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牧之站在道观门前朝远处观望。

    山下广阔的农田中是一片忙碌的春耕景象。

    田边垂柳吐出嫩芽,燕子低飞,桃花嫣红。

    农人吆喝着挥动鞭子,耕牛拉动犁耙行走在田中。

    田间有一条狭窄崎岖小路的蜿蜒过来,同山脚的石阶相连。

    远处错落分布着许多茅草泥土筑成的屋舍,其间有袅袅炊烟升起。

    再远些依稀可见白墙灰瓦的院落,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居所。

    “看山川走势,依旧在金陵附近……”

    张牧之又见田中农人皆穿短衫,头上盘着发髻,心中隐有猜测。

    “百姓都未剃发,料来不会是满清治下,难道是朱明王朝?或者其他朝代?”

    张牧之关上观门,顺着石阶走下山坡,往远处村落走去。

    田边路上四五个总角小童正在奔跑追逐,见了张牧后便一起围上来。

    领头的一个男童笑问:

    “道士哥哥,你可是龙虎山来的?”口音和后世金陵之地类似。

    张牧之心中一跳,点头道:“我正是从龙虎山而来……”

    话还未说完,便见这些小童大叫着朝远处跑去。

    “爷爷,爷爷,龙虎山的道士来喽!”

    “这些孩子怎知我从何而来?”

    张牧之心中惊疑,便徐徐跟在几个孩子后面,想要寻人问个究竟。

    那些小童顺着小径跑了十来丈远,然后便拐入一旁田地里去了。

    过了片刻,有五六个男子跟着几名孩童走来。

    为首的是一名五十来岁的干瘦老者,头发花白,精神饱满。

    待众人来到近前,张牧之先行拱手躬身: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见礼!”

    众人一愣,老者连忙拱手:“有礼!有礼!道长果真是龙虎山来的?”

    张牧之点头:“贫道确实来自龙虎山,眼下正在老君观落脚!”

    老者又问:“不知道长贵姓?”

    “贫道姓张。”

    “原来是天师府本宗弟子,失敬失敬!”

    老者大喜:“道长还未用饭吧,若不嫌弃,请跟我来!”

    身后一名高大男子小声嘀咕:“瞧着还是個娃娃,能有什么道行……”

    老者大怒:“铁牛!你说的什么浑话!当心老子抽你!”

    而后又对张牧之赔笑:“道长勿怪!这孩子自幼缺了教养,惯会犯浑!”

    “老丈勿要动怒,这位大哥说的甚是,贫道修行初窥门径,道行浅薄得很!”

    那老者哈哈大笑:“道长过谦了,谁不知道天师府张氏道长,只要能下山行走,那定然是有本事的!来来来,且让我等招待一番,就当为道长接风!”说罢抬手引路。

    张牧之一时也解释不清,又觉得这些乡人太过热情,只好道:“我看长者早知我从龙虎山来,不知是何缘故?”

    那老丈哈哈一笑,朗声道:“不敢当长者之称,此地唤陶家村,小老儿忝为此地里长,道长唤我陶老头便是!”

    张牧之忙改口叫陶老伯,陶老头心情甚好,一边走一边解说缘由。

    原来老君观乃是一位姓谢的道士所建,传言其师承前代天师张宇初。

    二十年前谢道人云游至此,见此地多有阴魂邪祟戕害百姓,于是便在此地建观潜修。

    据陶老头说,谢道长修为精湛,且善使符法,却邪治病、渡鬼降妖无不灵验,自到此处之后,救治黎民众多,故而当地百姓多感其德。

    直到上个月,谢道长突然说自己大限已到,将驾鹤南宫,特向众人告别。

    众乡民皆悲痛不止,谢道长又告知众人,说已发书信往龙虎山,不日即将有天师府传人来此,替谢道人继续护佑此地百姓。

    张牧之忍不住开口:“不知谢道长都降服过什么邪祟?”

    陶老汉嘿嘿笑道:“大多是些僵尸恶鬼,山野妖精之类的,小老儿也说不清楚。”

    张牧之又问:“此地怎地如此多妖邪作恶?”

    陶老汉一愣:“这个我也说不好,隐约听谢道长提起过,好像山里有什么交界之地,这附近几个村子,城隍爷不愿意管理之类的……”

    张牧之默默点头,不再细问,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果然和末法之世不同,此方世界有城隍,有阴魂鬼物,自然也应该有诸神显圣……”

    “谢道人说自己驾鹤南宫,这是道家第三等道果,修成阴神,死后得以南宫列仙,受水火练度重聚身躯,可充任仙官、天将……”

    “如此说来谢道人应未能修至阳神境界,不然就是第二等神仙道果了!”

    “只是未成阳神,就能预感到我从后世而来?”

    张牧之心中转过许多念头,却不得要领,索性不再多想。() ()

    “既来之,则安之,且先将这老君观作为安身之处,待修行有成,再往龙虎山一行。”

    至于张牧之道行浅薄,能否像谢道长一样应对鬼魅邪祟,却不必过于担心。

    龙虎山张天师嫡脉,领二品道箓,自可借符箓感召诸神伟力,应对邪魔。

    几人边走边谈,不多时便来到村庄里,七拐八拐之后到了一座房舍前。

    “道长稍待,谢道长仙去时曾留下遗物交给小老儿保管,现下供奉在祠堂内,我去拿来。”

    陶老汉说罢转身进了祠堂里,不多时便拿着一把木剑和一个蓝布包裹出来。

    “谢道长交代,要将这些交给下任老君观主持,今日交给张道长,也算不负所托。”

    张牧之接过木剑,便察觉是上等桃木制成,长三尺有余,色如赤铜,温润如玉。

    打开包袱,内中现出十几张朱砂符和一本薄薄的手抄法本。

    张牧之将法本收入怀中,又拿起符纸细看。

    最上方是几张天师震煞符,而后是五雷符、山雷使者符、火车符等雷法符纸。

    “果是我天师府传承符箓之术!”

    张牧之将一张符拿在手中,感觉比寻常纸张要沉重两三分,想来符篆必有灵验。

    张牧之躬身朝陶老汉道谢,将灵符收入袖中之后,然后又问明了谢道人埋葬之处,打算有时间去上香祭奠。

    几人离了祠堂,正要交谈,突然见一个蓝衣小厮正低头疾走,神情瞧起来十分慌乱。

    陶老汉见那小厮只顾往前走,眼见就要撞上路上的几人,顿时大怒。

    “小六!干嘛去?着急忙慌的也不看路?”

    那小厮闻言一愣,停下脚步:“阿爷!你怎在此处?”

    陶老汉却不理会那小厮,转头对张牧之道:“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孙儿,如今在韩员外府上做工,平日里毛毛躁躁的没个规矩!”

    张牧之笑道:“看面相是个机灵的,还是问问有什么事才好!”

    陶老汉于是对小厮呵斥:“说说!有什么事儿这般着急?跑的跟被狗撵一样?”

    蓝衣小厮却不敢忤逆自家阿爷,只好道:“爷爷,韩老爷家里闹狐精,正派我去镇上圆觉寺请和尚来捉妖呢!”

    陶老汉大怒:“我们村一向受谢道长庇护,只拜老君和灵官爷,去找什么和尚?!”

    小厮低头小声嘀咕:“这不是谢道长飞升做神仙去了么……”

    “这位道长便是新的老君观主持,日后就像谢道长一样护佑我等,请和尚作甚?”

    “那些和尚有甚本事?只会敛财!寺庙的田地比你家韩老爷家里还多!”

    陶老汉显见是个信道的,对沙门僧人颇有微词。

    那小厮抬头瞧了张牧之几眼,见是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少年,顿时踌躇起来。

    “别看这位道长年幼,却是龙虎山张天师本家!你还不放心怎地?”陶老汉大声道。

    龙虎山乃道门祖庭,世间多有幼童天师亦能施符降妖的故事流传。

    那小厮心中惊疑:“这小道士难道真有本事?”

    陶老汉却不再理自家孙子,转头对张牧之笑道:“想来是老君爷觉得我等粗茶淡饭不足以招待道长,这是让韩老爷备下宴席招待道长呢!”

    张牧之笑了一笑,这话却不好回答。

    “这韩老爷是个善人,平时乐善好施,修桥补路,我等多受其恩惠,谢道长在时,韩老爷便常常往老君庙供奉香火!”

    “原来是金主!”

    张牧之于是点头:“既有香火情意在,那贫道便前去拜访一下!”

    陶小六依旧有点不太放心。

    张牧之道:“若贫道降妖不成,小哥儿再去圆觉寺便是!”

    陶小六顿时赔笑:“哪能呢!道长定然是有本事的,请随我来!”说着便回身引路。

    张牧之一边行走,一边暗自思索:

    “根典籍中所载,寻常狐精手段不过是些迷幻之术、搬运之法而已!”

    “我虽修为浅薄,但有谢道长所遗木剑、灵符,又有武艺在身,料来当可无碍!”

    “再者,就算法器不行,我持袖中火器,什么精怪也能轰杀了!”

    张牧之想到此处心中大定:“就先见识一下,那狐精是何等模样!”

    陶老汉等人见张牧之气度从容不迫,也起了瞧热闹的心思,一起跟着张牧之往韩府走去。

    “小哥儿,我听说韩老爷向来心善,怎会惹得狐精上门搅扰?”

    “好叫道长得知,若非我家老爷心善,还不会惹了这场祸事呢……”

    “哦?”

    “我家小姐尚未出阁,这狐精是来抢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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