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迈入十二月,京都的天一天比一天冷,但丝毫未见有雪的迹象。

    月初庸王同林殊各领了军队分为两组支援云州,而云州边境却传来消息说是胡蛮发生大规模内乱,三十六部的首领阿克苏带着部分部落投靠云州。

    远在京都的人分不清战况,不知是云州真叛变了,还是那边所传出的谣言,至少朝廷派兵后大家的心里也都安心些。

    而李祺这头,不断寻找着安福的下落却一直渺无音信。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平淡地过着,转眼到了年关宴。

    年关宴这天庸王未归京,宁王带着一家人回京都贺祝新年,如同往年一样,一家人还有各大臣一起热热闹闹的一场宫宴。

    宫女们演着波斯舞,大臣们喝酒玩乐,李怏讲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新年祝词,酒过三巡后,吴贵妃却忽然表示自己今年请了一群民间杂役进宫表演。

    李怏一听,当即表示感兴趣要喊上来看看。

    实际无非就是一些杂耍之类的本事,因为常在宫中见不到便觉有些新鲜。

    表演结束后,李怏看得出是很高兴,喊了杂役团中两个小孩领赏。

    领赏自然是要说些吉利话,可当其中一小孩说完附在李怏身旁说完话后,李怏却突然勃然大怒。

    “你刚刚说什么!”

    底下的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那小孩也是愣住了。

    “你说!是谁教你这样说的!”

    “我….”那孩子哪里见过这场面,被李怏这一嗓子吼得,当场就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别人或许听不见,可就在他们边上的李祺却听得一清二楚。

    “新年到,战乱起,大周亡朝女帝出。”

    她听到这话时也是心中一惊,也难怪李怏会如此生气,对于一帝王来说,若是有人在他面前说这种话,只怕当场就小命不保,李怏今天这样,也算是脾气有所改变了。

    就看着那孩子止不住哭声,底下的大臣不敢吭声,张皇后适时道:“陛下,今日除夕宫宴,一个孩子而已,说了什么不上台面的话,就当是不懂事,别吓着孩子了。”

    张皇后说着,要扶起跌坐在地上的孩子。

    “都别动!”

    霎时间一把利刃闪过,驾到那孩子脖颈处。

    张皇后一惊,跌跌撞撞顿住了动作,看向利刃的主人,“皇上….你这是….”

    “这没你什么事。”李怏并不在意张皇后如何,只是恶狠狠盯着那孩童,“再给你一次机会,说,是谁教你的。”

    “我…”那孩童吓得不轻,哆哆嗦嗦说着,“是…是一个…和尚….断手…只有一只手的…和尚”

    说着,他脚下淌出一地的水。

    和尚?

    听闻这话,李怏眯了眯眼。

    和尚他认识的不多,不过这断手的和尚他还真知道一个。

    “不可能!”就当李怏在思索在哪见过这断手和尚之时,李祺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激动道,“你确定见过这和尚吗?是最近吗?”

    李怏不由顿住思绪,看向李祺。

    李祺嫌少有情绪波动那么大的时候,他还记得就算是何尚书出事的那段时间,他也不曾失过仪态,如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倒是头一回。

    李祺上前扶起那孩童,摇着他的肩膀,“你再仔细想想,确定不是别人叫你说的?”

    “太子,”李怏见此有些生气,不光是因为李祺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仪态,还是因为李祺话里话外那个意思都让他感到不舒服,他冷着脸道,“下去。”

    李祺哪里听得进去,她派人找了那么久都没有音讯,好不容易听到疑似师兄的消息,就好比溺了水的人要拼命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她也想知道的再多一点。

    “你说啊。”

    李祺没有意识到李怏正在暴怒边缘,依旧抓着那孩童。

    但突然,李怏一脚踢来。

    李祺膝盖一疼,直接跪倒在地上。

    “来人,把太子送回东宫。”

    膝盖上的巨痛使李祺脑子有一瞬的迟钝,然而没等有人来拉起她,她就眼睁睁看着李怏一刀捅进那小孩的肚子。

    不过是短短一瞬,尖叫声、哭泣声霎时刺破整个皇宫。

    李祺完全愣住了。

    在场有不少人也都是愣住了。

    明明是一场宫宴,到头来却变成了人间炼狱。

    接下来再发生什么李祺无从得知,她就像一断线的木偶,一路浑浑噩噩被人送回东宫,满脑子都是那孩童死前凄惨又无辜的样子。

    皇宫这边发生的大事丝毫不影响到寻常百姓人家,临近子时,宁康寺门前已悄然排起了长队。

    宁康寺内,慧深带领几个弟子念完最后一番佛经准备开寺迎客。

    延宝突然发现一个问题,问慧深:“师傅,往年这日总是第一个来的贵客今日怎么还没到啊?”

    “或许是有事耽搁了。”慧深收拾着烛台,轻轻应道。

    “有什么事比得上上香重要吗?”延宝年纪小,语气颇有些天真,“可他往年总是头一个来,师傅你也总给他留着香,他可是从未迟到的呀。”

    “或许是有要紧事。”慧深也早发现了此事,“再等等吧。”

    “要等多久呢,我们要一直在这里等吗?”延宝撑起小脑袋,看着慧深,“要是他不来怎么办?”

    “再等一会。”慧深低眉,看着延宝他肯定道,“总会来的,他若是有事耽搁了,会让人来说一声的,你若是困了,就在蒲团上先休息会,师傅待会喊你。”

    “好。”

    延宝点点头,乖乖陪着慧深。

    只是他等啊等,等到殿外人群声从逐渐喧哗到渐渐微弱,殿里的烛台从有手高到只有半截手指长,他还是没有见到贵客的身影。

    正当他有些困乏了,延毅师兄突然从外头跑了过来,凑到了师傅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咚——”得一声。

    那原本还在慧深手中的犍稚掉落到地上。

    延宝一惊,抬眼就看到慧深悲痛的神情,他好像突然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

    *

    永乐十六年正月,京都白雪裹城。

    俗话说瑞雪兆丰年,但这雪一下就是下了整整半月,与此同时,京都城内流传着几件大事。

    一是据说太子殿下在年关宴中邪后闭门不出,二是林将军在云州受敌目前下落不明,三则是皇上为了大周与胡蛮的和睦相处欲送公主和亲。

    这一桩桩事的,虽然与寻常百姓无关,但茶余饭后提起来有些事未免不叫人叹息和惊叹。

    不过事情讲的人多了,未免就会传到宫中。

    这日王劲在宫里就听着有几个新来的宫女在悄悄谈论此事,他有些气愤,但想到李祺跟他说的近来不要多事,他硬生生忍住了。

    何况这几个新来的,还是皇上执意要安排进来的。

    王劲端着茶水去书房找李祺,见她难得站在窗前,忍不住跟她吐槽:“殿下,这几个新来的也太过分了,外头人不知道就算了,她们天天见着你,居然还在乱传,真想去撕烂他们的嘴,一点规矩都没有。”

    “无妨,她们想说就让她们说去好了。”

    李祺淡淡应道,仿佛对此事漠不关心。

    王劲知晓李祺近来是心情不好,但这连着好几日她都这副模样,闭门不出的,他还是忍不住道:“殿下,就是说外头现在都在传你的事情,这那么多天了你都没去参加早朝,孙公公都来问好几回了,这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他,我们伤心归伤心,但是早朝还是要参加的呀,不然御史台要参你怎么办啊。”

    实际自打安福那夜被李怏抓了亲自问斩之后,一切就像失了控般,现在除了城内最为流传的那几件事,那日年关宴上的没人知道的秘话不知从哪又被人编成了童谣在民间流传着。

    李怏正是因为此童谣,接连还抓了不少人,凡是传这种话的人无一都被他送上路。

    而其中最关键的女帝横出,李怏则是把她当作是李云淑,打算开春就把她送去和亲。

    李祺对此事是即痛恨又无力,只好终日把自己关在屋里,消磨着漫长的时光。

    王劲见李祺没回应他,放出大招:“殿下,我知道你现在谁都不愿意见,但我这有个人,你总愿意见的吧?我可听说何二公子来了好几趟的,这天天让他直接回去可不大好吧?”

    “启明?”听到这话,李祺的眼中可算有了波澜,她回过头看向王劲,“他何时回京的?”

    “有好些天了。”王劲点点头思索道,“这些天他好像回回来,但都没有喊人通报一声,好像是他的意思,他应该是在等殿下什么时候想见他吧。”

    “好,我知道了。”

    李祺勉强一笑,“你让他进来吧,我去换身衣服。”

    虽说不知启明这时候回京做什么,但他来了,李祺心里还是有几分高兴的,不过这几分高兴写不出在脸上,更多还是埋在心里,同时在她心里还有几丝异样的感觉一起滋生。

    至少愿意见客,在王劲这边算是李祺恢复常态的一个信号,他把何衍星引进书房时,心情都带着好了几分,脸上的笑容也盖不下去。

    何衍星见此倒见怪不怪,同王劲攀谈:“王大人今日心情看上去不错?”

    “那是自然的。”王劲美滋滋帮他倒上水,“殿下愿意见人了,何二公子这多亏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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