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每想起后来发生的事情,都觉得荒谬和可笑,这绝对是我人生舞台中能排得上名次的,浓墨重彩的好戏。我觉得这完全是自己造孽,当然这些话也只能在网上说说了,类似那种‘谁年轻的时候没造过孽’,‘谁年轻的时候没爱过一个渣男’这种听起来老气横秋的话。现在,如果要我说的话,我希望这一切还能挽回。”  ——这是一个小号

    在帮靳灿然写毕业论文这件事上,程臻没有直接拒绝,毕竟她还是要回去读书的,直接得罪杨名的代价还是太大了,杨名要是不签字,她写完了论文都没办法答辩。

    而如果不想被杨名穿小鞋,似乎唯一的方法就只有——去找靳熠。

    然而那就是另外的“价格”了。

    莫名其妙缠上的麻烦,完全是自己责任之外的事情,就像“天上掉馅饼”一样,上天给你扔了什么,你就得接着什么。

    靠自己完全没有办法解决的困境,想来想去还是得靠别人。

    如果去跟自己的家里人说,大概又只会被教育,得到一些诸如“也应该成熟一点了”,“学会接受这个社会的规则,不要总觉得自己想做什么”之类的话。

    有种喘不过气的压抑感觉。

    程臻对此非常熟悉,当初她想要逃离学校去休学,这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程臻又去打探了一下靳灿然毕业论文的情况,她直接去问了当事人,没想到对方一问三不知。

    “你的论文题目是什么?”

    “我不知道。”

    “做哪个方向呢?大方向有吗?”

    “不知道。”

    “你自己能做什么,这几年你学了些什么?”

    “不知道。”

    “你自己的毕业论文,你什么也不知道?”

    “反正有人会帮我。”

    如果靳灿然的下一句话是,“我都已经付了学费了难道这个书还要本公主亲自读吗?”

    程臻丝毫不会觉得诧异。

    好久没跟靳灿然有接触了,一下子收到这么多让人想翻白眼的话,程臻有些不太适应。

    而且,在结束了这场毫无意义的谈话之后,程臻更加明确了,靳灿然就是故意来气她的,如果自己生气,顶多就是跟她也吵一架,但这只会让自己的处境更难办,不会带来任何的好处。

    而如果,直接去问靳灿然,“是不是方斐跟你说了什么”的话,那感觉就好像……自己承认了什么,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方斐的事情一样。

    程臻越想越不对劲,“为什么这么看起来,有种我理亏的感觉……难道我真的理亏吗?”

    不对,她想了一会儿,决定停止这种精神内耗。

    “明明都是他们的错!为什么他们就觉得别人都要按照他们的意愿去做什么事呢!”

    这么想好像心里确实能好受一些。

    但事情并没有解决。

    程臻回来的时候,降桃李没在厨房里忙活而是浴室里。

    他说自己今天心血来潮想做韩式炸鸡和年糕,结果炸年糕的时候发生了“年糕爆炸”事件,灶台和围裙惨遭毒手,油险些崩到脸上破相。

    于是饭还没开始吃就去洗澡了。

    程臻偷偷尝了尝成品,虽然最后炸锅了,但是年糕和炸鸡吃起来都很不错。

    灶台上的一片狼藉还没有完全收拾干净,降桃李的手机放在上面被崩了满屏的油点。

    程臻拿了块抹布开始清理台面,擦干净各种物件上的油污。

    降桃李的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的信息一闪而过。

    这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

    但是屏幕上显示的那个消息的来源是靳熠。

    程臻从来不知道,降桃李和靳熠两个人还认识,认识到有对方联系方式的程度。

    事情开始不对劲起来,而如果他们两个是认识的,那么很多事情,或许在很早的时候,就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突然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她不好预感的全部来源。

    程臻并没有从这短暂亮起的屏幕中收获什么线索。

    她的联想能力有限,或者说,她暂时控制了自己的联想能力。

    但她还是没忍住解锁了降桃李的手机。

    因为对方早就把她的指纹也输了系统,只是程臻之前从来没解锁过。

    双方都各自保有对于自己手机的全部掌控权,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但是这个准则在今天晚上被打破了。

    靳熠发给降桃李的是照片。

    是她和靳熠一起吃饭的照片。

    但是在这之前还有很多的照片,包括……自己倚靠在靳熠肩头的照片。

    程臻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拍的,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是哪一天,是哪个夜晚?

    估计是没办法想起来了,因为程臻一直在主观上让自己遗忘这些事情,又或者说,像这样的夜晚实在是太多了。

    根本就分不清到底是哪一个夜晚。

    事情是这样发展的吗?起码在程臻的设想里,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发展的。

    结果在现实中,从最开始的那一步就开始偏离了。

    降桃李洗了好一会儿才把头发上的油洗干净。

    他出来的时候,程臻正拿着手机发呆,在拿新的干毛巾擦头发的时候,他突然反应过来,对方手上拿的是自己的手机。

    “怎……怎么了?”

    他站在原地,动作一下子慢了半拍,就好像做错了什么一样。

    “你跟靳熠认识?”

    降桃李擦头发的动作一滞,然后又有些局促地重新开始擦头发,“额,是他……他发了什么消息吗?”

    “是的,很巧,在我打扫的时候,他刚好发了条新的消息过来。”

    “那……他说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在这一瞬间有很多的事情同时涌进了程臻的脑子

    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分裂出另外一个人,从自己的身体里脱离,以一个局外人的视角观察着现在发生的事情。

    比如说,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他们两个人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话。

    又比如说,降桃李现在的表情到底代表着什么呢?他脸上并没有什么愤怒的神色。

    她还看到自己,犹如被雷劈过一般狼狈,眼睛失焦,望着前方不知哪个角落,缓缓开口问道:“那些事情,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

    “我不知道要怎么说。”降桃李的声音慢慢落到地上。

    “这真是……”

    程臻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就好像被人掐着脖子,

    太多了,太多的事情堵在心头,她的呼吸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急促,就好像落进了水里,好一会儿才爬上来。

    她又问:“是因为你觉得……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事情?”

    “难道……不是吗?”

    “是啊,”程臻说着笑了,“是的,你说的对,我不想你知道,不然我肯定主动告诉你了,所以,你就这样一直看着,你是不是就像……小丑一样看着我。

    她无意识地扶住自己的额头,就好像已经没力气再支撑,“太可笑了,实在太可笑了,原来每天都有观众啊。”

    过去看到的事情好像只是假相,是自己用借口,用逃避,把原本的生活打碎之后拼成的扭曲的画面。

    直到今夜才看到现实。

    现实就是,岌岌可危的感情,和依旧任人摆布的命运。

    程臻想,要是自己是个鸵鸟救好了,这样就能心安理得把自己的头埋进沙里。

    最后,她只剩下一个想法,“你走吧。”

    她对降桃李又重复了一句,“你走吧。”

    她低着头,没看对方的表情,她只听到降桃李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为什么?”

    “你为什么不走?你应该走的……”

    “可是……”

    “你走吧!”程臻猛然抬起头,“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男生的眼神难以置信,朝她走过去,程臻随之后退了一步。

    降桃李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些激动和愤怒,“我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我走?”

    程臻摇摇头,“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的问题,我现在没办面对你……”

    “难道一走了之就能解决问题吗?”

    那唯一剩下的念头支配了程臻所有的行为,她抬起一只手臂指向了房门,“这是我家!请你离开,现在就离开!”

    降桃李眼眶发红,他又上前一步,紧紧抓住程臻的肩膀,“你根本就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有多痛苦!你不能这么对我!”

    他的眼里是同样红着的另一双眼睛,他的心脏紧挨着另一颗剧烈跳动仿佛是在燃烧最后的生命一般的心脏。

    房间里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沉默。

    “你自己冷静一下吧。”

    降桃李最终真的离开了。

    有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到程臻的脸颊上。

    她成功地逃避了,于是开始收拾眼前的残局。

    她意识到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至少这个时候,自己是没有资格像个受害者一样的。

    她应该是一个,因为做了亏心事害怕被别人发现,于是小心翼翼行事但还是被抓了个正着的,小丑。

    但那内心更深处的,是令人绝望的无力。

    在这生活中,终究没有一件事是自己可以控制的,

    就好像一直都找不出来的程序里的bug,就好像一次又一次毫无进展的实验,就好像上司每天都在说的那些你知道肯定无法实现的话,就好像那些突然冒出来给你带来麻烦而你无法解决的人。

    她实在是太讨厌这种什么事情也掌控不了的感觉了。

    程臻走进浴室洗脸,发现一件不知道什么时候买东西送的饰品,是一对耳钉。

    虽然没有耳洞,但她想着自己以后总会去打的,这个耳钉应该用得上,所以留了下来。

    幸好消毒酒精就放在洗漱用品那栏,不然程臻根本想不到用它。

    她挤出一点的酒精,在自己的耳垂和耳钉上都涂了点,在镜子面前,然后恍然大悟一般——她终于在此时此刻看到了真实的自己。

    眼下是马上就可以用腮红遮住的黑眼圈,面色枯黄,虽然日子过得并不好,但因为不怎么节制地吃夜宵还胖了几斤。

    “你看看你天天在忙些啥,有意义吗?休学也休了,实习也实了,但其实什么事也没做成……你太没用了,人和事……你一样也抓不住,程臻,你太可笑了。”

    “其实这一切都没什么用对吧,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干什么事情……”

    ……

    程臻拿着酒精发泄似的往耳钉上倒了很多酒精,她把那些酒精抹开,抹在自己的耳朵和脸上,酒精很快挥发,辛辣刺眼的气味立马把她的眼睛熏出了眼泪。

    又或者,那并不是被酒精熏出来的眼泪。

    她之前从没戴过耳钉,动作有些生疏,但那本身也不是很困难的行动。

    把尖端的部分对准自己的耳垂扎过去就好了。

    比想象中还要简单,只是,她不仅扎穿了自己的耳垂,还扎破了握着耳钉的大拇指。

    鲜血随之涌出,程臻心满意足地接纳了那种痛楚,但是流的血却比她想象中多,被扎伤的大拇指流出的血顺着手掌上的纹路往下淌,一抹便晕开一大片,看起来竟有些可怖。

    程臻并不晕血,她看着自己的血慢慢往外流,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起码,身体上的疼痛是自己可以控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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