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了，一切如初，她还是在无聊中苦闷度日。
父亲新送的经书到了，不过这回有所不同，除了几本典籍，其中还掺杂了一本《圣人图》。
这本书看上去已经有很久远的历史，里面的字迹甚至都有些模糊，她凑的很近才能看个大概。
“《圣人图》是天下所有文士的信仰，也是道统的来源。古时曾有说法，得圣人图者得天下，如今这本书就在小姐手中，想要如何处置还看您。”
怀千的声音从身后不远不近的传来，她只是低着头，用手轻轻的抚过泛黄的书页。
《圣人图》…所谓圣人，也不过是在皇权中开出的一处小口子，没有实际的权力，又何谈用圣人来制衡圣人呢？
她叹了口气，将书收进怀里，有些疲惫的摇了摇头：“这本书不会有再见天日的机会了，即便是出世，也不过成为皇权压迫书生的新工具。无涯风波已经看得很明白，经学内部就有矛盾，书生有没有实际的能力，何谈靠着所谓的信仰二字…”
心里有些发堵，她不由自主的冷笑。逐臣总以为自己比弃妇高贵，但不过一体两面，谁又可以笑谁呢？
就像深宫中的女子一生得不到发生的机会，那些文人墨客真的就能改天换地吗？大部分时候，也不过是在现实权力的压榨下，如同蝼蚁一样成为残害平民的利器。
所谓天理，也不过是幌子。
人心中的幽暗，又何曾是一句修身可以参透的？
“一切都由小姐决定，老爷不会多加过问。”
她有些惊讶的望向怀千，不由自主的问道：“为什么爹愿意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
怀千没有说话，过了良久，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前朝。”
她忽然反应过来，他这是要铤而走险，把一家人的命挂在裤腰带上？
心下有几分了然，她不由向后仰了仰身子，露出了冷冰冰的笑：“他自己不想活了早点说，别连累了我们。告诉娘，该准备就准备，该投诚就投诚，五皇子和六皇子二选一，我选六皇子。”
说罢，她又是一声长叹：“原来他们下了这么大一盘棋，若不是你今日提醒，我还真以为那是皇家的骨肉，原来如此…不过，既然要跟着太子，他为什么…”
说到这里，她已经反应过来，心中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她不觉得他是这样的。
怀千走过来，指了指《圣人图》：“无论如何，一个弱女子并不会让人起疑心，小姐只用好好守着即可。”
那么，他让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难不成真是为了得到宠爱？
可是宠爱有什么用呢？他自己是男人，应该看的最透彻，知道他们怎么把女人当成棋子玩弄…
“告诉他，要做就做绝，带着他的《圣人图》投诚于太子，不必多言。女儿也没给，《圣人图》也不带，人家就图他带着那些除了弹唱吃喝一概不会的？”
她不知道他为何要跟着前朝，这不像他从前的打算。或许是真的对楚国失望了？可太子只是盯着《圣人图》，盯着文士的结党让前朝成为正统，又怎会是真正的明君相信圣人出世？
这天下多少人当了皇帝都是为了从此中庙祭祀千秋不绝，又有谁是真正为了天下，为了道之一字？这些所谓的圣贤尚且为了二两银子卖笑，更何况他们原就是俗世中人。
圣人不可能在皇权中杀出一条路，只会成为皇权的附庸。从古至今没有权力不是靠拳头打出来而是用嘴蹦出来的，不相信人的幽暗和人为了谋利所表现出的无耻，必然无法左右逢源真正在世间找到明君。
她还是将《圣人图》塞给怀千，摇了摇头。
可怀千什么都没有说，她只得将书册藏回妆奁，继续在纸上抄抄写写。
孤本可得好好保留，总要再抄上几本才保险。
怀千望着她手中的笔一刻不停的写着字，不由有些焦急的问道：“小姐，老爷把这本书给您的意思是希望您…”
她依然微微一笑，毫不在意的说：“哦？你们到了现在还信这些所谓的权贵？我宁肯把这本书烧了，都不会再让人见到！圣贤之说是等待有德之人，而非此等庸俗之辈！这是他们心中唯一的忌惮，若是真的重现人世，只会引来各方势力争夺，到时候的好处不会落在文人身上，也不会落在老百姓头上，我们依旧是走狗…”
怀千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终是一言不发的退下，临走前，她不无感慨道：“小姐有风度，靠着这本书，至少小姐和萧家可以大展鸿图…况且，小姐不是一直想…”
凭借着满腹经纶创下伟业？她曾经是这样期盼的，爹也曾经这样认真的告诉她，说她的才华不会局限于一方小小的天地。
可她不会赌，也不愿赌。
“我不会卖心求荣。”
她只留下一句话，再未多言。
怀千见她这样严肃，不由得打趣道：“小姐怎么如今说起话来流畅的很，一点也不像往日！”
她还是抄抄写写，就连之前的笑意都转瞬即逝：“会说话有什么用？他们不需要会说话的女人。我不需要长这张嘴，这张嘴就是累赘。说了话又有什么意义呢？又有谁在意呢？况且就算圣人出世又能如何？呵…不过是男人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与我这女人何干？就像你说的，到时候我唯一的功用该不会就是写女德吧，写你最恨的女德…”
怀千神情一变，急的额头都冒出了汗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喝了口水，又定了定神，她才小心翼翼的劝解：“老爷知道您不愿困于宫闱，这才让您读书识字。您要愿意，就将这图册交给五王爷，他定然会悄悄封您为谋士，您助他一臂之力，老爷再跟随前朝，又和愁心愿不会实现？”
还在做那场清梦吗？谋士只凭着一张嘴，还真想干出天翻地覆的伟业？
我是从来不想被困在此处，可难道不是他的一手安排吗？就算成为谋士又能如何呢？不过是有些才华的青楼女子，还想摇身一变平步青云？
真是可笑。
她什么也没有说，因为知道多说无益，他想做的事就让他做好了，只要不打扰到自己和母亲也就无所谓。
“天下没有不被困住的女人，我既用《圣人图》救不了她们，就一起沉沦好了。权当是我欠了她们，谁叫我是女子呢？女子受的苦我自是皆要受上一遍，只有如此，才不会忘记我心中那一点唯一的盼望。”
什么是她的心愿？
是从笼子里飞出来吗？
她辨不清，她只是想着《圣人图》。
这东西没有用，只是欺骗百姓玩的，动摇不了根本，反倒会生出麻烦，害了更多人。
可她却偏偏做不到真的将它一把火烧毁…
罢了，她就是这样优柔寡断的人，哪怕留下来终究是祸患，甚至要她以命相护，她还是会将它留在身边。
不过也算是做了选择，她不会助他一臂之力，只会冷眼旁观。
到了晚上楚承安来找她，说很快就要去边关打仗，临走前想来看看她。
她摸不清他的意思，只是低头陪笑。
“你要开开心心的，哪有那么多伤心事？你看你才这么点大的人，却要被伤心压弯了背，多可笑呀！秋明孤孤单单的，你有时间多去陪陪她！”
说罢，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但这回力道很轻，离得也很远，不像之前一样无所拘束。
这些话倒是左耳进右耳出，她原以为他是来要《圣人图》的，却没成想没头没脑说了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只是点头答应。
“对了，我做了个小木偶，应该可以保平安的！”
他从腰间解下一个小香囊，将它打开，里面是小小的木偶。这小东西做工倒是精巧，尤其是那张脸，看着栩栩如生，竟然格外熟悉。
再细细一看，这不就是她自己吗？
她有些讶然的望着木偶，还没有说话，楚承安又很自然的要求：“你帮我在香囊上绣个莲花呗！”
她的绣工不好，却还是硬着头皮开始绣，好在虽然绣的歪歪扭扭，却总算是没什么问题，不出一会功夫一朵小小的莲花就浮现在香囊上。
“这回好啦，我肯定可以平平安安的回来！”
楚承安小心翼翼的接过香囊，怔怔的望向那朵绣的有些臃肿的眼莲花，眼中的光芒那样专注。
两个人实在无话可说，或许是因为气氛太过阴郁，楚承安小坐片刻就转身离开。
临走前，他又对她摆了摆手，飘扬的衣带在风中划过潇洒的弧度。
苏溪客还是垂着头，站在原处，开起鸡爪子一样的手对他挥了挥。
“后会有期。”
她在心里默默的想，一直望着那道身影消失在远方。
听说北方又闹了起来，边地的百姓苦不堪言，也不知道这场战事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不过打仗最苦的永远都是百姓，可惜从没有多少人在意那遍地的枯骨。
父亲新送的经书到了，不过这回有所不同，除了几本典籍，其中还掺杂了一本《圣人图》。
这本书看上去已经有很久远的历史，里面的字迹甚至都有些模糊，她凑的很近才能看个大概。
“《圣人图》是天下所有文士的信仰，也是道统的来源。古时曾有说法，得圣人图者得天下，如今这本书就在小姐手中，想要如何处置还看您。”
怀千的声音从身后不远不近的传来，她只是低着头，用手轻轻的抚过泛黄的书页。
《圣人图》…所谓圣人，也不过是在皇权中开出的一处小口子，没有实际的权力，又何谈用圣人来制衡圣人呢？
她叹了口气，将书收进怀里，有些疲惫的摇了摇头：“这本书不会有再见天日的机会了，即便是出世，也不过成为皇权压迫书生的新工具。无涯风波已经看得很明白，经学内部就有矛盾，书生有没有实际的能力，何谈靠着所谓的信仰二字…”
心里有些发堵，她不由自主的冷笑。逐臣总以为自己比弃妇高贵，但不过一体两面，谁又可以笑谁呢？
就像深宫中的女子一生得不到发生的机会，那些文人墨客真的就能改天换地吗？大部分时候，也不过是在现实权力的压榨下，如同蝼蚁一样成为残害平民的利器。
所谓天理，也不过是幌子。
人心中的幽暗，又何曾是一句修身可以参透的？
“一切都由小姐决定，老爷不会多加过问。”
她有些惊讶的望向怀千，不由自主的问道：“为什么爹愿意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
怀千没有说话，过了良久，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前朝。”
她忽然反应过来，他这是要铤而走险，把一家人的命挂在裤腰带上？
心下有几分了然，她不由向后仰了仰身子，露出了冷冰冰的笑：“他自己不想活了早点说，别连累了我们。告诉娘，该准备就准备，该投诚就投诚，五皇子和六皇子二选一，我选六皇子。”
说罢，她又是一声长叹：“原来他们下了这么大一盘棋，若不是你今日提醒，我还真以为那是皇家的骨肉，原来如此…不过，既然要跟着太子，他为什么…”
说到这里，她已经反应过来，心中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她不觉得他是这样的。
怀千走过来，指了指《圣人图》：“无论如何，一个弱女子并不会让人起疑心，小姐只用好好守着即可。”
那么，他让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难不成真是为了得到宠爱？
可是宠爱有什么用呢？他自己是男人，应该看的最透彻，知道他们怎么把女人当成棋子玩弄…
“告诉他，要做就做绝，带着他的《圣人图》投诚于太子，不必多言。女儿也没给，《圣人图》也不带，人家就图他带着那些除了弹唱吃喝一概不会的？”
她不知道他为何要跟着前朝，这不像他从前的打算。或许是真的对楚国失望了？可太子只是盯着《圣人图》，盯着文士的结党让前朝成为正统，又怎会是真正的明君相信圣人出世？
这天下多少人当了皇帝都是为了从此中庙祭祀千秋不绝，又有谁是真正为了天下，为了道之一字？这些所谓的圣贤尚且为了二两银子卖笑，更何况他们原就是俗世中人。
圣人不可能在皇权中杀出一条路，只会成为皇权的附庸。从古至今没有权力不是靠拳头打出来而是用嘴蹦出来的，不相信人的幽暗和人为了谋利所表现出的无耻，必然无法左右逢源真正在世间找到明君。
她还是将《圣人图》塞给怀千，摇了摇头。
可怀千什么都没有说，她只得将书册藏回妆奁，继续在纸上抄抄写写。
孤本可得好好保留，总要再抄上几本才保险。
怀千望着她手中的笔一刻不停的写着字，不由有些焦急的问道：“小姐，老爷把这本书给您的意思是希望您…”
她依然微微一笑，毫不在意的说：“哦？你们到了现在还信这些所谓的权贵？我宁肯把这本书烧了，都不会再让人见到！圣贤之说是等待有德之人，而非此等庸俗之辈！这是他们心中唯一的忌惮，若是真的重现人世，只会引来各方势力争夺，到时候的好处不会落在文人身上，也不会落在老百姓头上，我们依旧是走狗…”
怀千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终是一言不发的退下，临走前，她不无感慨道：“小姐有风度，靠着这本书，至少小姐和萧家可以大展鸿图…况且，小姐不是一直想…”
凭借着满腹经纶创下伟业？她曾经是这样期盼的，爹也曾经这样认真的告诉她，说她的才华不会局限于一方小小的天地。
可她不会赌，也不愿赌。
“我不会卖心求荣。”
她只留下一句话，再未多言。
怀千见她这样严肃，不由得打趣道：“小姐怎么如今说起话来流畅的很，一点也不像往日！”
她还是抄抄写写，就连之前的笑意都转瞬即逝：“会说话有什么用？他们不需要会说话的女人。我不需要长这张嘴，这张嘴就是累赘。说了话又有什么意义呢？又有谁在意呢？况且就算圣人出世又能如何？呵…不过是男人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与我这女人何干？就像你说的，到时候我唯一的功用该不会就是写女德吧，写你最恨的女德…”
怀千神情一变，急的额头都冒出了汗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喝了口水，又定了定神，她才小心翼翼的劝解：“老爷知道您不愿困于宫闱，这才让您读书识字。您要愿意，就将这图册交给五王爷，他定然会悄悄封您为谋士，您助他一臂之力，老爷再跟随前朝，又和愁心愿不会实现？”
还在做那场清梦吗？谋士只凭着一张嘴，还真想干出天翻地覆的伟业？
我是从来不想被困在此处，可难道不是他的一手安排吗？就算成为谋士又能如何呢？不过是有些才华的青楼女子，还想摇身一变平步青云？
真是可笑。
她什么也没有说，因为知道多说无益，他想做的事就让他做好了，只要不打扰到自己和母亲也就无所谓。
“天下没有不被困住的女人，我既用《圣人图》救不了她们，就一起沉沦好了。权当是我欠了她们，谁叫我是女子呢？女子受的苦我自是皆要受上一遍，只有如此，才不会忘记我心中那一点唯一的盼望。”
什么是她的心愿？
是从笼子里飞出来吗？
她辨不清，她只是想着《圣人图》。
这东西没有用，只是欺骗百姓玩的，动摇不了根本，反倒会生出麻烦，害了更多人。
可她却偏偏做不到真的将它一把火烧毁…
罢了，她就是这样优柔寡断的人，哪怕留下来终究是祸患，甚至要她以命相护，她还是会将它留在身边。
不过也算是做了选择，她不会助他一臂之力，只会冷眼旁观。
到了晚上楚承安来找她，说很快就要去边关打仗，临走前想来看看她。
她摸不清他的意思，只是低头陪笑。
“你要开开心心的，哪有那么多伤心事？你看你才这么点大的人，却要被伤心压弯了背，多可笑呀！秋明孤孤单单的，你有时间多去陪陪她！”
说罢，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但这回力道很轻，离得也很远，不像之前一样无所拘束。
这些话倒是左耳进右耳出，她原以为他是来要《圣人图》的，却没成想没头没脑说了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只是点头答应。
“对了，我做了个小木偶，应该可以保平安的！”
他从腰间解下一个小香囊，将它打开，里面是小小的木偶。这小东西做工倒是精巧，尤其是那张脸，看着栩栩如生，竟然格外熟悉。
再细细一看，这不就是她自己吗？
她有些讶然的望着木偶，还没有说话，楚承安又很自然的要求：“你帮我在香囊上绣个莲花呗！”
她的绣工不好，却还是硬着头皮开始绣，好在虽然绣的歪歪扭扭，却总算是没什么问题，不出一会功夫一朵小小的莲花就浮现在香囊上。
“这回好啦，我肯定可以平平安安的回来！”
楚承安小心翼翼的接过香囊，怔怔的望向那朵绣的有些臃肿的眼莲花，眼中的光芒那样专注。
两个人实在无话可说，或许是因为气氛太过阴郁，楚承安小坐片刻就转身离开。
临走前，他又对她摆了摆手，飘扬的衣带在风中划过潇洒的弧度。
苏溪客还是垂着头，站在原处，开起鸡爪子一样的手对他挥了挥。
“后会有期。”
她在心里默默的想，一直望着那道身影消失在远方。
听说北方又闹了起来，边地的百姓苦不堪言，也不知道这场战事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不过打仗最苦的永远都是百姓，可惜从没有多少人在意那遍地的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