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怀瑾

    花已凋谢,叶已枯黄,灰色的云笼罩着天空,纷纷扬扬,一场瑞雪降下,白色的毡子覆盖着大地,苍树挺拔,北风呼啸,松树摇曳着身子,却仍屹立不倒,似是在藐视寒冬。

    夜幕降临,皓月当空,街市熙来攘往,人声鼎沸,华灯初上,熠熠如天宫,四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我已到了弱冠之年,也该谈婚论嫁了,父亲与母亲却执意让我从几位世家小姐中挑一位为妻,我看着各个小姐的画像,只说句一切随缘,父亲便恼了,罚我出门反省反省,本该与家人共度佳节的我却被赶出家门,在刺骨的寒风中反省,街上却没有因今日的酷寒而冷清。

    内心极其烦躁,便想找个僻静的地方躲一躲,走着走着,一座被静谧的月光笼罩的院子吸引了目光,走了进去,月光如纱般笼罩,却也穿透斑驳的树叶,星星点点般洒向地面,却不知院里已经有了主人。

    那人只披着一件斗篷,站在地上雪反射的月光中,手里捧着一簇梅花,仿佛要破碎一般,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道:“姑娘,这佳节不与亲人团聚,来这偏远地方作甚”

    钟夙玉

    高轩暧春色,邃阁媚朝光。

    草秀故春色,梅艳昔年妆。

    大雪已经落了三日,外头寒意愈浓。我和阮香忙着将府上里里外外全部清扫一新,我随手擦了把脸上的汗,看着窗外银装素裹,鹅毛大雪纷落,不住的感慨新年可算是到了。

    听着身后一阵哐哐作响,回头看去,原是阮香从地上爬起来,喘着粗气擦汗,险一个没站稳,撞在了身后积灰已久的木架上,

    “可算是把这最后一块地给擦完了,好累...”说罢扯了扯戴在颈间被汗浸湿的白毛领,见天色还早,又开始不住地蹙眉抱怨,“这天怎么还没暗啊,好饿啊,盼口饺子盼一年了。”

    我拿了块湿毛巾过去替她擦掉身上的灰,“你且等等,饺子虽然还没到,但咱俩的新衣裳可如约而至了,我带你去瞧瞧?”

    阮香还是嘟着嘴一副兴致不高的模样,我便将双指戳在她的两侧唇边,向上提起,使她的脸上展露出一抹极度勉强的苦笑,配上她烦闷的眉宇实在有些让人发笑。

    我也确实没忍住,笑着问阮香今日消寒图上的梅花画了吗,她一拍额头,放下抹布便朝寝殿而去,我拿上清扫的器具,跟着她阔步离开的身影一同而行。

    夜已至,两条影子被烛火拉得很长。

    我们穿着新衣裳去主殿找姑母,她正在剪窗花,抬头扫一眼我们的衣服,夸了句好看,便又埋头开始剪,“你们快一起帮我,阮城在厨房里盯着饺子呢,咱们争取...”

    她手上的纸被叠的好厚,要用了全力才能将手里的剪子按下去,“争取把窗花在吃饺子前贴上!”

    阮香不可思议的走过去,背着手看那已经不成样子的窗花,啧啧摇头,“你这剪的是什么啊?贴在外面是要以毒攻毒驱邪吗?”

    姑母拎起剪子就作势要打阮香,连忙往我怀里躲。

    “这是梅花,梅花!确实不像。”姑母有些惋惜的看了看手上的杰作。

    我宽慰道,“我看桥那头开了许多红梅,冰雪天地红梅锦簇,甚是好看。姑母若喜欢,我去给您采些放在屋里,也是极好的意头。”

    姑母瞧瞧时辰,只嘱咐我披着斗篷快去快回,又踢了脚身旁的阮香,叫她和我一同去。

    阮香懒散的趴在桌上,“我不,我要吃饺子。”

    我轻笑,便不强她同我前去。戴着顶暖烘烘的白色斗篷,拎着盏轻巧宫灯,转身而去。

    暖黄色的光照亮了前方的一小片路,夜深天寒,周围再找不到第二个人,只听得见靴子踩在软绵绵的雪上沙沙作响的声音。

    梅林并不远,只需要过条拱桥,桥下河水已结寒冰,寒风扑面,便将斗篷拢得更紧些。还未尽数远处红梅,便已闻见缕缕清香,沁人心脾。

    我加快了脚步,拎着宫灯小跑着下桥,每走一步,香气便更浓郁,只见红梅在片枯燥的寒天雪地中盛开的恣意,鹅黄玉蕊中还残着点点白雪,我忍不住凑近那红宝石似的梅花,深吸口气,只觉得清冽的梅香要将我的身子融作冰清玉洁,化进雪中。

    说罢便拿出怀里的剪子,将最喜欢的那一枝剪下,一枝两枝三枝,满意的看了看怀中抱着的梅花,心想姑母定会喜欢。旋身便要走,靴子刚踏一步落地,却又收了回来。

    回身再度面向红梅,诚心的阖上双眸,合十默道。

    今日除夕,采了些梅枝,还望您莫要怪罪。

    我自幼便喜爱梅花,只因梅花气节凛然。使我敬然。

    今日是除夕之夜,是旧年末尾,又是新年伊始。

    便在此向数万朵雪夜梅花祝祷,夙玉并无他求,惟愿此生无病无灾,平平安安,也为姑父姑母,还有阮香祝祷,他们对我有大恩,愿他们无忧无虑,万事顺意。

    缓缓睁开双眼,今日漏夜前来,能有幸一观这白雪红梅,一略文人墨客笔下雅事,便也是三生有幸了。

    浅笑着,心中却莫名生出一种奇怪的念头。

    若是今生能求得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便无憾了。

    整奇怪着,却听一温润男声从远处传来,吓得我像猫儿一样藏进了梅树后面,捉着梅枝挡脸,惊道:“何…何人?”

    上官怀瑾

    北风呼啸,那人受了惊般躲到了梅花后,惊动了身旁的树,树上的雪便也尽数落下,就撑起伞挡住,后看着她身上穿的红衣只觉多了几分俏皮,又注意到那人警觉的眼神,拂了拂袖,轻笑道:“姑娘,莫要怕我,只是来这边转转罢了”

    钟夙玉

    透过缕缕梅枝,隐约看见来人是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青色衣袍在冰雪红梅中显得扎眼,干净如雪的声音中带着微的笑意,听着颇有琳琅如玉之感,令我心中稍放下些戒备,探出头去看他。

    他看起来也就弱冠的年纪,或许还不到弱冠,因为我没有看清他是不是以冠束发。

    他却是是个好看的人,乌黑的眼眸深邃,眉宇间透着温和之意,唇角亦挂着淡雅的笑,墨丝如瀑垂在青衫上。

    我盯的有些出神,没意识到自己如此盯着一位陌生男子端详已是无礼之极,慌慌张张的醒过来,抱着怀里的梅枝,屈膝顿首行万福,“方才冒犯公子,还望公子莫怪。”

    水葱似的指甲不安的握住梅枝,不敢注视那双深邃的眼睛,“先前公子问小女,为何佳节不与亲人团聚,小女心中亦有此惑,公子为何不与亲人团聚,不顾风雪,行至这片梅林?”

    上官怀瑾

    等到那女子探出头来,才看清她的模样。

    瞧起来是一个约莫及笄的世家小姐,只瞥了一眼,便把大致样貌记住了,亭亭玉立,一头黑直及腰的长发如水般倾泻而下,白皙的皮肤散发着如玉般的光泽,弯弯细长的柳叶眉衬得那眼愈发明亮,整个人天真而又俏皮,浑然没有刚才的破碎感。

    莞尔一笑道:“无妨,姑娘不必行此大礼,姑娘不觉得冒犯便好。”抬眸望着天说道,“此为家父给我的惩罚,不在外边反省好不准回家,街道人来人往,括噪得很,便来到这里”

    钟夙玉

    他昂首望向黑夜,更显得身姿颀长。

    寒冬腊月,梅枝早就落了青绿的叶,只余红梅独自凌霜斗雪。我与他里穿着一红一绿,各自站在雪地梅林中,倒像是春日落雪,梅花仍未谢,新叶却已冒的奇怪景色。

    我忽的觉着他好像块羊脂玉,温和细腻,虽然行事低调不张扬,却是底蕴深厚。他面上将被罚说的从容,可我好像看得出他自若神色下的一分酸楚,缓缓念道,“爱之,能勿劳乎?忠焉,能勿诲乎?”

    与他目光相对,淡言,“虽然不知公子为何被令尊罚出家门,但爱之深,责之切,小女子斗胆一猜,令尊大人定是位严父,却对公子关心过切。”

    说完这些意识到自己多言多嘴,内心暗暗自责,又屈膝行礼,“小女子并不懂如何宽慰人,这些道理公子都明白,小女子也不便多言了。”

    上官怀瑾

    这冬夜寒冷,身边之人却如小太阳般温暖着我。

    此般乐观怕也是经历了什么难才有的,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有着柔柔的光,道:“无妨,家父的确严,却也严之有因,那姑娘为何在这园子不与家人团聚啊?”

    钟夙玉

    看着眼前人唇角再度带上笑意,我亦由衷的替他高兴,眼睛笑成弯弯月牙。

    听他将最初的问题复问了一遍,我垂头,朝他晃了晃手中的梅枝,“喏,我是为了这个。”

    鬓边的两缕发丝随夜风拂面,眉眼低垂看看梅枝,又将目光折回到他身上,扬唇轻笑,“踏雪寻梅,今日能在梅林遇见公子,也是为这件雅事锦上添花了。”

    听到阮香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定是姑母让她来寻我。若是被阮香看见我与一陌生男子独处,她虽不会向姑母告密,但定会在我耳边厮磨一辈子。

    我将斗篷捂的严实,匆匆和男人行礼拜别。

    “今日匆忙,没能请公子进寒舍一坐,实在抱歉。日后定当赔罪,你我今日便在此道别。”

    说罢便朝梅林的出口走去,走了两步又还身道,

    “夜深露重,恐怕风雪又至,公子早些回去与家人团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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