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说昭昭是不是同戴玥衡心有灵犀。她前脚刚说过,戴玥衡若有心不会不来见她,后脚戴玥衡便到她宿舍楼下了。

    这个人很体面、很讲究士族风度,尽管宿舍楼本就是女男混住,但他还是先请宿管通报过,才肯登上楼梯,到昭昭宿舍门前。

    这时候还不算太晚,昭昭和王冬还没来得及用过晚餐,就在门前迎来了戴玥衡。

    这实在是一位翩翩佳公子,他的着装、气度都非常严整,然而眉目之间又有一种年轻的、勃发的意气。戴玥衡比昭昭大了几岁,面庞已经褪去稚嫩,拥有了动人的棱角。邪眸白虎的血脉让这个人的双眼看起来深邃又含情,但他实在彬彬有礼,不得允许与邀请便不进门,只撑在门边同昭昭道:“这个点儿找你,是不是打扰你用晚餐了?”

    “还没来得及吃。”昭昭说,她掀起眼皮儿,简单地打量了这个阔别已久的人一眼,眼中短暂地淌过一丝惊艳。白虎公爵家的长男,他的美丽并不同于王冬那种纯粹的灵动与鲜妍,却比他弟弟戴华斌更成熟、稳重,他没有戴华斌身上那种高傲不可一世的气质,又或者说,他将那种傲气隐藏得很好,方才显得平易近人。

    “那要赏脸和我一起吗?”戴玥衡笑吟吟地问道,过后才像是刚看见王冬一样,眉毛挑了一挑,“这不是……”

    “昊天宗的。”王冬冷笑道,“戴玥衡,戴大哥。不过一年未见而已,你竟像是把我忘了干净。”

    “何出此言呢?”戴玥衡无辜地说,“只不过有些诧异,没想到你会在我未昏妻的房间里而已。……好久不见,王冬。”他说。

    王冬听见他提未昏妻这三个字就忍不住青筋直跳,他那秀气的眉毛毫不掩饰地蹙起来了:“什么未昏妻夫……你要真那么在意这一纸昏约,何必到今日才来见她?”

    他毫不客气,从昭昭身后移步到前方,就这样与戴玥衡对视。他的眼睛带一点很淡薄的、如烟如雾的粉,不如戴玥衡那双蓝眼睛澄透,却在此刻的对立之下显出一种各有千秋的美感。

    “王冬,行了。”昭昭在他后面拉他的衣袖,“差不多得了,我不在乎。吃饭去?”

    “这是愿意赏脸的意思?”戴玥衡问。

    昭昭看着他,很慢地笑了一下,那一笑只在瞬息之间绽放,像一朵珍贵的、难能一见的月下昙花。这一笑过后,她说:“当然不,我们在房间里吃。”

    “你要吃那些没营养的东西?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回戴玥衡的眉心也攒起来了,大约是身为长兄的缘故,一谈到这件事,他身上立即多了几分父性,“从前就是,爱吃零食……怎么到了学校还这样,竟然没人管你。”他就这样看向王冬,居然莫名其妙生出了一点谴责的意思,王冬见状又弯了一个冷笑,薄薄淡淡道:“你的未昏妻,怎么还要别人来看顾么?”

    昭昭真是不想要自己的房间变成将燃的火场。她简直头痛欲裂,按着太阳穴道:“行了……你们俩都是,差不多得了。”她看向戴玥衡道,“如果你单是为了叙旧,那等赛后再说;如果你是为了我同你弟弟那场比赛,你放心,双方众人都无意留情。”

    “……我不是……”戴玥衡简直要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苦笑,“……罢了。赛后再谈吧,我不打扰你们。”

    此后没什么要紧事,到了比赛当天,两队对阵,先行礼,再厮杀。

    就像昭昭同戴家两兄弟说过的那样,她不会放水,不会留情。不过客观来讲,两只队伍的魂力对比很是明显。昭昭与戴华斌、王冬与朱露的魂力等级不相上下,萧萧同霍雨浩次之,被那个九尾狐武魂的女孩儿硬生生压了一头。

    这实在是一场激战。精彩、火花四溅,然而乾坤已定,那么过程就不值得再提。

    昭昭的队伍赢下这场比赛,是因比赛后段,两队皆成强弩之末,纷纷掷出底牌。

    甚至于她们的底牌也如出一辙。武魂融合技。

    幽冥白虎咆哮,巨大的、猛烈的音波与凛风几乎要冲破天际。在这可怖的威压之下,昭昭没有迟疑,双翼猛然一振,向王冬冲去。

    “拦住她!”

    低沉的,模糊不清的,仿佛被钢铁包裹的声音从幽冥白虎的口中传来。那是戴华斌的声音。他与她们相识年少,不会不知道她们也拥有武魂融合技。事实上这场比赛,从一开始就是武魂融合技的比拼。

    然而来不及。王冬与昭昭心有灵犀,在幽冥白虎那巍峨的身躯成型、凝实的刹那,他就放弃了与眼前的对手缠斗,义无反顾地向昭昭飞去。

    少女与少男紧紧地、仿佛无有间隙一般牢牢地抱在一起。

    她们的额头在紧密的拥抱中相抵。

    耀眼到令人流泪、几乎要将人双目刺伤的光芒也因此盛放,那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艳色,极致光明的华光,很快便吞没了整片比赛场地,也包括幽冥白虎。

    恍惚间观众席上的所有人似乎都看到一只神秘生物的虚影。它拥有蜿蜒的长尾,黄金一般夺目热烈的鳞片,绽放于天际的羽翼。她们随后幻视到一只滚烫的金色眼睛。

    自那只灿金竖瞳之中突然爆发出绚烂的金芒,那一瞬间日月无光,天地间只有皑皑的白,又经须臾坠入无穷无尽的黑暗。一点亮色缓缓地升了起来,如同天边浮起的第一缕日影和曙色,如日如月,如星汉天幕,恍惚间……竟有日月同光。

    幽冥白虎避无可避地被这明光吞噬、击中了。它被温暖的、璀璨的光明之力包裹、挤压、碾碎,最终于这光海之中融化,与这金辉融为一体。

    死寂过后,幽冥白虎的身形消散,换作戴华斌和朱露倒在地上。

    胜负已定。

    尽管如此,身为胜利者的昭昭和王冬也没好到哪去。这一切都归功于这武魂融合技实在过于强大,然而正所谓物极必反,有得必有失,它的强大使它同样蛮横、霸道。

    那只竖瞳在光影之中如镜花水月、白露烟霞一般瓦解,最终散去了,刚刚施展过武魂融合技的两名魂师也因此倒地,显然魂力透支。

    裁判高喊了昭昭的名字,说的是独孤昭昭队伍,胜出。

    名姓是最短的咒,然而此时此刻,她的名字却并不能唤回她的神智。本就是一个假名,又该如何做咒、如何牵绊缘劫呢?

    但她还是强撑着最后的意志,眨着眼睛,试图唤醒最后一点清明。她和王冬相互搀扶着艰难地站起身来,于万人瞩目之中,双手交握,再高高举起。

    “王冬,小七……”她不顾额头旁流淌的冷汗,也不顾透支魂力后虚弱的身体,她转过头对王冬微笑,就这样看着他说,“我说过无须担心……我说过,我们会是第一。”

    那一瞬间他似乎红了眼眶,但她疑心只是自己看错,便听到王冬在短暂的静默过后说,“我知道……我知道,昭昭……我都信的。”

    年轻的女孩儿和男孩儿因脱力依偎到一处,竟像是伴生花、并蒂莲。在这飘摇的乱世,两支远离亲族宗门、隐姓埋名的浮萍紧紧地缠绕在一起了。

    尽管如此,赛后刚恢复了点儿精神,就要去颁奖。除了魁首的月桂冠,她们还得到了一块魂骨,不过这要由队伍之间自行分配。

    昭昭的魂力才将将恢复大半,这会儿没什么精神和力气,正单手撑着额,闭目养神,分配魂骨时眼皮儿都不惜得掀一下,她的睫毛垂着,如同一场染成乌色的雪,只没精打采地道:“我有魂骨,你们分吧。萧萧和霍雨浩,你们俩怎么看?”

    她说这话时自动略过了王冬。这块魂骨是空明魔豹左腿骨,原则上更适合萧萧。然而霍雨浩魂力低微、武魂缺乏攻击魂技,所以这一块魂骨假如归属给他用以自保,那样也没什么不好。

    王冬的精气神儿也没好哪去,这会儿同样撑着脑袋、按着太阳穴,说:“别看我,这魂骨不适合本大人,你们俩分吧。”

    最终这块魂骨给了萧萧。但好日子还在后头,班主任周漪将她与木槿对赌的那块魂骨拿了过来,于是这块魂骨就属于了霍雨浩。

    她们实在谦让,令人感动。

    不过最大原因恐怕是因为昭昭一口咬死自己不需要,王冬一直说看不上、不适合,后者是实打实的傲娇,前者说的确实比真金还真的实话。

    萧萧实在好奇,就问她:“班长,你说你有魂骨?现在就有了吗?好早。”

    昭昭只含糊地道:“家中长辈所赠,也确实适合我。”

    天底下没有比这更适合她的魂骨了。血脉同源、属性相合,乃至于更像是量身定做。倒不如说,这本就是她母亲特意为她“打造”的魂骨。

    再往后就是宣布核心门生名额,昭昭、王冬、萧萧三人全部入围,唯独落了一个霍雨浩。

    昭昭不评价这一切。该怎么说呢?大概她实在是冷心冷情的人,霍雨浩于她而言更像是一个因小组作业而相识的同学,一个半生不熟的因为王冬才产生渊源的朋友。

    不过,人各有命。冥冥之中总有一种预兆,是觉霍雨浩这个人,他的福气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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