吧,顺便帮我带点东西回来。这里不需要专门地把守,我一个人正好能清净片刻。”

    “好、好啊……”

    黄毛结结巴巴地应答。

    “队长你想吃什么呢?”

    “烤乳猪、甜菜汤、酸面包,还有那种甘蔗酿的甜酒……”希林随口说了个清单,都是安塞尔那个白痴喜欢吃的东西。

    “烤乳猪……那要赶回市区才能买得到啊!”

    “没关系,我又不着急。”

    打发走那三个人,希林独自去隐蔽了传送法阵的废墟处看了看。地狱来的工匠快要建好一扇门了,很快就可以畅行无阻地来往于人间和地狱。

    再说三个跟班,他们策马返回市区,并没有留下大吃大喝,而是合计着大包好食物带回去。

    “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有不好的预感。”机灵鬼说了一路。

    “还能有多不好的事情发生?老皇帝都死了,帝国不会有更糟糕的事情了!”

    但他们返回的时候,的确遇到了非常棘手的事情,有一伙人竟然把希林团团围住。

    “队长!”

    “怎么回事,你们什么人,知道这是谁么!”

    三名跟班冲上去,但对方十几个人也都是全副武装的架势,双方人数相差悬殊。

    “我们当然知道这是谁,我们也是专程来找他的。希林洛斯·加兰德,皇帝陛下的侍卫长?”

    “你们是谁?”

    “我是帝国警卫队的黑塞。”

    “帝国警卫队?”

    三名跟班面面相觑。所谓警卫队,是隶属于市政厅的一支武装力量,说到底都是贵族们的势力。他们找希林的麻烦做什么?!

    “阁下,帝国法律三令五申严禁决斗,你却在沙佛隆家的茶会上,众目睽睽之下与贵族青年加尔比决斗,并将其重伤!”

    “加尔比由于医治无效,已经于决斗当晚离开人世。”另一位穿戴斯文的贵族说。

    “而你,加兰德阁下,已经犯下违法决斗致人死亡的重罪!受害者的家属向帝国大法院提出了诉讼,我们经过商议后决定将你捉拿归案,移送大法院审理!”

    “你们几个人还想把我给抓住不成?”

    希林打量一番那几个人,虽说警卫队员无一不全副武装,但应该也不难对付。以他的本事全力以赴,将他们全灭都不在话下。

    “我们当然知道你剑术了得。但你也要明白,如果你现在跟我们动手,等于是置帝国的律法于不顾,无异于叛乱谋反。届时,你还指望皇帝会帮着你吗?”

    希林还听到那个贵族心里的另一句话,“哼哼,哪怕皇帝出面也没用。证据确凿,决斗致人死亡,哪怕不是死刑也是终身流放!”

    “你们说得对。我是新皇陛下的拥护者,怎么可以践踏他维系帝国上下的律法呢?我跟你们走。”

    “队长!这群家伙明显是盯上你了,皇帝陛下在的时候他们不敢下手,专挑你落单的时候来找麻烦的!”

    “什么帝国的律法说得那么好听!他们这群贵族哪个不是玩弄律法的惯犯?只要有权、有钱,谁还搞不定一项罪名!”

    “嗯。我的确不擅长应付帝国的律法系统。但我已经是帝国的臣子了,应该按照帝国的套路来办事。放心,我不动手,我跟你们走一趟。”

    “你们几个,火速替我向陛下、还有我刚刚结交的玫兰小姐报信,看他们会不会有办法吧。”

    “队长!”

    “没关系。”

    “阁下你愿意配合真是太好了,果然是正人君子的所作所为。我们走吧——”

    三个跟班眼睁睁看希林被这一伙人带走,急的团团转。

    “大人不应该相信他们的话,这种时候,应该先逃命再说啊!”

    “唉,我们赶紧去报信吧……”

    希林倒是没他们那么着急,淡定地骑马跟随那些人离开。他设想过很多种不同的方式离开帝国,大开杀戒犯下重罪不得已流亡;或者是因为某种情况被杀,装死以后离开帝国……

    “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我现在掌握的手段无论如何都足以逃脱。但帝国所谓的律法又是怎么回事呢?姑且看看他们有什么伎俩。”

    不知为什么希林总有种预感,这次的事件一定会顺利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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