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逢意明显慌了一下。

    江逢意:我以为元叔肯定跟你说过,就没提这事。

    元岁悄悄拉了拉元汉江的衣角,他震惊地说:“你们俩不是见过好几次面了,竟然没聊过这个话题?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

    元岁无言以对,低头敲击键盘。

    元岁:好,知道了。

    平常元岁回消息也总这样公事公办的口吻,但这会看上去却格外生硬。

    江逢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眉头微微皱起。

    “小意,吃饭的时候就不要玩手机了。”江云山举着酒杯,脸上带笑,眼里却看不到笑意。

    江逢意扯扯嘴角,沉默地将手机背扣在桌面上。

    元岁也默默把手机放下。

    “知道了。”江逢意说。

    书月也笑:“你爸就喜欢在餐桌上教育孩子,万一一会消化不良怎么办?”

    “这不是在教育,我只是随口提醒。”江云山强调。

    “你说呢,小意,你爸这口吻还能算得上随口一说吗?”书月一直摆着笑脸,元岁却没感觉到她的善意。

    元岁很少会在江逢意身上看到不耐,尽管从他一如既往冷淡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端倪。

    他像是对这种氛围习以为常了,沉默地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江云山脸沉了下来,又笑了声:“看来你是默认她的话了。”

    “小意一直都是个不会撒谎的孩子。你说这种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故意为难他。”书月乐悠悠地说。

    她不像是在为自己的儿子鸣不平,倒像是在某场战斗中扳回了一城。

    元岁一阵头皮发麻。

    江逢意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云山冷哼一声,张了张嘴,想反驳什么。

    “本来不就是你先无缘无故说他的,”元汉江突然开口,“他好好在那坐着,天天学习这么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愿意玩就玩呗,你非得挑刺儿。”

    “……”

    在场的所有人表情都空白了一秒。

    “我也没逼着他,只是提醒一句……”江云山反驳道。

    还没说完,就被元汉江打断。

    “这还不叫逼着,他们玩他们的,你突然一嗓子,那语气完全就是下命令。看给他俩吓得,跟鹌鹑似的,都不敢动弹了。”

    “……”

    气氛陡然变得有些滑稽,倒也算轻松不少。

    元岁僵直的脊背放松下来,她的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他们家的相处方式还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江云山和书月对视一眼,神色各异。

    不知道是真的给元汉江面子还是懒得继续吵下去,后面元岁和江逢意一直待得挺自在,边吃边说些没营养的无聊话。

    “你还生气不?”

    “我没生气。”

    “真的?”

    “真的。”

    “那就好,我怕你一生气以后就不跟我玩了。”

    “……”元岁幽幽地说,“我是小学生吗?”

    “你是大学生,”江逢意一本正经地回答,“大就大在比小学生气性大。”

    “……”

    要搁几天前,元岁没想过这种话会从江逢意嘴里说出来。

    回想第一次见面她以貌取人给对方打上不好相处的标签,隐隐约约还觉得有点愧疚。

    于是她叫住江逢意,夹起一筷子小炒黄牛肉,说:“你尝尝这个,这个好吃。”

    说完,在江逢意的注视下,毫不犹豫地放进了自己碗里。

    “……”

    吃完饭,元汉江喝得酩酊大醉,江云山也不甘示弱,两个人互相揽着肩,面红耳赤地争论卫生间里到底该不该放空气清新剂的问题。

    元岁有点心疼他爸,给司机打电话请他上来帮忙把元汉江抬下楼去,江逢意主动走过来,蹲在他面前。

    元岁愣了下,正想去另一边把江云山拉起来。

    “不是他。”江逢意言简意赅。

    元岁试探着抬起元汉江的一只手臂,江逢意点点头。

    书月原本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冷眼旁观,这会倒是起了兴趣,她点了根烟,走过来,对着剩下那滩烂泥冷哼了声。

    元汉江个子不矮,身体也结实,元岁怕江逢意背不动,还想着搭把手。

    江逢意冲她摇摇头,稍一用力就把元汉江背了起来,呼吸都没被打乱。

    元岁看了眼一旁的江云山,正想开口,书月走过来,将胳膊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

    “岁岁今晚吃的怎么样?我和你江叔叔点的都是店里的招牌,听小意说你不吃香菜,就让他们不放香菜。你还有什么其他忌口没?下次再一起吃饭时,就绕着点。”

    元岁一愣,礼貌道:“味道很好,我没什么别的忌口,谢谢阿姨,也谢谢叔叔了。”

    书月笑,提醒道:“我叫书月,以后可以叫我书阿姨,书是书本的书,月是月亮的月。”

    “好,书阿姨。”

    “真乖——”

    书月揉了揉元岁的脑袋。

    把元汉江塞进副驾驶,江逢意很自觉地坐到后排,元岁回头看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

    “你跟我们一起回去?”

    “能不能稍微通融通融?”江逢意语气有点可怜。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用跟阿姨叔叔他们报备一下?”元岁问。

    “不用,他们不关心这个。”江逢意随口说道。

    闻言,元岁想起吃饭时的场景,忍不住看向他,又怕自己的目光不礼貌,很快收回视线。

    “那走吧。”她坐进车里,对着司机说。

    元汉江被灌了很多酒,这会没人陪他说话,自己嘟嘟囔囔着就睡着了。

    元岁和江逢意没有坐在一起,中间还隔了一个人的位置。

    “不知道我爸和你爸是怎么认识的……”元岁喃喃道。

    她不是真的想问,更没想过江逢意会知道答案,只是状态放松,习惯性地自言自语。

    江逢意原本在看着窗外,突然转过头来,开口时语速比平常快了一些。

    “他们是发小,一起长大的。”

    “嗯?”元岁懵懵的,“你怎么连这都知道?”

    “……喝了酒听他说过。”

    “哦。”元岁点点头。

    她倒是从没听元汉江提过这事,从小到大一次也没有。

    她想着两人是不是曾经闹过矛盾,所以分道扬镳,但看现在这状态,也分辨不出是不是真的生过嫌隙。

    大概这就是随着年龄增长,总会在长辈口中听到的那种,连句道别都没有却终究还是渐行渐远的关系。

    元岁一直在想这事,维持同一个姿势好长时间,江逢意偷瞄了她好几眼,实在忍不住开口:

    “这事你没问,我就没主动提,不是我故意不说的。”

    元岁又点点头。

    “……”江逢意盯着她的脸,车内光线太暗,看不清她的表情。

    “元岁。”他突然开口。

    “嗯?”

    “你要不要来当我的家教老师?”

    “什么?”元岁以为自己听错了。

    “请问,你要不要来当我的家教老师?”江逢意歪了歪头,重复道。

    元岁很不给面子地摇摇头。

    “不当,这个假期不打算再打工了。”

    上次和江逢意聊到这个话题,还有个没提及的原因,就是她马上大三,要准备考研之类的,打算全身心投入学习。

    这是最后一个自由支配的暑假,她想休息个够。

    她两年前就想好了,为了攒够这个暑假的开销,就连没课的空闲都在挤时间争分夺秒挣钱,当时还没想到元汉江会突然发达了,所以攒下来的这笔钱到现在还没用过。

    虽然最近在家里玩得已经有点不知道玩什么了,但她仍然没想着出门干点什么别的。

    反正以后要打一辈子工,能多玩一会是一会。

    江逢意脸上没有惊讶,很平静地接受了她的回答,然后摊开手掌,举起手放在两人中间摇了摇。

    元岁不明所以。

    “一个月,五万。”

    “……”元岁震撼了。

    “我只是大学生,连教师资格证都没有。收你这个数我怕遭天谴。”

    江逢意笑了笑,说:“以前我爸妈请的那些家教老师,一个月几十万。”

    元岁更震撼了。

    “你爸妈是不了解行情吗?”

    其实她是想问,你爸妈是不是被坑了。

    “不知道,据说是机构里有名的老师,在网上还能搜到他们的专家课。”

    “……”好吧,金字塔底的惨砖是不配仰望塔顶的专家砖的,只有被踩在脚下的份。

    “为什么后来又去上学校的尖子生补课班了?”

    “因为家教对我来说没用。 ”

    “……”

    江逢意又补充说:“学校那个补课班对我来说也没用。”

    “……”

    “知识点都记个差不多了,老师再讲一遍我根本听不进去。”

    “那你还找我。”元岁撇撇嘴。

    江逢意懒洋洋道:“我爸妈只是在模仿那些教育成功的家庭,别的家长怎么教孩子他们就怎么学,根本不会考虑教育方法的普适性。”

    “所以呢?”

    “反正他们都会再给我找个老师,不如我自己来选个喜欢的。”

    元岁身子一僵。

    江逢意停顿了一下,才接上:“学生遇上喜欢的老师,才会更有学习劲头,你说是不是?”

    “……”元岁移开视线,“你爸妈不会不同意吗?”

    “不会,他们都挺喜欢你的。”

    元岁没有答应下来,只说自己再考虑考虑,江逢意倒也没逼着她现在做决定。

    到达目的地,元岁把元汉江喊醒,睡了一路,开了一路的窗,总算是把醉意睡走一点。

    江逢意弯腰揽着他,临别时轻声说了句:“谢谢。”

    元汉江半闭着眼,没答话,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回到家,元岁给元汉江泡了杯蜂蜜水。

    手机屏幕亮了亮。

    江逢意:早点睡,小元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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