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去休息?”许五讶然道。

    “公子吩咐我跟着二位帮忙,不敢擅自离位。”

    许五颔首道:“那麻烦你继续守着这边,我去厨房送碗筷。”

    “这……”江小犹豫道,“许小姐,还是交给我吧。肖姑娘说您身子不太好……”

    许五莞尔一笑:“我身子确实不好,也不至于一点儿也动不了,更何况,就是身子不好才更该活动活动啊。”

    “那……您知道厨房怎么走吗?”江小问她。

    “不知道啊。”许五浅笑,“没事,我就是想一个人走走,你看着这边就好。”

    “是。”

    许五端着托盘出了房间,沿着蜿蜒小径往别处行去。

    许五走后不久,小肖拿着许五没捎过去的药碗还有她落在凳子上的药香囊追了出来。

    “江小,你看到小姐往哪边去了吗?”他问。

    江小摇头:“许小姐没让我跟,她往东边转个弯我就不知道了。”

    “好。”她说,“我先走一步,去找我家小姐了,回见。”

    许五自从中毒后身子很差劲,三前年返京之时,已经严重到身边离不开人的地步了。不止一次的人在路上,下一秒已经倒下了,昏迷不醒,长则三四个时辰,短则一盏茶一刻钟,有时长公主失踪半天,谁也不知道她是独自办事还是又倒在那儿了,平安等到这香囊问世大概有赖于好人有好报。

    南蛮之乱平定之后,小肖本是打算像江清竹一般周游大靖,做个江湖郎中,治病救人的。她父亲致仕后长居京郊,为人子女就算远行也该回去看看才是。

    于是她了结了南疆手头上的病人,慢许无忧一步回了京,打算先到长公主府上拜会一下,哪料长公主已经进宫了。

    小肖就是在从京城到肖将军京郊住处的路上捡到长公主的。她把人带回肖家,肖将军虽然数年不见许无忧也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后来肖将军知道许无忧身体状况,特意把掌上明珠送回长公主府继续尽力帮忙医治——当然,小肖见了许无忧倒在路边之后也是不敢再走了。

    小肖和温益闭关三月有余才合作配出了许五现在随身携带的药香囊,气味清淡微甜浅淡的梨花香,对其他姑娘或许是好味道,针对许五这种毒素,却是时时刻刻的催吐效果。

    后来长公主回宫久居,身子经过太医院精心调理,勉强达到如今出行不需人时刻照料的地步,可这药香囊还是时刻离不得。

    江小顿了顿,还是喊住了小肖:“等等,我陪你一起去吧,省的你也迷了路。”

    “好。”

    两人掩门而走。

    未走多远,小肖就看到了李府的后院有多容易迷路。

    仿江南水乡建筑,又不舍北方群山,假山林立,蜿蜒幽静,弯弯折折的路河桥不知通向何处,实在难寻。

    “算了。”小肖泄气,“江小,你能帮我去找我家小姐吗?我实在不放心楚夫人那边,楚夫人到现在还没醒……”

    “好,那你快回去吧。”江小接过药碗和药香囊。

    “麻烦你了。”小肖递过去,提裙回楚夫人居所去。

    江小目送小肖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确保人离开后,他提气跃起,上了院墙,目光飞快掠过一处又一处,在花园水亭看到了撑着朱红色柱子,捂着胸口呼吸困难的许五。

    江小拿着碗和药香囊迅速赶过去。

    几个起落间,人已经到了许五面前。

    “许小姐。”江小说,递过药香囊给许五,顺手把碗放到了石凳的托盘上。

    许五接过药香囊系在腰间,随口问:“小肖呢?”

    江小说:“哦,肖姑娘不放心楚夫人,在来的路上想起夫人房里没人照看,又折回去了。”

    许五眉心一拧:“她、楚夫人的房里空过?”

    “是、是的。”

    “快回去,你快赶回去。”许五脸色一凝,“楚夫人的房里一直有人盯着,小肖走了又立刻折回去,只怕会刚好撞上心急之人行凶!”

    江小抬腿就跑。

    却闻许五烦躁沉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躲谁或者藏武功是什么,但是你现在有多少本事都给我使出来,此事之后,如果你在李府待不下去了,我把你安顿好。”

    江小诧异转头,深深地看了许五一眼,而后提力,飞跃而去,身形轻巧走位灵动,极有飘逸俊秀之姿,小厮粗拙的粗布衣裳也似乎飘逸不凡起来。

    很快,江小出现在了楚夫人居所附近,便闻打斗声从房间传来。

    他一脚踹开门,见小肖和以黑纱遮面手握匕首的女子缠斗不休,不分上下。小肖闻声分心,被那人一掌掀翻在地,虽然小肖反应迅速,及时闪身,利刃还是划过手臂顷刻间红。

    “肖姑娘!”

    “拿下她!”小肖急道。

    未及江小动手,那人夺窗而去,不见踪影。

    江小追至窗边,那人已经不见了身影,只好折回来,扶起小肖。他把人扶起坐到椅子上,倒了杯茶淑过口之后,杵在一边不再动弹。

    小肖一时间不知道该气该笑。

    平复了一下心情,小肖还是憋不住笑了:“行了,不用这样,没怪你。”

    江小这才骤然放松下站得笔挺的身体,还是赧然:“抱歉啊,我害你分心了。”

    小肖摇头:“没。”

    遂而又陷入沉默,只是这次显然没有刚刚那么沉闷了。

    过了不久,院外传来气虚的咳嗽。

    是许五回来了。

    小肖推开门,就见许五锤着胸口,竭力抑制不断地咳嗽声。

    “小姐。”

    许五摆手:“我没事,就是走得急了些。人跑了?”

    “是。”小肖道:“我一时失手……”

    “是我的错,许小姐。”江小打断,“是我突然闯入,让肖小姐分了心,那人划伤肖小姐,趁机逃走。”

    许五闻言失笑:“小肖,你是说我坏话了,江小怎么这么急呢,我这么凶吗?”

    江小倏忽反应过来,这主仆两人并不像平常家的主仆那样,应是更像朋友间的相处。这样一来,他刚刚的维护反倒不上不下的尴尬起来。

    丑陋的疤痕上又泛起羞赧之色。

    江小干巴巴的道歉:“抱、抱歉,我、我、是我多想了。”

    许五莞尔,摆手道:“开玩笑,不必如此。”

    “小姐,江小哥与我们初识,习惯了就好。”小肖说,“那女人只会些简单的拳脚功夫,不是什么狠角儿,跟那精细的下毒不符,想来许是个末流手下。”

    许五摇摇头:“应该就是她了。”

    小肖拧眉问道:“为什么?”

    许五缓声解释道:“脉是你把的,你应该当知道,楚夫人这身子绝不是一两年能亏损成这样子的,甚至说,最近已经有好转的迹象了——这是你告诉我的。”

    “是,可这又能说明什么?迎春无疑是有问题的,这如何证明刚刚那人是真凶?”

    “因为能力。”许五说,“她想置楚夫人于死地,那为何选择了毒性如此之浅,以至于长年累月才让出身药商的楚夫人去年发现?因为她没有渠道拿到毒性大的药。自今上登基,对药材把控远胜往朝,民间抓取珍贵药材需得一位江湖郎中和两位不同药堂坐镇郎中的三方开具证明,方得抓药。幕后之人只得选取方便取得的药材,普通人用这种药材只能配出毒性微弱的毒。若她背后还有人,那不应用这种粗鄙简陋的手段,想让人没的像风寒。更不容易起疑,不必先这般折损楚夫人的身子。”

    “若幕后之人想要折磨夫人,亦不应选取这般浅的毒性,这么浅的毒性,寻常郎中极难察觉,对身子的折损也极为微弱,需得常年侵蚀方见成效。”

    “如此,常年下毒并非幕后之人所想,而是迫不得已之选。由此可见幕后之人身份平凡,这般之下,哪还有渠道请人行凶,此般算下来,这蒙面之人恐怕就是迎春了。”

    “咳……”一声轻咳,唤回了所有人的注意,这才发现床上的楚夫人已经醒了。

    “好聪明的姑娘。”楚夫人虚弱的笑笑。

    许五莞尔,苍白的脸上在刚刚的辩驳解释之下略退几分,展现出青年人的昂扬之姿:“夫人谬赞了。”

    楚夫人毕竟刚醒,身体尚虚,轻声说:“许小姐的猜的确实没错,要取我性命的人确实是迎春。”

    “可是,迎春为什么要害夫人您呢?据说——夫人待人宽厚温和,怎会和府中人交恶?”小肖不解道。

    “迎春并非奴籍,是我七八年前疫病时救下的孩子,当年她也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双亲尽数折在了疫病中,我便把她留在教些基本医术,有个傍身的技艺总能混口饭吃。”

    小肖颔首,江小却拧眉不解,许五扫了眼心思微转,就明白了他的思量,碍于京城庶女的身份她又不能直接解释,便将江小心中的疑惑提出。

    “那,迎春那身手怎如此出色?”许五问。

    楚夫人莞尔,像是忆起了美好的回忆:“是一位将军,也是我的挚交。”

    “当年,我负责研制药方,遣人抓药熬制,将军负责病人愈后工作,他以军中拳法为基础,改制了一套简易的强身拳法,让大家每日打拳强身。迎春年纪小,再加上家中贫困,余量不足身子较同龄更弱些病的也更重些,她是我二人跟在我身边学医,在将军身边习武,身手比一般人好些。”

    “我楚家世代经营药材,开药堂,做慈善,实力雄厚又得淮安百姓信赖,他家想尽快扳倒楚家只能使些下作手段。当年我与将军忧心迎春乍失双亲,避着她研制药方,尽快尽多的救人,毕竟当时农忙,我们都怕,疫病之后是饥荒。那样只怕淮安城元气大伤。”

    “后来,我与将军忙于疫病管制,他家药商趁我与将军不备,接触了迎春编造谎话赢取信任,这么多年下来,迎春竟对他们深信不疑,是我识人不清,落得此般地步。”

    许五低喃:“段钧将军啊……”你料事如神,可曾料想过,女菩萨一生行善,却得此背叛。

    “是他。”楚夫人像是许久没听过这个名字,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许小姐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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