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翯翀见竹叶离去久久未回,便留下记号,先行带着沈诗筠等人原路返回。

    一路上,马车里不再似走时一般有说有笑,反而是鸦雀无声、一片寂静。

    沈诗筠低头不语,是他欺骗孔书锦在先,起初是不便透露身份,在后却是动机不纯。

    孔书锦倒是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面前的姑娘,青丝垂腰,面容干净素雅,微红的小脸,一双水灵的桃花眼,清澈透明,睫毛扑闪扑闪。

    看着看着孔书锦开始心跳加快,他早已过了不懂情爱的年纪,这种面红心跳的感觉,他想他是喜欢上沈诗筠了。可她是公主,自己只是太守之子,一无加官进爵、二无万贯家财,两人身份云泥之别,何德何能敢高攀公主。

    就在他与内心的自己做斗争之时,沈诗筠先开了口。

    “我并非有意欺瞒孔兄,只是……”

    孔书锦打断了她的话语。

    “草民明白,公主殿下身份尊贵,在外自然不便透露身份”。

    他不再与沈诗筠称兄道弟,反而换上尊称,倒不是生气,只是出生书香门第,这是骨子里透出的家风。

    沈诗筠听他自称“草民”,以为是孔书锦因为此事生气。倒不是两人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只是长这么大难得可以摒弃公主身份与他人交朋友,心中不免落寞。不再说话,又低下了头。

    就这样,马车一路回到客栈,二人都未再多说一句。

    到了地方,孔书锦目送沈诗筠进了客栈。临别前,沈诗筠缓缓转身,微微颔首。

    “孔兄一切多加小心”。

    说罢才转身离去,她总觉得今日那一伙贼人并不是心血来潮,显然是冲着孔书锦来的。

    看着沈诗筠消失在视线之外,才回到家中,将城外险些遇险之事一一告诉父亲。

    这一听,孔孟更是坐立难安,也更加确信这一行贼人定是随林辅等人而来,与上次害孔书锦落水之事如出一辙。目的也很明确,就是为了阻止他入京,只是主谋是谁,不得而知。

    沈灏澜和林辅见沈诗筠再次折返,不明所以。林翯翀将事情娓娓道来,先是吓坏了沈灏澜,若是妹妹出了什么意外该怎么和父皇母后交代。

    待冷静下来,冥思苦想也想不出个头绪,来人并不想伤害沈诗筠,却对孔书锦穷追不舍。他再次问起沈诗筠当日搭救孔书锦一事,可沈诗筠也只是如实相告孔书锦所言,其中隐秘众人也只能猜得一二。

    “孔太守看上去并不像有仇家之人,为何在我们来此之时,儿子屡遭危险”。

    “想来有人动了阻挠孔孟入京的心思”。

    沈灏澜与林辅试图猜测贼人心思,可掌握信息有限,实在没什么线索。

    眼下还有一要紧事,那就是沈诗筠该如何。若是他们猜错,贼人就是冲着沈诗筠而来,此次远行兵力不足,生怕护送公主回去的路上出现意外,又怕在这里他们照顾不周。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禀报沈权,最终飞鸽传来消息是让沈诗筠先在此,随后就派洛云珩携大军前来接公主回去。

    看到这,沈诗筠总算是舒了一口气,护卫大军行至此地还需半月有余,起码这几日还可以待在南阳,也不枉这一次艰难出逃。

    这一处的竹叶追至黑衣人到一片树林之内,此处地势空旷,头顶的乌鸦飞过,她仔细辨认着空气中的每一处动静,小心脚下的路。

    她的怀疑并不是空穴来风,孔书锦脖子后面的淤青是通过细柱吹出银针,扎入穴位使人昏迷,这一招不仅需要练习准头,还要极强的内力才能做到。

    若说这只是巧合,那在刚刚打斗的时候,那黑衣人的一招一式断然不可能认错,就算蒙着面,那凌冽的眼神,竹心也确定那就是师父。

    即便他步步紧逼,对孔书锦下的都是杀招,却唯独避免伤害沈诗筠。可她不明白,白屹川为何会在此处,又为什么要杀害孔书锦,她想不明白。

    一路紧追,可那人轻功了得,根本不是她能追上的。眼见无果,心中又放心不下沈诗筠,只得无功而返。

    看竹叶远去,藏在树后的白屹川缓缓走出。这一次失手是莫大的损失,孔府自今日之后定然会加倍防范,况且还引起了林翯翀等人的注意,再想动手就是难上加难。

    为了防止出现意外而暴露身份,只好再想对策,另辟蹊径。

    回到客栈,沈诗筠上前查看竹叶,她突然上前追赶,这么久没有回来,沈诗筠格外担心,派去寻找的人也没有消息,现如今看她毫发无伤回来,心中的大石头才落了地。

    “属下无能,还请公主责罚”。

    说着竹叶又单膝跪地,她是公主的贴身侍卫,不啃一声私自追赶歹人,置公主的安危于不顾,确实该罚。

    沈诗筠赶忙上前将她扶起,竹叶安然无恙回来比什么都强。对这两个陪她一同长大的玩伴,她从来没有什么主仆之分,她要她们二人同自己一样,永世无虞。

    夜幕降临,月色皎洁。

    众人在屋内商讨要事,沈诗筠一人坐在院中看着繁星点点的夜空,林翯翀悄然来到她的身边。

    “更深露重,公主小心着凉”。

    见来人是他,沈诗筠欣喜,只道“无妨”。

    林翯翀见她心有所想,却不问一二,他想经过今天之事,恐怕沈诗筠也是心有余悸。从小便是掌上明珠,何曾经过这等打杀场面,只是静静坐在一旁陪她。

    沈诗筠也不语,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起今天的心路历程。她不明白,孔孟为人清廉,孔书锦与人和善,只是想请他们入京为官,为何会遭人追杀,又为何他们不愿去京都。

    她心思单纯,又怎会想到这其中种种利害,朝堂上君臣和睦,私底下却暗流涌动。

    “林将军,当皇帝一定很辛苦吧,成为皇帝的忠良之臣很不容易吧”。

    她语气柔软,像是问林翯翀,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陛下是明君,是百姓爱戴的好皇帝,效忠于他,我们甘之如饴”。

    沈诗筠微微一笑,这偌大的朝堂、这广袤的国土、这雄伟的江山,她不懂它们的来之不易,可这一刻她坚信,身为公主定然不是坐享其成就可得百姓敬仰,而是要做到众望所归。

    “谢谢你,林将军”,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公主客气了”。

    林翯翀喜欢这种感觉,陪在她身边,听她说话,看着她稚嫩的脸庞,好像可以掐出水一般。

    “将军早些歇息,千万要保重身体”。

    说着,沈诗筠起身回到房中,林翯翀就站在窗外,直到看见烛火熄灭,才慢慢离去。

    孔府内。

    孔书锦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想到沈诗筠一颦一笑久久不能平静,脑海中都是她一声声唤着自己“孔兄”。再一转念是她那柔软的青丝,撩拨了他的心弦。

    可她是公主,是当今陛下的掌上明珠,怎是他这等身份敢去肖想的。

    可他转念一想,若是可以劝说父亲入朝为官,自己也可谋个一官半职,只要稍加努力,加官进爵也是指日可待。只是父亲一心不愿入京,他又怎敢因为一己之私违背父亲意愿。

    思来想去,打算与父亲好好聊聊,将其中利害分析清楚,也好试探父亲口风。

    第二日清晨,沈诗筠被门外喜鹊的叫声吵醒,想来听闻喜鹊声多半有喜事,也不再闹起床气,叫来竹心为她洗漱,后去寻找沈灏澜他们。

    只是不料刚一出门就碰到林翯翀在门外。

    “林将军好巧”!

    她就说一定会有好事。

    “不巧,微臣在此处等你”。

    这一句话羞红了沈诗筠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正想这要说些什么,林翯翀继续说道。

    “太子殿下与家父前往太守府,让微臣在此处等你,带你去用早膳”。

    这里的莲叶羹与百合水晶饺最是出名,早膳食之再合适不过,他想让沈诗筠也尝尝,南阳的厨子做出来的糕点羹汤与宫中相比还是略差一筹。

    可沈诗筠不懂他心中所想,只觉得在此处等她是奉命行事,也不再理他,气鼓鼓的从他身边走开。

    林翯翀不明所以,这小女儿家的心思是猜不透半点。前一秒还兴高采烈,后一秒就不理不睬,让人摸不着头脑,只有身后的竹心端着一张吃瓜脸,心中窃喜。

    林翯翀跟上她的小步伐,来到楼下,叫店家端上提前准备好的吃食,看沈诗筠吃的津津有味,脸上不免显露笑意。

    “公主可觉味道如何,他家这饭食远近闻名,微臣特意叫人提前备好”。

    沈诗筠不高兴的小情绪写在脸上,林翯翀虽不知为何,就当是早起不高兴,小孩子哄哄就好了。

    “特意”?

    沈诗筠听到这里,才收起了满脸的不高兴,原来一早在门外,就是想带她吃好吃的,刚刚的情绪一扫而空,汤羹咕噜咕噜下肚,直觉甜美。

    “好吃”。

    见她笑脸盈盈,林翯翀更加确信甜食会让女孩子开心这一说法,随后告诉她这几日抽空带她上街寻找更多美味吃食,只是今日不可,还有要是要做。

    即刻吩咐了竹叶竹心照顾好公主,自己也前往了太守府。

    太守府内,几人正襟危坐,这次孔孟倒是收起了执拗,让太子进府。不论别的,他孔孟是非分明,他的妹妹与侍卫两次救他孩儿性命,是要好好以礼相谢。

    “太子深明大义,不计前嫌。这份恩情我孔某铭记于心。只是说再多,入京一事,我坚决不去”。

    骄傲的小老头感谢的话铿锵有力,但拒绝人家的话也是不甘示弱。

    “你这老头……”,林辅真想撬开他的嘴看看为何如此之硬。

    沈灏澜将林辅拦下,示意他不可激怒孔孟,随后缓缓说道。

    “孔太守爱民如爱子,想必也能想通公子这两次险些遇害定然不可能是意外,又为何不能与我们离开南阳”。

    沈灏澜也不拐弯抹角,而是直接试探孔孟心思,他不信孔书锦此次之事在他眼中只是意外。

    “对对对,就是这话。自你们入城以来,我家祸事不断,想来是南阳容不下各位尊佛,还望尔等尽快收拾行装速速离去”。

    孔孟也不甘示弱,哪怕眼前这位一个是当朝太子,一个是当朝宰相他也不放在眼里。他也不是傻子,这伙贼人明显是冲着自己入京这事而来,为何还要染上一身骚气。

    “贼人居心叵测,太守难道不想探究其中真相,揪出幕后黑手”。

    “老夫没这心情”。

    “若是让这等贼人藏匿朝堂,日后定然祸患无穷,太守岂能坐视不理”。

    就在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激烈争吵中,这一句话使得孔孟顿时哑口无言。

    “太守心系百姓,可会甘心这来之不易的安泰盛世再次陷入战乱”。

    孔孟听言,先是瞳孔震惊,而后垂眸,陷入了深思。

    沈灏澜知道父亲这皇位从何而来,当年他已记事,可他从不问父皇为何,他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从战乱四起使得百姓流离失所、地方官员中饱私囊促使让饥荒蔓延,再到如今山高水长非阻挡,鸟飞鱼跃自逍遥的盛世江山。

    这些都是沈权多年经营,一点一滴带给百姓的。不论黑暗的过去,他不失是一位好的君主。

    沈灏澜赌信,这些道理孔孟定能想明白,只是过不去自己心中那道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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