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里,苏景答得漫不经心,掸了掸身上几近于无的灰尘,朝着沈恒凌开口,但是周遭的肃杀之气不减。

    苏景自幼与剑相随相伴而长,脾气也如剑般又直又硬。

    但实际上,他除了在雾绵苏晓面前好说话外,几乎在所有人面前,都是副说一不二、认死理的性子。

    甚至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苏景愿意教沈清月有一半的原因都是因为他们的脾气相似。

    而眼下,当发现苏景一直抓着这件事不放后,沈恒凌的脸色彻底是阴沉了下来。

    他把苏景和苏晓与蜀山门的整串事串联了起来后,这才感受到了不对劲。

    ——好歹毒的邪派,估计从一开始就设了一个局,让亲传弟子潜入蜀山门,就为了坏他辛辛苦苦养出来、斩断亲缘恩故的儿子,还撞破了他修魔的全程。

    但眼下,无论沈恒凌再怎么阴谋论想常乐谷,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三条路。

    和沈清月拔剑而战,要不就被知云暮查验,要么就和苏景打一架,保全自己的手臂。

    可第二条,知云暮的手段他知晓,若是破坏了他的计划,怕是自己会直接成为别的魔肥料。

    而打一架——

    正如苏晓推测,沈恒凌不知何时开始,拔不出自己的剑了。

    原本他入了魔,实力提升数倍,拔不出剑这件事对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可现下沈恒凌才发现,在这种正规、大众的场合上面,他若是想维持自己的体面,只得用正派的手法,堂堂正正的出击。

    “既然如此,清月,为父念及父子之情,折枝为剑,替蜀山门收拾门徒。”

    沈恒凌在审判了一圈,当即连着抽走了茶楼花瓶里长枝后,朝着沈清月开口。

    却仍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此刻,他看着已然比自己还高的儿子,完成着和以往相似的、如他之前千百般遍所做的事情那般。

    ——抬首,对这未来的、命定的天之骄子进行施舍般的打压。

    沈恒凌年少成名,又次次以着鸡娃的方式力压沈清月,每次都以让他自己站起来才能得到成长为由,是往死里的打压。

    同样,他也很受用看到沈清月那落寞而坚硬、试图超越自己却苦寻出路无果的神情。

    故而他对沈清月还停留在几月前在蜀山门的记忆,甚至他仍有着身为长辈那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可当凌冽剑锋袭来之时,直接一剑打破了沈恒凌的优越。

    沈恒凌才发现事情的一切开始往着不受他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那注入真气的树枝连一下都没撑住,就径直被斩断。

    宛如一记响亮的耳光,在这个众人成群的茶馆里,把他抽得找不着北。

    可纵使沈恒凌再不愿意,也终于看出来了点名堂,沈清月在离开蜀山门的这段时间,不仅是剑法,更甚是道法和真气的掌控,都得到了质的飞跃。

    但他仍然心想,方才是他没有做好准备,要是再来一次,他必定能赢。

    于是这一击结束后,沈恒凌望向沈清月,收了几分轻蔑,再次隔空取物,取来一枝树杈。

    此番沈恒凌注入了十分的气,连着和沈清月有几分相似的眉眼都凝重了起来。

    但嘴上却仍说着动人的话:“清月,父子一场,为父并不想做到如此地步。”

    就在沈清月望了眼,就打算同样换成茶馆门后用作风水摆件的梅花枝头后,抱胸看戏的苏景开口。

    “两剑相交,只求力争,既然他不尊重你,那你就用你最能出手的那柄剑。”

    此话一出,却彻底堵了沈恒凌所有的路。

    他眼见着沈清月祭出自己的伏羲剑本体,并真气十足灌入,连着飞扬的剑气都能荡起一阵风后,脸色彻底的难看了起来。

    从此刻开始,沈恒凌终于有了种被背弃的实感。

    从沈清月刚出生起,就引起彩霞满天,凤鸟齐鸣,更被预言,会比他还优越,一路无阻走向飞升大道。

    于是沈恒凌警惕着、警防着,这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亲儿子会一步步的登上来,将他彻底踩在脚下。

    这甚至成了他当上蜀山门宗主以后,最大的噩梦。

    他幻想着这一天来到,也并想过无数的方法将其泯灭,不让这最坏的一幕降临。

    可现下,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一幕就这般发生了,还是他毫无阻拦能力的发生。

    ——其实沈恒凌的心性其实远没有他伪装出来的好。

    更何况在吸收魔之后,他心绪不稳的厉害。

    于是,他喘着沉重的气想,决定不能让沈清月再前行一步。

    也绝对,不能让他再有成长的机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他绝对不允许出现一个“比他还优秀”的人在蜀山门,还极有可能威胁到他的命。

    当下,沈恒凌终于解开了身后那把重剑的布条。

    随着一条一条的青灰布条落下,倾云剑的全貌展现。

    这把古剑亦是把重剑,不同伏羲剑的朴素,倾云剑上面是深深浅浅的各色符咒花纹。

    但那花纹崭新,显然还没被多次的使用痕迹磨过,一看就是现任剑主加上去的。

    ——很显然,这届的剑主想用尽一切外界手段将这把剑的剑气发挥到极致。

    可眼下,沈恒凌原没沈清月和苏景的随手凝成剑形召剑般洒脱,而是郑重的握住了剑柄,注入真气抽出了这把上古长剑。

    倾云剑沉重,但是却是出了名的快速。

    此刻就连沈清月,望着他曾经的父亲,都沉下了气,做足了准备。

    他眼见着沈恒凌做的每一件事,只是当个沉默的旁观者。

    或许是那次渡完雷劫过了心性考核参悟了新的道,又或者是苏晓常在他耳边念叨,对他有着耳濡目染的影响。

    沈清月第一次发现,他父亲的脸色居然写着分明的“贪婪”和“欲望”。

    几乎做的每件事,都只是为了他不受到威胁,能继续的在蜀山门以着不容置疑的宗主身份下去,仅此而已。

    沈清月纵使不善言辞,但也知晓,自古而言,做事自应从迹不从心。

    沈恒凌在邪派的地盘上出手,就是亲自破坏了这片地方立下的规矩。

    ——他自那次悟道后参悟,并非只有蜀山门的戒律清规才是戒律清规,万事万物,皆有自己的自成规矩和方圆之地。

    正非正,邪亦非邪。

    但如此简单的道理,他的父亲又怎么会看不透呢。

    只是被利益和贪欲蒙蔽了双眼,选择了无视,选择了破坏。

    沈清月想着,便凝起了所有的真气,抱着认真的态度,就想赢下这一剑。

    茶馆里,眼见着这对父子起了这样的阵势,周围的人当即就退散着让出了大片的地方,就为了怕伤及无辜。

    可未曾想到,在双方剑气相交的那一刻,没有众人想象中的狰狞相错,能撼天地。

    在这一片的屏息凝神中,只是一柄长剑径直脱手飞了出去。

    可紧接着,一道尖锐叫声传出。

    那脱手的纹满符纹的重剑直直朝着茶馆中一对抱着孩子的妇人冲了过去。

    “啊——”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人群好像突然苏醒过来般,在生死存亡的危机刺激下尖叫杂乱声不止。

    同一时间,苏景和苏晓反应的迅速,当下就想运气去拦这把剑。

    但倾云剑剑气绝然且认主,根本就不是把随意能被人截停的长剑。

    而且整个茶馆乃至修真界,也没人想得到,这把在沈恒凌年少就选中他当剑主的古剑,居然会在这一次比试中,直接脱手被甩飞了出去。

    且剑主还是年少成名,名满修真界的沈恒凌。

    就在那妇人和怀中的小孩都本能的闭上眼等待了许久后。

    发现意料中的痛楚未曾袭来。

    他们睁开眼,看到了一股清澈近无形、又淡如水的真气包裹着倾云剑,直直将整把重剑,停在了离他们还剩一寸的地方。

    长剑沉重,却被浑厚如潮的真气托起,径直截停在了空中。

    而当他们望去源头时,发现沈清月单手执手掐剑诀立于胸前,这才截停下来了这把即将害人的重剑。

    可很显然,就连沈清月,控制着这柄未曾相互认可的长剑,都显得极为力不从心,额前汗珠顷刻而出,就连着举在身前的手,都在发颤。

    但就在下一秒,一股冲天的魔气宛如利刃,直直冲着沈清月战立的方向而去,差点就剥开了沈清月的肚子。

    “凭什么,凭什么你能控制倾云剑,不,它只认我,它只认我一个。”

    随着一道尖锐嘶哑声传出,沈恒凌在一息间,终于压不住一直试图冲出他身体的魔气,整个人五官都在往外溢着黑气,诡异有恐怖。

    他朝着沈清月的方向看去,眼底是骇人的狰狞。

    “不,这倾云剑只认我一个,只认我一个,只有我才有剑心,蜀山门谁也别妄想取代我!”

    沈恒凌尖叫着,朝着堪堪才挪步躲避的沈清月就扑了过去。

    但此刻,就在他引剑诀后就想用剑阵自保时,立起的却是两把长剑。

    一把是庄重巍峨的伏羲剑,而另一柄是花纹满身的倾云剑。

    一左一右,如遇风自摇的风筝般,守在沈清月周围,将即将袭向沈清月的魔气尽数斩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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