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过年,天气越发寒冷。教室里被暖气维持在了昏昏欲睡的温度,每个人进来的时候都在空气中哈出一阵白烟。

    老师在上周就提示过,今天的家政课要做蛋糕。担任组长的朋香早早地就为组员们分配好了任务,夏悠学着别人的样子把头发挽起来藏在帽子里,探头去看菜谱:“我看看,我们是要做什么……提拉米苏?”

    “对呀。”朋香熟练地为自己套上围裙,回头时羊角辫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甩,“夏悠同学你不是在意大利长大的么?你会做提拉米苏吗?”

    “我不太擅长甜品……”夏悠摇摇头,往左边看了两眼菜谱,又往右去看越前龙马在做什么。朋香只分配给他一个把吉利丁片泡软的动作,正无所事事地翻阅着一张五彩缤纷的传单。夏悠刚把脖子伸过去,他忽然眼疾手快地把传单一攥,一把塞进了围裙兜里。

    “嚯,还有秘密?”夏悠随口打趣,也没有硬要去窥探别人的隐私。反倒是越前龙马瞟了她一眼,拿不准是有意还是故意,故作严肃地说,“等会会告诉你的。”

    “?”夏悠警觉地抬头,总感觉一般情况下都是她在说这句话。

    谈话间吉利丁片已经泡好了,越前龙马将其从碗中捞出来,隔水加热。他伸手试了一下水温,又调整了一下火力。少年目光直直地注视着水面,视线没有任何偏转,但夏悠知道他是在和自己说话,有非常明显的试探在里面:“说起来,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

    夏悠搅拌的动作缓了缓,在记忆中扒拉了两下,不确定地侧过脸来:“茶碗蒸?”

    不等越前龙马回答,她又补充道:“不过其实我并不知道茶碗蒸到底是什么。”

    但我就是知道你喜欢茶碗蒸。

    越前龙马皱着眉毛扭过脸来,只看到一张惯常装聋作哑的笑脸,有时候看着真令人生气。少年人努力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压低了声音偷偷问道,“夏悠,你是不是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呃……”夏悠的眼珠转了转,证明她正在高速思考着,“能预知未来的另有其人,反正不是我。”

    “我不知道你以后会做什么。”她也把声音压得很低,“我只是知道现在发生的一些事情,再往后,你会遇到什么人、会遇到事情……那我就不清楚了。”

    她解释得极其含糊,越前龙马耸了耸肩没有再追问,也不知道到底相信了没有。

    组员们严格地按照着菜谱分工,七手八脚地也算做出了一道成品。提拉米苏需要冷冻一夜才能成型,夏悠被迫害妄想症无药可治,很没有素质地把其他小组的作业拉过来,放在最前面挡住了她的大作,以防有人半夜溜进料理教室偷吃。

    家政课是下午最后一节,今天也没有社团活动,结束以后夏悠回教室领了书包,就高高兴兴地往校门外走,不忘了在教学楼下和桃城前辈汇合。

    越前龙马像是有心事,穿过光秃秃的树荫小道,一路快要走到校门口的时候,终于把那张攥得有些皱巴的传单掏了出来。他也不说话,只是将它在夏悠的眼前展开。

    夏悠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接过来一看,发觉是附近新开的咖啡厅的传单。她端详了上面花花绿绿的小图标两秒,再往上一抬头,就和对上的目光。对方的嘴唇一开一合,略微紧张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耳朵中,把她的名字咬得很重:“夏悠,这个周末,你有空吗?”

    桃城前辈开始思考自己出现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夏悠不自在地抿了下嘴唇,脑海里天人交战,一会是那个代表黑手党的小人在大喊男人会影响你挥剑的速度,万万不可啊!另一个则是跟个复读机一样翻来覆去,只会说“但你有办法拒绝他吗!”一句话。

    夏悠又感到了那种熟悉的、淡淡的绝望感,俗话说凡事有一就有会有二,既然一开始的时候她没有坚守住信念,那之后就更没有什么意志可言了。

    她在心底为自己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底线叹了口气,伸手接过了那张传单,想说什么又没能当场说出来,紧接着一抬头,她的表情立刻就变了。

    “其实到刚才为止我都是有空的,但现在有点麻烦了。”

    夏悠喃喃。

    越前龙马一怔,不明就里地顺着她的视线往校门外看去。大冬天的,不知道是谁在校门外停了一辆格外张扬的红色法拉利。豪车配帅哥,站在法拉利旁的青年同样人高腿长气质不凡,有一头如同地中海海面上的阳光一样,极其耀眼的金发。

    路上的积雪已经快到脚踝深,他的外套里却只随意地穿了一件短袖,手虚按在敞开的车门上,露出手臂上复杂的纹身。一行穿着西装戴着墨镜的意大利男人双手相握,等待命令似恭敬地跟在他的身后。

    豪车和帅哥都是最顶级的配置,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忍不住要多看一眼。拥有这样的财力和外贸,人生就算有什么烦恼,早上起来照镜子的时候应该也都消失了吧?

    越前龙马当然也注意到了他:“是你认识的人吗?”

    “嗯。”夏悠点了点头,“那个是迪诺叔叔,我监护人的朋友,也是其他家族的首领。我们之间来往不并不密切,要是没事的话他肯定不会来打扰我的。”

    就像是为了应证她的话一般,看到她出现,迪诺立刻眼前一亮,大踏步地朝着她走了过来。雕塑般的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愁云,他勉强地提了一下嘴角,想要说什么又顾忌着旁边还有其他人:“悠……”

    知道肯定出了急事,夏悠也没心思和他装疯卖傻,立刻伸手示意他暂停:“要去哪里?我先上车,有什么事情你等会再说。”

    往常迪诺都很乐于和年轻人相处,此刻却连一分一秒都等不了了,立刻回头往车的方向跑去:“那太好了!我们马上出发!”

    夏悠认识迪诺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他有如此焦急的时候,不禁对未知突发事件的紧急程度有了更深的认知。她脚步匆匆,迅速跟上了迪诺的步伐,闪身跳进了车里,只留下一句最后挣扎的“下周记得帮我请假!”

    雕塑般的帅哥像演电影一样来的快去得也快,只抓走了一位平平无奇的剑道少女,以及她手里攥着的咖啡厅传单,徒留两位少年在门口目送他们。

    “她怎么又请假……她已经缺勤了三分之一的课程了吧!再这样下去就要留级了。”半晌,桃城前辈干巴巴地挤出了一句话,努力地试图活跃气氛。

    他说着,忽然心血来潮,坏笑着用手肘去捅了捅越前龙马,拿腔捏调地去学夏悠平时的声线:“但是想想,她要是真成了你的学妹也有个好处,对吧,龙马学长!”

    越前龙马的心情并不好,但听到前辈的话,还是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好像也不赖。

    “吱扭——”

    橡胶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啸,已经出发了的红色法拉利不知为何又倒了回来,猛刹过路面,一个神龙摆尾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对了!”夏悠按住窗框,支出大半个身子大声冲着越前龙马喊道,“其实我不喜欢提拉米苏!我想吃舒芙蕾!”

    ……

    夏悠总是缺席,请假这种事情对她来讲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经常都见不到人。

    于是一开始,也并没有人对她忽然又消失感到惊讶,只是有人会对她学业感到担忧。

    直到她消失的时间越来越长,冬天变成了春天,第一个学年结束,夏悠依旧不见踪影,就算去询问学校和老师,也只能发现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她的学籍已经被注销了。

    如果说之前三天两头请假的时候,就像是被勉强系着的风筝,那么这一次,有人彻底切断了这条风筝的线,她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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