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悠长,染夏伴着似乎永远不知疲累的蝉鸣将自己近些天的所查所想一股脑讲述完毕,继而拿起银匙对着快要融化的青葡酥山大快朵颐,边吃边在心中赞叹,这古代的冰淇淋还真是不赖!统治阶级的享受果然是不分时代的嘛。

    那边易有细细听完染夏的讲述后面容十分严肃。局面比他之前预料的还要复杂,想弄清楚得一步一步分析。

    “首先要确认这两件事是否为同一人所为。”易有斟酌着起了个头。

    若为一人所为可以更快锁定目标推断其目的。若是两股势力竞相出手,则要赶紧弄清近来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竟引得蛇鼠争相出洞。否则局势不明公主处境难免堪忧。

    “肯定不是一个人干的。”停住随意翻书的手,南浔猛拍了把书案说得斩钉截铁。

    易有见南浔反应如此迅速不禁讶然,小妹今日不做冲锋陷阵的先锋转性改当运筹帷幄的军师了吗,于是放松下来饶有兴趣地笑道:“愿闻其详。”

    “《六韬》有云‘动莫神于不意,谋莫善于不识。’”南浔再次拎起书做摇头晃脑状,“这就是说呢出其不意的行动才是最妙的,不被人察觉的谋略才是最好的。你们刚刚不都分析了嘛,下药者隐于幕后出其不意,但毁船那人却现于人前大大咧咧不怕被察觉。同一个人怎么能又聪明又蹩脚呢?”

    兵书是这么硬套的嘛?

    “噗。”染夏和易有憋不住同时笑出声来。

    “笑什么,笑什么?我云的难道不对?”南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回敬不给面子的两人。

    “结论正确,过程嘛,似乎稍有偏差。”易有心念电转间已有成竹在胸,随即收敛了笑容冲着染夏正色问道:“殿下,请问您每日的饮食是由旁人安排,还是自己选定?”

    “当然是看心情,那会儿想吃什么就叫什么膳。”拜托,一国公主诶,又不是寄居贾府的林妹妹,吃穿还要顾及旁人脸色不肯多事,原身在宫里可是横着走的。

    “落水那日呢?有没有人在你面前故意提起天花铧锣?”

    “没有。我身边宫人在我叫膳时向来不多话,那天的一应饮食都是我随意指的,绝非受人影响。”染夏听出话音歪着脑袋努力搜捡记忆,末了还多添了句强调。

    “那就是了。”易有了然,侃侃分析道:“殿下与小妹因要迎我归来提早预订船只,故乘舟出游的日子是固定的。但殿下只是因为偏爱而经常食用天花铧锣,那天却并不一定会叫这道膳。若两件事为同一人所为,前后必然是有紧密关联的。如今,确定与不定,差之甚远。”

    “咱们说的不都差不多嘛,反正就是两边不搭的意思。”初次客串军师败北的南浔嘴硬到底。

    并不理会妹妹的打岔,易有缓了口气接着道:“还有,无论最终目的为何,毁船的幕后之人必然是想要殿下落水的,可殿下被下药后反而只在船舱里待着休息了,并没有机会接近毁坏的栏杆,小妹落水也是一时兴起的意外,他们更不可能算到殿下会为了小妹亲身犯险。如此,毁船想要达成的效果与下药的成果是完全相反的,如今只是恰好凑在了一起发生。两个阴谋必非同一人所为。”

    确实,诚如易有的分析若两个阴谋为同一个人主使,那人只要不傻,策划行动的时候必然要确保万全。如今不仅其中一件的发生存在极大的偶然性而可能使两件事衔接不上,这两桩阴谋本身亦是相互矛盾的。

    这么说来原身还真是可怜,阴差阳错之下就莫名香消玉殒了。染夏不由得嗟叹,大概是批生死簿的阎王爷都看不过去了吧,方派她前来顶替罔死的小公主。

    不过易有能分别从不同逻辑将问题解析地如此透彻,实在出乎了染夏的意料。这可是妥妥的推理大师呀,他要是穿去现代玩剧本杀绝对是高玩级别的。

    嗯...还很帅,那就是男神级高玩,颜值与智商交替散发魅力迷晕大片少女的那种。

    高手在旁,躺平达人林染夏安心地开启了大脑节能模式,并主动觉醒了问策技能。

    “易有哥哥,我有一事十分不解,宫外那人既然设好了局,连我宫女沙棠的行踪都打探地清楚,可见是个有准备的,如此又怎会不知我水性颇佳呢?”

    策划一个会水的人落水,怎么看都有古怪。

    “两种可能。”易有不假思索比出两根手指侃侃而谈。

    “其一是还有后招。他们不也租了条船吗,据船家观察还有一人乃船上熟手,想必当天是跟在你们附近时刻观察动静的。或许是没料到殿下落水后无力游水,他们便没有再出手。其二是故意制造事端。邺城口音赵国人士——”易有说到这里拉长调子冷哼一声:“家父在边巡察多时,赵国近来虽然有些小动作,但到底没有大动干戈,可据说赵国朝堂上战与不战者针锋相对相持不下。许是有人耐不住性子企图趁机破局了。”

    乖乖,穿成公主果然一举一动就有可能跟国家大事相关联了嘛。当了二十多年普通百姓的染夏一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也将是记录于史册上的人物了。

    “那么到底是哪种可能性更大呢?”染夏压下心头异样示意易有继续说下去。

    “这便不是根据现有线索就能推断出来的了,还需进一步的盘查。尤其是租船三人的身份行踪,要想确定的话,光靠没有侦缉逮捕权限的我们私下暗查怕是力有不逮。不知殿下是否要将此事奏明陛下,请旨着人来办?”

    听完易有的解释染夏陷入了沉思。确实,她虽贵为公主,但在宫外并没有独属于自己的人手。易有身为章府少主虽能借着南浔落水的由头简单查问一番,可要深入追究难免会把事情闹大,同样无法保密。在局势不明的时候,最好的办法便是寻求父皇的帮助与庇佑。

    可是——这样一来她肯定就失去自由了。宋皇对爱女着急的紧,一旦得知她有危险必然会把她拘在宫里直到查出结果确保无虞。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她刚被贴身宫女们要死要活地缠着,在猗兰殿无聊地待了整整五天。那可是没有手机没有电脑甚至连纸质的小说漫画都没有的五天啊。要不是刚穿来,她脑中的另一半记忆还需要时间消化消化,怕不是早就憋疯了。

    君不见裴多菲有一诗云: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染夏此刻深有感触并引为知己。

    去他的危险吧,我选择自由。来自灵魂的呐喊让染夏头摇地跟拨浪鼓一样。当然,话不能讲得如此直白,得换个说法拒绝。

    “不急,易有哥哥刚刚不还说有可能是赵国人在故意生事吗,我若让父皇出面,岂非正中他们下怀?不妨再等等看,让幕后之人露出更多马脚,我们才好一网打尽。”

    这话也有理,只是宫中暗箭宫外明枪同时出现,让易有隐约不安。公主及笄将至却枝节横生,事情真如他推测的那样简单吗?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才激发了多个矛盾引得宵小齐齐作乱?

    然而如今这一切都不得而知,易有只能选择先尊重公主意见,自己再私下努力探听查访。他因十分忧心公主安危,刚想开口出借几个护卫保护,又突然反应过来,不禁暗笑自己糊涂失了冷静。

    汴京城中光金吾卫就有八百人马,个个都比他章府护卫骁勇,公主若需要,尽可吩咐之。

    念及此易有抱拳:“全依殿下的意思。不过以后若是出宫,殿下需要多带人手在身边才行。不要让宵小钻了空子,您凤体安康才是最重要的。”

    “没问题。”染夏答应地爽快,“我让小邓子小窦子他们全都跟着。”

    今日她刚因那少年刺客与金吾卫打了照面,正好借口朝霍将军要人手,如此便可顺理成章不落痕迹了。

    早就半伏在书案上有点昏昏欲睡的南浔见两人终于结束了正事的交谈,赶紧提起精神:“殿下,我们已经有五天没有切磋过了!”说着还皮卡皮卡地冲染夏使劲眨巴眼睛。

    可惜让她失望了,染夏可没有原身那样对校场比试的猛烈热情,她才出来逛了半个时辰的街,就被这一桩又一桩的破事耽搁,根本没玩够好嘛。

    古代的街市虽然不及现代十分之一繁华,但胜在新鲜,待在皇宫里这些时日都没有今天穿梭于市井中产生的那种迎面扑来的历史感强烈。这个...大概是她故宫等古迹逛多了见怪不怪的缘故吧。

    于是染夏遂以今日天色不早,她还要去瞧瞧新建的公主府布置地如何了为由婉拒,并盛情相邀南浔易有一道参观。

    然后,被南浔气鼓鼓地以身子不适回绝。妹妹不去,易有亦不好单独跟去,便也礼貌推辞了。

    ……

    哼,她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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