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周家大婚，周氏集团的小公子迎娶本市一位大美人，虽然不是名门望族的千金，但是家底干净清白，而且在这个城市里从小就美到大，大多数同龄人都叫得出这位校花的名字，也算是个名人。周家大开前所未有的99桌宴席，城中稍微叫得出一点名字的人几乎都到场了。
周家是出了名了喜欢热闹，来宾们也都是争奇斗艳，活生生得像是一个名利场。年轻漂亮的姑娘来了不少，甚至有直接穿着晚礼服出席的，把全副身家都穿在了身上。
名媛圈子早几日就都传开了，林家的大帅哥这次要出席婚礼，林老爷子和太太正好出门去了，无法赶回来参加，专门派了很少在外露面的林牧峥前来代表，也算对周家表达满满的诚意。
倒不是林老爷子护着自己的儿，他一个三十岁就身家过十亿的少爷，连个像样的女朋友都没有，林老爷子和太太也很鼓励他出来和年轻的圈子多走动，可是林牧峥本人是出了名的宅男，除了在工作上需要和许多长辈、官员社交和沟通，平日里这些花花绿绿的活动中，是断不太可能看见林牧峥的身影的。
这下可好，不管是不是名门，年轻女孩子们，但凡是得到了消息和婚礼入场券的，都要争个头破血流。有些女孩子也并不是真的向着林牧峥进发，只是隔壁的那个谁谁和那家人的谁谁谁，都打扮得天仙一样，自己出于基本的好胜心，也不可能输这一轮。
感谢林牧峥给面子，周家的这场盛大无比的婚礼，因此变得更加热闹了。
楚媛手忙脚乱地在更衣室换第三套伴娘服，从来没听说过伴娘还要换衣服，林又霖自小有公主梦，是不是把她这个伴娘当女仆用了？
刚想着，新娘大公主林又霖在门外嘶喊，楚媛你好了吗？快出来给我看看！
到底是谁结婚？楚媛心里万马奔腾，但是毕竟，这是林又霖的大日子，再过不去的事，今天都能过去。
从15岁相识，到林又霖30岁出嫁，这中间她们一起经历了多少大大小小的人和事，区区几件伴娘服，不是问题。
问题在于，楚媛这个伴娘的身份———一个离婚刚两个月，失去母亲刚四个月的女人，单身这一点倒是绝对符合了。
新郎周铭磊怎么说也是本市叫的上名字的富二代，小小钻石王老五，居然要楚媛这位，且是唯一一位朋友作为伴娘站在小两口旁边，怎么都觉得这婚事因为她变得不那么吉利。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老婆是自己讨的，就目前形势来看，周铭磊甚至也PK不过楚媛在林又霖心中的地位，他难道还能给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吗？
好在，楚媛家世平平，不是熟人也不知道她家情况，而且光说外貌的话，有这个伴娘撑场面，也是绰绰有余的。事实上刚才拍照环节一过，已经很多兄弟来找周铭磊打听伴娘的微信了。
那一边厢周铭磊正在花里胡哨把兄弟们拉进婚礼筹备群，好认识认识伴娘楚媛，这一边厢，楚媛和林又霖并肩站在镜子前面，公主的婚纱和她18岁时想的几乎一模一样，有皇冠，有几米长的刺绣头纱，有精致但不显幼稚的泡泡袖，还有分别刺在13层裙摆里的，自己的名字。
那双婚鞋，是楚媛一年前陪林又霖跑遍上海各大商场都落空，最后找了英国朋友买好快递回来的Sophia Webster婚鞋系列，绸缎面料，鞋底有特别的题字，而且必须是这个码数，全球就剩这最后一双，以后也不产了。
楚媛非常清楚这些定义对于这双婚鞋，以及对于新娘的意义，主动积极地买了下来，作为备婚礼物，送给林又霖。
两人就这么默默对镜子站着，头各自歪向对方那一边，心中各怀鬼胎。
林又霖先开口了:你说，我就这样，嫁人了。
楚媛说:是的呢，也没什么……那句还能离，终究没有说出口。
林又霖又开口了:你说，他知道我今天结婚吗？
楚媛内心吐血，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就怕这大哥来现场抢人。
楚媛开口说:不重要了。对不对？
小公主闭上了嘴。
楚媛和林又霖的角色不定时会调转，任何一方想不开的时候，就会变得幼稚蛮横，另一方就要充当大姐一样的角色去开解和说服。这一次，幼稚蛮横的是林又霖。
她嫁周铭磊，也并不是不爱他，周铭磊把林又霖当成宝贝捧在手心，和那人一样对她好，对她鞠躬尽瘁。周铭磊也有自己的魅力，虽然微微发福，外貌也绝对不输大多数同龄人。林又霖喜欢他的轻松幽默，云淡风轻，也喜欢他的好品味与人生态度，他和那个人很不一样。但是同样地，她最喜欢周铭磊和那人一样对她很好很好。
张诚没有来。
婚礼结束，楚媛吐出那口气来。在她三令五申，苦口婆心地劝解之后，张诚眼睛里失去了一切色彩，他终于知道，看似柔弱又没有主见的小公主，其实比他更勇敢地先行走了出去，去追求一份可以握在手里的安稳，或许也可以是幸福。
张诚大概又离开这里了，楚媛内心想着，掏出手机查看几百条未读消息。
自从辞职以后，她再没有收过这么多信息轰炸。
十几个婚礼群流出太多信息和照片，太多的@看不过来，楚媛索性退出不看了，反正林又霖会花上几天几夜把最好的挑出来发给她，再逼她按顺序发朋友圈。
继续往下划动，楚媛突然停留在一个微信名字上，xyz:伴娘黑眼圈好重。
楚媛点开这个不认识名字的微信，留言的上一条是一张她刚在舞台上的照片，新郎对新娘告白的感人瞬间，她不哭也不笑，站在旁边，确实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像是一个木头人。
“你黑眼圈好重”。那三年里，那个人几乎每天早上看见楚媛都会说这句话。
说来也怪，楚媛高中三年并不觉得睡眠不足，可能是营养不良，瘦得黑眼圈一直都代谢不了？总之那个人并没有瞎说，她真的每天早晨都黑着眼圈进学校。
楚媛出了半分钟的神，再点开头像，点开朋友圈——没有朋友圈，头像也不是真人。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这个陌生人就是他。因为聊天记录里，每一年的生日和新年，这人都给她准点送上了祝福，顺带着红包。
楚媛大学开始兼职博主，有好几个粉丝后来加了微信，都会在生日之类的日子送上祝福，她一直把这个微信也当成其中一个好心网友，接受祝福，收下红包，回敬一个拜年红包，结束这一年的交流。
她以为这是一个网友，也从不备注网友的名字。可是，ta人在现场，参加了婚礼，那ta总归是认识的老同学？老朋友？朋友的朋友？同学的朋友？
楚媛一头雾水，却又因为那句”黑眼圈”，内心似乎有着笃定的答案。
她站在没什么人的女洗手间门口，皱着眉头，努力回忆那个人以前的微信名，应该还在她的通讯录里，如果对方也没删除过她……
楚媛顺着好些年的记忆，在微信搜索框里搜索: Flynn。
果然，林牧峥的网名Flynn还在好友列表里，二人没有任何聊天记录。楚媛轻吐一口气，不知是放心还是失望。她低下头看着被新鞋磨破皮的右脚跟有一丢丢出血，弯起嘴角笑自己。
“黑眼圈伴娘，你在这儿守门儿吗?”
林牧峥的声音响在耳边。
楚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内心高低高走了几波曲线，嘴上蹦不出一个字。而林牧峥似乎没心没肺的，嬉皮笑脸看着楚媛，和高中那会毫无二致，好像这中间隔开的12年，只是一瞬间。
“就不认识人啦？你也太无情了吧！”
“你化成灰我都能帮你拼个大概回来。”楚媛只一分钟，就被林牧峥拉回了嘴硬模式。
其实她现在已经温和许多了，即便对很熟的人，也很少说这些无聊打趣的话。人到30，总归是靠着相互尊重，小小吹捧，和谐相处下去，比较稳妥。
可林牧峥只用两句话，就打开了楚媛内心的真实嘴脸。以前斗嘴，楚媛是从来不可能认输的，大多数时候林牧峥缴械投降，贱兮兮地装小狗摇尾巴。
“好久不见啊，你还是这么有才华。”林牧峥说着低下头，楚媛看不见那句”好久不见”是用什么表情讲出来的，她下意识低头去寻那双眼睛，结果对方在她眼底送出一张创可贴。
林牧峥伸了一会手，见楚媛愣在那里不接，问”要我帮你贴吗？”
他说得很自然，很真切，完全没有反问的意思。这样的口吻，很熟悉。
楚媛整个人像是一颗正在痉挛的胃，短短一会时间，抽抽停停好多次。
她接过创可贴，对着林牧峥笑一笑。
林牧峥继续盯着她，用眼神督促她快点给自己出血的脚跟贴上。
电话识趣得在这个时候响起，楚媛抽出手机一秒接起。气氛太尴尬了，她居然有一天在林牧峥面前如此忸怩，惺惺作态，楚媛右手接起电话，左手忍不住捏住裙边狠狠鄙视自己。
林又霖叫她去休息间吃东西。忙活了整个婚礼，当过伴娘的都知道，这个角色是没有时间吃东西的。
林又霖曾经也是楚媛的伴娘。
楚媛挂了电话，对林牧峥匆匆道谢，说着就抬脚准备走了。
“对了，你是有两个微信吗？”楚媛想起那个无厘头的xyz，现在想来也确实是林牧峥能随便打出来的名字。
“小号，小号，你备注一下啊倒是!”
楚媛留下一个做作的白眼，转身去找林又霖了。自己在林牧峥面前的一举一动，如此不自然，她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别的什么。
“林牧峥是你请来的吗？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楚媛迈着流血的右脚踏进休息间，嘴边的问题迫不及待飞向林又霖。
“不是啊，我疯了吗，请他不告诉你？”林又霖一无所知。
“那个……是我哈。”一旁沙发上累瘫的周铭磊立马出声，他感受到俩闺蜜之间的语言氛围不太友好。
“林家生意你知道的，和我们合作太密切了，不可能不请。林老爷子没在家，林牧峥代替林家过来吃喜酒了。”周铭磊直起身体，向老婆认真解释交代。他对林牧峥和楚媛的关系一知半解，林又霖是不可能详细跟他描述以前四人一起谈恋爱是什么样的浪漫场景，所以周铭磊原本也并不把请了林家当回事，更没专门给老婆报备。
林又霖用无奈又获胜的眼神，挑起右边的眉毛，对着楚媛耸了耸肩，每次较劲她赢了，就是这副得意的死相。
“撞上了吗？”婚礼摆了99桌，上千人在场地里，撞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楚媛把那条微信对话框打开给林又霖看。
林又霖看完照片，一直往上刷，刷了好几条停下来。”痴情男人，可怜啊，他刚才找你了？”
楚媛也低头再去看那手机对话框，嘴边“嗯”了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对话框里，被领过的红包是灰红色的，很黯淡，起到不再提醒对方的作用。
夜色很快上来，林又霖和周铭磊休息调整一番，又闪亮登场了。After party在本市最核心位置的一家夜店，绕过夜店的舞台，后面几个不对外开放的包间，周铭磊包下了最大的一间，桌上各路酒精整齐列队，应有尽有，把几十号兄弟姐妹安排得明明白白。
伴娘在白天就已经被兄弟团虎视眈眈了好久，到了这豺狼虎豹现形的地方，楚媛瞬间被围攻。
包间另一个角落里，林牧峥傻傻坐在那，也不怎么喝酒，也不唱歌，也不玩游戏，就那么，窝在角落里，像个自闭症儿童。
眼尖的两三个女孩子在黑暗里认出了他，林牧峥在这个包间里的新闻迅速传遍整个场子。一会功夫，大批长腿短裙大波浪卷发的小姐姐涌向这个不起眼的角落，本市数一数二的单身贵族林牧峥，很少在这样的夜场见到他，小姐姐们就算不把他生吞活剥，至少脱一层皮吧。
两边的包围战，说不上谁输谁赢，都挺激烈的。唯一的区别，楚媛那边已经招架不住，喝蒙圈了，而林牧峥觥筹交错，基本没喝，眼睛一直盯着靠近门口那帮禽兽，楚媛坐在他们中间，被一杯杯灌酒下去。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伴娘。
当个伴娘像是要把自己卖了。林牧峥在心里骂着，还没有起身的意思。
终于林又霖跑了过来，踩着连排坐的男人们把楚媛拉出了包厢。林牧峥舒一口气，接着又觉得不放心，跟着一起出了门。
外面正是夜店中场最热闹的时候，音乐震耳欲聋，节奏感过强，每一下都打得人心脏疼。光线闪闪停停，林牧峥逐一张望，好不容易找到两个女的，她们站在一排卡座的前面，面对着舞台，背对着他。
她们肩并肩挽着手站了一会，好像在听音乐，在看舞台表演，又好像在相互聊着些什么的，林牧峥看不真切，更听不见。
突然间，楚媛肩膀抖动起来，林又霖张开左手臂，搂住楚媛的肩膀。
楚媛的头侧弯，靠在林又霖的肩上，跟着忍不住把脸也侧过来埋进她的肩膀，林牧峥从侧脸看到，她一直在哭，哭得剧烈，伤心，但是听不见声音。音乐太响了，如果不是紧密追逐这个侧脸，没人知道楚媛在哭。
周家是出了名了喜欢热闹，来宾们也都是争奇斗艳，活生生得像是一个名利场。年轻漂亮的姑娘来了不少，甚至有直接穿着晚礼服出席的，把全副身家都穿在了身上。
名媛圈子早几日就都传开了，林家的大帅哥这次要出席婚礼，林老爷子和太太正好出门去了，无法赶回来参加，专门派了很少在外露面的林牧峥前来代表，也算对周家表达满满的诚意。
倒不是林老爷子护着自己的儿，他一个三十岁就身家过十亿的少爷，连个像样的女朋友都没有，林老爷子和太太也很鼓励他出来和年轻的圈子多走动，可是林牧峥本人是出了名的宅男，除了在工作上需要和许多长辈、官员社交和沟通，平日里这些花花绿绿的活动中，是断不太可能看见林牧峥的身影的。
这下可好，不管是不是名门，年轻女孩子们，但凡是得到了消息和婚礼入场券的，都要争个头破血流。有些女孩子也并不是真的向着林牧峥进发，只是隔壁的那个谁谁和那家人的谁谁谁，都打扮得天仙一样，自己出于基本的好胜心，也不可能输这一轮。
感谢林牧峥给面子，周家的这场盛大无比的婚礼，因此变得更加热闹了。
楚媛手忙脚乱地在更衣室换第三套伴娘服，从来没听说过伴娘还要换衣服，林又霖自小有公主梦，是不是把她这个伴娘当女仆用了？
刚想着，新娘大公主林又霖在门外嘶喊，楚媛你好了吗？快出来给我看看！
到底是谁结婚？楚媛心里万马奔腾，但是毕竟，这是林又霖的大日子，再过不去的事，今天都能过去。
从15岁相识，到林又霖30岁出嫁，这中间她们一起经历了多少大大小小的人和事，区区几件伴娘服，不是问题。
问题在于，楚媛这个伴娘的身份———一个离婚刚两个月，失去母亲刚四个月的女人，单身这一点倒是绝对符合了。
新郎周铭磊怎么说也是本市叫的上名字的富二代，小小钻石王老五，居然要楚媛这位，且是唯一一位朋友作为伴娘站在小两口旁边，怎么都觉得这婚事因为她变得不那么吉利。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老婆是自己讨的，就目前形势来看，周铭磊甚至也PK不过楚媛在林又霖心中的地位，他难道还能给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吗？
好在，楚媛家世平平，不是熟人也不知道她家情况，而且光说外貌的话，有这个伴娘撑场面，也是绰绰有余的。事实上刚才拍照环节一过，已经很多兄弟来找周铭磊打听伴娘的微信了。
那一边厢周铭磊正在花里胡哨把兄弟们拉进婚礼筹备群，好认识认识伴娘楚媛，这一边厢，楚媛和林又霖并肩站在镜子前面，公主的婚纱和她18岁时想的几乎一模一样，有皇冠，有几米长的刺绣头纱，有精致但不显幼稚的泡泡袖，还有分别刺在13层裙摆里的，自己的名字。
那双婚鞋，是楚媛一年前陪林又霖跑遍上海各大商场都落空，最后找了英国朋友买好快递回来的Sophia Webster婚鞋系列，绸缎面料，鞋底有特别的题字，而且必须是这个码数，全球就剩这最后一双，以后也不产了。
楚媛非常清楚这些定义对于这双婚鞋，以及对于新娘的意义，主动积极地买了下来，作为备婚礼物，送给林又霖。
两人就这么默默对镜子站着，头各自歪向对方那一边，心中各怀鬼胎。
林又霖先开口了:你说，我就这样，嫁人了。
楚媛说:是的呢，也没什么……那句还能离，终究没有说出口。
林又霖又开口了:你说，他知道我今天结婚吗？
楚媛内心吐血，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就怕这大哥来现场抢人。
楚媛开口说:不重要了。对不对？
小公主闭上了嘴。
楚媛和林又霖的角色不定时会调转，任何一方想不开的时候，就会变得幼稚蛮横，另一方就要充当大姐一样的角色去开解和说服。这一次，幼稚蛮横的是林又霖。
她嫁周铭磊，也并不是不爱他，周铭磊把林又霖当成宝贝捧在手心，和那人一样对她好，对她鞠躬尽瘁。周铭磊也有自己的魅力，虽然微微发福，外貌也绝对不输大多数同龄人。林又霖喜欢他的轻松幽默，云淡风轻，也喜欢他的好品味与人生态度，他和那个人很不一样。但是同样地，她最喜欢周铭磊和那人一样对她很好很好。
张诚没有来。
婚礼结束，楚媛吐出那口气来。在她三令五申，苦口婆心地劝解之后，张诚眼睛里失去了一切色彩，他终于知道，看似柔弱又没有主见的小公主，其实比他更勇敢地先行走了出去，去追求一份可以握在手里的安稳，或许也可以是幸福。
张诚大概又离开这里了，楚媛内心想着，掏出手机查看几百条未读消息。
自从辞职以后，她再没有收过这么多信息轰炸。
十几个婚礼群流出太多信息和照片，太多的@看不过来，楚媛索性退出不看了，反正林又霖会花上几天几夜把最好的挑出来发给她，再逼她按顺序发朋友圈。
继续往下划动，楚媛突然停留在一个微信名字上，xyz:伴娘黑眼圈好重。
楚媛点开这个不认识名字的微信，留言的上一条是一张她刚在舞台上的照片，新郎对新娘告白的感人瞬间，她不哭也不笑，站在旁边，确实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像是一个木头人。
“你黑眼圈好重”。那三年里，那个人几乎每天早上看见楚媛都会说这句话。
说来也怪，楚媛高中三年并不觉得睡眠不足，可能是营养不良，瘦得黑眼圈一直都代谢不了？总之那个人并没有瞎说，她真的每天早晨都黑着眼圈进学校。
楚媛出了半分钟的神，再点开头像，点开朋友圈——没有朋友圈，头像也不是真人。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这个陌生人就是他。因为聊天记录里，每一年的生日和新年，这人都给她准点送上了祝福，顺带着红包。
楚媛大学开始兼职博主，有好几个粉丝后来加了微信，都会在生日之类的日子送上祝福，她一直把这个微信也当成其中一个好心网友，接受祝福，收下红包，回敬一个拜年红包，结束这一年的交流。
她以为这是一个网友，也从不备注网友的名字。可是，ta人在现场，参加了婚礼，那ta总归是认识的老同学？老朋友？朋友的朋友？同学的朋友？
楚媛一头雾水，却又因为那句”黑眼圈”，内心似乎有着笃定的答案。
她站在没什么人的女洗手间门口，皱着眉头，努力回忆那个人以前的微信名，应该还在她的通讯录里，如果对方也没删除过她……
楚媛顺着好些年的记忆，在微信搜索框里搜索: Flynn。
果然，林牧峥的网名Flynn还在好友列表里，二人没有任何聊天记录。楚媛轻吐一口气，不知是放心还是失望。她低下头看着被新鞋磨破皮的右脚跟有一丢丢出血，弯起嘴角笑自己。
“黑眼圈伴娘，你在这儿守门儿吗?”
林牧峥的声音响在耳边。
楚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内心高低高走了几波曲线，嘴上蹦不出一个字。而林牧峥似乎没心没肺的，嬉皮笑脸看着楚媛，和高中那会毫无二致，好像这中间隔开的12年，只是一瞬间。
“就不认识人啦？你也太无情了吧！”
“你化成灰我都能帮你拼个大概回来。”楚媛只一分钟，就被林牧峥拉回了嘴硬模式。
其实她现在已经温和许多了，即便对很熟的人，也很少说这些无聊打趣的话。人到30，总归是靠着相互尊重，小小吹捧，和谐相处下去，比较稳妥。
可林牧峥只用两句话，就打开了楚媛内心的真实嘴脸。以前斗嘴，楚媛是从来不可能认输的，大多数时候林牧峥缴械投降，贱兮兮地装小狗摇尾巴。
“好久不见啊，你还是这么有才华。”林牧峥说着低下头，楚媛看不见那句”好久不见”是用什么表情讲出来的，她下意识低头去寻那双眼睛，结果对方在她眼底送出一张创可贴。
林牧峥伸了一会手，见楚媛愣在那里不接，问”要我帮你贴吗？”
他说得很自然，很真切，完全没有反问的意思。这样的口吻，很熟悉。
楚媛整个人像是一颗正在痉挛的胃，短短一会时间，抽抽停停好多次。
她接过创可贴，对着林牧峥笑一笑。
林牧峥继续盯着她，用眼神督促她快点给自己出血的脚跟贴上。
电话识趣得在这个时候响起，楚媛抽出手机一秒接起。气氛太尴尬了，她居然有一天在林牧峥面前如此忸怩，惺惺作态，楚媛右手接起电话，左手忍不住捏住裙边狠狠鄙视自己。
林又霖叫她去休息间吃东西。忙活了整个婚礼，当过伴娘的都知道，这个角色是没有时间吃东西的。
林又霖曾经也是楚媛的伴娘。
楚媛挂了电话，对林牧峥匆匆道谢，说着就抬脚准备走了。
“对了，你是有两个微信吗？”楚媛想起那个无厘头的xyz，现在想来也确实是林牧峥能随便打出来的名字。
“小号，小号，你备注一下啊倒是!”
楚媛留下一个做作的白眼，转身去找林又霖了。自己在林牧峥面前的一举一动，如此不自然，她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别的什么。
“林牧峥是你请来的吗？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楚媛迈着流血的右脚踏进休息间，嘴边的问题迫不及待飞向林又霖。
“不是啊，我疯了吗，请他不告诉你？”林又霖一无所知。
“那个……是我哈。”一旁沙发上累瘫的周铭磊立马出声，他感受到俩闺蜜之间的语言氛围不太友好。
“林家生意你知道的，和我们合作太密切了，不可能不请。林老爷子没在家，林牧峥代替林家过来吃喜酒了。”周铭磊直起身体，向老婆认真解释交代。他对林牧峥和楚媛的关系一知半解，林又霖是不可能详细跟他描述以前四人一起谈恋爱是什么样的浪漫场景，所以周铭磊原本也并不把请了林家当回事，更没专门给老婆报备。
林又霖用无奈又获胜的眼神，挑起右边的眉毛，对着楚媛耸了耸肩，每次较劲她赢了，就是这副得意的死相。
“撞上了吗？”婚礼摆了99桌，上千人在场地里，撞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楚媛把那条微信对话框打开给林又霖看。
林又霖看完照片，一直往上刷，刷了好几条停下来。”痴情男人，可怜啊，他刚才找你了？”
楚媛也低头再去看那手机对话框，嘴边“嗯”了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对话框里，被领过的红包是灰红色的，很黯淡，起到不再提醒对方的作用。
夜色很快上来，林又霖和周铭磊休息调整一番，又闪亮登场了。After party在本市最核心位置的一家夜店，绕过夜店的舞台，后面几个不对外开放的包间，周铭磊包下了最大的一间，桌上各路酒精整齐列队，应有尽有，把几十号兄弟姐妹安排得明明白白。
伴娘在白天就已经被兄弟团虎视眈眈了好久，到了这豺狼虎豹现形的地方，楚媛瞬间被围攻。
包间另一个角落里，林牧峥傻傻坐在那，也不怎么喝酒，也不唱歌，也不玩游戏，就那么，窝在角落里，像个自闭症儿童。
眼尖的两三个女孩子在黑暗里认出了他，林牧峥在这个包间里的新闻迅速传遍整个场子。一会功夫，大批长腿短裙大波浪卷发的小姐姐涌向这个不起眼的角落，本市数一数二的单身贵族林牧峥，很少在这样的夜场见到他，小姐姐们就算不把他生吞活剥，至少脱一层皮吧。
两边的包围战，说不上谁输谁赢，都挺激烈的。唯一的区别，楚媛那边已经招架不住，喝蒙圈了，而林牧峥觥筹交错，基本没喝，眼睛一直盯着靠近门口那帮禽兽，楚媛坐在他们中间，被一杯杯灌酒下去。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伴娘。
当个伴娘像是要把自己卖了。林牧峥在心里骂着，还没有起身的意思。
终于林又霖跑了过来，踩着连排坐的男人们把楚媛拉出了包厢。林牧峥舒一口气，接着又觉得不放心，跟着一起出了门。
外面正是夜店中场最热闹的时候，音乐震耳欲聋，节奏感过强，每一下都打得人心脏疼。光线闪闪停停，林牧峥逐一张望，好不容易找到两个女的，她们站在一排卡座的前面，面对着舞台，背对着他。
她们肩并肩挽着手站了一会，好像在听音乐，在看舞台表演，又好像在相互聊着些什么的，林牧峥看不真切，更听不见。
突然间，楚媛肩膀抖动起来，林又霖张开左手臂，搂住楚媛的肩膀。
楚媛的头侧弯，靠在林又霖的肩上，跟着忍不住把脸也侧过来埋进她的肩膀，林牧峥从侧脸看到，她一直在哭，哭得剧烈，伤心，但是听不见声音。音乐太响了，如果不是紧密追逐这个侧脸，没人知道楚媛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