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快看,是承影侍卫。”

    马车在小长街上缓缓前行,柳儿半掀窗帘,看看多年不见的街景,忽然在视野中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青和凑近,往外一瞧,正好和街上握着一幅画卷呆立的少年对上目光。

    她眉目染笑,面纱下的唇角上扬,正要挥手打招呼,承影却像是被什么吓到,飞速转身,几个起落间远离小长街。

    他还会被吓到吗?被她吓到的?

    凝眉沉思一路,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待回到靖阳侯府,进了水木阁的园门,承影不知从那儿落到她面前,把她和柳儿吓得够呛。

    他是少有情绪起伏的人,平日里如暗荫幽潭一般,此刻却像是被不知名的东西烧沸,水波翻滚不绝,看她的目光焦炙复杂,欲言又止。

    今日他很是古怪,中午等在她门外“你”了半天,方才在街上见到她就跑,这会儿又急吼吼地撞上来。

    “你怎么了?”

    透过说话时呼出的热气,许青和似乎瞧见他面具未覆尽的脸在泛红。少年不答,将手里的画卷递给她,把头扭朝另一边。

    他的手骨节分明,微突的青筋昭示着主人正在用力,然而被圈握的画纸却没有半分褶皱或损毁。

    她揣着困惑把画拿过来看,笔墨犹新,很明显的临摹迹象,似乎有些眼熟。

    画上是个年轻男子,面如冷玉,神采俊逸。

    只一眼,她赶忙将画纸合拢,环顾左右无人,吐出一口气。

    她几个时辰前才让兰欣把这幅画散播出去,怎么这会儿就能传回侯府,实在有些早了。

    但是,为什么承影会把这幅刚临摹的画拿到她面前来,“这画有什么问题吗?”

    承影扫了眼她半遮半掩把画纸卷起来的双手,暗自腹诽:做贼心虚,难道会没什么问题吗?

    真迎着她不解的目光开口,又开始结巴,“你,你!你——”

    实在是难以启齿。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她应该没见过他的真容才对,怎么会往外传这样一幅自己梦中情郎的画像。

    她怎么可能会梦到他,还……

    等了半晌,他也没能说出缘由,许青和只好先作解释:“这幅画是我胡乱画的,我找人临摹,四处散播自己有个心心念念的梦中人,之后就不用说亲了。”

    “你,为什么不想说亲?”

    难道更喜欢……画上…这样的人吗?

    许青和笑了,“想和不想,不需要有理由吧。”

    女子嫁人的确是俗世惯例,但也可以不遵循这个惯例的。她回京城来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做,不能被说亲耽误。

    “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对这幅画,这么大反应?”

    承影看着她,确认她画的不是他,有些掩不住的失落,唇角微动,还是没能说出句话。他把画抢回来,足尖一点,跃上屋脊消失,又跑了。

    许青和满心不解。

    暮色渐浓,水木阁里里外外亮起了灯,主仆二人返回主楼,一道手持菜刀的凶恶身影直扑过来。

    不能轻易动武。

    许青和忍了下,握紧轮椅扶手,任由面色难看的不速之客把菜刀悬在自己头上。

    “你怎么不动?!”

    许司楠提着菜刀,揣着怒火来,此时菜刀没起作用,怒火烧得更旺了。

    若是她进门时情急之下反击,与她打一架,许司楠可以说是她先动手的,自己不过是一时气急想要吓吓她罢了。

    没想到她居然不动,事后传到母亲和她娘耳朵里,岂不成了她一人胡闹。

    “你怎么进来的?”

    问话时,许青和猝然出手,夺下菜刀。

    眼一转,正好瞧见朝这边急走两步的沉筠姑姑,手里还端着添茶的小茶壶。

    难怪。

    母亲对许司楠最是偏疼,侯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侯夫人身边的人更是眼明心亮。沉筠在此,只要许司楠撒个娇耍个赖,不愁进不来。

    “你!”许司楠被她的速度惊了下,眼中划过忌惮,紧接着想起此行的缘由,心火一旺,顾不得许多,上前揪住她的衣领。

    这会儿才发现她穿得像个破落户。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是不是你一回来就喝酒,还被母亲发现了,带累所有人都没得喝?”

    “嗯。”许青和点头,不甚在意。

    许司楠当即要给她一拳。

    被她出手制住,“其实水木阁中藏有两坛上好的陈酿。”

    一旁的沉筠敏锐地看过来。

    许青和神色不变,迎着许司楠狐疑的表情继续道:“我可以挖出来送给你。”

    反正她留着也没机会喝,说不定还会被发现收走。

    “你会这么好心?”许司楠不信,但怒火已经在不自觉中消解两分,心中隐隐有期待。

    “当然有个条件。”她神色认真,“需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为了美酒,许司楠忍下嫌恶与不耐,“说。”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似乎从她进许府的大门开始,许司楠就一直和她作对。

    许司楠稍稍犹疑,冷笑道:“因为你根本不是许家的女儿,却闯进我家里来抢了父母亲长的喜爱,还有我的排行。”

    沉筠脸色一变,扫了眼侍立在周围,闻言后神色各异的丫鬟们,上前抓住许司楠的手臂,“三小姐,慎言。”

    许青和倒是不惊不恼,只若有所思,问:“你有证据吗?”

    许司楠面色微沉,“没有。不过我总有一天会查出证据的。”

    “好。希望你能早些查出证据来。”最好是在她离京之前,“我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的孩子。”

    听得此话,许司楠一愣。见她目带真诚,暗忖:难道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柳儿,带她去挖酒。”

    此间场面令人一惊又一惊,柳儿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出声应“是”。她在原地沉默两息,想起多年前那两坛酒埋在何处,朝外做了个“请”的手势。

    “三小姐,随奴婢来。”

    许司楠没想到许青和今天会这么平静,一腔怨怒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心气难平地瞪了她一眼,跟上去。

    沉筠姑姑紧随其后,“三小姐,使不得,要让夫人和梅夫人知道可怎么办!”

    许青和轻挪轮椅让开路,等脚步声远离,拎着那把菜刀递向一个丫鬟,“把它放到厨房去。”

    丫鬟应下,把刀接过去。

    另有人上前侍候,推着她往里,依令备衣拆髻,打水添炭。

    她早早歇下,次日天刚亮就起了。

    有人起的比她更早,着一身齐整的黑衣,抱着剑,独倚回廊,候她已久。

    听见轮椅的声音,少年转眸看过来,心绪藏敛,整个人安然沉静,只在不经意间流露几许冷漠严酷。

    他今日倒是正常。

    承影抬腿走向她,许青和看着,有种错觉,竟觉得他的脚步略有些轻快

    等人走到面前,她回过神来,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眸光回落,落在他劲瘦的腰身上,心想他是不是穿少了。不过他血气方刚,又内力过人,应是无碍。

    “早。”

    少见的,是他先开了口。

    许青和笑一笑,“早。”

    她带着人去海棠林请安。

    流言和那幅画像尚未传入侯府,崔敬仪和蔼地留她用些早膳,轻易答允了让她出府去逛逛,只嘱咐多点几个身手好的侍卫,把沉筠和喜雨带在身边。

    许青和无有不应,表现乖顺。

    邺京大长街最繁华之处,是中段与一宽一窄两条街交汇的十字路口,金银洄。

    金银洄左侧的那条街相对较窄,其中多琴楼棋社,被称为弦石街,右侧街区则相对较宽,多是书斋画坊,被称为纸墨街。

    纸墨街东南侧有小道,曲折回绕,可通小长街。

    许青和幼时最喜欢去的就是纸墨街,回了京城,自然要故地重游。

    马车自大长街而入,经过金银洄的时候,随行众人皆被繁华热闹迷了眼。

    “小姐快看,隆裕酒楼起了灯!”

    许青和看过去,外面一处宏大的九层高楼半遮云天,每一层都挂了近百个灯笼,明亮晃眼。

    白日起灯,是这京城第一的酒楼在告知来往过客,今日进店可享折价。

    这灯怕是年前就点了,要一直亮到元宵后。

    柳儿笑着,面带向往,“小姐,你说咱们有生之年能进去吃顿饭吗?”

    许青和屈指敲一下她的头,“想什么呢,没可能。”

    隆裕酒楼修建的那么大,却只接待顶尖的名门望族、达官显贵,里面的美酒佳肴皆是稀奇刁钻的极品,味道不好说,价格直追着邺京的房价去。

    对于能进去花钱的人来说,吃喝已不仅仅是为了饱腹和满足味蕾,更是他们的排场,是他们在贵族圈层中特定地位的象征。

    如靖阳侯府这样小富小贵且无余的,如长陵许氏这样世家榜上远在两百名开外的,较真起来,是能进去,但谁也不愿意进,排场挣不了多少,还平白做个冤大头。

    柳儿揉一揉被她敲中的额角,向往不变,眼中野心微露,“说不定以后有可能呢。”

    侯夫人给的那些画像,小姐没看,她可是细细看了。

    许青和意味颇深地看她一眼。

    柳儿道:“小姐放心,奴婢不会做对不起您的事。”

    在这条底线之内,她会竭尽全力去争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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