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祭酒府上的管家婆子是个有心计的,她说,“那既然大奶奶跟大爷躲了,钱你们又没有,那东西,物件我们搬走几样呗?左右我们不能白来一趟吧?先拿点东西,也算是……安安我们府上夫人的心,我们夫人家里那也是哭啊,那么多钱就借给你们大奶奶这个不守信的,我们夫人日子也不好过呢!”

    “就是,就是,我们搬回去点东西,最起码堵堵其他房里夫人们的嘴,我们夫人也好过些。”

    其他人都附和着。

    赵元奎与赵元鹏、赵元启都面面相觑,谁也不想让别人开赵家库房拿东西,可不给拿,今日这事儿就难了,难道真要闹到全京都人人皆知,坏了老父亲一辈子的名声吗?

    “成,我去开库房,诸位也跟着去,瞧上什么你们就拿什么,别说我们赵家人赖账,我们现在也是被骗,并且都报官了,一旦将骗子抓住了,我们的银子回来了,自然会还大家的,你们放心,利息我们赵家还是认的,我们堂堂护国大将军的子嗣,绝不会做出那借钱不还的龌龊事!”

    赵元任暗暗在心里盘算了一个三百六十五个小周天,后来想通了一些事儿后,干脆利落地答应了那些人的请求,问账房贺先生拿了库房的钥匙,就欲带人去。

    赵元奎一把拉住赵元任,“四弟,咱们父亲若是知道,咱家被逼着开了库房,定然会……”

    会一通杀威棒把这几个不屑子孙给打一顿的。

    “二哥,咱们既然是赵家人,那就得与父亲一样顶天立地,绝不做小人,错儿是大嫂犯下的,咱们赵家得认!不然给人指着鼻子骂咱们一屋子的无赖,丢了父亲的脸,也没了咱们赵家做人的根骨!”这一席话说出来,那些个要账的都不再说话了,虽然没放弃跟着赵元任一起往库房走,但伤及大将军以及赵家的话,却是再没人说了。

    库房打开,赵元任指了指里头的东西,“你们进去看吧,看好哪一样就搬哪一样,我们绝不拦着。”

    于是,赵家四兄弟都垂着头,双拳紧握,立在库房门口,任凭那些人进了库房,东摸西看,叽叽喳喳个不停。

    这件事儿之后很多年,一直都被赵家人视为是奇耻大辱。

    毕竟,家里的财库那是很重要的地方,是不能对外人道也的,道都不能道,却被逼得敞开大门迎客,这是怎样的一种屈辱?当然这事儿多半儿是余氏与赵元振的错,是他们造下的恶因,才酿出这样的恶果,但在每一个赵家儿郎的心里,这件事儿都是终身难忘的耻辱。

    也因此事,赵世凯回到京都后,第一件事儿就是把长房赵元振分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闯入库房的人先后都沉默着退了出来。

    都空着手。

    赵元任很是狐疑地看着他们,“诸位是瞧不上这里头的东西吗?”

    众人不吭声。

    “唉,我们今儿个算是真正了解了护国大将军的为人了,他真的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我们作为大越国子民,竟为银钱打上门来搅闹,实在是……”

    国子监祭酒扶桑的管家婆子说不下去了。

    步兵副尉府上的姑奶奶神情很是愧疚地说道,“我们都没想到,大将军的库房里除了皇上御赐之物,竟就没一件属于赵家私人的东西,这说明大将军这个官儿当得光明磊落,从没收受贿赂,贪腐银两,一家之刃全靠着大将军的俸禄与奖赏过日子!虽然,府上大奶奶借了我们银子,但我们这样打上门来闹,也的确是寒了大将军的心,我在这里替着我们家人向大将军致歉了,那欠债大将军日后若是有,就还给我们,若是没有,我们……我们府上也是可以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谁让我们全国百姓都欠大将军的呢!”

    说完,她先就带着自己府上的人离去了。

    其他人也都垂着头,跟在后头往外撤。

    赵元任这时喊住了他们,他与其他赵家兄弟齐齐地给这些人鞠躬,道,“诸位放心,以后我们赵家就是倾家荡产也还诸位的银子,请诸位少给我们些时间,我们定然想法子还钱!”

    那些人也都倒过头来,给他们几兄弟行礼,双方心里都沉甸甸的,彼此再没了之前的争吵闹腾,而是沉默着,一帮人往外走,一帮人往外送,直到赵府大门口,赵家几兄弟齐齐地立于台阶上,抱拳施礼,送走了那些人。

    随着府门吱呀一声关上,火爆脾气赵元启怒道,“这回一定得让大哥休妻,这样的女人,咱们赵家可是留不起了!父亲好端端的名声,给她祸祸成什么样儿了??”

    赵元奎长吁短叹,“就是休了她又怎样?债务还是挂在咱们赵家人头上的,依旧要还?”

    赵元鹏急的抓耳挠腮,“可是,整整七万两啊,咱们拿什么还?”

    唉!

    众人一起叹气。

    傍晚,赵家又来人了。

    这回来的是余氏的娘家大哥二哥。

    他们虎着脸进来,没以往的客套,直接问赵元奎,“我们听说我妹妹跟妹夫跑了?”

    赵元奎如今见了余家人就来气,何况他们还上来就质问,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对,你妹妹给我们赵家惹下天大的祸事,怕被要账的打死,先跑了!”

    他也没给个好脸。

    “不是,赵老二,我妹妹可是嫁进你们赵家了,正所谓的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如今她惹了事端,那也是你们赵家人处理,与我们余家无关,我们今日来,是跟赵家要银子的,我妹妹从我们家借走了八千两银子,你们……得还!”

    余老二张嘴就要钱,还一脸的咄咄逼人。

    这可把赵老三赵元启气坏了。

    他为了余家女儿生了一天的气,被人指着鼻子骂老爹,都不敢回嘴,这会儿见着余氏源头的人了,偏偏这余家还横竖不讲理,跑来趁火打劫,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赵元启也不啰嗦,直接跟赵元鹏喊了一嗓子,抄家伙!

    赵元鹏是赵家几兄弟里最年轻的,那火气也是旺盛的时候,听三哥这一喊,那也是丝毫没犹豫,直接拎起凳子就朝着余老二砸了过去。

    赵老三则拎着铜壶奔余老大去。

    砰砰两声!

    余老大和余老二每人头上都吃了一记,这把二人给痛的哇哇大叫,“姓赵的,你们借钱不还打人!我们要去告你们……”

    “你们赶紧去告,先把你妹妹抓起来,省了我们去告了!”

    赵元启砰一声把茶杯摔余老二的脚面子上,砸得他原地蹦起。

    “来人,放狗!”

    赵元奎院子里养着一条大狗,那狗非常通灵性,但也仅仅听赵元奎的话,立起来足足一人高的大狗,说话间就扑到余家兄弟跟前了,这把那俩货给吓得,一路屁滚尿流地就奔出了赵家。

    赵元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十指变耙子,使劲抓挠着头皮,“草,这都什么事儿啊?真应了那句话娶妻娶贤,娶一个这样败家的回来,早晚得给全府上人招祸!”

    其他几人也都气得慌,可是,又无计可施,能怎么办?抓余氏打一顿?

    可打有用吗?

    何况,再怎么说,余氏也是赵宇楠和赵嫣然的亲娘,她为赵家开枝散叶有功,即便要打要罚,那也得等父亲回来,问题是,如今的赵府一贫如洗,贺先生说了,真不是夸张,账上连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了。当初大奶奶要动用账上的银子,贺先生是阻拦过的,可是大奶奶根本不理会啊!

    贺先生一个管账的,能管得着府上大奶奶吗?

    晚饭,赵家上下一起喝的白粥,就咸菜。

    厨房里的管事妈妈说,米缸都见底儿了,本来前几日就要从账上要钱买米,可是钱都让大奶奶拿走了,账上没钱,这米就一直没买。

    这下好了,阖府上下都要喝西北风了。

    府里的下人们也都躁动不安起来。

    府里目前连吃的喝的都成了问题,更不要说是给他们按月发放月例了。

    第二日傍晚,赵元振悄悄派了跟随小厮回来说,大爷跟大奶奶走得匆忙,一文钱都没带,现藏身在城外一座破庙里,整整两日靠着喝井水混个水饱,实在是饿得受不住,派他回来拿点钱。

    赵元启火爆性子又爆发了,“他们大房哪儿还有银子可拿?他们惹下 一屁股的债务跑出去躲清闲了,我们这些赵家的人家门都不敢出,怕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咋他们还有理了,还回来跟我们要钱?”

    赵元任扯了一把赵元启,“三哥,大哥大嫂没被讨债的打死,难道咱们还能眼瞧着他们饿死吗?”

    “饿死也活该!”赵元启小声嘟囔。

    赵元奎骂道,“老三,你给我闭嘴!”

    赵元启也知道这话不该说,一家子兄弟遇事儿了就各自骂娘,那不是他们老爹教出来的孩子,虽然他们老爹这些年也没什么工夫教他们,但老爹的骨气,老爹的仗义还是得有吧?

    哼!

    赵元启冷哼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来十两银子给了小厮,“回去跟我们那好大嫂说,因为她,我们家库房都给人一日游了,还有她娘家那俩好哥哥都打上门来要钱了,她们余家这六亲不认,火上浇油的能耐也不知道是祖传还是跟谁学的,好得很呢!”

    小厮一个字也不敢说,手攥着银子,低着头走了。

    赵元奎忽然想起一件事儿,他问赵元任,“老四,我现在琢磨琢磨,你是不是故意让那些人去咱们库房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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