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结束了一天的办公,沈意凌和沈修、沈清辉一同坐在马车里,准备回府。

    沈意凌为人老实,做事尽心尽力,常常办公事办到半夜才睡,又要早起上朝,现在在马车里昏昏欲睡。

    而沈清辉却精神抖擞,看不出一丝倦意。

    沈修手里托着一个小暖炉,看着两个儿子。“凌儿,这几日怎么精神不佳呀?”

    沈意凌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父亲,最近太忙了,公事又多又杂。而且,不办完我不放心呀,便常常忘了时辰。”

    沈清辉听了,微微一笑,“哪有那么多重要的事呀,再说了,你手下那么多刚上任的小官,让他们做便是了,大哥只需检查终末成果就好了呀。”

    “现在刚与北刖交战完,其他周边小国蠢蠢欲动,军队管理自然是极为重要的,我当然不能掉以轻心了。你们礼部的事情肯定少啊,闲散散的,看你倒像个闲官。”沈意凌不满地嘟囔了几句。

    沈清辉笑嘻嘻的,“好好好,我不说大哥了,大哥尽心尽责,自然是好事。”

    沈修长舒一口气,“凌儿,你和梅娘说清楚了吗?”

    这冷不丁一问,沈意凌突然就清醒了,有些心虚地躲避沈修的目光,“还……还没呢……父亲怎么突然问这个,这也不急吧。”

    沈修轻眯双眼,眼神变得严肃了起来,吓得刚才还嬉皮笑脸的沈清辉一句话也不敢说。“这几天你忙,没空也正常,正好路上会经过明珊坊,你现在就去找她说清楚吧,免得夜长梦多。”

    沈意凌手心出汗,紧紧攥着衣角,“爹,就算不能娶梅娘为妻,纳她为妾不行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沈修的眉毛轻挑,“倘若中州太守之女徐月不愿,你当如何?倘若梅娘不愿,你又当如何?”

    “可是我和梅娘相识三年,却与那中州的徐月从未见过面,又谈何成为夫妻?”沈意凌顶嘴道,声音却有些发抖。

    沈清辉吓的大气都不敢喘,低头搓着自己的手指。

    沈修的眼神平淡如水,毫无波澜,“凌儿,你若娶了这赤胡的女子,将来必会惹上麻烦,你敢用自己的前途去赌吗?”

    沈意凌无话可说,沉默了一会儿,也许是不敢反抗自己最尊敬的父亲,又或许是不敢真的把自己的前途和一个女人挂钩,他还是妥协了。“是,我懂了,父亲……这件事我会好好解决的。”

    沈修总算满意地露出了笑容。

    明珊坊。

    沈家马车缓缓停下,沈意凌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现在是晚上,明珊坊客流量最多的时候,雅尔和梅娘正在打理店内,忙着迎客。

    沈清辉拉开帘子的一角,看着沈意凌走进了店中,“爹,不娶不就行了吗,非要让大哥这么做,那这两人得多尴尬呀?”

    沈修换了只手托住小暖炉,“不做到这个地步,凌儿怎么能彻底死心呢,赤胡族女人最擅长魅惑,赤胡又是西域小国,这个梅娘对我沈家而言毫无用处。沈家不需要喜欢和爱,如此才能成就大业。”

    沈清辉顺从地点了点头,放下了帘子。

    另一边,梅娘看见沈意凌,满脸笑容地跑过去,想像往常一样抱住他。沈意凌却后退一步,躲开了。

    “凌哥哥,你怎么了?”梅娘的笑僵在脸上,意识到不对劲。

    沈意凌看着店里这么多人,有些尴尬,“我有事和你说。”看起来像做了很大程度的心理斗争,不敢看梅娘的眼睛。

    两人来到了楼上的一间空房,他咽了一口口水,“梅娘,我订婚了。”

    梅娘怔住了,“你?和谁……订婚了?”

    “中州太守之女,是我的未婚妻,我们两家在我小时候就定下婚约了,我最近才刚知道……”沈意凌不受控制地声音越来越小。

    这一句话如针般一针一针扎在梅娘的心里,她盯着沈意凌,“所以,你是希望我以后不要纠缠你了对吗?”

    “对……”这一个字,沈意凌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好!”梅娘眼睛红了,却没有落泪,“那就提前祝沈公子新婚吉祥,你放心,以后我绝不会再做越界之事……”她哽咽了一下,憋了一会儿气,又接着说,“还请沈公子不要因为这些误会而与我们断了来往,明珊坊的生意还要公子多多照顾……”梅娘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却捂着脸,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倔强地站在沈意凌面前。

    沈意凌看着她,心里难受又伤心,脸涨得通红,却一滴泪也没有,楼下人多,声音杂乱,他耳中却只有梅娘的啜泣声,“好。告辞。”他转身离去,没有一丝犹豫。

    梅娘放下手,站在楼梯口,看着沈意凌进了马车里,马车离去,她又转身走回房间,才放肆地哭出了声。

    “小梅……”刚才的对话雅尔都听到了,她轻轻抚摸梅娘的后背,“没事的,不就是一个男人吗,咱们拿得起放得下。”

    “我知道!”梅娘边哭边说,“我没有很伤心,就是觉得我付出了真心,没有得到……得到回报,我不甘心,不甘心!”她气得跺了跺脚,“下次再见到他,不坑多他点银子,我就不是人!”

    看着气呼呼的梅娘,雅尔又无奈又心疼,“好好好,我们小梅人见人爱,少了这一个男人也还是最美最会赚钱的舞姬!”

    丞相府。

    主厅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热乎的晚饭,雁儿站在门口迎接他们。

    “老爷,大公子,二公子。晚饭已备好,就等你们回来享用呢!”雁儿麻利地打开门,接过他们脱下来的外套。

    “哎呀,饿死我了——”沈清辉坐下端起香喷喷的鸡汤喝了一大口。

    沈修慢悠悠地坐了下来。沈意凌心里还想着刚才的事,有些漫不经心。

    “哦对了,朝朝从出去到现在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沈清辉说道。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下人走了进来,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一封书信。“奴才见过老爷、大公子、二公子,刚得到三小姐送来的信。”

    雁儿接过这封信,送到了沈修面前。

    沈修放下筷子,拿过信,撕开外面的纸包,展开里面的信纸,看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的嘴角浮起一丝笑容,把信纸递给了沈意凌,“朝朝真是个令人省心的孩子,你们两个当哥哥的也得好好学一学。”

    沈意凌看着,越看越不对劲,看到最后更是瞪大了双眼。沈清辉耐不住好奇心,直接跑到沈意凌身边,和他一起看了起来。

    “朝朝居然受伤了!?”沈意凌惊讶道。

    “妹妹居然要同时对付两个男人,哈哈哈,真有意思!”沈清辉咧着嘴笑道,“大哥你跟妹妹学学,咱们这种身份,可不能感情用事,而且只要为了能完成任务,做一些不近人情的事,爹一定是同意的吧?”沈清辉看向了沈修。

    沈修慢条斯理地喝着汤,“收敛点,别闹出人命就行。”

    沈意凌像是受到了鼓励一般,内心想要释怀,可是又有负罪感,“这样真的好吗……人家真心对我们,我们却把她们当成巩固地位的棋子。”

    沈修看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心里像在盘算着什么,低头吃着饭,内心很快就得出了结果。

    “沈家为了培养我们耗费了多少物力、财力、人力,大哥不会不知道,咱们可不能当白眼狼,对吧?”沈清辉双手搭在沈意凌的肩上,歪着头看着他,伏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眼神恐怖诡异,还带着一丝威胁,“爹已经忍你很久了,再说下去,以后,沈家没有你的位置。”这一句话轻飘飘地飞进了沈意凌的耳中。

    沈意凌头皮发麻,猛然间醒悟,意识到自己今天做的确实有错,他那宽大的手掌盖在了沈清辉修长的手指上,“二弟说的对,爹,今日之事的确是我错了,以后不会再让您失望了。”

    沈修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快吃饭吧。”

    蜀地,蜀侯府。

    沈望朝前天晚上也着实累坏了,伏在向朔渊身旁,像个酣睡的小孩子,睡得正香。蜀地的气候偏热且多雨,空气潮湿,睡了一晚上,沈望朝的脸热得红扑扑的,还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向朔渊也是好几日没有睡上安稳觉,他的呼吸声均匀而稳定。

    “……朝朝怎么不在房间里?她去哪儿了?……”赵炎的声音传入了沈望朝的耳中。

    沈望朝一下子被惊醒了,她先是轻轻地转过头,确认向朔渊还在熟睡中,又蹑手蹑脚地爬下床,穿好鞋子和衣服,轻轻打开房门,又轻轻关上门,穿梭在蜀侯府各个院落中。

    还好向朔渊的房间十分偏远,与我的房间距离很远,赵炎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里,吓死我了,幸亏我的听力已达到二微层,隔着这么远也能听到赵炎的声音,要是被他发现,我和向朔渊睡在一个房间里,到时候就麻烦大了。沈望朝心想。

    沈望朝看了看天空,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马上就要接近午时了。

    听说蜀侯家的方慧小姐不爱女红,唯独喜欢种花种草。沈望朝瞥见路边果然有一片花园,看这个院子的构造,应该是方慧住的院落了。

    她听到了赵炎的声音,两人越来越近了,她整理好衣服,装作漫不经心地散步。

    “朝朝!”果然,赵炎从旁边闯了出来。

    沈望朝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还小声地惊叫了一声,“啊……赵炎哥哥,你可真是吓我一跳。”

    赵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门,“朝朝,对不起,吓到你了,我刚才去你房间找你,你不在,我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呢?对了,你刚才去哪里了?蜀侯府的佣人都说没见你出去过。”

    “啊?”沈望朝故作惊讶,“我早上很早就醒了,觉得房间里有些闷,就出来转了转,没想到这蜀侯府这么大,房子都长得很像,一时就迷了路,转了好几圈也没转回去,你看,我身上都热得出汗了。”沈望朝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

    “原来是这样啊,没事就好,朝朝,你不是受伤了吗?昨天晚上回来太晚了,而且太累了,没顾得上你,今天我让下人给你准备了药浴,你去泡一泡,身体会好很多的。”赵炎说着,牵起了沈望朝的手。

    这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声响,是想要向前却又撤回的脚步声。

    这个动静可逃不过沈望朝的耳朵,她回过头,“后面是不是有人呀,是谁在后面?”

    身后之人原本躲在墙角,听了这话,也只好慢吞吞地走了出来,原来是方慧。

    “对……对不起,赵将军,沈小姐,我刚才听到院子外有人讲话,便想出来看看,不是有意窥听你们的。”方慧吞吞吐吐地说道。

    赵炎明显不想搭理她,尽管方慧长相称得上是可爱动人,但身材却十分矮小,除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并无特别之处。但与沈望朝一比较便黯然失色了,沈望朝不仅五官长相更加貌美,身材也更加出挑,尽管比方慧高不了多少,但身材比例相当出色。

    方慧私下里是很活泼好动的,只是一见了生人便会紧张,唯唯诺诺的,神态好不自然。反观沈望朝,为人处事已经相当圆滑,而且自身带着一种独特的气质,不会过于凌厉和霸道,却无形中给人带来震慑。

    沈望朝看着她,脸上带着笑容,眼神空洞且不耐烦,“方慧小姐,好久不见。”说着,她又故意推开了赵炎的手,“对不起,我忘了方慧小姐和赵炎哥哥有婚约的,刚才是我失礼了,小姐应该不会生气吧?”

    “没有啊……”方慧强颜欢笑道。

    “哪有什么婚约,不过是我父亲自作主张罢了。”赵炎有些生气地翻了个白眼,鼻孔出气,又牵起了沈望朝的手,“方小姐,虽然我们两家关系很好,但赵某已有心上人,还请小姐与我一同前去和蜀侯说清楚,将这婚约取消,这对你我都好。”

    方慧涨红了脸,“既然将军执意如此,那我亲自去和阿爹说便是了。”她看起来有些生气了,便直接从两人身旁走了过去。

    沈望朝却突然抬手擦了擦眼睛。

    赵炎不明所以,低下头看着沈望朝的脸,却发现她哭了,“朝朝,你怎么了?为什么哭啊?”

    沈望朝抬起头,泪眼婆娑,楚楚可怜,“赵炎哥哥,是我破坏了你和方小姐的婚约,你不会怪我吧,宁国将军和蜀侯会不会也怪我呢?那我……”她又低下了头。

    赵炎将沈望朝揽入自己的怀中,轻声安慰道,“放心吧,朝朝,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嗯……”

    “朝朝,这件事情交给我,你先回房间休息吧,我让人给你准备了药浴,你好好疗伤。”赵炎对她说,替她擦了擦眼泪,拉住她的手,回到了沈望朝的房间。

    关上房门后,沈望朝擦干了眼泪,将衣服脱下,躺进了为她准备好的浴桶中。

    可惜了,这样一场好戏,不能亲眼观看。

    她心想着,有些惋惜。

    这一桶都是山泉水,干净无比,热水中泡着许多名贵的药材,水的颜色又黄又绿,散发着药香味。沈望朝躺在里面,自己白嫩光滑的皮肤泡在这药浴水中,十分惬意。

    沈望朝试着运转内力,没想到竟然出奇得顺利,内伤在慢慢恢复,连修炼速度都加快了。

    这蜀地果然有好东西,难怪天下闻名的百草山在蜀地,珍贵的药材应有尽有,还是个修炼的好地方。若是把灵陨宗改造成修炼侍卫之地,把千绝川上种满药材,把药材和培养的侍卫供应沈家,那我沈家的势力将会日益强大。

    沈望朝心想着,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容。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是谁?”

    “望朝,是我。”向朔渊的声音传来。

    “朔渊哥哥,你等一下,我在更衣。”正好这药浴水有些凉了,沈望朝站了起来,跨出浴桶,身上湿漉漉的,周围还冒着水汽,朦朦胧胧的,俨然一副美人出浴的美画。

    沈望朝擦干净身子,穿上内衣,又懒散地披上了一件为她准备好的长外套。这外套的材质是蜀地独一无二的蛇皮绫,十分轻薄,穿上接触皮肤带来一股凉意,有自然降温避暑的作用。这外套很长,长到她的脚跟,淡淡的绿色,十分典雅,没有多余复杂的图案,上面只绣着几条蛇形的图案。

    蜀地毒蛇数量和种类都极多,但也为当地提供了药材和收入来源,而且蜀地中流传着传说,蛇在上古时期是神兽,庇佑着一方百姓平安,所以蜀地人将蛇视为吉祥物。

    沈望朝打开房门,向朔渊正站在她面前。

    向朔渊一看到她,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沈望朝刚才泡药浴,将自己长长的头发全都盘了起来,身上穿的衣服领子大,露出了修长白皙的脖颈和分明的锁骨。再加上刚才被水汽熏到了眼睛,她的眼神有些迷离,眼睑和脸颊都泛着微微的红气,诱惑至极。

    “朔渊哥哥,你醒了,身上的伤好点了吗?”沈望朝问道。

    “额……嗯……望朝,那个,我外公他们到了,想着带你去见见他们。”向朔渊说着,却走进了房内,又把房门给关上了。

    “啊?怎么了,不是要带我去见你外公吗?”沈望朝有些疑惑,可向朔渊一转身,把她敞开的外套给合上了。

    “衣衫不整的,让别人看见了,怎么办?”向朔渊嘟囔道。

    沈望朝嘿嘿的笑着,撒娇般抬起了头,“不嘛,我刚泡完药浴,现在真的好热呀!”

    “那等你不热了,咱们再走。”向朔渊一脸认真地说道。

    “好好好,可是我的头发有些湿了。朔渊哥哥,你可以帮我擦擦头发吗?我总不能这样去见你外公吧。”沈望朝走上前,双手揽住了向朔渊的细腰。

    向朔渊穿的也极少,也只是一件内衣和一件外衣,这衣服也是蜀侯给准备的。只是普通的素罗常服,虽然材质很薄,很轻盈,但算不上什么好材质,衣服上没有图案,灰银的颜色额外朴素。但向朔渊气度不凡,这张深邃英俊的脸,搭上这件普通的衣服,竟也显得贵气了些。

    “好……”向朔渊温柔地笑着,轻轻一蹲,旱地拔葱般把沈望朝抱了起来。

    沈望朝:?

    沈望朝对这个姿势有些不自在,双手紧紧贴在向朔渊的胸上,他的胸肌硬邦邦的,沈望朝忍不住轻轻地捏了一下。

    “嗯?要干什么,你这是在调戏良家少男。”向朔渊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乐开了花,嘴上的笑压都压不住,把沈望朝抱到了梳妆台前的椅子上。

    “哼——本小姐想摸就摸。”沈望朝一脸傲娇,把自己盘起来的头发散了下来,长发如瀑,十分柔顺。

    向朔渊拿起旁边的布巾,轻轻擦着她的头发,大概有七八分干了。

    沈望朝拿起梳子想梳自己的头发,却被向朔渊抢走了。

    “嗯?”

    “我帮你梳吧。”向朔渊轻轻地梳着她的头发,梳顺后,沈望朝拿起几个桃木簪,简单地盘了一个发髻。

    “好看吗?”沈望朝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向朔渊。

    “好看——”向朔渊弯下腰,亲了亲她的额头,“走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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