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翌日清晨，可怜的阿蝉一睁开眼就发现阿姐不见踪影，贴身携带的物品也齐齐消失，众人心知肚明阿雀离开去执行任务，心中诸多不舍，也唯有夜以继日的刻苦学习，他们将阿蝉抱着好一番哄，才让她勉强止住眼泪。
宅院里一片沉寂的叹息声，觅香搂着满脸泪珠的阿蝉，望向抱剑屹立在终末番门扉前的鸣沙，他眉宇间堆积的惆怅都快膨胀出来，偏偏面色泠然，不发一言。
莉芙拉是半夜三更离开终末番的，这也是社奉行大人的决定，她宿在阿雀的身体里，面如如旧，可她保留了阿雀的饮食习惯以及作息，天不亮就没了睡意，而前来接她的人早已不动如山站在院落里。
见门轻声开合，那人稳步上前，将一本册子交予她，无只言片语的问候就自顾自攀上房檐离开。
莉芙拉大致读过那本册子，算是神里家两位少爷小姐的起居饮食习惯记录本，另外还有作为社奉行继承人神里绫人的额外复杂严苛的学习规划，她无需教授学业，只需藏在暗处守护，必要时候出现，不允许露面。
原来是暗卫，曾经她在凯撒王国当宫廷魔法使时，也是国王最称手的一把刀，这事她有经验。
神里绫人是吧？
莉芙拉仔细琢磨了下社奉行两位少爷千金的名字，总觉得耳熟，而后有人催促她，她便趁夜出发了。
翻越上房梁之前，她扭头看了眼小小的宅院，连廊尽头的梦见树，苔藓满布的石叠路，弯月高悬，莉芙拉在终末番时日不长，心中唯独记挂阿蝉，想着待任务结束那天，她再回来弥补小姑娘心里的遗憾。
殊不知，有些路注定要独自前行，踽踽独行，且无法回头。
……
天刚蒙蒙亮，莉芙拉抵达神里屋敷，她不在人前显露，也不必与神里家主碰面，躲在暗处观察即可。
她蹲在庞大树枝盘根错节的树上时，觉得自己像一只灵敏的猴子，于是她又躲在了房檐上，被管家的婆婆抓了个现形，幸好婆婆早就得到了家主的命令，知道阿雀的真实身份，否则非要叫侍卫把她抓去。
莉芙拉无可奈何，只好藏在树梢上，得亏阿雀身体小巧玲珑，凭借她出神入化的忍术也能在偌大的神里屋敷来去自如。
其实神里家的守卫早已发觉她的行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毕竟是家主大人精挑细选的。
没多久，檐廊下出现一道清瘦挺拔的少年身影，手执木剑，长发挽起，一身浅色剑道服，绑带束起袖子，显得整个人干练简洁。
神里绫人身旁无随从，独自出现在空院子里，此处是他学习剑术的地方，昨夜父亲饭后唤他，告知他今后的学习任务负担加重，并为他与绫华配了暗卫守护。
若有需求，随时唤她代号即可，神里家主拖着病体，在绫人面前忍着不咳嗽，喉口涌上腥气，他仍然面上含笑，端着家主的架子，一丝不苟地交代完事宜，才告知他暗卫的代号。
“阿雀。”
听着耳熟，神里绫人蓦地想起前些日子母亲带他和绫华前往白狐之野游玩，乡野间辽阔无垠，绫华年幼贪玩将蹴鞠踢进了镇守之森，他孤身进去，中了小妖怪的算计。
当时搭手救他的那位阿姐，听她的妹妹也叫她“阿雀”。
神里绫人不动声色掩盖住眸底的情绪，走入院落，朝面前的老师的颔首，作为传授他剑术的老师，山崎自当是严厉到底，一来就与他切磋一番，将昨日学习的温习一遍。
“近日可有偷懒？”
“不曾。”
“我瞧着你怎么像是心不在焉？可是社奉行大人的身体…”
“老师说我，我看更像是您心里有事。父亲大人身体状况不宜四处谈论，他如今安好。”
山崎叹息，手上接住他的攻击，边说边打：“我只不过是试探试探你心性定不定，我观你如今的剑术，我已不敌你，再无什么可教给你的了。”
“老师谦虚了，您悉心教导，我自然是要有所回馈。承让。”少年抿唇一笑，收剑动作一气呵成。
山崎再与他过招几个轮回，也就将这些年他学会的都探了个遍，神里绫人聪慧过人，举一反三，稻妻曾教过他的老师都对他赞不绝口，在他们口中，神里家的少爷绝非凡品。
一上午的切磋过后，山崎向神里家主话别后离开了神里屋敷。
神里绫人坐在连廊下吹风，夏天的热浪在正午才显山露水，他身上汗湿透了衣衫，额间的刘海也黏糊糊粘在脸上，他从怀里取出方巾擦拭，目光看向院子里那颗硕大的树。
他眼尖，很快就看见了绿油油的树梢上一抹漆黑的影子，头发是深蓝的，从裹住发的发带中露出一绺，自然垂下。
莉芙拉悠闲自得地靠坐在粗壮的树干上，比风起地那颗橡树略逊一筹，却也足以让她舒舒服服地躺着，她早晨瞧了那位小少爷一眼，认出他是镇守之森那位，没想到他们缘分不浅，以这种身份又碰上了。
靠近神里屋敷，怀里的魔法使书跟随魔力动荡，竟然死而复生。
棽棽睡了好长的一觉，把莉芙拉安顿到稻妻以后，它就陷入了沉睡，直到她功夫不负有心人到了灵魂碎片的周身，它才跟着醒了过来。
“你还知道醒来啊，你说都不说一声把我弄到阿雀的身体里，自己倒是睡得香甜啊！”
听到耳畔幽幽的声音，棽棽不禁打了个寒颤，伸长脖子狡辩：“那我还不是为你打算，当时正好看见阿雀死去，你取而代之不是正好吗？现在你人也顺利进入神里屋敷了，一举两得嘛～”
去他的一举两得。
莉芙拉几个月开一次口，嗓子哑得厉害，说不了两句就觉得生涩，索性闭上嘴，冷着脸不搭理它了。
棽棽也不知道怎么哄她，毕竟它都是为莉芙拉着想，要不是它，她都不知道要找多久才能找到下一个任务对象。
两人在神里家树梢上生闷气，丝毫不管主人家的事了。
莉芙拉低头看了眼院落，才发现神里绫人已然离去，太阳当头，她浑身燥热，连忙翻身下树，在主宅屋顶上寻觅半晌，终于在他的寝房外看见了他的身影。
似乎是刚用过午饭，褪去了晨练的剑道服，披着单薄缎制的羽织，转身进入寝房，双手扶上门扉，正欲阖上，忽地动作一顿，缓缓抬眼朝莉芙拉的方向看过来。
…咦。
少女脑袋一低，视野范围内一片漆黑，避开他的目光后，少顷，她才敢悄默默扬起来，见门扉紧闭，神里绫人身影消失殆尽，莉芙拉松了口气，心想，暗卫这活也不是谁都能干的。
午时，神里屋敷陷入久违的宁静，树梢蝉鸣不止。
莉芙拉居无定所，索性四海为家，也省得时不时被人打搅，她午间宿在神里屋敷外的一处空地。
短暂休憩过后，她回到神里家当起了树头阴暗爬行的暗卫，困得哈欠连连，而神里绫人坐在书房钻研政法。
她在树上一呆就是一下午，午后的暖风熏得睡意绵绵，时不时一抬头，就能透过窗看见对面书房里端坐的少年。
他全神贯注研读书籍，书桌上不知不觉变得杂乱无章。
“你应该已经知道神里绫人身上有你需要的东西吧？”棽棽神出鬼没，附在她耳边道。
莉芙拉颔首，望着那少年眼都不眨，“你把我送来的时间线不对，就应该等到他老年时，我再来坐收渔翁之利。”
脑袋猝不及防被人重重一敲，她发出痛呼，窗棂后的少年似有所感，眉峰几不可见地抬了抬，莉芙拉顿时噤声。
见状，棽棽语气怒其不争：“你是给人当暗卫，不是政敌派来的卧底间谍，你怕什么？”
“…有理。”莉芙拉意识到自己鬼鬼祟祟的，清咳了几声，“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当暗卫而已。”
身为暗卫，她藏于市井，不过多与主家交涉，只负责他的安危。
阿雀的身份不能为外人知，否则她这个暗卫就失去了作用。
棽棽瞥了眼对面书房正襟危坐的神里绫人，忽地解释了一嘴：“送你来这个时间线自有我的道理，少年时期的神里绫人可比日后成为社奉行大人的他更好相与，你就偷着乐吧。”
成长起来的神里绫人，莉芙拉肯定招架不住。
少年在书房中静坐一下午，期间唯有家仆前来送过降暑的茶点，小绫华随神里夫人在后院纳凉，不曾哭闹，安静地陪伴着母亲，趁她休憩也到过兄长的书房外张望，绫人瞧见她，便将手边的糕点端给了她吃。
“兄长…可是累了？”绫华彼时稚气未脱，嗓音幼气，见兄长额头沁着汗，小心地用方巾擦拭。
绫人摇头，唇边掀起一抹浅笑：“兄长不累，母亲这时候该醒了，绫华快些去吧，别让人发现了。”
闻言，一贯懂事的绫华连忙跪坐起来，身上单薄的羽织袴随之掠起一道弧度，她小步子挪向门扉。
莉芙拉仔细多看了女孩几眼，可爱得紧，绫华依依不舍与兄长道别，同住一个屋檐下，平日却极少相见。她无意中拨动了屋檐上的瓦片，引起了小绫华的警觉性，抬起秀气的眸望了过来。
“绫华？”
见她站在门前不动，绫人起身，行至她身后，弯腰扶住她的肩膀。
她指了指对面屋顶的方向，小声道：“兄长，我感觉那里有人，刚刚我听见声音了。”
话音一落，神里绫人愣了下，想到早晨瞥见的那抹似有若无的身影，眸中划过一丝兴味。
“无妨，那是父亲的安排，绫华不必担忧，快些回去吧。”他摸了摸绫华的发顶，推着她的肩走了几步。
待书房四周空无一人，绫人微微掀起浓墨描摹过一般的眼皮，深浅不一的眸中一闪而过些许笑意，望了绫华所指方向半晌，才缓缓走回了书房，潜心贯注起来。
他并未阖上门扉，因此屋内景象清晰可见。
然而莉芙拉早就逃之夭夭了，她饿得头晕眼花，险些从屋顶上跌下去，一看自己被绫华发现，索性就一跃而下。
天色渐晚，夜幕降临。
神里屋敷外点起昏黄的路灯，指引行人方向，神里家主差人告知她为她准备的住所，可惜那人并没有找到她，回去复命时，神里家主早已睡下，白日处理社奉行事物，他劳心劳力。
莉芙拉趁夜潜入神里家的厨房，只觉得神里家主办事忒不谨慎，怎么都不给她准备住所和吃食，她虽然是名震终末番的忍者，可她不是修仙呀。
在树上、屋顶和墙角阴暗爬行一整天，她简直累得喘气不赢，天亮时神里屋敷到处是仆从，直到夜色浓重，她才能去厨房挑挑拣拣。
“棽棽！”她一手抓着糕点，一边抖落出藏在书中休息的精灵，气得牙痒痒，“这是什么活计？你要不要看看你给我安排的什么身份？我是猴子还是怎么？你看我像不像？”
精灵冷不丁被她抖出来，掉进了大锅里。
“循序渐进…慢慢来嘛，你急什么？”
“你说我急什么？”
厨房壁灯昏昧，稻妻房屋皆是平屋，光线太暗，两人压着嗓音对话，活像是窃贼偷吃。
门外偶尔传来仆从的脚步声，木屐窸窸窣窣地穿过连廊。
莉芙拉狼吞虎咽几口噎死人不偿命的糕点，忽地听见木质门推开的声响，连忙把锅的盖子封上，兀自躲了起来。
棽棽气急败坏地嘟囔了两声，硬是陪她做起了贼，明明她可是神里家主请来的正经暗卫！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厨房转悠半天，既不离开也不找吃食。
莉芙拉就躲在灶台之下，一股烟碳味在她鼻尖萦绕，惹得她想打喷嚏，刚憋下去，倏忽之间，一双冷白修长的手伸了进来，她吓一跳，下意识抬起灰头土脸的脸庞。
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来到灶台的少年，他单手支在灶台上，微弯曲着腰身，眼眸含笑。
莉芙拉猝不及防被抓了个现行，见他笑了，总觉得心里发毛，他的笑并不纯粹，反而像是一种戏谑。
都说神里家的小少爷聪慧无双，脸也漂亮，尤其是一双狐狸眼，惑人。
神里绫人纤长的手握住她的细腕，见她一动不动，他弯眼挑了下眉，嗓音带着少年的涩与纯：“父亲命我寻你，恰好绫华看见你溜进厨房，阿…雀，天色不早了，应当可以去休息了吧？”
肌肤触碰，源源不断的魔力回归身体，莉芙拉忙钻出来。
先前他还客客气气叫她“阿姐”，如今就直呼大名了。
绫人松开手，想到父亲入睡前特地交代他告知阿雀住所，刚出门就看见气喘吁吁跑来的绫华，她满脸慌张，声称厨房遭了贼。
“贼”就在眼前，少年掩盖住眼底的锋芒，抬眼瞧了瞧她。
莉芙拉浑身狼狈不堪，垂着眼站在他面前，呆里呆气地点了点头，而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吃饱了吗？”
绫人不动声色逡巡她几眼，已然从父亲那得知阿雀不会说话，觉得惋惜。
她点点头，佯装谦卑的模样不在主家面前张扬，免得败坏阿雀的好名声，到时传到阿蝉耳中，怕是会令小妹失望透顶。
“要回去休息？”他又问没头没尾的话，好似在没话找话。
莉芙拉不得不望向他，眨了眨眼。
两人在一片昏暗的光线中对视，又齐齐挪开。
随后绫人将她交给了父亲派来的人，离去前，他忽地又发问：“听父亲说，你虚长我两岁，我往后如何称呼你合适？”
嘿神里绫人这人！芝麻绿豆大点事也值得在吃饭睡觉这等大事面前提一嘴，明知道她是个哑巴。
她莫名斜眼刮他一眼，绫人温和地笑了下，唇角的痣愈发耀眼。
夏季屋外异常燥热，只这一小会儿她就渗出热汗。
绫人身穿着舒适的浴衣，像是刚沐浴过，身上透着股淡淡的椿花香，香气宜人，他身披月光，那张脸漂亮得不像话，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犹豫片刻，唤了声“阿姐”，她摇了摇头，眉头拧起。
最后他还是决定叫她“阿雀”，其实绫人本不必特地与她商量，他是主家，将来也要掌管终末番，莉芙拉也是他的下属，他何必多此一举。
莉芙拉觉得他只不过是故意为之，想看自己听到那声“阿姐”的反应罢了，毕竟在他眼中，万物皆可戏弄。
宅院里一片沉寂的叹息声，觅香搂着满脸泪珠的阿蝉，望向抱剑屹立在终末番门扉前的鸣沙，他眉宇间堆积的惆怅都快膨胀出来，偏偏面色泠然，不发一言。
莉芙拉是半夜三更离开终末番的，这也是社奉行大人的决定，她宿在阿雀的身体里，面如如旧，可她保留了阿雀的饮食习惯以及作息，天不亮就没了睡意，而前来接她的人早已不动如山站在院落里。
见门轻声开合，那人稳步上前，将一本册子交予她，无只言片语的问候就自顾自攀上房檐离开。
莉芙拉大致读过那本册子，算是神里家两位少爷小姐的起居饮食习惯记录本，另外还有作为社奉行继承人神里绫人的额外复杂严苛的学习规划，她无需教授学业，只需藏在暗处守护，必要时候出现，不允许露面。
原来是暗卫，曾经她在凯撒王国当宫廷魔法使时，也是国王最称手的一把刀，这事她有经验。
神里绫人是吧？
莉芙拉仔细琢磨了下社奉行两位少爷千金的名字，总觉得耳熟，而后有人催促她，她便趁夜出发了。
翻越上房梁之前，她扭头看了眼小小的宅院，连廊尽头的梦见树，苔藓满布的石叠路，弯月高悬，莉芙拉在终末番时日不长，心中唯独记挂阿蝉，想着待任务结束那天，她再回来弥补小姑娘心里的遗憾。
殊不知，有些路注定要独自前行，踽踽独行，且无法回头。
……
天刚蒙蒙亮，莉芙拉抵达神里屋敷，她不在人前显露，也不必与神里家主碰面，躲在暗处观察即可。
她蹲在庞大树枝盘根错节的树上时，觉得自己像一只灵敏的猴子，于是她又躲在了房檐上，被管家的婆婆抓了个现形，幸好婆婆早就得到了家主的命令，知道阿雀的真实身份，否则非要叫侍卫把她抓去。
莉芙拉无可奈何，只好藏在树梢上，得亏阿雀身体小巧玲珑，凭借她出神入化的忍术也能在偌大的神里屋敷来去自如。
其实神里家的守卫早已发觉她的行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毕竟是家主大人精挑细选的。
没多久，檐廊下出现一道清瘦挺拔的少年身影，手执木剑，长发挽起，一身浅色剑道服，绑带束起袖子，显得整个人干练简洁。
神里绫人身旁无随从，独自出现在空院子里，此处是他学习剑术的地方，昨夜父亲饭后唤他，告知他今后的学习任务负担加重，并为他与绫华配了暗卫守护。
若有需求，随时唤她代号即可，神里家主拖着病体，在绫人面前忍着不咳嗽，喉口涌上腥气，他仍然面上含笑，端着家主的架子，一丝不苟地交代完事宜，才告知他暗卫的代号。
“阿雀。”
听着耳熟，神里绫人蓦地想起前些日子母亲带他和绫华前往白狐之野游玩，乡野间辽阔无垠，绫华年幼贪玩将蹴鞠踢进了镇守之森，他孤身进去，中了小妖怪的算计。
当时搭手救他的那位阿姐，听她的妹妹也叫她“阿雀”。
神里绫人不动声色掩盖住眸底的情绪，走入院落，朝面前的老师的颔首，作为传授他剑术的老师，山崎自当是严厉到底，一来就与他切磋一番，将昨日学习的温习一遍。
“近日可有偷懒？”
“不曾。”
“我瞧着你怎么像是心不在焉？可是社奉行大人的身体…”
“老师说我，我看更像是您心里有事。父亲大人身体状况不宜四处谈论，他如今安好。”
山崎叹息，手上接住他的攻击，边说边打：“我只不过是试探试探你心性定不定，我观你如今的剑术，我已不敌你，再无什么可教给你的了。”
“老师谦虚了，您悉心教导，我自然是要有所回馈。承让。”少年抿唇一笑，收剑动作一气呵成。
山崎再与他过招几个轮回，也就将这些年他学会的都探了个遍，神里绫人聪慧过人，举一反三，稻妻曾教过他的老师都对他赞不绝口，在他们口中，神里家的少爷绝非凡品。
一上午的切磋过后，山崎向神里家主话别后离开了神里屋敷。
神里绫人坐在连廊下吹风，夏天的热浪在正午才显山露水，他身上汗湿透了衣衫，额间的刘海也黏糊糊粘在脸上，他从怀里取出方巾擦拭，目光看向院子里那颗硕大的树。
他眼尖，很快就看见了绿油油的树梢上一抹漆黑的影子，头发是深蓝的，从裹住发的发带中露出一绺，自然垂下。
莉芙拉悠闲自得地靠坐在粗壮的树干上，比风起地那颗橡树略逊一筹，却也足以让她舒舒服服地躺着，她早晨瞧了那位小少爷一眼，认出他是镇守之森那位，没想到他们缘分不浅，以这种身份又碰上了。
靠近神里屋敷，怀里的魔法使书跟随魔力动荡，竟然死而复生。
棽棽睡了好长的一觉，把莉芙拉安顿到稻妻以后，它就陷入了沉睡，直到她功夫不负有心人到了灵魂碎片的周身，它才跟着醒了过来。
“你还知道醒来啊，你说都不说一声把我弄到阿雀的身体里，自己倒是睡得香甜啊！”
听到耳畔幽幽的声音，棽棽不禁打了个寒颤，伸长脖子狡辩：“那我还不是为你打算，当时正好看见阿雀死去，你取而代之不是正好吗？现在你人也顺利进入神里屋敷了，一举两得嘛～”
去他的一举两得。
莉芙拉几个月开一次口，嗓子哑得厉害，说不了两句就觉得生涩，索性闭上嘴，冷着脸不搭理它了。
棽棽也不知道怎么哄她，毕竟它都是为莉芙拉着想，要不是它，她都不知道要找多久才能找到下一个任务对象。
两人在神里家树梢上生闷气，丝毫不管主人家的事了。
莉芙拉低头看了眼院落，才发现神里绫人已然离去，太阳当头，她浑身燥热，连忙翻身下树，在主宅屋顶上寻觅半晌，终于在他的寝房外看见了他的身影。
似乎是刚用过午饭，褪去了晨练的剑道服，披着单薄缎制的羽织，转身进入寝房，双手扶上门扉，正欲阖上，忽地动作一顿，缓缓抬眼朝莉芙拉的方向看过来。
…咦。
少女脑袋一低，视野范围内一片漆黑，避开他的目光后，少顷，她才敢悄默默扬起来，见门扉紧闭，神里绫人身影消失殆尽，莉芙拉松了口气，心想，暗卫这活也不是谁都能干的。
午时，神里屋敷陷入久违的宁静，树梢蝉鸣不止。
莉芙拉居无定所，索性四海为家，也省得时不时被人打搅，她午间宿在神里屋敷外的一处空地。
短暂休憩过后，她回到神里家当起了树头阴暗爬行的暗卫，困得哈欠连连，而神里绫人坐在书房钻研政法。
她在树上一呆就是一下午，午后的暖风熏得睡意绵绵，时不时一抬头，就能透过窗看见对面书房里端坐的少年。
他全神贯注研读书籍，书桌上不知不觉变得杂乱无章。
“你应该已经知道神里绫人身上有你需要的东西吧？”棽棽神出鬼没，附在她耳边道。
莉芙拉颔首，望着那少年眼都不眨，“你把我送来的时间线不对，就应该等到他老年时，我再来坐收渔翁之利。”
脑袋猝不及防被人重重一敲，她发出痛呼，窗棂后的少年似有所感，眉峰几不可见地抬了抬，莉芙拉顿时噤声。
见状，棽棽语气怒其不争：“你是给人当暗卫，不是政敌派来的卧底间谍，你怕什么？”
“…有理。”莉芙拉意识到自己鬼鬼祟祟的，清咳了几声，“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当暗卫而已。”
身为暗卫，她藏于市井，不过多与主家交涉，只负责他的安危。
阿雀的身份不能为外人知，否则她这个暗卫就失去了作用。
棽棽瞥了眼对面书房正襟危坐的神里绫人，忽地解释了一嘴：“送你来这个时间线自有我的道理，少年时期的神里绫人可比日后成为社奉行大人的他更好相与，你就偷着乐吧。”
成长起来的神里绫人，莉芙拉肯定招架不住。
少年在书房中静坐一下午，期间唯有家仆前来送过降暑的茶点，小绫华随神里夫人在后院纳凉，不曾哭闹，安静地陪伴着母亲，趁她休憩也到过兄长的书房外张望，绫人瞧见她，便将手边的糕点端给了她吃。
“兄长…可是累了？”绫华彼时稚气未脱，嗓音幼气，见兄长额头沁着汗，小心地用方巾擦拭。
绫人摇头，唇边掀起一抹浅笑：“兄长不累，母亲这时候该醒了，绫华快些去吧，别让人发现了。”
闻言，一贯懂事的绫华连忙跪坐起来，身上单薄的羽织袴随之掠起一道弧度，她小步子挪向门扉。
莉芙拉仔细多看了女孩几眼，可爱得紧，绫华依依不舍与兄长道别，同住一个屋檐下，平日却极少相见。她无意中拨动了屋檐上的瓦片，引起了小绫华的警觉性，抬起秀气的眸望了过来。
“绫华？”
见她站在门前不动，绫人起身，行至她身后，弯腰扶住她的肩膀。
她指了指对面屋顶的方向，小声道：“兄长，我感觉那里有人，刚刚我听见声音了。”
话音一落，神里绫人愣了下，想到早晨瞥见的那抹似有若无的身影，眸中划过一丝兴味。
“无妨，那是父亲的安排，绫华不必担忧，快些回去吧。”他摸了摸绫华的发顶，推着她的肩走了几步。
待书房四周空无一人，绫人微微掀起浓墨描摹过一般的眼皮，深浅不一的眸中一闪而过些许笑意，望了绫华所指方向半晌，才缓缓走回了书房，潜心贯注起来。
他并未阖上门扉，因此屋内景象清晰可见。
然而莉芙拉早就逃之夭夭了，她饿得头晕眼花，险些从屋顶上跌下去，一看自己被绫华发现，索性就一跃而下。
天色渐晚，夜幕降临。
神里屋敷外点起昏黄的路灯，指引行人方向，神里家主差人告知她为她准备的住所，可惜那人并没有找到她，回去复命时，神里家主早已睡下，白日处理社奉行事物，他劳心劳力。
莉芙拉趁夜潜入神里家的厨房，只觉得神里家主办事忒不谨慎，怎么都不给她准备住所和吃食，她虽然是名震终末番的忍者，可她不是修仙呀。
在树上、屋顶和墙角阴暗爬行一整天，她简直累得喘气不赢，天亮时神里屋敷到处是仆从，直到夜色浓重，她才能去厨房挑挑拣拣。
“棽棽！”她一手抓着糕点，一边抖落出藏在书中休息的精灵，气得牙痒痒，“这是什么活计？你要不要看看你给我安排的什么身份？我是猴子还是怎么？你看我像不像？”
精灵冷不丁被她抖出来，掉进了大锅里。
“循序渐进…慢慢来嘛，你急什么？”
“你说我急什么？”
厨房壁灯昏昧，稻妻房屋皆是平屋，光线太暗，两人压着嗓音对话，活像是窃贼偷吃。
门外偶尔传来仆从的脚步声，木屐窸窸窣窣地穿过连廊。
莉芙拉狼吞虎咽几口噎死人不偿命的糕点，忽地听见木质门推开的声响，连忙把锅的盖子封上，兀自躲了起来。
棽棽气急败坏地嘟囔了两声，硬是陪她做起了贼，明明她可是神里家主请来的正经暗卫！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厨房转悠半天，既不离开也不找吃食。
莉芙拉就躲在灶台之下，一股烟碳味在她鼻尖萦绕，惹得她想打喷嚏，刚憋下去，倏忽之间，一双冷白修长的手伸了进来，她吓一跳，下意识抬起灰头土脸的脸庞。
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来到灶台的少年，他单手支在灶台上，微弯曲着腰身，眼眸含笑。
莉芙拉猝不及防被抓了个现行，见他笑了，总觉得心里发毛，他的笑并不纯粹，反而像是一种戏谑。
都说神里家的小少爷聪慧无双，脸也漂亮，尤其是一双狐狸眼，惑人。
神里绫人纤长的手握住她的细腕，见她一动不动，他弯眼挑了下眉，嗓音带着少年的涩与纯：“父亲命我寻你，恰好绫华看见你溜进厨房，阿…雀，天色不早了，应当可以去休息了吧？”
肌肤触碰，源源不断的魔力回归身体，莉芙拉忙钻出来。
先前他还客客气气叫她“阿姐”，如今就直呼大名了。
绫人松开手，想到父亲入睡前特地交代他告知阿雀住所，刚出门就看见气喘吁吁跑来的绫华，她满脸慌张，声称厨房遭了贼。
“贼”就在眼前，少年掩盖住眼底的锋芒，抬眼瞧了瞧她。
莉芙拉浑身狼狈不堪，垂着眼站在他面前，呆里呆气地点了点头，而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吃饱了吗？”
绫人不动声色逡巡她几眼，已然从父亲那得知阿雀不会说话，觉得惋惜。
她点点头，佯装谦卑的模样不在主家面前张扬，免得败坏阿雀的好名声，到时传到阿蝉耳中，怕是会令小妹失望透顶。
“要回去休息？”他又问没头没尾的话，好似在没话找话。
莉芙拉不得不望向他，眨了眨眼。
两人在一片昏暗的光线中对视，又齐齐挪开。
随后绫人将她交给了父亲派来的人，离去前，他忽地又发问：“听父亲说，你虚长我两岁，我往后如何称呼你合适？”
嘿神里绫人这人！芝麻绿豆大点事也值得在吃饭睡觉这等大事面前提一嘴，明知道她是个哑巴。
她莫名斜眼刮他一眼，绫人温和地笑了下，唇角的痣愈发耀眼。
夏季屋外异常燥热，只这一小会儿她就渗出热汗。
绫人身穿着舒适的浴衣，像是刚沐浴过，身上透着股淡淡的椿花香，香气宜人，他身披月光，那张脸漂亮得不像话，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犹豫片刻，唤了声“阿姐”，她摇了摇头，眉头拧起。
最后他还是决定叫她“阿雀”，其实绫人本不必特地与她商量，他是主家，将来也要掌管终末番，莉芙拉也是他的下属，他何必多此一举。
莉芙拉觉得他只不过是故意为之，想看自己听到那声“阿姐”的反应罢了，毕竟在他眼中，万物皆可戏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