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时人就是这样，一味的退让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没过一会功夫，楚承安在路过她的时候忽然用手拍了一下她的头。
一刹间，她心中积压的愤怒达到无可复加的程度，竟然出口怒骂：“无德无耻！光天化日之下男男女女干什么营生！还用脏手摸我，当我是什么东西？哈！我是青楼女子？你们官老爷当我们不知道你们手有多脏？身上有多臭有多烂背后有多少女人债？”
话说到一半，她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但此刻再也收不回去，只好把话说完。
当话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她蓦然想起父亲兄弟和那些女人调笑的模样，那是她幼时永久的噩梦。她知道他们把女人视作什么，玩物、母猪，此外还能如何？她早就受够了。
其他人也愣在原地，好半天说不出话。怀千冲上来弓腰驼背说好话，拉着她跪下磕头。她从没犯过这样的错误，只是愣愣的望着眼前的三个人。
但意料中的疾风暴雨没有到来，她反倒看到楚承安从马上一跃而下，一步步靠近她，神情严肃的问道：“我不生气，我只是想让你再重复一遍。”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带着鼻音，眼圈也有些发红。
“我娘说过这样的话，我听过，可她再也不会说了。我多么希望她可以指着那个男人的鼻子骂，骂的再难听也好，哪怕让我从此当牛做马，从此失去一切，我也愿意，只要她不再一个人偷偷哭，不再难受…”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泪已经无法抑制的涌出。
苏溪客不敢直视他，只是往后退，随即砰的一声跪下，使劲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哀求：“抱歉！我中邪了！可能…可能是我有问题，和苏…苏家没关系！”
一面说，她一面使劲的用头撞地，撞的额头出了血，整个人近乎晕厥。
容落一和薛惊云见状狂奔而来，两个人都吓坏了，只能将她扶起来。
楚承安愣在原地，他一直注视着这一切一言不发，但在苏溪客停下来的那一刻，他忽然跪在地上，对着天大喊了一声，随即痛哭流涕，不停的自言自语。
见到这一幕，身旁的侍卫立刻冲上去将他扶走，又找来大夫诊治。
四周安静下来，她只觉全身发冷，一句话都说不出。得亏容落一一直扶着，这才站的起来。
“阿云妹妹，我陪着就好。”
容落一见薛惊云吓得面色惨白，便叫她回去休息，薛惊云点了点头就退下了，只余下两个人站在原地。
“溪儿，溪儿…”
容落一扶她坐在凉亭中，轻轻为她掸去衣裳上的灰，又找来大夫替她处理伤口。
见她伤口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温柔的拉着她的手，轻轻揽过她的肩，就连声音都细细的，生怕将她吓到。
“溪儿，莫怕，承安他心很好的，不会生气。你只要注意以后别对着旁人说就好，这不怪你，他自己原本受过刺激，听不了这些话，你以后注意就好。”
苏溪客这会也回过神，使劲的点头，神情很是愧疚：“姐姐，都怪我，我也不知道怎么着，刚才就说出那句话…我从不是这样肆意妄为的人，怎么今日…”
她如今还是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失态，是因为想到了梦中的事，还是因为这些年一直隐藏在心中的对父亲的怨恨？她实在说不清。只是在那一刻，看着他骑马而来，看着他的手落在自己的头上，她只是觉得心中的火气难以压抑。
容落一没有责怪她，只是轻轻抱住她：“好孩子，不用怕，都过去了。以后我们不要再这样了，好吗？做事之前先想想，可怜的，真是受了太多苦…”
她的声音那么温柔，就如同一阵清风拂过心底，母亲总是时怒时笑，让人摸不清楚脾气，她常常小心翼翼，从不敢像别的孩子一样撒娇。
靠在容落一的怀里，她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经常大声叫嚷还会打她的母亲，可她无论如何也是最爱她的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这一瞬间，她忽然想家了。来了王府就要勾心斗角，就要背负承担不了的责任，每一步都走的那么累。她已经很努力了，可是这才过了多久就再也无法承受，也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她很绝望，真的很绝望，她走的每一步都是在父亲的要求下，可如今没办法听她的教导，往后的路又该怎么走呢？失去了父亲的谋划，哪怕说一句话都显得艰难…
在这一瞬间，泪水模糊了视线。容落一只是紧紧的抱着她，一遍遍的告诉她不用怕。
“溪儿，这世上的很多事都是说不清的，包括那些男人，我知道你恨，我也恨。可是你要知道我们要活着就得依附于他们，无论你愿或不愿。别难过，你看阳光这样明媚，又何必黯然神伤？”
“依附？为什么明明有手有脚，却要依靠他们活着！凭什么？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我原以为我能受得了，可是他方才的眼神，让我想起了家里的那些男人，想起了他们面对那些无辜的姑娘时…难道我也要活的这样可悲吗？这样活着，卑微的活着真的有意义吗？我这条命从头到尾都是为了我的家人，可是他们不爱我，不在意我，只是把我当成工具，我为什么要为了他们舍弃一切，舍弃我作为人的最基本的良知？我是人啊，我不知道什么叫做好女人，我只知道我首先是个人！”
她从没有对别人说过这么多话，但如今望着容落一这双温柔的眼眸，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全盘托出。
她就像精密的机器一样执行着父亲的要求，可她是人，她也会累，她也会有无法承受的生命之轻。
“我可以受得了一切，我可以受得了我在这里被囚禁，终其一生都没有出去的机会。可是我受不了那些男人那样的眼神，我真的受不了！那是看牲口的眼神！那不是看同类的眼神！他们的欲望遮天蔽日，把我卑微的生命裹挟其中，我看不到任何希望，我的世界一片黑暗，都被他们的丑陋和私欲挡住了！”
她闭上眼，脑海中又想起多年前见到的画面。那时她和妹妹在园子里捉迷藏，无意间走到后院，听到一阵男人的叫声。她们悄悄顺着院墙的缝隙往里看，在一瞬间用手捂着嘴，整个人如坠冰窟。
那是怎样的景象呢？
她看到几个兄弟围着两位姑娘，那两位姑娘衣不遮体，像狗一样被人拴着，身上放着粘腻的食物，男人们就在旁边像嗷嗷待哺的牲口。
妹妹年纪更小，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已经懂了些人事，急忙捂着妹妹的眼睛带妹妹离开。
“姐姐，他们在干什么呀？他们为什么要吃那两个姑娘呢？那两个姑娘脸上都有伤，好像想往外跑呢，人吃人真的好可怕呀！”
天真的妹妹什么都不懂，却还是从心里觉得恐惧，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孩子，只是随便编理由说他们在玩游戏。
直到过了很久，她还总是在梦中回到当时的场景。
后来她听说，贵公子们常常以折磨女人为乐，喜欢把女人当狗牵着彼此取乐。
女人就应该被他们当成狗吗？
她觉得不应该，可这个世道却恰恰相反。
她想起先贤曾说过：“存天理，灭人欲”，可他们从来都没有做到过。他们只是用天理来作为压迫别人的幌子，自己从来只以人欲作为行事的标准。
她问过父亲，为什么人性本善，为什么明明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尧舜，却有那样多的恶人？而且明明有很多人很善良，却还是任人欺辱。
父亲只是笑，说她读书读迷糊了，读出了妇人之仁，又说经学原本不是这个意思，是她读错了。
可是书上明明白白写着呀，这也会错吗？
她一直很疑惑，从来没有想明白。
“容姐姐，你说，错的人是我吗？他们说只要努力就可以匡正礼义，可为什么千百年过去，人心依旧丑恶？”
容落一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长叹了一声：“你太小了，或许你将来就会明白。你会经历很多的事情，也能想清楚，这世道就是弱肉强食的，没有什么善之说，一切都是权力的争夺，包括经学。”
可是我和你差不多大呀…
她终究还是把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以后说话要更小心了，绝不可以再让今日的情况发生。
两个人相对无言，见天色已晚，容落一便将她送回房间。
但一想起楚承安，她还是担心他一怒之下对苏家不利，有些惶恐的询问：“容姐姐，我要去看看殿下吗？我怕他还是生我的气，生苏家的气。我的微命实不足惜，可苏氏上上下下数百口人的命…”
容落一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几句：“你可以去看他，但有三件事不能提也不能为之：一是男女之事，二是你为家族求情宁肯舍命，三是跪在地上撞的头破血流。”
一刹间，她心中积压的愤怒达到无可复加的程度，竟然出口怒骂：“无德无耻！光天化日之下男男女女干什么营生！还用脏手摸我，当我是什么东西？哈！我是青楼女子？你们官老爷当我们不知道你们手有多脏？身上有多臭有多烂背后有多少女人债？”
话说到一半，她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但此刻再也收不回去，只好把话说完。
当话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她蓦然想起父亲兄弟和那些女人调笑的模样，那是她幼时永久的噩梦。她知道他们把女人视作什么，玩物、母猪，此外还能如何？她早就受够了。
其他人也愣在原地，好半天说不出话。怀千冲上来弓腰驼背说好话，拉着她跪下磕头。她从没犯过这样的错误，只是愣愣的望着眼前的三个人。
但意料中的疾风暴雨没有到来，她反倒看到楚承安从马上一跃而下，一步步靠近她，神情严肃的问道：“我不生气，我只是想让你再重复一遍。”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带着鼻音，眼圈也有些发红。
“我娘说过这样的话，我听过，可她再也不会说了。我多么希望她可以指着那个男人的鼻子骂，骂的再难听也好，哪怕让我从此当牛做马，从此失去一切，我也愿意，只要她不再一个人偷偷哭，不再难受…”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泪已经无法抑制的涌出。
苏溪客不敢直视他，只是往后退，随即砰的一声跪下，使劲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哀求：“抱歉！我中邪了！可能…可能是我有问题，和苏…苏家没关系！”
一面说，她一面使劲的用头撞地，撞的额头出了血，整个人近乎晕厥。
容落一和薛惊云见状狂奔而来，两个人都吓坏了，只能将她扶起来。
楚承安愣在原地，他一直注视着这一切一言不发，但在苏溪客停下来的那一刻，他忽然跪在地上，对着天大喊了一声，随即痛哭流涕，不停的自言自语。
见到这一幕，身旁的侍卫立刻冲上去将他扶走，又找来大夫诊治。
四周安静下来，她只觉全身发冷，一句话都说不出。得亏容落一一直扶着，这才站的起来。
“阿云妹妹，我陪着就好。”
容落一见薛惊云吓得面色惨白，便叫她回去休息，薛惊云点了点头就退下了，只余下两个人站在原地。
“溪儿，溪儿…”
容落一扶她坐在凉亭中，轻轻为她掸去衣裳上的灰，又找来大夫替她处理伤口。
见她伤口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温柔的拉着她的手，轻轻揽过她的肩，就连声音都细细的，生怕将她吓到。
“溪儿，莫怕，承安他心很好的，不会生气。你只要注意以后别对着旁人说就好，这不怪你，他自己原本受过刺激，听不了这些话，你以后注意就好。”
苏溪客这会也回过神，使劲的点头，神情很是愧疚：“姐姐，都怪我，我也不知道怎么着，刚才就说出那句话…我从不是这样肆意妄为的人，怎么今日…”
她如今还是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失态，是因为想到了梦中的事，还是因为这些年一直隐藏在心中的对父亲的怨恨？她实在说不清。只是在那一刻，看着他骑马而来，看着他的手落在自己的头上，她只是觉得心中的火气难以压抑。
容落一没有责怪她，只是轻轻抱住她：“好孩子，不用怕，都过去了。以后我们不要再这样了，好吗？做事之前先想想，可怜的，真是受了太多苦…”
她的声音那么温柔，就如同一阵清风拂过心底，母亲总是时怒时笑，让人摸不清楚脾气，她常常小心翼翼，从不敢像别的孩子一样撒娇。
靠在容落一的怀里，她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经常大声叫嚷还会打她的母亲，可她无论如何也是最爱她的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这一瞬间，她忽然想家了。来了王府就要勾心斗角，就要背负承担不了的责任，每一步都走的那么累。她已经很努力了，可是这才过了多久就再也无法承受，也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她很绝望，真的很绝望，她走的每一步都是在父亲的要求下，可如今没办法听她的教导，往后的路又该怎么走呢？失去了父亲的谋划，哪怕说一句话都显得艰难…
在这一瞬间，泪水模糊了视线。容落一只是紧紧的抱着她，一遍遍的告诉她不用怕。
“溪儿，这世上的很多事都是说不清的，包括那些男人，我知道你恨，我也恨。可是你要知道我们要活着就得依附于他们，无论你愿或不愿。别难过，你看阳光这样明媚，又何必黯然神伤？”
“依附？为什么明明有手有脚，却要依靠他们活着！凭什么？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我原以为我能受得了，可是他方才的眼神，让我想起了家里的那些男人，想起了他们面对那些无辜的姑娘时…难道我也要活的这样可悲吗？这样活着，卑微的活着真的有意义吗？我这条命从头到尾都是为了我的家人，可是他们不爱我，不在意我，只是把我当成工具，我为什么要为了他们舍弃一切，舍弃我作为人的最基本的良知？我是人啊，我不知道什么叫做好女人，我只知道我首先是个人！”
她从没有对别人说过这么多话，但如今望着容落一这双温柔的眼眸，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全盘托出。
她就像精密的机器一样执行着父亲的要求，可她是人，她也会累，她也会有无法承受的生命之轻。
“我可以受得了一切，我可以受得了我在这里被囚禁，终其一生都没有出去的机会。可是我受不了那些男人那样的眼神，我真的受不了！那是看牲口的眼神！那不是看同类的眼神！他们的欲望遮天蔽日，把我卑微的生命裹挟其中，我看不到任何希望，我的世界一片黑暗，都被他们的丑陋和私欲挡住了！”
她闭上眼，脑海中又想起多年前见到的画面。那时她和妹妹在园子里捉迷藏，无意间走到后院，听到一阵男人的叫声。她们悄悄顺着院墙的缝隙往里看，在一瞬间用手捂着嘴，整个人如坠冰窟。
那是怎样的景象呢？
她看到几个兄弟围着两位姑娘，那两位姑娘衣不遮体，像狗一样被人拴着，身上放着粘腻的食物，男人们就在旁边像嗷嗷待哺的牲口。
妹妹年纪更小，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已经懂了些人事，急忙捂着妹妹的眼睛带妹妹离开。
“姐姐，他们在干什么呀？他们为什么要吃那两个姑娘呢？那两个姑娘脸上都有伤，好像想往外跑呢，人吃人真的好可怕呀！”
天真的妹妹什么都不懂，却还是从心里觉得恐惧，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孩子，只是随便编理由说他们在玩游戏。
直到过了很久，她还总是在梦中回到当时的场景。
后来她听说，贵公子们常常以折磨女人为乐，喜欢把女人当狗牵着彼此取乐。
女人就应该被他们当成狗吗？
她觉得不应该，可这个世道却恰恰相反。
她想起先贤曾说过：“存天理，灭人欲”，可他们从来都没有做到过。他们只是用天理来作为压迫别人的幌子，自己从来只以人欲作为行事的标准。
她问过父亲，为什么人性本善，为什么明明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尧舜，却有那样多的恶人？而且明明有很多人很善良，却还是任人欺辱。
父亲只是笑，说她读书读迷糊了，读出了妇人之仁，又说经学原本不是这个意思，是她读错了。
可是书上明明白白写着呀，这也会错吗？
她一直很疑惑，从来没有想明白。
“容姐姐，你说，错的人是我吗？他们说只要努力就可以匡正礼义，可为什么千百年过去，人心依旧丑恶？”
容落一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长叹了一声：“你太小了，或许你将来就会明白。你会经历很多的事情，也能想清楚，这世道就是弱肉强食的，没有什么善之说，一切都是权力的争夺，包括经学。”
可是我和你差不多大呀…
她终究还是把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以后说话要更小心了，绝不可以再让今日的情况发生。
两个人相对无言，见天色已晚，容落一便将她送回房间。
但一想起楚承安，她还是担心他一怒之下对苏家不利，有些惶恐的询问：“容姐姐，我要去看看殿下吗？我怕他还是生我的气，生苏家的气。我的微命实不足惜，可苏氏上上下下数百口人的命…”
容落一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几句：“你可以去看他，但有三件事不能提也不能为之：一是男女之事，二是你为家族求情宁肯舍命，三是跪在地上撞的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